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一向關注個體、表現人的處境的西方現代藝術中,心理學是個永遠都繞不開的話題。
聊心理學不提弗洛伊德,就像讀書沒有書籤,多少差點意思。
精神分析法建立於人的潛意識,幫助我們分析自己的本我、自我與超我,了解精神分析法,才能更了解自身的渴望、力量與弱點。

即使對弗洛伊德感到陌生,相信大家也或多或少了解過他提出的「戀母情結」,也就是「俄狄浦斯情結」。
這可以看作他以精神分析視角看待希臘神話人物俄狄浦斯的成果,也提醒我們——
雖然神話故事總是在講人類是神按照自己的形象創造的,但其實眾神才是我們內心的投影。
既然弗洛伊德能從俄狄浦斯的故事中得出具有奠基意義的結論,那麼,他又會通過其他希臘神話故事思考什麼、向我們傳遞什麼呢?
放蕩不羈的希臘眾神的「不正常」,又隱晦表達了人類的什麼心理?
法國的精神分析法研究者皮埃爾·瓦羅在《神話中的弗洛伊德》中給出了他的答案。

用精神分析法重看神話
看透神,更看透自己
自戀的那喀索斯
「
我們在世間聽聞的愛情並不是愛情,它是一種狂熱的利己主義:我們是在另一個人身上愛自己。哦!多少金髮少女相信自己被他人所愛,但她們都只不過是水面漾起的波紋。在那裡,一個如刻菲索斯之子一般自負卻不如他俊美的金髮「那喀索斯」正滿懷愛意地凝視自己。
——拉科代爾(Lacordaire)
」

卡拉瓦喬《那喀索斯》 羅馬國立古代藝術畫廊
1899年,德國精神病學家保羅·納克(Paul Näcke)創造了「自戀」(narcissism)一詞,這種說法源自希臘神話中的人物那喀索斯(Narciccus)名字,他是一位愛上自己的俊美男子。
因此,「自戀情結」又被稱為「那喀索斯情結」。
那喀索斯的故事在弗洛伊德的作品中被反覆引用,在這方面來看,其地位僅次於俄狄浦斯。
這個故事的戲劇性從那喀索斯的母親得知預言開始。預言說,若想使那喀索斯壽終正寢,就不可使他認識自己,要讓他永遠看不見自己。
後面的故事大家應該都知道:一天,那喀索斯在水邊解暑,他凝視著水面,愛上了自己的倒影,最後,他也因這份愛而死去。

那喀索斯註定愛上一個形象,而不是真實的客體。他偏愛替代品,這就是他的癖好。
這個無法觸及的形象取代了愛的對象。「愛上自己」作為一種困境,阻止那喀索斯充分去愛。那喀索斯受到的懲罰不是愛上自己,而是愛上「形象」。作為愛的對象,他強加給自己的形象與他本人如此相近,卻讓他無法企及。
事實上,形象不近也不遠,它是現實的另一種秩序:那喀索斯真正愛上的對象是二維的,可他卻認為它是真實的。這是一種錯覺。與其說那喀索斯愛自己,不如說他把自己的形象當作第三方,當作另一個人,當作令自己嚮往的理想。
這時候,我們還要提到另外一個人,厄科(Echo)。
她是追逐那喀索斯的寧芙仙子,因為受赫拉懲罰,她被剝奪了說話的能力,只能重複最後一個傳進自己耳朵裡面的音節。
她為俊美的那喀索斯著迷,卻無法和他交談,只能重複他說出的話。
而那喀索斯,只能在厄科口中聽見自己話語的迴響。面對厄科的愛意,那喀索斯落荒而逃。
我們不妨在此展開,試想一下,如果那喀索斯愛上了厄科,他愛上的也會是不斷重複他自己的話語的厄科。他將享有鸚鵡學舌般的愛的宣言,並在厄科身上體會到「自戀」的感覺。厄科能提供給他的只有這類常見的對「自戀」的闡釋,即愛上投射到他人身上的自我。也就是說,通過他人愛自己。
這種自戀不正是愛的一部分嗎?事實上,它既不罕見,也沒有害處。在愛情選擇中,我們因渴望完美的自我而愛另一個人,這種情況並不少見。「我們藉助這種轉移,滿足自己的自戀心理。」
深陷熱戀的人們面對完美的愛慕對象會自我貶低,甚至低聲下氣。因為我們的愛慕對象其實已經佔據了我們理想中自我的全部位置,他就在我們自己身上。

歸家途中的奧德修斯
「
生活由幻覺組成,在這些幻覺中,成功的那些是構成現實的幻覺。
——雅克·奧迪貝蒂(Jacques Audiberti)
」

這位大家一定也不陌生。奧德修斯在特洛伊城下征戰了10年,正是他想到了特洛伊木馬的計策,才結束了場著名的戰爭。
之後為了回家,他又花了10年。
女巫喀耳刻警告奧德修斯說他將遇到新的危險:他的船隻將駛入塞壬經常出沒的水域。塞壬是誘惑的化身,表現為鳥身人面的美麗女性,她們只有引誘他人才能活下去。她們會使所有途經的船隻偏離航線,如果失敗,她們就無法用船員果腹。要麼引誘,要麼死亡,這就是她們的命運。
具有魅惑力量的塞壬之歌會慢慢將船員包裹,讓他們著魔。一聽見塞壬之歌,他們就會被快樂的浪潮包裹,在幸福之海暢遊,不可避免地被這種富有魅力的生靈吸引,沉浸在她們的歌聲中無法自拔。
為什麼要抗拒快樂呢?
一項研究快樂的生理機制的科學實驗展示出一些相當令人詫異的結果。
當人們把激發大腦中快樂電波的電子按鈕控制權交給身為實驗對象的小鼠時,小鼠是不會主動按下停止鍵的。
簡直可以說,它們確確實實會死於快樂。簡而言之,「本我只在乎快樂」,它「從不考慮明天」。
這是純粹的快樂原則。
現實原則似乎與快樂原則相對立,它意在延遲滿足,阻擋我們獲得快樂,有時甚至會引發漫長的迂迴,甚至暫時的不悅。
但我們絕不能止於表象。現實原則與快樂原則並不衝突,相反,現實原則讓快樂原則能夠長久存在。
根據自我保存需求的不同,它會按緊急程度安排滿足各類需求的先後順序。若沒有現實原則規律性地調節干預,我們可能真的會死於快樂。
快樂地死去不是能被自我接受的風險。如果沒有自我保存原則和現實原則的介入,我們或許會願意冒著死亡的危險尋求快樂。
這正是《奧德賽》中水手的命運:為塞壬的魅力殞命。幸好在大多數情況下,自我就在那裡,「痛苦的感覺被它當作報警信號,用以告知自我一切威脅到它完整性的危險」。
這個故事從另一角度也暴露了問題。
對女性的恐懼和對快樂的恐懼在這一事件中交織在一起。
2500 年來,文學作品反覆講述女性的神秘,既令人著迷又令人不安。
對這種不安最常見的反應是企圖貶低女性的大男子主義,其關鍵在於否認婦女的邏輯推理能力,拒絕承認她們與自己的平等地位。反過來,女性被當成慾望的對象,美麗且被動。大男子主義者會問「她們在抱怨什麼」,卻沒有意識到自己不敢在兩性遊戲中直面性別上的平等。
為了不徹底屈服於誘惑,奧德修斯在耳朵里塞上棉花,又讓別人把自己綁了起來。這是控制快樂的行為。

如果說精神分析法想要告訴我們什麼的話,那一定是我們沒有意識到與自己相關的全部「問題」。
通過希臘神話邁進精神分析法的大門吧。讓我們看透神,也看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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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書玉
編輯 = 泰若克塔
圖片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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