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魂靈》：靈魂承載不了慾望，人就成了傀儡

十九世紀，俄羅斯文學的黃金年代，普希金給果戈理講述了一則見聞。

當時還是農奴制的俄國，地主們必須按照名冊的數目每年繳納農奴稅。

每隔數年，國家才人口普查一次，在下一次普查來臨之前，哪怕農奴死掉，地主也要按原名冊交納人頭稅。

在俄語中，「魂靈」和「農奴」是同一個詞，所以這些已經死亡但仍占著納稅人頭的農奴，被稱作「死魂靈」。

這些農奴雖然死了，但戶口還在。

於是，有人就打起了「死魂靈」的主意。

他們低價買來「死農奴」的契約，把自己包裝成擁有大批活農奴的地主，將之抵押出去，騙到大筆金錢和土地，「買空賣空」獲取暴利。

這激發了果戈理的創作靈感，他據此題材，歷時七年寫出《死魂靈》。

小說中的主人公乞乞科夫，靠著八面玲瓏，四處收購「死魂靈」，在坑蒙拐騙的過程中，一步步喪失了人格和底線，成為慾望的傀儡，最終騙局敗落，一事無成。

果戈理藉此告訴我們：

人一旦沉溺於慾海，弄丟自己真正的靈魂，就只能一步步遭受命運的反噬。

1

慾望的閥門一旦打開，便再也關不住

朱德庸曾說：「人的慾望就如同牙膏一樣，當它被擠出來之後，就很難再擠回去。」

這用來形容主人公乞乞科夫再合適不過。

乞乞科夫出生於一個落魄的貴族，從小住在鄉下。

到了該讀書的年紀，父親就給他灌輸金錢至上的道理：

同學中需要結交，就結交有錢的；錢是世界上最可靠的東西，有錢能使鬼推磨。

父親的指引，幾乎影響了乞乞科夫一生，讓他把錢視為了人生最重要的東西。

上學時，他討好師長，與有錢有勢的公子哥結交，向同學出售小零食和自製的小玩意。

畢業後，他在城裡稅務所謀到一份差事。

聽說上司女兒還是單身，於是以此作為突破口，故作深情，對其展開猛烈追求。

博取了姑娘的信任，他又馬上搬到上司家裡，對他們全家鞍前馬後，獲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上司把他當作未來的女婿，為他謀取了科長一職。

誰知陞官後，乞乞科夫立馬同上司一家劃清界限，壓根不再提「結婚」一事，氣得上司破口大罵。

當他調動到了海關，坐到了關鍵位置，大權在握，更是露出了貪婪的本色。

他對向自己行賄的走私集團睜一隻眼閉一隻，只幾筆生意就從中收取四五十萬盧布的好處費。

之後，乞乞科夫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本萬利的「大生意」——以低價買入死去的農奴，成為名義上擁有大批農奴的財主，然後將其作為財產抵押給政府，換來大量的土地和貸款。

他駕車來到另一個城市，四處拜客，上下打好關係。

接連一周的拜訪，乞乞科夫長袖善舞，大家都對他印象極佳。

可只有他自己明白，這些達官貴人們，正在一步步掉入他精心設計的陷阱。

他不過是想從對方口中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為自己今後「死魂靈」的買賣做鋪墊。

苦心經營的紳士形象，也不過是他未來騙取貸款的偽裝而已。

這樣的騙局，一旦被發現，不但身敗名裂，還有鋃鐺入獄的風險。

但對於乞乞科夫來說，那些死去的魂靈，是金錢和名利，是榮譽和身份，他根本不可能就此停下。

此時的乞乞科夫，如同柳宗元寫過的一種昆蟲，蝜蝂。

這種小蟲子，特別喜歡背東西。爬行時不管遇到什麼東西，總是抓過來背在背上。

就這樣，它想要的東西越來越多，即便壓垮自己，也不會放下。

人也是一樣，一旦陷入了慾望的泥潭中，只會越陷越深，永遠無法甘心，永遠無法得到知足。

哪怕腳下已如在刀尖行走，也停不下來。

當你沉迷慾望無法自拔時，等待你的，便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2

慾望過了頭，人就成了傀儡

在省城打開了人脈，打好了關係基礎，乞乞科夫趕著馬車前往各個農莊，踏上了他收購死農奴之路。

拜訪農場主的過程中，乞乞科夫毫不掩飾他的貪婪本性。

面對農場主們，他把這些可憐的死者說得一無是處，以便壓低出價。

當人家問他買死魂靈有什麼用，乞乞科夫就費盡心機解釋：

他願意買這些「死魂靈」，是為了幫助農場主避稅，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這些農場主，也不是省油的燈，看到他瘋狂收購死魂靈，便知道裡面有利可圖，於是刻意抬價。

一個叫索巴凱維奇的農場主，獅子大開口：「每個死農奴要100元。」

乞乞科夫拚命殺價，兩個人經過一系列的討價還價，好不容易才達成了交易。

正在乞乞科夫以為交易成功時，卻發現索巴凱維奇從中做了手腳，趁機把不值錢的女農奴也混在名單之中。

這場交易讓乞乞科夫吃盡悶虧。

還有一個上了歲數的女地主，手上有十幾個死去的農奴。

表面上，她對賣死魂靈又驚又怕，實際上只是算計著怎麼能搭售莊園出產的農產品。

乞乞科夫不願意多出錢買沒用的東西，靈機一動，故意騙她：「我也管給公家採購物資的事……」

一聽到這趟買賣或許能搭上公家的線，找到長久銷路，女地主馬上變了口風，一邊簽下買賣合約，一邊說：「什麼時候要收購農產品，別忘記了我。」

乞乞科夫嘴上說著「好好好」，拿上合約轉身就跑。

這個女地主沒佔到任何便宜，反而守著那堆農產品傻傻地等乞乞科夫下次來做生意。

還有一個吝嗇鬼財主，每天穿得破破爛爛，到處撿垃圾，就像個叫花子。

他擁有上千農奴的龐大產業，可寧願糧食在倉庫里堆爛，也不發給快餓死的農奴吃。

把農奴壓榨致死後，他開心地與乞乞科夫交易了78個「死魂靈」。

收了錢，他把錢鎖好，自己繼續過著乞丐一般的生活。

這些被慾望驅使的人，每天都使盡無數心機，今天你套路我，明天我算計你。哪怕有了錢，也看不出任何滿足與快樂，人生哪有樂趣可言，甚至活得都「不像人」了。

每個人都有慾望，只是慾望應該保持在一個度內。

這個度，意味著你要保持意識上的清醒、人格上的獨立、道德上的堅守，而不是讓自己被慾望牽著鼻子走。

梁啟超曾在一次演講中說，一個人如果只是受別人壓制，做別人的奴隸，只要自己肯奮鬥，終有一天還能恢復自由。

但做了自己情慾的奴隸，那才真是萬劫沉淪，永無恢復自由的餘地，終身畏首畏尾。

毀掉一個人的所有事中，最可怕的，是在貪念的驅使下，讓那些過度的慾望，一步步地腐蝕自己的思想和靈魂。

一個不再有思想和靈魂的人，無異於逐利而行的傀儡。

哪怕皮囊光鮮亮麗，也抵不過內心的浮躁、焦慮、痛苦，終其一生，也只能做情緒和金錢的奴隸。

3

不能控制慾望的人，終將為慾望買單

但丁在《神曲》中寫道：「盲目的貪慾煽動著人們，到後來卻永遠使人們受著酷刑。」

沉迷追尋的人卻難以看到，慾望的價碼，需要用人生去支付。

正如乞乞科夫，看似一路通達，其實一直在為自己貪慾付出代價，只是他不控制住自己。

當年，他利用上司的女兒陞官後，就得到了人生第一次教訓。

上司調任後，新領導馬上把他視為前任的「心腹」，把他從科長的位置踢掉，打發到底層小地方。

只是他年輕氣盛，不足為懼。

他在海關肆意斂財，遭人舉報，被沒收了全部財產。

此時的他，依舊沒意識到命運在替慾望「還債」，反而又盯上了販賣死魂靈的生財之道。

於是，他搖身一變，換個城市和身份繼續招搖撞騙。

歷經一番籌謀與算計，乞乞科夫買下400個「死魂靈」。

回到省城，一想到把這些死魂靈偽裝成財產抵押出去，就可以換來錢和土地，他得意極了。

在他去辦抵押時，乞乞科夫購買農奴一事也迅速成為全城熱門話題。

人們以為他購買了一大批活農奴，是不折不扣的百萬富翁，紛紛來巴結他。

只要乞乞科夫出現的地方，就會引起騷動。

女士們將他團團圍住，男士們不停獻著殷勤，省長夫人還想把16歲的女兒介紹給他。

正當乞乞科夫沉醉在名利場時，一個曾與他交易過的地主突然跳出來，扯著嗓門當眾戳穿了乞乞科夫：「他哪是什麼大財主！他收購的，是死農奴！」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乞乞科夫臉色大變，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

這個醜聞像風一樣很快刮遍全城，乞乞科夫由人見人愛的樣子，變成了人人談論的笑話。

與他結交過的官員直接被嚇死，其他上層名流對乞乞科夫也態度大變。

曾經他也算天之驕子，平步青雲，可是一朝被慾望蒙蔽，走上坑蒙拐騙的道路，靈魂早已成了肉體的傀儡。

最終，因為四處行騙敗落，乞乞科夫被關進了監獄，眾叛親離，無人理會。

魯迅曾說：「你嚮往的人生捷徑，其實早已泥濘不堪。」

你以為的彎道超車，其實早就記滿了命運的罰單。

你以為這條捷徑的終點是功成名就，但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等著你的，是一路磕碰莽撞，萬丈深淵。

慾望是本能，剋制是本事。

控制不了的慾望，只能加倍去償還，通過捷徑獲取的快樂，最終都會給自己帶來痛苦。

其實，人生路回頭看過來，所謂的金錢、權力、地位等等不過如浮雲一片，並不能給生命帶來真正的蛻變。

為滿足這些慾望透支了人生的後半程，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

▽

在監獄裡，乞乞科夫曾祈求認識的公爵救一救他，可公爵對他說：

「令人惋惜的不是您在別人面前有罪，而是您在自己面前有罪……財物迷住了你的眼睛，為了它，你對自己可憐的靈魂都麻木不仁。」

生活中，有太多人被慾望所左右，大到房子、車子、票子，小到吃的、穿的、用的，禁不住誘惑的人，甘願墮落，甘願腐敗，逐步便失去了自我。

一個因為慾望失去靈魂的人，就如同隨波逐流的浮木，看似向前奔跑，卻不知道何處是彼岸，最終一生漂泊，不知歸處。

所以，奧勒留在《沉思錄》中提醒我們：「不要再做被各種私慾所牽扯的傀儡。」

給慾望做減法，才不會淪為慾望的奴隸；給靈魂做加法，才能承載住一切誘惑與迷失，成為命運真正的主人。

點個贊吧，剋制慾望，守住內心，當你的思想和靈魂真正豐盈起來，餘生才能收穫坦然與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