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湘西的雨像裹着铁锈,李洁攥着望远镜的手沁满冷汗。望远镜里,溃逃的士兵正像没头苍蝇般撞碎营区铁丝网,三八大盖的寒光已经刺破晨雾——日军追兵比预计的早到了整整两小时!
"副营长!三连连长带着人要往南跑!"通信兵小顺子跌跌撞撞滚进战壕,军帽早不知丢哪去了。李洁扯下脖子上的白丝巾缠在手上,这是她母亲留的遗物,此刻成了止血绷带。战壕里还剩二十七个伤员,弹药箱见底,而她这个副营长,兜里只剩三颗手榴弹。
三天前的师部会议仿佛还在耳边炸响。师长把作战地图拍得山响:"鬼子这招'铁壁合围'来势汹汹,咱们必须有人当诱饵!"李洁当时就把少校肩章拍在桌上:"给我一个营,保证拖住鬼子七十二小时!"可谁能想到,真正的危机不是鬼子,而是自己人先泄了气。
"都给我站住!"李洁踩着满地泥泞冲出战壕,驳壳枪朝天连开三枪。溃逃的士兵被枪声震得一哆嗦,却还是有人喊:"李长官!再不走全得喂鬼子刺刀!"她看着那个说话的老兵,左胳膊还缠着三天前负伤的绷带,突然扯开自己的领口——锁骨下方狰狞的弹痕触目惊心。
"我这条命是从台儿庄捡回来的!"她的声音比湘西的雨还冷,"现在谁要当逃兵,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话音未落,日军的掷弹筒就在百米外炸开,气浪掀翻了两个士兵。李洁一个翻滚拽起伤员,子弹擦着她的短发飞过,在身后的土墙上犁出一串火星。
混战中,李洁摸到了三连连长的后腰。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准备溜号,被她反手拧住胳膊:"赵德柱!你爹当年死守黄河渡口的时候,可没教过你当孬种!"赵德柱涨红着脸挣了两下,突然嚎啕大哭:"李长官,弹药没了,伤员走不动..."
爆炸声中,李洁突然瞥见远处山梁上晃动的膏药旗。她心里"咯噔"一下,拽着赵德柱躲进弹坑:"看见没?鬼子的侦察兵!只要咱们暴露撤退意图,大部队一个都跑不掉!"说着掏出怀表,指针正指向凌晨四点——距离大部队完成转移,还有整整十小时。
就在这时,传令兵浑身是血地滚进阵地:"李长官!师部命令,立刻组建突击队,端掉鬼子指挥部!"李洁愣住了,手里的怀表差点摔在地上。这简直是让麻雀去啄老鹰——可她低头看着战壕里残损的弟兄们,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军人就该把命拴在枪栓上。"
"顺子,把伤员集中到防空洞!"她扯下袖口当绷带,给最近的伤兵扎紧伤口,"赵德柱,你带五个人守住西坡!剩下的,跟我摸鬼子老窝!"话音未落,一颗燃烧弹在不远处炸开,火舌舔着她的裤脚,李洁反手就是两颗手榴弹扔过去,爆炸声吞没了鬼子的嚎叫。
突击队在暴雨中潜行,李洁的军用胶鞋早被泥浆浸透。她掏出缴获的日军地图,借着手电筒的微光辨认:指挥部在鹰嘴崖半山腰,周围三道铁丝网,明暗哨足有二十多个。"从悬崖摸上去!"她指着近乎垂直的峭壁,"鬼子肯定想不到有人敢走这条路!"
攀岩时,上等兵小张脚下一滑,李洁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背包带。"谢...谢谢长官..."小张脸色煞白,李洁却突然捂住他的嘴——头顶传来日语对话,两个巡逻兵正倚着岩石抽烟!她摸出飞刀,借着雨声掩护,寒光一闪,两个鬼子连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
摸到铁丝网前,李洁从怀里掏出一瓶煤油。这是从老乡家地窖顺来的宝贝,此刻浇在铁丝网上,火柴一划,"轰"的一声燃起熊熊大火。日军哨兵的惊叫声中,她第一个冲进火圈,汤姆逊冲锋枪喷出火舌,子弹像长了眼睛般放倒三个鬼子。
指挥部里,日军指挥官正对着地图咆哮。李洁的子弹擦着他的军刀飞过,削断了桌上的电话线。"小鬼子,尝尝姑奶奶的'重庆火锅'!"她甩出最后两颗手榴弹,爆炸声中,鬼子的作战计划化作漫天纸屑。当增援的日军赶到时,只看见满地狼藉和墙上用血写的"中国必胜"。
当李洁带着剩下的六名队员摸回主阵地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战壕里的伤员们欢呼着围上来,赵德柱突然立正敬礼,眼眶通红:"李长官,我...我错了!"李洁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腿一软险些栽倒——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小腿不知何时中了弹。
三个月后,在庆功宴上,师长亲自给她佩戴勋章。李洁摸着胸前的勋章,却想起鹰嘴崖上那轮被硝烟染成血色的月亮。她知道,这场胜利不属于某个英雄,而是千万个不愿当孬种的中国人,用血肉之躯在枪林弹雨中拼出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