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指居者」死亡近三年後，其父再被拘

暴繼業被羈押在無極縣看守所。（受訪者|供圖）

恢復自由近三年後，暴繼業再次被公安機關拘留。

暴繼業是河北省石家莊市高邑縣南塔影村人，2022年7月20日，他的二兒子暴欽瑞因被控涉黑（案件被稱為「5·25」專案），在執行指定居所監視居住期間死亡。

當時，被「指居」的除了暴繼業父子，還有暴繼業的兩個兄弟和他們的兒子，及3個同村村民。

暴欽瑞死亡後，同案人陸續被取保候審，後又全部被解除取保，原因是「發現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他們均稱自己在「指居」期間遭到刑訊逼供。

2025年2月13日至14日，8名專案組成員因涉故意傷害罪、刑訊逼供罪受審。另有3名專案組成員另案處理，案件尚未開庭。

開庭3個月後，2025年5月11日上午，暴繼業和他的兩個兄弟被警方控制，5月19日，三兄弟的兒子也被石家莊市公安局控制。此外，當年被抓的3名村民中，此次也有兩人被控制。家屬們此後陸續收到了石家莊市公安局的通知書，暴繼業等人均因涉嫌尋釁滋事被刑事拘留，羈押於石家莊市無極縣看守所。

2025年5月12日上午，石家莊市公安局政治部負責人告訴南方周末記者，「5·25」專案始終沒有撤案，只是「暫時擱置」。他稱，此前陸續接到對暴家人的舉報，專案重啟是正常的辦案程序。

律師已經會見

律師金磊是暴繼業的代理律師。2025年5月22日下午，他前往無極縣看守所會見暴繼業。不過，看守所工作人員告訴他，辦案機關正在提審暴繼業，沒法安排會見。

當晚，他接到看守所電話，稱次日全天暴繼業也要接受提審，雙方商量把會見時間安排在5月24日上午。

5月24日上午9點半，金磊抵達看守所後，工作人員又稱，辦案機關還在提審暴繼業。直到10點半，提審結束。不過，暴繼業向看守所人員表示，希望下午再會見。後來金磊得知，暴繼業的考量是，他擔心上午會見時間太短，下午會見時間更為寬裕。

不過，下午兩點多再到看守所，金磊得到的答覆是，暴繼業身體不適，已外出檢查。

之後，金磊撥打了無極縣人民檢察院駐所檢察官何躍坤的電話，反映自己申請會見受阻的情況。按照刑訴法規定，辯護律師申請會見在押犯罪嫌疑人時，看守所應當及時安排會見，至遲不得超過48小時。

無極縣人民檢察院官網信息顯示，何躍坤是第三檢察部主任。雙方的通話錄音里，何躍坤稱自己喝了點酒。說話帶有醉意。他說，案件已定性為黑社會，「要定性了，你都見不了」，他還勸金磊「你不要代理了」，「這個事是（石家莊）市局的」「我不想管」。

此事在網路上得到關注後，5月25日上午，金磊接到無極縣人民檢察院一名楊姓檢察官電話，稱他們已同看守所協調，安排他下午會見。當天下午，金磊會見了暴繼業。他還從無極縣人民檢察院工作人員處獲悉，何躍坤目前已被停職，正等待進一步處理。

5月27日下午，南方周末記者撥打多名無極縣人民檢察院工作人員電話核實情況，均無人接聽。

是否應異地管轄？

金磊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會見結束後，他向在場的無極縣人民檢察院工作人員提出，石家莊市公安局及下屬公安機關不應管轄此案。

在他看來，2022年時，「5·25」專案辦理期間造成一人死亡。彼時，此案由石家莊市公安局裕華分局、新樂市（石家莊代管的縣級市）公安局和高邑縣公安局三方組成專案組，聯合辦案。

2023年11月25日，「5·25」專案辦案人員涉嫌瀆職犯罪一案經河北省人民檢察院指定，由保定市人民檢察院異地管轄。南方周末記者了解到，此案由最高檢督辦。

2025年2月13日至14日，保定市蓮池區人民法院對新樂公安8名涉案人員涉故意傷害罪、刑訊逼供罪一審開庭審理。裕華分局3名涉案人員的案件尚未審理。

南方周末記者獲悉，石家莊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副支隊長鬍偉也牽涉此案，目前已因涉嫌妨害作證罪等罪名由安國市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

金磊認為，這表明，石家莊市公安機關與暴繼業涉及的案件具有利害關係，因此石家莊市公安機關的負責人和偵查人員應當迴避。

另一位代理此案的律師亦持相同觀點。他認為，此案應當由河北省公安廳指定管轄，由石家莊以外的公安機關偵查。

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陳永生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最高法關於適用刑訴法的解釋中規定，有管轄權的法院因案件涉及本院院長需要迴避或其他原因，不宜行使管轄權的，可以請求移送上級法院管轄。上級法院可以管轄，也可以指定與提出請求的法院同級的其他法院管轄。

他認為，法院審判階段的規則也應當適用於偵查階段。就「5·25」專案來說，除專案組成員涉嫌刑訊逼供外，涉案9人於2022年被「指居」在新樂賓館，而他們在新樂市外的石家莊其他區縣有房產。陳永生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對他們採取「指居」的強制措施亦存在問題。

公安部在2020年修訂的《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定》中規定，一般情況下，刑事案件由犯罪地或犯罪嫌疑人居住地的公安機關管轄。需上級公安機關指定管轄的，有兩種情況：一是對案件管轄不明確或有爭議，且由有關公安機關協商不成的；二是案件的情況特殊。

對於什麼是「情況特殊」，目前還沒有出台更為詳細的解釋。一個典型案例是，2022年6月10日凌晨發生的河北唐山燒烤店打人一案，根據河北省公安廳指定管轄，由廊坊市公安局廣陽分局偵辦。當時，多位學者、律師向南方周末記者分析，這一方面與前期唐山警方可能在燒烤店打人案處置中存在不妥之處有關；另一方面，在公眾對打人者是否在當地有「保護傘」等疑慮的情況下，異地辦理也能提升查辦結果的可信度。

最初舉報人涉誣告陷害罪

「5·25」專案最初的舉報人，是與暴繼業同村的暴增強。

起訴書指控，暴增強與暴記忠、暴繼業家族有矛盾，2022年年初，暴增強通過實名舉報的方式向石家莊市公安局、河北省公安廳等部門舉報暴記忠等人涉黑涉惡線索。

2022年4月，石家莊市公安局將暴繼業等人涉嫌犯罪線索交裕華區公安分局調查核實。核查過程中，暴增強指使包工頭孫會強等8人作偽證，故意捏造事實。

暴記忠回憶，和暴增強的過節發生在2020年，因為村裡要修路，便清理了暴增強房後佔道的雜物。當時，他是村裡的黨支部書記，事發後，暴增強曾多次到村委會和他家裡鬧事，索要賠償。

孫會強在2023年9月接受南方周末記者採訪時坦言，自己當時的確做了偽證。他曾參與過暴繼業的瓷磚廠廠區建設，雙方關於工程款數額有20萬元的出入，2022年年初，正處在協商階段。暴增強許諾孫會強，只要按他說的做，說在討薪時被暴繼業、暴記忠等人毆打，不但工程款能要回來，甚至比他提出的數目更高。

2024年4月25日，暴增強因涉嫌誣告陷害等罪名被保定市平山縣公安局刑事拘留。2025年1月2日，該案由平山縣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

南方周末記者 韓謙

責編 錢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