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您這樣卧床在家,爺爺一個人照顧多累啊,還是去養老院吧,那裡有專業護工。"我的一句話讓餐桌上陷入了沉默,奶奶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
那是去年深秋的一個傍晚,外面的銀杏葉已經泛黃,秋風卷著落葉在老舊的小區里打著旋兒。
我放學回到爺爺奶奶的家,剛推開那扇略顯陳舊的木門,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中藥味。
客廳的燈光昏黃,映照出爺爺周長海佝僂的背影,他正彎著腰,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搪瓷盆從奶奶周桂芝的房間出來。
爺爺的腳步有些不穩,那雙曾經有力的手此刻微微顫抖著,白髮下的臉龐布滿了歲月的溝壑,眼角的皺紋像是被時光雕刻得愈發深邃。
"爺爺,您慢點兒。"我趕緊放下書包,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接過盆子,一陣酸澀的氣味撲面而來。
"沒事沒事,小雨回來啦?飯馬上就好,先去寫作業吧。"爺爺直起腰,揉了揉發酸的後背,臉上擠出一絲疲憊的笑容,可那雙眼睛裡的光卻是那麼溫暖。
我端著盆子走向衛生間,心裡一陣酸楚。
都說人老了就回到了孩子的狀態,這話一點不假。
我的奶奶周桂芝,今年七十八歲,自從去年得了重度風濕,又中了風,整個人就卧床不起了。
大小便都需要人照顧,爺爺七十九歲的人了,每天端屎端尿,喂水喂飯,洗衣洗被,一刻不得閑。
爸媽工作忙,爸爸是建築公司的項目經理,常年在外地工地,媽媽在國企上班,一個月也就抽空回來看看。
半年前,他們好不容易托關係,把奶奶送進了市裡最好的養老院,條件確實不錯,護工照顧得也周到。
可沒成想,上個月爺爺就硬要把奶奶接回家來親自照顧。
"小雨,你奶奶現在怎麼樣啊?"洗完手出來,我看到媽媽林巧雲推門進來,手裡提著幾袋水果和補品。
"還那樣唄,聽爺爺說今天吃了大半碗粥。"我接過媽媽手裡的東西,看著她脫下外套掛在門後的衣鉤上。
媽媽在單位忙了一天,臉上滿是疲憊,額頭上的皺紋比前些年又深了幾分。
她嘆了口氣,輕聲說:"唉,你爺爺這個人,倔得很呢!明明養老院照顧得多好,非要接回來自己折騰,這不是遭罪嗎?"
"可爺爺說,他和奶奶說好了要相互照顧到老的。"我小聲辯解道。
"傻孩子,那是那個年代的想法,現在條件好了,就該找專業人士幫忙啊。"媽媽搖搖頭,朝奶奶的房間走去。
晚飯是爺爺做的,簡單的家常菜:清炒白菜、紅燒豆腐、一個炒雞蛋,還有一碗冒著熱氣的小米粥。
雖然樣子樸素,但擺在桌上卻格外溫馨。
爺爺先給奶奶盛了一小碗稀粥,又切了幾塊嫩豆腐放在小碟子里,然後才招呼我和媽媽吃飯。
"爸,您先吃吧,我去喂媽。"媽媽說著就要起身。
"不用不用,我來就行。"爺爺連忙擺手,"你工作了一天也累了,先吃飯吧。"
看著爺爺滿頭的白髮和布滿老繭的手,我心裡一陣酸楚,不由得脫口而出那句話。
奶奶眼裡含著淚水,輕聲說:"小雨說得對,我這把老骨頭去養老院,不拖累你爺爺也好。"
爺爺放下碗筷,那雙飽經風霜的手輕輕握住奶奶的手:"桂芝,咱倆說好了一輩子在一起的,你別聽孩子瞎說。"
媽媽嘆了口氣:"爸,您也該為自己想想啊。您看您,這大半年都瘦了一圈了。"
鄰居李阿姨上次還說,看見爺爺在樓下洗衣服洗到半夜,那背影在昏暗的路燈下顯得那樣孤獨。
爺爺搖搖頭,眼神堅定得像塊頑石:"照顧你媽是我的事,你們別管。當年你媽為這個家付出那麼多,現在輪到我了。"
媽媽還想說什麼,但看著爺爺固執的神情,最終只是默默地低下了頭,繼續扒著飯。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窗外的月光灑進來,照在床頭柜上我小時候和爺爺奶奶的合影上。
照片里的奶奶笑得那麼燦爛,穿著一身藍色的確良襯衫,頭髮整齊地盤在腦後,手裡還拿著我三歲生日時的小蛋糕。
那時的她精神矍鑠,哪像現在瘦骨嶙峋、卧床不起的樣子?
回想起小時候,每當爸媽工作忙,都是爺爺奶奶接我放學,給我做可口的飯菜,輔導我寫作業。
奶奶的手藝特別好,她蒸的饅頭白嫩鬆軟,炸的丸子外酥里嫩,就連普通的白菜豆腐湯在她手裡也能變得鮮美無比。
我想起奶奶常說的話:"咱家孩子,就得吃好的,將來才有出息。"
每當我考試考好了,奶奶總會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顆水果糖,笑眯眯地塞到我手裡:"乖孫女,奶奶就知道你最棒!"
眼淚不知不覺地滑下臉頰,我揉了揉眼睛,下定決心明天好好幫爺爺分擔一些。
第二天是周六,我決定留在爺爺家幫忙。
清晨的陽光透過老舊的窗帘,灑在有些褪色的牆壁上,顯出一種溫暖的質感。
我剛一睜眼,就聽見廚房裡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音,還有水流嘩嘩的聲音。
跳下床,趿拉著拖鞋走到廚房門口,只見爺爺已經起來做早飯了。
鍋里咕嚕咕嚕地煮著小米粥,案板上切好的小菜整整齊齊地碼著:黃瓜絲、胡蘿蔔絲、榨菜丁,還有一盤切得薄如蟬翼的五香牛肉片,那是奶奶最愛吃的。
"爺爺,您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應該叫我幫忙的呀。"我揉著惺忪的睡眼走進廚房。
"習慣了,幾十年都這樣。你奶奶年輕時起得比我還早呢,她是紡織廠的,要趕早班車。"爺爺一邊說一邊往鍋里加鹽,眼神里閃過一絲追憶,"去叫奶奶起床吧,該吃藥了。"
奶奶的房間里有股淡淡的藥味,混合著些許陳舊的木質傢具的氣息。
晨光透過半拉開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我輕輕推開門,看見奶奶正望著窗外發獃,那目光似乎穿透了時光,望向遙遠的過去。
聽見聲響,她轉過頭來,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鬆弛的皮膚下,仍能看出年輕時的美麗輪廓:"小雨來啦?昨晚睡得好嗎?"
"嗯,挺好的。奶奶,該吃藥了。"我走到床邊,伸手扶她坐起來。
奶奶的身體瘦得驚人,我的手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背脊的骨頭,像是握著一把易碎的瓷器。
她曾經是那樣的健壯,能一手提著兩桶水上三樓,如今卻連翻身都困難。
"你爺爺呢?"奶奶問道,眼裡閃爍著關切。
"在做早飯呢,熬了您愛喝的小米粥。"我幫她整理被角。
"他太辛苦了,"奶奶嘆了口氣,眼角的皺紋里盛滿了心疼,"你勸勸他,送我回養老院吧。我這樣,只會拖累他,早晚把他也拖垮。"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默默地幫她整理被子。
這時,我注意到床頭柜上放著一本發黃的相冊,封面上用鋼筆工整地寫著"我們的日子"幾個字。
"奶奶,這是什麼啊?"我指著那本相冊問道。
"噢,那是你爺爺昨晚拿出來看的老照片,有空翻翻看吧。"奶奶的語氣裡帶著一絲懷念。
我打開相冊,裡面是一張張泛黃的老照片。
有穿著藍色工裝的年輕女工,笑盈盈地站在織布機旁,頭上戴著白色的工作帽,神采奕奕;有抱著襁褓中的嬰兒的年輕母親,眼裡滿是柔情和驕傲;還有一家人圍坐在簡陋的方桌旁,吃著簡單的飯菜,臉上卻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這都是您啊?"我驚訝地問,目光在照片和奶奶憔悴的面容間來回遊移。
奶奶點點頭,眼裡閃著往日的光彩:"那時候我在紡織廠當技術工人,是全廠的先進工作者呢。那會兒雖然苦,但大傢伙兒幹勁足啊。"
我仔細翻看著每一張照片,突然被一張特別的照片吸引了目光。
照片上的奶奶站在領獎台上,手裡拿著一面紅旗,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周圍的人都在鼓掌。
"這是怎麼回事啊?您還得過獎呢?"我好奇地問道。
"那是1976年,廠里發生了火災,我把車間里的三個小姑娘救出來了,廠里給我發了'三八紅旗手'的獎。"奶奶輕描淡寫地說,彷彿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救人?那您當時不害怕嗎?"我瞪大眼睛,難以想像眼前這個瘦弱的老人竟有如此勇敢的過去。
"害怕啊,誰不害怕?"奶奶笑了笑,"可那時候想的就是趕緊把人救出來,哪顧得上害怕?那三個姑娘都比我女兒小不了多少,剛分配來廠里沒幾個月,看著她們被困在裡面,我這當媽的哪能不管?"
我看著奶奶說話時突然有神的眼睛,彷彿看到了當年那個在火海中奮不顧身的身影。
"後來呢?"我追問道,被這段不曾聽說過的往事深深吸引。
"後來啊..."奶奶頓了頓,眼神飄向遠方,"我背著小李從火里出來的時候,一根橫樑掉下來砸到了我的腿。醫生說傷到了神經,這輩子怕是好不了了。"
我突然明白了奶奶腿腳不便的真正原因。
不是簡單的年老體衰,而是那場英勇救人的火災留下的傷痕。
她付出了自己的健康,卻換回了三個年輕生命的延續。
"您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事。"我有些哽咽。
"有啥好說的,過去的事了。"奶奶擺擺手,"那年頭,大家都不容易。"
正說著,爺爺端著早飯進來了。
小米粥、鹹菜、一個金黃的荷包蛋,還有切成小塊的牛肉片,擺在一個印著小花的搪瓷盤子里,質樸卻溫馨。
他熟練地把奶奶扶起來,墊好靠枕,然後一勺一勺地喂她,動作輕柔得像是對待珍寶。
"長海,我自己來。"奶奶想推開他的手,臉上有些不好意思。
"你歇著吧,我喂你。"爺爺的聲音輕柔,充滿了疼惜,"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看著他們相處的樣子,我突然覺得昨晚我問的那個問題是多麼的幼稚和不體貼,心裡升起一陣羞愧。
吃過早飯,爺爺要去小區門口的菜市場買菜。
我主動要求和他一起去,想藉機多了解一些往事。
初秋的早晨,空氣里還帶著些許涼意,小區里的梧桐樹上,有幾片葉子已經泛黃,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老舊的小區樓房排列整齊,牆皮斑駁,卻透著一種歲月沉澱的溫馨。
路上,我鼓起勇氣問:"爺爺,您為什麼要把奶奶從養老院接回來啊?那裡條件多好,還有專業人員照顧,您一個人多累啊。"
爺爺停下腳步,眺望著遠處冉冉升起的朝陽,眼神中流露出深邃的情感:"你知道我和你奶奶結婚多少年了嗎?"
"五十多年了吧?"我猜測道。
"五十七年零八個月。"爺爺的語氣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驕傲,"我們那會兒結婚,條件差得很。沒有婚房,沒有車子,連像樣的傢具都湊不齊。你奶奶嫁給我時,家裡就一張床,一個柜子,還是我從工廠廢料里找木頭自己釘的。可她從沒抱怨過一句。"
爺爺繼續往前走,腳步雖慢,卻格外堅定。
"那時候哪有什麼蜜月旅行啊,結婚第二天就各自上班去了。你奶奶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做飯,然後趕早班車去紡織廠,晚上回來還要洗衣做飯,操持家務。"爺爺的聲音里充滿了敬佩。
"後來我去外地工地幹活,一去就是大半年。她一個人帶著你爸和你姑,又要上班,又要照顧家,多不容易啊。"爺爺的聲音哽咽了,"那會兒沒有電話,她每周給我寫一封信,從不間斷。家裡的事大事小事都寫,從來不跟我訴苦,就怕我在外頭擔心。"
我從沒見過爺爺這樣動情,平日里的他總是沉默寡言,很少談論過去的事。
"你奶奶救了那三個姑娘後,腿就不好了,走路一跛一跛的。那時我就對她說,你照顧了別人的孩子,我這輩子就照顧好你。"爺爺的眼睛濕潤了,聲音裡帶著堅定,"養老院再好,也不是家啊。她在那裡,我總覺得對不住她。"
爺爺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繼續說道:"當年為了這個家,她付出那麼多。現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我怎麼能不在她身邊?"
太陽漸漸升高,市場上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買菜的大爺大媽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討論著今天的菜價和家長里短。
我跟著爺爺在各個攤位前挑選新鮮的蔬菜,看他如何仔細地挑揀每一樣食材,為的就是讓奶奶吃得可口。
菜販看見爺爺,熱情地打招呼:"周大爺,今天又來給老伴買菜啊?您老伴身體好些了嗎?"
爺爺笑著點點頭:"好多了,昨天還吃了半碗肉呢。"
"您這個老頭子,真是讓人敬佩啊。"菜販遞過一把青菜,堅持少收了五毛錢,"這菜剛到的,嫩著呢,回去給您老伴炒炒。"
回家的路上,爺爺給我講了更多關於奶奶的故事。
她是如何在最困難的時候,變著法子做出好吃的飯菜;如何一針一線縫補全家人的衣服;如何省吃儉用攢錢給爸爸交大學學費。
"你爸上大學那會兒,家裡條件還是緊巴巴的。你奶奶每天只吃一頓正經飯,其他時候就啃窩頭就鹹菜,硬是把工資攢下大半來給你爸交學費。"爺爺說,"有一次,我偷偷跟在她後面,看見她中午就蹲在廠門口的台階上,從布袋裡掏出兩個窩頭,就著開水吃。那畫面,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聽著爺爺的講述,我彷彿看到了一個堅強的女性形象,在艱苦的歲月里撐起一個家,默默付出,無怨無悔。
這與我印象中的奶奶重合又有所不同——我只知道她是個慈祥的老人,卻不知道她曾經如此堅韌和無私。
晚上,我主動幫爺爺收拾家裡的雜物。
在客廳角落的一個舊木箱里,我發現了一個布滿補丁的針線包,看起來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了。
針線包上綉著幾朵簡單的小花,雖然因年代久遠而褪色,卻依然能看出當年綉工的精細。
打開針線包,裡面除了針線外,我驚奇地發現它竟然珍藏著我從幼兒園到高中的每一張獎狀,整整齊齊地疊放著,邊角處因為經常翻看而有些磨損。
還有我上幼兒園時畫的歪歪扭扭的全家福,上面的人物簡單到只有幾個火柴人,卻被小心翼翼地保存著。
在畫的背面,是奶奶娟秀的字跡:"我永遠愛我的小太陽。"落款是2010年,那年我才四歲。
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心裡又酸又暖。
爸爸走過來,看見我手裡的針線包,嘆了口氣:"你不知道,你小時候有一次高燒不退,是奶奶連續守了你三天三夜。那會兒家裡條件不好,醫院又遠,奶奶就用酒精給你物理降溫,每隔一小時給你量一次體溫,喂一次葯,生怕你有什麼閃失。"
"我怎麼都不記得了?"我用手背擦了擦眼淚。
"你那會兒才三歲,哪記得住啊。後來你病好了,給奶奶畫了這幅畫,她高興得不得了,一直珍藏到現在。"爸爸的眼睛裡也泛起了淚光。
在箱子底部,我還發現了一沓泛黃的紙張,仔細一看,原來是爺爺的日記。
我不禁好奇地翻開幾頁,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爺爺的心聲。
"今天又沒去看桂芝,心裡不是滋味。她在養老院還好嗎?會不會以為我忘了她?明天一定要去看她。"
"今天去養老院看桂芝,她好像瘦了。護工說她胃口不好,飯只吃半碗。我偷偷帶了她愛吃的糖醋排骨,她倒是吃了不少。看著她吃得香,我心裡也高興。只是走的時候,她拉著我的手不肯放,眼睛裡都是淚水,我的心都碎了。"
"昨晚做夢,夢見桂芝一個人在養老院哭。醒來後怎麼都睡不著了。這個家沒有她,真是什麼都不是了。我得把她接回來,哪怕累點,也值得。"
日記的每一頁都寫著類似的話,字裡行間滿是思念和愧疚。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了爺爺為什麼堅持要把奶奶接回家。
不是因為養老院不好,而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愛情和承諾,早已超越了生活的便利與否。
是那種相濡以沫、患難與共的情感,是那句"我這輩子就照顧好你"的諾言。
第二天,我趁著爺爺午睡,偷偷去了養老院。
那是一棟新建的五層小樓,環境整潔,設施齊全,護工們穿著統一的淺藍色工作服,忙碌地照料著老人們的起居。
我找到了曾經照顧奶奶的李護工,向她請教照顧卧床老人的技巧。
李護工耐心地教我如何幫老人翻身、擦洗、防止褥瘡,如何喂葯喂飯,每一個細節都講得仔細。
"其實,你爺爺經常來這裡,就在你奶奶走後。他向我們學習護理知識,還自己買了專業書籍研究。"李護工說,"從來沒見過這麼用心的老人家,我們都很感動。"
聽到這話,我的眼眶又濕潤了。
原來爺爺一直在默默地學習如何更好地照顧奶奶,卻從不張揚,只是默默地付出。
回家後,我整理出了一份《家庭照護手冊》,記錄下每個護理步驟和注意事項。
我還報名了一個周末護理課程,決心學習更專業的知識,幫助爺爺減輕負擔。
一個月後的周末,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飯。
燒好的飯菜香氣瀰漫,爺爺的手藝雖不及奶奶,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飯桌上,我拿出了那份手冊,對爸媽說:"我們一起來照顧奶奶吧。我周末可以回來幫忙,爸媽輪流請假,這樣爺爺就不會那麼累了。"
爸爸媽媽驚訝地看著我,然後互相對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愧疚,隨後堅定地點了點頭。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懂事了?"爸爸摸了摸我的頭,眼裡滿是欣慰和些許自責,"是爸爸忽略了家人,以後我盡量多回來。"
媽媽也紅了眼眶:"我跟單位商量好了,可以申請彈性工作制,這樣就能有更多時間來照顧媽。"
我走到奶奶身邊,握住她布滿老繭的手——這雙手曾經織布、做飯、洗衣,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太多。
"奶奶,您教會了我們什麼是家,什麼是愛。我們怎能讓您獨自面對晚年?"我輕聲說道,聲音裡帶著堅定。
奶奶眼中泛起淚光,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幸福的光芒:"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就是有你們這樣的家人。"
爺爺站在一旁,老臉上的皺紋里盛滿了笑意和滿足。
那一刻,我彷彿看到了時光的河流在眼前流淌,過去、現在和將來交織在一起,編織出一幅家庭的畫卷。
從此,我們家建立了一個新的制度。
爸爸每個月抽出一周時間回來陪奶奶;媽媽調整了工作時間,負責白天的照料;我利用周末和假期,學習更多的護理知識,幫爺爺分擔。
慢慢地,奶奶的狀況有了好轉。她能坐起來了,偶爾還能在我們的攙扶下,到院子里晒晒太陽。
看著她臉上重新泛起的紅潤,我們都欣慰不已。
有一天,當我正幫奶奶梳頭時,她突然說:"小雨,奶奶想謝謝你。"
"謝我什麼呀?"我有些不解。
"謝謝你讓我明白,我不是家裡的負擔,而是大家的牽掛。"奶奶的眼睛裡閃爍著光芒,"人老了,最怕的就是被遺忘,被當成包袱。你們讓我感到,我還是這個家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我緊緊握住奶奶的手,心中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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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餘暉透過窗戶灑進屋內,為這個普通的家庭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看著爺爺奶奶緊握的雙手,看著他們眼中彼此的深情,我忽然明白,愛不是轟轟烈烈的承諾,而是細水長流的陪伴;家不是華麗的殿堂,而是彼此牽掛的港灣。
歲月流轉,容顏會老去,健康會衰退,唯有那份深埋在心底的情感,如同冬日裡的一把火,溫暖著每一個角落。
"奶奶,養老院雖好,但哪裡也沒有這個家溫暖。"我輕聲說道,奶奶的眼中閃爍著幸福的光芒,而這光芒,是人世間最珍貴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