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皇帝溥儀在經歷曲折坎坷後,走到人民的行列中來,這是全世界驚嘆的一個奇蹟。在這奇蹟的背後,站着一個偉人,他就是人們敬仰的周恩來總理。
當溥儀還在撫順戰犯管理所改造的時候,中南海西花廳里一雙睿智的目光正注視着他,為他爭取的一點進步而發出讚許的微笑;當溥儀回到北京後,為了使他後半生能為人民做出更多的貢獻,這位日理萬機的總理又在他身上耗費了大量心血。
下面,就讓我們來看看,溥儀是如何在周總理的幫助下,實現“從皇帝到公民”的轉變,他們之間會發生哪些故事?
圖 | 溥儀
溥儀看着面前的香煙、點心,以為是“催命宴”,要求趕快行刑,誰知是一場誤會
1950年7月21日,在綏芬河車站押送偽滿戰犯的蘇方列車上,兩位中國人民解放軍軍官單獨接見了溥儀。
這時的溥儀,已經在蘇聯度過了5年的囚居生活,他深知中國人民、特別是東北人民,在經歷14年的浩劫後,對他這個末代皇帝懷有多大的仇恨。所以,溥儀曾先後三次寫信給斯大林,要求留居蘇聯。
不過,他的願望落空了。在他看來,引渡之日,就是行刑之時。
不料,現在看到的解放軍軍官,並沒有嚴厲對待他,而是和他握手,並說:“你現在回到祖國了,我們是奉總理的命令來做接收工作的。”
那時的溥儀,對周總理並不了解,所以這三個字,並沒有消除他的疑慮。他在思考自己是否能活下來,這個問題,就像一片陰雲,沉重地壓在他的心頭。
無論負責押送的公安人員怎麼解釋,溥儀全都不信。據目睹者說:“溥儀當時害怕極了,神經近乎錯亂,右頰的肌肉猛烈地抽搐着,毫無顧忌地在車廂里來回亂竄,嘴裡還嘟嘟囔囔地念叨着什麼,以至其他戰犯經過他的座位時,都低下頭不敢看他……”
火車到達瀋陽,東北人民政府主席高崗接見了溥儀和偽滿大臣,桌上擺着蘋果、香煙、點心等。溥儀卻把這些看作是“催命宴”,甚至要求趕快行刑。
然而,接見者並沒有要殺害他的意思,反而悠然地跟他聊起天來。高崗對溥儀等人說:“政府給你們找一個學習的地方,都不要胡思亂想,在那裡休息一下,安心學習吧!”
就這樣,溥儀十年的改造生活開始了。
在撫順戰犯管理所,溥儀越來越認識了代表中國共產黨的周恩來。1954年9月下旬,溥儀在復撫順戰犯管理所學習了周恩來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上所作的《政府工作報告》,使他獲益匪淺。
經過5年的改造後,國內外政治形勢開始發生了一些變化:朝鮮戰爭結束了,新中國的經濟狀況從恢復時期轉入第一個五年計劃的發展時期。
當然,戰犯的思想也有了重大改變。此時的溥儀,對過去那高高在上的龍椅皇冠,一點都不感興趣,他現在十分想念親人,想念他的幾個兄弟姐妹。
隨着對戰犯改造進程的要求,周恩來批准了撫順戰犯管理所大牆內外的通信。那時候,管理所的幹部們協助溥儀,很快就找到他的妻子以及弟弟妹妹的消息,不久,溥儀便收到一大批親人的來信。
看到這些信後,溥儀十分欣慰,他曾這樣說道:
“從通信中出乎意外地知道了弟弟妹妹們都有了工作。下一代子女不僅上了小學、中學和大學,而且在共產黨的培養下,有的成了女運動健將,有的當上了人民教師,愛新覺羅家族的每個成員,都在祖國的大地上,過着欣欣向榮的生活。”
有了通信,就會有探親。當了解到親人還活在世上,豈有不見之理?
這不,溥儀年輕的妻子李玉琴很快就跑來了,大約一年半的時間,她先後探望了多次。1956年3月10日,載濤也率韞穎和韞馨兩姐妹來到撫順探親。
溥儀回憶這次探親,深有感觸地說:“我感到,愛新覺羅族人最大的變化就是他們對共產黨、對人民政府和毛主席的愛戴與感激。”
從通信到探親,周恩來代表中國共產黨和中央人民政府的考慮和決定是富有人情味的,同時也產生了良好的政治影響。
周總理溫和地對溥儀說:“你過去已經檢討了很多,不要再檢討了。”
1959年12月4日,溥儀作為偽滿戰犯,首批被政府特赦。
其實,釋放戰犯的問題,早在1956年年初,就安排在周恩來的日程上。那個時候,撫順戰犯管理所、北京的秦城監獄以及太原等地的監獄裡,關押着許多罪犯。
1956年3月14日和15日,政協第二屆全國委員會常務委員會舉行第十九次會議,專門討論了戰犯的處理問題。
現在我們知道,毛主席、周恩來等中央領導同志,早就在溥儀等人的處理問題上,開始着手準備了。
當溥儀得知自己在首批特赦戰犯的名單中時,他本人也沒有料到。
1959年12月9日,溥儀從撫順回到北京,住在五妹韞馨家。12月14日,他坐着國務院派來的汽車,從前井衚衕六號到了中南海西花廳。
當時,溥儀的七叔載濤也在那裡,他們一同進屋去見周總理。周總理熱情地和溥儀握手,還把張治中、傅作義、章士釗等人介紹給溥儀認識。
在座的還有最近特赦的杜聿明等十人。大家坐定後,周總理對這特赦的11個人,一一懇切地詢問個人情況,家庭情況,並指出他們前進的方向。
這次談話,是溥儀第一次見到人人景仰的周總理,他有些拘謹,談話中常把話題引到自己身上,一再檢討。
周總理笑了笑,溫和地說:“你過去已經檢討了很多,不要再檢討了,有時間可以寫一些回憶錄嘛,為祖國多做一些工作。”
溥儀聽周總理這樣一講,緊張的心情頓時鬆弛下來。
周總理的這次接見、講話,對溥儀等11人來說,是個極大的鼓勵。特別是周總理多次提到溥儀,客觀評價溥儀的前半生,使溥儀深受感動。
圖 | 周總理
1959年12月23日,溥儀從五妹韞馨家,搬到了東單附近蘇州衚衕南口的崇內旅館214室。杜聿明等10位前國民黨將軍也搬到了這裡,他們編成一個專門小組,還派秘書擔任聯絡人,負責這個小組的學習和日常生活。後來溥儀也參加進來。
對溥儀、杜聿明等人,周總理從不是扳起一副說教式的政治面孔,他是一位富有人情味的總理,真誠地關心着溥儀等特赦人員的日常生活。
住在崇內旅館的11位新公民,誰也不會忘記,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早晨,周總理的秘書急匆匆地跑來,問大家有沒有肥皂用?秘書還說:“這是周總理想到的事情,他今天凌晨兩點打電話給我,叫我過來問一問,而且希望大家多買一些帶回去用。”
那天,周總理還為每人添置了一件大衣,看着手裡的肥皂和大衣,溥儀等人感到非常溫暖。
七妹不識大哥,周總理風趣地說:“大水沖了龍王廟,還是讓我來介紹你們兄妹認識吧!”
1960年1月26日,是庚子年除夕的前一日。周總理邀請溥儀和他的部分親屬來家裡做客。見面後,周總理特意對溥儀說:“你的家族大極了,今天請了你妹妹,沒有請妹夫,因為時間來不及,春節後我還要出去。”
周總理確實是在日理萬機的繁忙政務中,抽出時間來安排這次見面的。
“你的妹妹很多?”周總理向溥儀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一共六個,二妹、三妹、四妹、五妹、六妹、七妹。”
由於接見的同志是當天上午一個一個送過去的,所以有先來的,也有後到的。被邀請的人都是頭一回見到周總理,所以顯得十分拘謹。
周總理看出了大家的心情,便分別和大家談心,也開玩笑,把氣氛搞得很和諧。
過了一會兒,載濤進來了。載濤剛進屋的時候,沒有挨着溥儀坐。周總理看到後風趣地說:“你是他叔叔,怎麼不敢挨着他坐?難道還怕皇上啊?”說得載濤笑着坐到溥儀身邊。
圖 | 溥儀和載濤
幾人聊了一會兒,韞和、韞馨和韞娛一起走了進來,她們每人都問候了總理,並向溥儀喚一聲“大哥”。溥儀很感慨,出口說了一句:“今天不只是我,連我的家眷也一起來了。”
韞歡是最後到的,她聽見周總理稱呼她“金志堅老師”,激動得很,想給周總理鞠一躬,可她的手卻在這時被周總理握住了。
韞歡跨進接見廳後,看到七叔和姐妹們都到了,唯獨不見溥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心想:“難道他還要擺譜嗎?還放不下皇帝的架子?讓周總理耽誤時間等他?”
其實,這真是一場誤會,28年前留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大哥是個英俊的小夥子,當年只有25歲。她怎麼會想到,那個年輕的小夥子,已經變成了坐在周總理身邊的瘦老頭兒。
她還以為這個瘦老頭兒,是國務院或者政協的工作人員,卻沒想到這便是她的大哥溥儀。
這個現場發生的情況又被周總理敏銳地察覺到,他看了看溥儀,又看了看韞歡,風趣地說:“這真叫大水淹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得自家人,還是讓我來介紹你們兄妹認識一下吧!”
韞歡這才在周總理面前,平生第一次與大哥握手,但嘴裡卻喊不出“大哥”二字。
這天,周總理和溥儀的家人們話家常,一一詢問他們的工作和生活情況。
談到五妹韞馨時,總理笑着說:“你怎麼長得不像滿人,像漢人,是不是吃漢人的奶吃多了?”十分拘謹的五妹被逗笑,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
這時,旁邊的人介紹,五妹的夫家姓萬,周總理這才反應過來:“啊!是江西的萬家,萬家和我們周家還有點表親關係呢!”
圖 | 周總理
談到七妹韞歡,周總理說:“聽說你是個優秀的教師。”
“我沒做出什麼成績來,只是在努力學習。”
周總理聽到後擺擺手,說:“早就聽說七妹為人謙虛謹慎,看來一點也不假。當然,謙虛謹慎比驕傲好,在成績面前要不知足,才能不斷前進。”
周總理還說:“先進思想同落後思想是要進行鬥爭的,這種鬥爭不僅在社會上有,在一個家庭里也有。大家雖然出自同一個家庭,但各人的經歷和環境並不完全相同,因此有的人進步快一點,有的慢一點。後進的要向先進的學習,先進的也不要嫌棄人家。”
當說到這裡時,韞歡心裡明白,周總理是專門對她講的。她低下了頭,心想:“我確實有這樣的想法,小時候聽說哥哥是‘皇帝’,還挺高興的,後來到了偽滿時期以及解放時期,自己想進步受到了牽連,就有點不喜歡這個哥哥。溥儀特赦後,也沒有去車站接他,以至於今天兄妹相見,還要由總理來做介紹。”
通過這次談話,韞歡改變了對溥儀的態度。
圖 | 韞歡
周總理這次會見溥儀一家,還有個意圖,就是徵求溥儀和他家人的意見,給溥儀安排個合適的工作。
周總理問溥儀:“你的工作怎麼解決,想做什麼呢?”
溥儀說:“我會量血壓,可以當醫生。”溥儀對醫學有興趣,是因為在戰犯管理所學習過中醫,他以為這樣就可以當醫生了。
總理聽後笑着說:“你當醫生不太妥當,要有相當的醫學知識,而且萬一把人治壞了,影響也不好,你可以先勞動一段時間,以後可以在歷史方面做些工作。”
這次談話後不久,溥儀就到香山植物園參加了勞動。
因為周總理下午還要參加會議,秘書一再從旁提醒,他才起身歉意告退。臨走時還說:“鄧穎超同志身體不太舒服,今天沒有來,以後還要請大家到家裡坐坐,我先走一步,你們兄妹團聚也不容易,不妨再繼續談談吧!”
周總理走後,溥儀兄妹一個個沉浸在幸福中。七妹韞歡終於衝著那位她一開始看不順眼的瘦老頭兒,親昵地喊了一聲:“大哥!”
在場的人都注意到,溥儀的兩隻眼角上,都掛着晶瑩的淚珠。
席間,周總理對正在吃飯的溥儀說:“要不你就講個慈禧的故事吧!”
1961年2月14日,是辛丑年的除夕,周總理與昔日出生在皇家的公民們一起度年夜。男女主人殷勤地為大家添飯夾菜,周總理指了指米飯對溥儀說:“這是我們老鄉帶來的紫糯米,看合不合口味?”
周總理最擅長用幾句合適的話語調解氣氛,激發情緒,他一連說了好幾個過年的故事,並穿插各地的習俗,令人開心。
他說當年的八路軍有個傳統,就是喜歡和老百姓一塊兒過年,現在還要發揚老傳統,決不可以脫離群眾。
席間,周總理指着餐桌上的一盤餃子對大家說:“按照中國春節的習俗,我們要吃餃子。”溥儀過去吃慣了清宮御膳房的餑餑,對民間的水餃更感興趣,悶頭吃得津津有味。
周總理看着他,開心地笑了,然後建議說:“這樣吧,咱們讓溥儀給大家講個故事吧!”
溥儀聽後趕緊抬起頭,放下筷子,說:“我怎麼會講故事呢?”
周總理擺擺手:“你過去生活在皇宮內院里,知道的可比我們多,要不你就講個慈禧的故事吧!”
圖 | 溥儀
在周總理的提議下,溥儀給大家講了一段慈禧太后過節的故事。當時溥儀年紀還小,根本不記事,所以這些故事也是他道聽途說的。
據說,當年甲午海戰爆發時,慈禧還在風光地辦壽,有人來報說前方損失慘重,慈禧卻不在意地說:“等我過完大壽。”
雖然這只是一個故事,卻也反映了當年清政府的腐敗無能。溥儀講完後,又看向周總理,說:“要不讓總理也給大家講講吧!”
周總理不推脫,藉著吃飯的話題,講了一個水餃的故事:說是過去有一個北方人請南方人吃水餃,南方人以為後面還有菜,餃子不吃飽,結果餓着肚子回去。
講到這裡,周總理問大家:“吃飽了沒有?”
大家齊聲說:“吃飽了!”
周總理知道,有的並沒有吃飽,他有些歉意,很坦誠地告訴大家:“今天是估計不足,做少了,就準備了這麼多,現在再找吃的,也沒有了。”
鄧穎超接着話題說:“今天把家底都拿出來了,熬粥的白糖是按人供應的。”
大家聽後,心頭為之一震:“原來總理家也和普通人家一樣,家裡沒有太多吃的東西。”
圖 | 周總理和鄧穎超
溥儀患上不治之症,為了治好他的病,周總理親自做了許多工作。
早在1962年5月中旬,溥儀就有輕微溺血的現象,這是腎癌的先兆,到了1964年9月初,溺血的現象再度發生,又過了兩個月,溺血更嚴重了,遂進入人民醫院住院治療。周總理就是這個時候才得知溥儀的病情。
有一次,周總理派車到東觀音衚衕接溥儀,請他以陪見的身份,出席國賓宴會,溥儀未能出席。周總理這才了解到溥儀因溺血而住院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周總理親自打電話交代,要請專家為溥儀會診。當天晚上,著名泌尿科專家吳階平,還有其他幾位外科,腫瘤科的專家,對溥儀的病進行了會診。
1965年3月初,溥儀在人民醫院住院期間,發現膀胱內長了兩個小瘤子,一如黃豆粒大,一如桑葚大,而且懷疑是惡性瘤子。
醫生建議施外科手術,但溥儀頗為擔心,同事們紛紛來醫院勸慰他,周總理也打電話強調:“一定要把溥儀膀胱生瘤的病治好。”還指示醫院要隨時報告溥儀的病情。
3月23日,醫院為溥儀施火療手術,燒掉了膀胱瘤。溥儀非常高興,將這一天視為“難忘的日子”。
1965年5月27日,醫院為溥儀做了膀胱鏡和腎造影檢查,診斷結果為:“左腎乳頭狀瘤,須行左腎及輸尿管切除術。”
當這項診斷意見於次日下午開出後,醫院立即向政協機關做了說明。周總理指示:“手術問題要徵求家屬同意。”
在徵求溥儀弟弟溥傑的同意後,手術於1965年6月7日進行,由著名泌尿專家吳德誠主刀,取左腎手術一小時,切膀胱小部連輸尿管半小時,順利施行完畢。
之後的日子裡,溥儀的身體總是出現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每次出現問題,周總理都會表示出自己的關心。
1967年10月初,溥儀的病情急劇惡化,並出現了不可挽救之勢。10月17日,溥儀停止了呼吸,撒手而去。
在溥儀臨終前,他曾大聲呼喊,要求醫生挽救自己的生命,倒不是怕死,而是感到特赦後做的工作太少。他留下兩條遺言:第一條對不起黨;第二條不放心愛妻。
從一個皇帝到一個公民的轉變,溥儀可以說是脫胎換骨。不過我們不能忘記,這其中,周總理付出了很多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