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隆武帝，生不逢時的賢明國君

文：夜蕭子（讀史專欄作者）

公元1644年，李自成的大順軍攻陷大明首都北京，崇禎帝在煤山自縊，留守陪都南京的六部官員擁立崇禎的親堂哥福王朱由崧為帝，改年號為弘光，並實行大赦。

在被赦的眾多罪犯中，有一位朱家的王爺名叫朱聿鍵。

朱聿鍵，何許人也？在南明那段混亂的歷史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角色？

一、半生監牢

和那些從小養尊處優的藩王相比，朱聿鍵雖然出生在王侯貴族之家，卻沒有享過幾天福。

朱聿鍵的父親朱器墭，非常不招其祖父朱碩熿的待見，連帶著朱聿鍵都要被一起囚禁於承奉司內，且不提供飲食，幸得暗中有一個名叫張書堂的小官幫忙送一些糙米飯，才沒有讓朱聿鍵和其父餓死在監牢。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了16年。在這16年的時間裡，朱聿鍵沒有自怨自艾，而是在監牢中勤奮苦讀，鑽研儒家典籍，思慮安邦定國之策。

1629年，朱器墭因世子之爭，被人下毒害死，老唐王非但不懲治兇手，還準備將朱聿鍵的世子之位廢除。危難之際，地方官陳奇瑜借弔唁朱器墭之機，警告老唐王，廢除朱聿鍵必然引起朝廷的懷疑，甚至怪罪。害怕承擔罪責的老唐王這才急忙立朱聿鍵為「世孫」。

1632年，老唐王朱碩熿去世，朱聿鍵繼位唐王，一向喜好讀書研學的朱聿鍵，在自己的王府中建起高明樓，邀請封地內文人名士居於其中，以便隨時請教。

好不容易才走出監牢的朱聿鍵，一時間鋒芒畢露。為了給父親報仇，不惜與宗親反目，杖殺了曾經參與毒殺父親的福山王朱器塽。

1636年8月，清朝王爺阿濟格率兵入關攻打北直隸，兵馬直指北京之時，朱聿鍵向崇禎上疏，請求入京勤王，被拒絕後不顧明朝「藩王不掌兵」的嚴令，擅自招兵買馬，從封地南陽出發北上勤王。

當朱聿鍵的軍隊行至裕州時，得知此事的崇禎，嚴令其返回封地不得北上，接到命令的朱聿鍵只好撤退。

但無論朱聿鍵率兵北上的目的是否純粹，他都已經引起了崇禎和身邊大臣的猜忌。

1636年11月，疑心甚重的崇禎帝下令，將朱聿鍵貶為庶人，同時不許他外出遊走，將其幽禁在鳳陽的監牢之中，唐王的封號則被他的弟弟接任。

監牢期間，朱聿鍵因為拿不出錢財賄賂守衛，被守衛施以墩鎖之刑折磨，雖然之後幸得鳳陽巡撫路振飛上報朝廷後，誅殺守衛不再受到欺辱，卻依舊被囚禁在高牆之內，直至1645年福王朱由崧即位稱帝。

二、皇帝與傀儡

公元1645年5月，朱聿鍵按照弘光帝的命令，去往自己新的封地廣西平樂府，卻在行至蘇州時，接到了南京淪陷的消息，只好暫去嘉興避難。6月初，朱聿鍵抵達杭州後找到潞王朱常淓，請其任監國，共同抵禦清軍南下。但遭到了潞王的拒絕。

如果說在萬曆年間當皇帝是美差，崇禎年間當皇帝是累差，那麼，在南京城破，弘光帝被擒之後的南明，當皇帝就絕對是苦差，而且還伴隨著極大的生命危險。

勸進潞王不成後，朱聿鍵在鎮江總兵官鄭鴻逵的保護下去往福建。潞王朱常淓則在朱聿鍵離開不久後投降清朝。

在當時，駐守福建的是南安伯鄭芝龍，鄭芝龍雖然名義上是明朝的官員，卻擁有完全屬於自己的龐大軍隊和戰船，當朱聿鍵抵達福建後，鄭芝龍便與巡撫都御使張肯堂，以及禮部尚書黃道周合議，準備擁立朱聿鍵為監國。

雖然目標一致，但三人的目的卻不同，比起一心救國的張肯堂和黃道周，海盜出身的鄭芝龍更多是為了自己的產業和名譽，他希望通過擁立定策之功，來洗刷自己曾將的污點，更希望為子嗣求得官爵封賞。

公元1645年7月，朱聿鍵在鄭芝龍的支持下，於福建建寧稱帝，改7月1日後的年號為隆武元年，改福建福州為福京，作為首都。

為了拉攏鄭芝龍及其麾下諸將，升鄭芝龍為平虜侯，鄭鴻逵為定虜候，同時冊封鄭芝豹為澄濟伯，鄭彩為永勝伯，而那些跟隨自己一起來到福建的大臣都被委以官職，一個看起來屬於他朱聿鍵的朝廷就這樣建立起來。

登基之後的隆武帝，立刻就展現出了自己的雄才大略。在軍事上，朱聿鍵分析了弘光朝滅亡的教訓之後，提出改變過去一直奉行的「聯虜平寇」（聯合清軍打農民軍）政策，要求南明軍聯合李自成的大順軍，一起抵禦清軍南下。

在內政上，朱聿鍵一邊力主消除官員之間的黨爭，同時大力整治貪腐，提出「小貪必杖，大貪必殺」的要求。而對普通百姓，朱聿鍵則是更為關心，當他聽聞有許多被清軍逼著剃髮的江南百姓，竟遭到南明軍的屠殺後，立刻提出「有發者為臣民，無發者為難民」的政策，嚴禁南明軍不分青紅皂白的屠戮。

但可惜的是，無論是他「聯寇御虜」的軍事戰略，還是對朝堂吏治，以及對民政策的整改，都是紙上談兵。一方面，只想扶持一個傀儡的鄭芝龍對於隆武帝的北伐大計完全不感興趣，而隆武帝手上又沒有屬於自己的軍隊可供調遣。

另一方面，隆武帝雖然稱帝，卻無法得到朱家宗室的認可，以至於在紹興自認監國的魯王朱以海，在給朱聿鍵請求援兵的信中，不願稱其為陛下，而只願叫他皇伯叔。

究其原因，則是因為隆武帝朱聿鍵的血統，離皇室正統實在過於「遙遠」。

關於皇位繼承，明朝有著一套由朱元璋欽定的規則，名為嫡長子繼承製。制度規定，皇位的第一順位是嫡長子，第二是庶長子，第三才是皇帝的兄弟。但即便是立兄弟，也要立與皇帝血緣關係最近的兄弟，這也就是為什麼崇禎死後，昏庸無能的福王能首先稱帝的原因。

而朱聿鍵與崇禎帝的關係，已經不是出五服，而是出九服，兩人唯一的聯繫，便是朱聿鍵的老祖宗朱桱是朱元璋的二十三子，與崇禎的老祖宗朱棣是兄弟，也就是說，如果按照嫡長子繼承製來排的話，比朱聿鍵更有資格當皇帝的人多如牛毛。

三、無力回天

1646年，清朝貝勒博洛率清軍攻打福建，本因統軍禦敵的鄭芝龍卻選擇按兵不動，隆武帝只好命令黃道周外出募集軍隊，但黃道周倉皇募集的流民百姓，不敵訓練有素的清軍。只一戰，黃道周的「扁擔軍」就被擊潰，全軍覆沒。

而鄭芝龍之所以不願出兵，乃是因為當時的清朝大員洪承疇許諾，將給鄭芝龍三省藩王的封號，最後成功策反鄭芝龍。

不想坐以待斃的朱聿鍵離開福州去往延平，準備冒險前往湖南聯絡當地的明軍，但行蹤很快暴露被鄭芝龍阻止。

不久後，鄭芝龍不顧兒子鄭成功和麾下諸將的勸阻，帶著他的黑人衛隊去往清軍大營。鄭成功雖不願投降，甚至與自己的父親決裂，卻也無力阻擋清軍的攻勢，只好率部南下。

失去了鄭家軍的隆武朝廷，瞬間門戶洞開，清軍越過仙霞嶺後直下福建，隆武帝只能倉皇出逃。

1646年8月，隆武帝逃出延平後，直奔汀州城，卻在城外被清軍追上，只好躲進一座關帝廟。負責抓捕的清軍在廟外大聲喊叫，忽然，一個人手持鋼刀衝出廟門，一邊沖向清軍，一邊高喊自己就是隆武帝，很快被清軍亂箭射死。

這個人當然不是隆武帝，而是一名叫周之藩的小將領，他想捨身掩護隆武帝逃離。清軍自然也懷疑此人的真實身份，進入廟中才發現，隆武帝已經從後門逃入了汀州城。清軍統帥努山立刻命令幾百名投降過來的明軍士兵，重新穿上明軍軍服，打著明軍的旗號直奔汀州城。

負責守備汀州城的士兵一看是自家的軍裝和旗號，以為是從前線敗退下來的明軍，不多加詢問便打開了城門。早已埋伏在城外的清軍一擁而入，俘虜了剛準備吃飯休息的隆武帝和曾皇后，準備送往福州領賞。

當押送隆武帝的清軍行至閩江支流九溪邊上時，曾皇后突然衝出轎子，大喊一聲，陛下宜殉國，妾先去了，隨即縱身躍下山崖而死。

悲痛欲絕的隆武帝幾次試圖自盡，都因清軍的嚴密看護而未成，但到達福州後，依舊拒絕投降，最終在福州的監牢內絕食而死。

縱觀南明18年爭鬥中的三帝一王，以及數量眾多的監國，隆武帝朱聿鍵的整體才能都遠在他人之上，半生的監禁磨練了他堅韌的性格。而即使是在逃亡中，也依舊堅持的讀書學習。

這鑄就了他的雄才大略，只可惜，他在錯誤的時間，選擇了錯誤的勢力，致使他的宏圖大志到最後只能是水中月，鏡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