「為什麼你買的都是進口香蕉啊？」
北京白領李可又一次買回香蕉後，她媽媽忍不住問了這個問題。
李可這才發現，她常光顧的線上生鮮平台和大型商超，大多只賣進口香蕉，有的即使有國產香蕉，也僅有一兩種。「基本沒有國產香蕉可以選。」
國產香蕉去哪兒了？為什麼這麼多平台、商超如此「偏愛」進口香蕉？
進口香蕉，「佔領」商超？
雖然李可有疑問，但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我國的香蕉消費市場，主要是靠國產香蕉「撐起來」的。
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我國2024年香蕉產量為1175.97萬噸。而根據國家香蕉（芒果）產業技術體系（以下簡稱「體系」）監測數據，2024年，我國香蕉表觀消費量為1498.9萬噸。
圖源：國家統計局官網
這組數據也意味著，除國產香蕉外，我國每年還要進口一部分香蕉才能滿足國內香蕉消費。
根據「體系」數據，2024年，我國共進口香蕉328.7萬噸（其中一般貿易進口168.7萬噸，邊境貿易進口160.0 噸），出口香蕉5.8萬噸，凈進口香蕉322.9萬噸。算下來，進口香蕉佔國內香蕉消費比例為21.5%。
可以說，理論上在整個市場上買到國產香蕉的概率要大於進口香蕉。
那為什麼有些消費者會覺得「沒有國產香蕉可選」？
或許和購買渠道有關。
以在線生鮮平台為例。在盒馬鮮生、京東七鮮、叮咚買菜、小象超市等主流線上生鮮零售平台搜索「香蕉」，會發現除了極個別地方特色的香蕉品種，其他絕大多數香蕉都是進口的。小象超市除「【即食】自然熟米蕉」外，其餘均為進口香蕉，叮咚買菜和京東七鮮僅有一款冊亨糯米蕉是國產香蕉，盒馬則全部是進口香蕉。
以上搜索結果均定位於北京|圖源：小象超市、叮咚買菜、盒馬鮮生截圖
一些線下商超也只賣進口香蕉。
主要分布在北京等城市的物美超市告訴有意思報告，他們近幾年都沒有國產香蕉在售。定位至北京地區，在物美多點小程序里搜索「香蕉」，可以看到只有雲超直發有國產香蕉在售，超市可直接配送或購買的香蕉均為進口香蕉。
圖源：多點小程序截圖
果多美、百果園等「水果商超」在北京地區某門店也都只有進口香蕉在售。
當然，國產香蕉並沒有銷聲匿跡，在切果派、超市發和一些非連鎖超市中，依然有國產香蕉在售。只是對於習慣於線上購買香蕉，以及習慣去固定的商超購買，而該商超恰好以進口香蕉為主的消費者來說，若不留意，很可能買的就是進口香蕉。
人在淄博的「90後」汪舸（化名），日常習慣於去自家小區門口的水果店買香蕉，基本都買國產香蕉。而此前生活在北京時，習慣線上購物的他，多數情況下買的都是進口香蕉，因為「這些平台基本只賣進口的」。
那麼，為什麼主流的在線生鮮平台和部分商超，只賣進口香蕉？
為了「365天不間斷供應」
對於大型商超和平台來說，穩定是關鍵詞。
盒馬全國水果采銷總監禪饞告訴有意思報告，他們的進口香蕉主要產區是菲律賓和厄瓜多，之所以賣進口香蕉，除了盒馬本身的定位就是售賣品牌蕉，這樣能更好地把控產品品質，而國產香蕉還較少品牌化運營，更重要的是，只賣進口香蕉也是考慮到供貨的穩定性。
叮咚買菜也表示，平台目前售賣的香蕉主要來自菲律賓，在選購香蕉等水果時，會將品質達標且供貨穩定性高作為重要考慮因素。
而在穩定性方面，進口香蕉確實佔據優勢。
這要從香蕉的生長環境說起。根據中國熱帶農業科學院南亞熱帶作物研究所組織編寫的《香蕉優質豐產栽培彩色圖說》一書，香蕉是熱帶亞熱帶果樹，喜高溫多濕、陽光條件好、水肥充足的生長條件。
受氣候等因素的影響，香蕉（產區）分布在東西半球南北緯30°以內的熱帶亞熱帶地區。我國主要從越南、菲律賓、厄瓜多、柬埔寨和寮國等國家和地區進口香蕉，它們的地理位置也基本位於前述範圍。
我國主要的香蕉產地包括雲南、廣西、廣東、海南、福建等地。但是，這些地區的氣候並非百分百滿足香蕉的生長需求，多少都有一些氣候上的「不足」，因此，我國的香蕉是有季節性的。
廣西農業科學院生物技術研究所研究員、國家香蕉（芒果）產業技術體系種苗擴繁與生產技術崗位科學家李小泉告訴有意思報告：「菲律賓等其他東南亞國家的氣候不僅適合香蕉生長，且比較穩定，一年到頭都能持續、穩定地供應香蕉。而我國的香蕉產區有自己的氣候『缺點』，比如廣西和雲南產區冬季氣溫比較低，廣東、海南產區6—10月可能有颱風，所以我國的香蕉供應有季節性，比如海南南部產出季節在每年的1—4月，海南北部在5—7月，廣東6—8月等。」
對此，國家香蕉（芒果）產業技術體系產業經濟研究室主任、產業經濟崗位科學家，海南大學國際商學院王芳副教授也表示認同。「我國香蕉可實現全年供應，各產區季節性交替上市，但全年月度上市量不均衡。」王芳說道。
農財網香蕉通運營負責人徐建華已經和香蕉打了多年交道，他曾經多次去往菲律賓、越南等地，親眼見過菲律賓、越南等國家和地區採摘香蕉的「盛況」：「那些香蕉都是迭代生長的，今天可以砍一批，明天可以砍一批，一年365天幾乎每天有香蕉上市，全年不間斷、相對穩定供應。」
也因此，選擇進口香蕉，對於某些大型商超和平台來說，是「更優解」。
「香蕉是一個基礎品，需要供應鏈非常的高效和穩定，相比之下，國內的產地產區切換明顯，有可能今天賣廣東那邊的香蕉，和那邊去對接，過兩天又換個產區去對接，不停切換各種成本都會上升。」禪饞解釋道。
但某些有地方特色的香蕉，則可以突破供貨穩定性的限制，這類香蕉相當於不是基礎品，而是稀缺品。只要產品質量夠好，即使只能「限量供應」，也未嘗不可。
以叮咚買菜上線的貴州冊亨糯米蕉為例，叮咚買菜水果採購張然對有意思報告表示，這主要就是因為冊亨糯米蕉品質好，符合平台的品控要求。
品質好還不夠？
圍在攤位面前，挑選品質更好的產品，這樣的場景，很多消費者都經歷過。但是對於部分大型或定位相對高端的商超來說，它們更希望提供優質且穩定的商品和服務，不需要在攤位面前挑挑揀揀，所有商品一樣好，隨手拿也不會踩雷。
更別提線上購買水果時，能買到什麼樣的水果是隨機事件，如果產品的品質不夠穩定，全靠運氣決定買到的產品是否夠好，那或將影響消費者的品牌信任度和忠誠度。
因此，香蕉品質高，且是穩定的高，就顯得尤為重要。
香蕉的品質主要和品種、氣候、種植水平有關。李小泉認為，在香蕉種植水平和生產管理上，我國甚至更高、更精細化，優質的國產香蕉品質並不會和進口香蕉有明顯區別。
「我們氣候條件沒那麼好，要想種出優質香蕉，就得要求更高些。實際上柬埔寨、寮國、越南這些地方，很多種植香蕉的都是中國人。」李小泉說道。
但規模化、標準化、采後處理和冷鏈運輸等方面，進口香蕉確實更有優勢。
國產蕉的種苗繁育、栽培管理、病蟲害防控和花果管理等技術水平優於進口蕉，根據新華社中國經濟信息社的監測評估，目前我國香蕉產業技術競爭力全球第二，但進口蕉的標準化和一致性更強，采後處理意識和水平優於國產蕉，采後分等分級和商品化處理水平更高，並全程冷鏈運輸和存儲。
我國香蕉主要以人工搬運為主，如此便容易造成果品損傷。而菲律賓和厄瓜多等國家和地區，基本通過索道來運輸香蕉，效率更高，香蕉擦傷等情況更少。
「我國部分香蕉園利用索道採運香蕉，雲南產區的山地蕉近兩年利用無人機採運香蕉的比例也越來越大，但因種種原因，目前索道和無人機在蕉園的應用比例還不是很高。」王芳說道。
使用索道運輸香蕉|圖源：受訪者提供
採摘完畢後，分裝、運輸也是一個「挑戰」。
厄瓜多、菲律賓等主要香蕉出口國會針對不同的目標市場，實行標準的分級分類包裝，品牌有正牌和副牌，正牌和副牌又分為大把蕉、小把蕉、切割蕉和根蕉等。
我國主要香蕉進口國為越南、菲律賓、厄瓜多和柬埔寨等，其香蕉采後的常溫時間一般不超過4小時，大農場的香蕉採收包裝後即刻裝入冷藏貨櫃，從產地到我國全程冷鏈運輸，而國內香蕉從產地採收到銷地批發市場存在長達2—3天的常溫。國產香蕉因種植規模化程度有限，加上缺少足夠多的大品牌、公司參與運營，多為常溫運輸。
而常溫運輸的香蕉損耗更高，香蕉的貨架期也會更短。
「國內香蕉主產區中，廣西南寧市、百色市田東縣，海南省三亞市、樂東縣等地建有冷庫，可用於香蕉預冷和儲藏，但冷庫建設數量總體較少，冷鏈運輸總體應用比例仍然比較低。因此，進口蕉貨架期比國產蕉長2—3天，大幅降低滯銷損耗。」王芳說道。
徐建華也表示，香蕉行業「賣皮不賣肉」，香蕉的色澤、把型和均勻度，基本決定了香蕉能不能賣出好價錢，而進口香蕉在這些方面都控制得比較好，香蕉大小適中，且每根香蕉大小都較為一致。
高品質香蕉把型|圖源：受訪者提供
如此差異，主要和香蕉的種植歷史、種植規模和土地經營制度有關。菲律賓、厄瓜多等地，因獨特的地理氣候和種植經營制度，是「傳統」的香蕉出口大國。
以厄瓜多為例，其2022年香蕉出口量和出口額為687.9萬噸和33.9億美元。足夠長的「香蕉出口史」和龐大的出口量，使得這些香蕉出口大國有成熟、規模化的香蕉產業鏈。
「進口香蕉接軌國際貿易標準，能做到分級包裝，是a級蕉還是b級蕉，一把香蕉有幾根，是否要分成單根蕉，他們的模式都很成熟。至於生產規模，其實香蕉在國內的種植已經是規模化的了，但總體上來說依然比不過厄瓜多、菲律賓等。」王芳說道。
未來，隨著國產香蕉的標準提升、索道採收普及、分級標準落地、冷鏈運輸和數字集采應用等，優質果品率將逐漸提高，在高端市場的比例也將大幅提高。
而跳出商超和平台視角，從消費者角度來看，國產香蕉和進口香蕉除了購買渠道和品質上可能存在差異，另一關鍵差異就是價格。
根據北京新發地農產品批發市場近期發布的數據，國產香蕉確實更便宜，平均價約為3.2元/斤。
圖源：新發地官網
但進口香蕉也沒有人們想像的那麼貴，除個別較為特殊的香蕉品種（如帝王蕉）外，進口香蕉均價約為4.2元/斤，和國產香蕉的平均價差異在1元（/斤）以內。
不過這只是批發價，具體到銷售端，不同地區、不同品牌和包裝等，可能會使得進口香蕉和國產香蕉價格差異更大。最終具體如何選擇，就看消費者的個人偏好了。
參考資料：
[1]胡會剛, 謝江輝主編(2019). 香蕉優質豐產栽培彩色圖說.
[2]新華網：菲律賓香蕉「北上」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