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法律陰影下的女性悲歌 ｜ 書評

一部《紅樓夢》，道盡千種女兒情，也說盡萬般女性苦。在雕樑畫棟、繁花似錦的大觀園裡，眾多女性如璀璨星辰般閃耀，卻又背負著迥異的命運悲歌。無數學者嘗試從不同角度研究這些女性的命運遭遇，卻鮮見從法律、社會與女性的多維角度切入進行研究的作品。然而，深耕中國法律史研究領域多年的柯嵐教授別岀機杼，在《命若朝霜》一書中，從封建禮法制度、法律理論和社會歷史角度，探討不同階層女性面臨的困境和可能的選擇，呈現出封建法律陰影下社會女性的生存狀態，乃至清朝法律規範對社會生活和民眾生命的深刻影響。

《紅樓夢》不僅是一部家族興衰的史詩，更是一幅展現封建社會女性生存狀態的畫卷。大觀園里的各色女子，無論是身份高貴還是出身賤籍，無論是性情孤傲還是溫暖柔順，她們不管如何努力，都無法駕馭自己的命運，逃不過「千紅一窟，萬艷同杯」的悲慘結局。

香菱是《紅樓夢》中第一位出場的女性，她出身於家境殷實的甄家，原本可以過上幸福的生活，可一場拐賣讓她淪為薛家的丫鬟，其間有多次改變命運的機會，但在封建人口買賣、官員考核、蓄養奴婢等制度的作用下，直到她香消玉殞，魂魄才得以回到故鄉。寶黛之戀是《紅樓夢》的核心情節，也是小說最動人的內容。從青梅竹馬、漸生情愫到知心默契、生死不渝，再到鏡花水月、悲劇收場，他們的愛情悲劇未有小人作祟，也沒有意外變故，但在傳統中國的禮法制度下，婚姻並不是個人的事務，而是由家族利益所決定的。自由戀愛早已成為當下的最主流思想，而在曹雪芹所處的時代里，「青年男女的自由戀愛在世俗看來就是離經叛道的」。風風火火的榮國府授權管家王熙鳳、身份高貴卻自殺而死的秦可卿、死在僕婦貞節觀念下的鮑二家的……《紅樓夢》里的女性千姿百態，各有各的不幸。其實當我們仔細想來，一打開《紅樓夢》，就已清楚這群女子結局早已註定，因為本質上「是一個法律的悲劇，是一個極度殘酷的法律制度必然導致的結局」。

《紅樓夢》中的女性既是封建社會悲劇命運的承受者，又是個體覺醒的探索者。她們不僅僅是美麗聰明，更是「行止見識」不凡的、有獨立人格的人，探春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她精明能幹，是大觀園裡一朵帶刺的玫瑰，連王夫人和鳳姐都忌憚她幾分，她更擁有超脫當時時代的見識，曾說出形容賈府處境的名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試圖用一場改革祛除賈府上奢下貪的經濟衰敗，革除低效重疊的買辦項目、將榮國府的花園承包到人……可在當時的社會治理體系下，維持榮國府內部管理運行的實際是一套封建官僚體系，探春從來沒有獲得真正意義上的管家權，而她的改革打破了各方既得利益者早已形成的心照不宣的平衡，改革的失敗成為必然，自己也落得遠嫁的下場。

尤三姐是《紅樓夢》里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可隨著作者走進她短暫的一生，卻會發現，她對生活是沒有選擇權利的，她的一切都是由母親所主導，當她想要改變過往生活時，卻發現當時的婚姻制度、社會觀念等，早已為她築起高高的壁壘，她不像男子那般擁有回頭的資格，更在法律上處於極度弱勢地位，決絕慘烈的自刎是她抗爭命運的唯一方式。

《命若朝霜》深刻揭示了封建禮法制度對人性的壓抑和摧殘，也呈現出女性在困境中的覺醒、掙扎和不屈的力量。如今，女性的地位已極大提升，類似她們的命運悲歌不再響起。但唏噓過後，我們應該明白：每一個人的價值和尊嚴都應被尊重，都有自由地追求夢想和幸福的權利。

作者:李釗 編輯:徐敏 校對:李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