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的宰相晏殊,同時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詞人。
才子常多風流債。再加上北宋在這方面的風氣又比較開放,不僅大臣家裡可以蓄養妓妾,政府甚至還為那些俸祿低微的官員們準備了「官妓」。
晏殊當然是用不着官妓的,除了家裡的歌女,他還是東都各處風月場所的常客。
這一天,在與一位地方官員的酒席上,他遇到了一位讓自己眼前一亮、有些驚艷的歌女。
後來詢問得知,歌女名字叫作小蘋。酒席散後,晏殊私下約來小蘋,小蘋也是久仰晏殊大名,當然樂得自薦枕席,兩人各盡其歡。
風花雪月、時過境遷。三個月後,晏殊又想起了那日相見的小蘋。
「那歌女,會不會對我一見鍾情,為我守身如玉呢?」
晏殊這樣想着,就直奔之前那所酒樓而去。酒樓之上,卻小蘋千嬌百媚,蛾眉宛轉,侍奉着坐在主位的客人。
那個位置,晏殊也曾經做過。但今夜,他卻不是主角。
「大人,你再喝兩杯嘛? 今晚就別走啦,我先打發抬轎子的人回去,好好陪您!」
小蘋的聲音不斷入耳。原本略有傷心的晏殊,卻神奇地慢慢平靜了下來。
世間緣分,本就如浮萍容易散去。你又何必指望一萍水相逢之人為你守望終身。
從前和未來,永遠都不在自己手中。別人的想法,自己也沒辦法控制。
天上地下,你所能夠擁有的,不過是自己的身心,以及當下的一刻。
為這一夜的感慨,晏殊寫下了這首名垂千古的《浣溪沙》。
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
晏殊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閑離別易銷魂,酒筵歌席莫辭頻。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詞的整體結構很明確,上闋以「酒筵歌席」這個具體事例展開,下闋將其抽象升華成對人生的感慨與對世人的勸慰。我們先來看上闋。
第一句,寫人生之有限與時間之無限。時間一年一年過去,凡人們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終結。所能夠感知到的,只是自己的軀體日漸衰老。
而這短暫的人生之中,又有許多讓人掃興的事情。就中,以離別為最。
人生啊,動不動就要經歷離別,真是容易讓人傷神!
人生又短,又無趣,那要怎麼辦呢?
當然是享受當下,及時行樂。於是引出上闋的最後一句,有什麼「酒筵歌席」都盡情地去參加享受吧,不要因為太過頻繁就輕易的拒絕。
詞到這裡,本有落入俗套的危險。寫及時行樂然後終於及時行樂,這是魏晉時期就被寫爛了的套路。
晏殊的水平,當然不止於此。
下闋開始,三句每一句都是千古名句,每一句都值得我們反覆品讀回味。
眼裡,望着遠方的山河,可嘆人生短暫,只可遠望而不可近觀。
目下,聽着鮮花落地,風雨飄搖,又容易讓人興起傷春悲秋的嘆息。
遠方總有那麼多的不如意,死亡又是世間所有人避不開的終極。
人,在無限的宇宙和時間中,顯得那麼的渺小又微不足道。
但我們,也有自己的幸福,那就是我們眼前的愛人。能愛、會愛是一項偉大的能力,它賦予了人類最高級的幸福與悲傷。
如果,你對遠處的蒼穹絕望,認為那些星光,是你終生無法觸及的理想。
那不如,把目光放下來,看看身邊最可愛的人。
徒勞地念着遠方,徒勞的多愁善感,都不如把握當下,把握手中眼中能把握到的幸福,守護好那些愛你的和你愛的人。
這是晏殊對待生活的態度,也希望是你我、是所有凡人的生活態度。
年光有限,世事無常,唯愛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