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霸主親族到流亡他鄉，晉國狐氏是如何失去卿士之位草草退場的？

晉國六卿由晉文公在城濮之戰大勝後創製，是春秋時期晉國的軍政體制，這一極具特色的體制一直伴隨著晉國走過了一百八十年之舊，先後有十一個家族輪流執掌晉國國政，執政們或為公心，或懷私念，共同建立了晉國霸業，正所謂「華夏文明看春秋，春秋大義看晉國」。狐氏，既是其中登頂最迅速的佼佼者，也是覆滅最快的失敗者，這其中都有怎樣的故事呢？

一、晉國公族，六正有二

晉文公重耳在年少時廣結好友，其中與他最交好的狐偃、趙衰、賈佗、先軫、魏犨被稱為「五賢士」，他們對重耳忠心耿耿，「實左右之，公子居則下之，動則焉」，這五人是重耳稱霸的重要支柱，還是晉國卿族的重要奠基人，晉國狐氏就是由狐偃光耀壯大的。

狐氏出於晉國公族，狐氏原姓姬，因其先祖被分封在狐氏大戎，故以地名為姓氏，「重耳母，翟之狐氏女也」，這位狐氏女是大夫狐突之女，她還有兩個兄弟：狐毛、狐偃，此二人既是重耳的舅父，也是助力晉文公稱霸的重要謀士。

周襄王十九年（前633），晉文公定被廬之法，三軍六卿的軍政制度在晉國確立，擔任三軍將佐的是中軍將郤縠、中軍佐郤溱、上軍將狐毛、上軍佐狐偃、下軍將欒枝、下軍佐先軫，這套領導班子無疑是優秀團結的，他們在晉文公一朝施展自身才華，奠定了晉國的霸業。

這套班底同樣體現了晉文公的制衡之道，五賢士有三人，另外三人則是重耳即將回國爭權時的重要內應，之所以說他們優秀，便是因為彼時楚強而晉稍弱，為了應對步步緊逼的楚國，晉文公擇賢能者任之，並在之後的城濮之戰中用他們打敗了強大的楚軍；說他們團結則是因為他們幾乎來自同一個人的推薦——趙衰。

二、父輩相善，子侄成仇

劉邦有「漢初三傑」奪得天下，晉文公也有助其稱霸的三傑，狐偃擅長策劃戰略，城濮之戰就是他力主發兵打的，之後他還建議晉文公出兵救援周襄王，提高了晉在諸國中的聲望；先軫是一位傑出的軍事將領，既有籌謀策慮之長，又有臨陣指揮之能；趙衰便如蕭何一般，是晉文公重要的內政大臣。

趙衰的公心忠義甚至讓晉文公都心懷愧疚，晉文公從逃亡到成為一國之君，離不開趙衰苦口婆心的勸諫和不留餘地的支持，在設立三軍將佐時他最先想到的便是趙衰，而趙衰不僅固辭不受，甚至推薦了一個遍，趙衰認為郤縠守學彌惇，欒枝貞慎，先軫有謀，狐毛、狐偃之智皆在自己之上，晉文公全部採納，趙衰識人之明成為美談。

然而這樣的友誼卻沒有延續到賢臣們的子輩上，狐偃之子狐射姑與趙衰之子趙盾成為政敵，最終狐射姑被趙盾驅逐，狐氏就這樣在晉國銷聲匿跡了，當然了，此時無論是趙衰還是狐偃都未能有這樣的遠見，直到狐偃去世，趙衰與他都沒有任何矛盾。為了報答趙衰的謙讓，晉文公在周襄王二十三年（前629）進行擴軍，強命趙衰任新下軍將，隨後一路將之提拔為中軍佐，離元帥僅差一步之遙。

此時隨著晉文公爭霸的舊友們先後去世，趙衰絲毫沒有老臣的居功自傲，甚至甘願在老友先軫之子先且居之下，活得最久又是最有賢名的趙衰為兒子趙盾贏得了巨大的聲望，不僅如此，趙盾似乎天生就該成為晉國政權的第二把交椅，因為與父親同列的中軍將先且居、上軍將欒枝、上軍佐胥臣竟同時去世了，大受打擊的晉襄公只得重新提拔將佐，而這也成了狐氏覆滅的開端。

三、為權爭鬥，狐衰趙盛

作為狐氏和趙氏的領頭人，狐射姑與趙盾先開始並沒有太大的矛盾，或許是狐射姑並沒有太高明的政治能力，狐偃並沒有在有生之年將兒子提拔為一軍將佐，而狐射姑也沒有因為父親的死榮登高位。不僅是狐射姑，趙盾、先且居之子先克、欒枝之子欒盾等晉文公時期發跡的重臣之後此時都摩拳擦掌以待接過父輩的權力時，一個不幸的消息傳來了，晉襄公打算任用一批老臣。

晉國的將佐們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現在八個坑一下子少了四個，在晉襄公的初步謀劃中，由士榖將中軍，梁益耳佐之；箕鄭父將上軍，先都佐之，這些人是晉國的老牌貴族，屬於晉惠公、晉獻公時代甚至更早就已發達的家族，對這個任命，以趙盾等人為主的新貴是不能接受的。三代為將的先克率先向晉襄公發難：「狐、趙之勛，不可廢也」。

先克這番發言讓晉襄公轉變了想法，是啊，父親和自己的統治之所以如此順利，靠的可不是老貴族們的簇擁，於是改變任命，以狐射姑為中軍將、趙盾為中軍佐、先克為上軍將、箕鄭父為上軍佐、荀林父為下軍將、先蔑為下軍佐，這番任命可以說體現了晉襄公作為一國之君該有的制衡，對於這樣的任命，各方其實都是比較滿意的。

但很快，狐射姑就相當不爽了，因為出訪楚國的大夫陽處父回來了，他是晉襄公的老師，晉襄公十分尊重他，當得知狐射姑成為中軍將後，陽處父立刻建議換成趙盾，成功說服晉襄公，被狐射姑所怨。趙盾成為中軍將不到一年，晉襄公竟病逝了，雖然襄公留下了繼承人夷皋，但夷皋年幼不能理事，趙盾和狐射姑想要改立新君，可人選的分歧讓二人最終撕破臉皮。

四、棄職遠遁，狐氏不存

「秦國強且近，公子雍有才，且其母賢惠」，趙盾的理由更讓人信服，可狐射姑不甘在趙盾之下，尤其是當他得知自己派到陳國迎立公子樂的一行被趙盾截殺後，他憤怒了，覺得就是因為陽處父與趙盾勾結才拿掉了自己中軍將的權勢，於是一氣之下派出族人狐鞫居殺了陽處父。

這番意氣用事證明了陽處父的建議是對的，而作證的材料卻是陽處父的生命，比起狐射姑，趙盾的政治才能確實更勝一籌，他沒有因為狐鞫居殺了陽處父就急忙問罪於狐射姑，而是在安葬了晉襄公、陽處父後只是誅殺了狐鞫居，可狐射姑卻慫了，自知理虧的他竟連忙逃亡。

狐射姑曾言：「趙衰，冬日之日也；趙盾，夏日之日也」，對於和父親結下深厚友誼的趙衰，狐射姑認為他是冬天的太陽，是如此的和煦溫暖，照在身上讓人感到沁人心脾的舒適；而趙盾這個同僚就是夏天的太陽，驕陽似火灼燒著自己和晉國。為了活命，狐射姑丟下了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尊嚴和父輩的榮譽。

狐射姑的出逃可以說為趙盾成為權臣移開了最大的障礙，狐射姑的父輩狐毛、狐突都是國之柱石，且與晉文公是血脈相連的親族，地位比趙盾更高，現在狐射姑主動退讓了，趙盾派自己的心腹臾駢將狐射姑的家人、家產送去。有意思的是在狐射姑、趙盾上位的夷之蒐中，狐射姑曾鞭撻羞辱臾駢，兩人有隙的事趙盾不可能不知道，就連臾駢的手下都想藉此行殺了狐射姑，可臾駢沒那麼做，「夫子禮於賈季，我以其寵報私怨，無乃不可乎？」

趙盾能取代狐射姑成為新的執政，陽處父的建議確實有用，但歸根結底還是趙衰太會做人了，趙衰的謙讓美名讓他得到文公、襄公的敬重信任，而陽處父送上的關鍵助攻也是他曾得到趙衰的提拔，狐射姑就算殺了陽處父也無法再奪回執政之位了。而趙盾遣臾駢送回狐射姑的家人和家產，可以說是一箭雙鵰，若是臾駢真的因為舊恨殺了狐射姑，他會得到臾駢的效死，但正如臾駢所說，趙盾為狐射姑留了最後的情面，自己不會做多餘的事，因為此舉也讓狐氏再無法立足晉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