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嘉二年(前19年)三月，博士行大射禮，忽然有飛雉群集庭中，登堂嗚叫，接着又飛繞未央宮承明殿，以及將軍、丞相、御史等府第。車騎將軍王音乘機上書，諫阻成帝微服出遊。這時成帝遊興正濃，又有張放導遊助趣，哪肯中止。有一天，成帝游至陽阿公主府中。陽阿公主是成帝的異母妹妹，長得異常美貌，家中富可敵國。單是歌女一項，上等的100 名，中等的200 名，下等的300名。就是成帝宮裡的樂工，也沒有如此之多，僅此一端，就可以想見陽阿公主府中的奢華了。
陽阿公主一見聖駕到來，慌忙出迎。安排酒宴招待，恭請成帝上坐，自己在下相陪。酒宴之中，召來上等歌女數十人，臨席起舞助興。成帝開始並不在意，以為普通人物，不值得御眼一看。不一會兒，忽然看見其中有一個絳衣女郎，不但歌聲嬌潤，舞態輕盈，而且相貌絕佳，真稱得上是人間第一，天下無雙。就是許皇后、班張兩婕妤在妙齡時代，也難以與之相比。成帝笑着問陽阿公主:“這位女子叫什麼名字?御妹能夠割愛相賜嗎?”
陽阿公主聽了，含笑回答:“這位女子姓趙，小字宜主，原姓馮，她的母親就是江都王的孫女姑蘇郡主。姑蘇郡主曾嫁給中尉(掌繳循京師)趙曼，與舍人馮大之子馮萬金私通，孿生二女，分娩時不便留養，扔到郊外。據說老虎來哺乳，一連餵了3天。姑蘇郡主認為太奇異，又去把她們抱回家中。長女就是這位女子，她的妹妹名合德。過了幾年，趙曼病逝，二女復歸馮家撫養。又過了幾年，馮萬金也死了，家境中落，二女沒有依靠，流寓長安。臣妾聽到她們姊妹的歷史，十分同情，將她們帶回家中收養。平日教她們唱歌跳舞，一學就會。她妹妹現在病了，不在這班歌女中間。宜主這女孩子身材婀娜，舞態蹁躚，大家見她身輕似燕，一時都叫她飛燕，現在充任臣妾歌女的總管。臣妾萬分喜歡她，與手足無異。今蒙陛下垂青，臣妾豈敢不遵! 陛下請暫且寬心飲酒，等一會兒起駕回宮，命她隨聖駕入宮就是了。”
成帝一邊聽陽阿公主說話，一邊用雙目頻頻注視此女，只見她面帶無限嬌羞，表露出一種若即若離的情態，令人不覺骨軟筋酥。成帝看得心花怒放，不禁呵呵大笑。誰知一個不留神，身子朝後一仰，只聽得“撲通”一聲，好一位風流天子已仰面跌倒在地上了。
陽阿公主一見聖駕樂得跌倒在地上，慌忙親手去扶成帝。成帝一面笑着起來，一面有意捏了陽阿公主的玉臂一把，感覺又柔軟，又滑膩，不由得淫心大動。他暗想，我們劉氏祖上有好幾代都與姊妹有暖昧關係，我此生有幸投胎做了天子，這也是我的福命，到口的鮮魚，何必要客氣呢!想到這裡，他急忙向陽阿公主扮了一個鬼臉說:“朕雖然跌了一跤，身上倒不覺得痛; 御妹扶我起來，被我用力一拉，你那細嫩的皮膚恐怕有些痛吧?”
陽阿公主本是一位聰明人物，歷代風流典故，早已爛熟胸中。這時一見成帝和她調情，如何不懂?如何不悅?於是赧顏一笑說:“陛下請莊重些! 難道得隴還要望蜀不成?”
成帝聽了，一把將公主拉到懷裡說:“媒人怎麼能冷淡呢!”說著，忙把面前的酒盞滿滿斟了一杯，自己先呷了一口，咂了咂嘴，自言自語說:“這酒溫涼合口，御妹請用一杯!”邊說邊把酒杯送到公主的口邊。
陽阿公主不敢推辭，就在成帝手中把酒喝乾，然後又把酒盞斟上了酒，回敬成帝說:“陛下請喝下這杯喜酒，今晚好和宜主成雙配對。”
成帝並不用手去接，也在陽阿公主手中把酒一口喝乾說:“朕已經醉了，今喚要在御妹的府上借住一宿。”公主一聽，慌忙推辭說:“寒寓骯髒，哪好褻瀆! 皇兄還是帶着宜主一同回宮中方便些。”
成帝並不答腔，用手指着宜主說:“你過來，朕有話問你。”
陽阿公主這時還坐在成帝的膝上，正想下去，騰出地方讓成帝去和宜主廝混。成帝一把將陽阿公主抱住說:“御妹何必避開! 宜主是御妹一手教導出來的人物，難道敢和她的主人爭風吃醋不成?”
陽阿公主聽了，只好仍舊坐在成帝身上。宜主走近御座，花枝招展地倒身下拜。成帝這時雙手抱着公主，一時騰不出手去扶宜主起來，急忙掀動嘴唇向陽阿公主示意，要她把宜主扶起來。公主倒也知趣，一邊俯身扶起宜主，一邊笑着對她說:“聖上對你如此垂愛。你進宮以後，得承雨露，可不要忘了我這媒人啊。”
宜主起身站立，紅着臉輕聲回答說:“奴婢若有寸進，如果忘了主人舉薦之恩，天地不容!”
成帝笑着接口說:“朕從前對待皇后稍微親密一些，遇上天降災異，朝中大臣就說皇后專寵嫉妒。到了後來，才知道上天示戒，是因為那個王鳳專權太甚。這樣說來，老天倒也難做，專在管理人間之事。宜主剛才所說天地不容一語，卻有道理。”說完，便和陽阿公主、趙宜主二人一邊喝酒，一邊調笑，其樂融融。這一席酒，直吃到月上花哨，方才罷宴。
當天夜裡，成帝就和宜主宿在公主家中。帝澤如春，妾情似水，芙蓉帳里，款擺柔腰; 翡翠衾中，騰挪玉體，妙在迴旋應節，縱送任情，直令成帝喜極欲狂，驚為奇遇。歡娛夜短，不覺曙色映帷，好夢回春，二人披衣並起。趙宜主露出美人本色，弱不勝嬌，溜動傳語秋水。成帝越看越愛，越愛越憐。
洗漱已畢，用過早膳，成帝命人取來黃金千斤，明珠十斛，贈給陽阿公主，作為對媒人的酬報。陽阿公主也準備了無數妝奩，贈與趙宜主。
成帝帶着趙宜主回到宮中，親書聖旨，封宜主為婕妤。又因為“飛燕”二字較為有趣，賜名飛燕。“宜主”二字，從此就沒人稱呼了。
成帝自得飛燕之後，不但和她形影不離，就是平日最心愛的那位男寵張放，也受到冷落。許皇后當然就更不在話下了。許皇后有一位胞姐，名叫許偈，已經守寡。她和許皇后既為姊妹，自然經常入宮。這天她又進宮來看望許皇后，只見皇后一個人坐在那兒流淚，許偈就問她為什麼傷心。
許皇后擦了擦眼淚，長嘆一聲說:“從前皇上與我何等恩愛! 就是滿朝大臣不斷參奏我專寵嫉妒，皇上也不為所動，甚至比平時待我更加親昵，這是姐姐親眼看見的。姐姐那時還和我開玩笑，問我幾生修來的這個福分，這句話我一直記得清清楚楚。曾幾何時，皇上竟將我冷落到如此地步，數日難得一見，獨寢孤枕，我實在不甘心啊! 我因為未曾生育，為子息計，為宗廟計，皇上另立妃嬪，也是正事。你看從前的班婕妤、張美人，我可曾吃過什麼醋嗎?不料近日從陽阿公主家中來了一個什麼趙飛燕，日夜迷惑皇上，不準皇上進我的宮，還是小事; 連皇上臨朝理政，她也要加以干涉。也只有這位昏君，居然陪着小心唯言是從，從此以後，恐怕要糟到極點了! 姐姐呀，你想想看，叫我怎麼不傷心呢?”
許偈聽完皇后的哭訴，沉思了一會兒，說:“皇后不必傷感，皇上親近趙飛燕，不過是為子嗣着想; 皇后只要能夠有喜，不怕皇上不來和你恩愛如初。”
許皇后聽了，把臉一紅說:“人老珠黃不值錢，我哪裡還能生育?”
許偈說:“皇后不要這樣說，皇后如今不過是30來歲的人，四五十歲了還生育，也是常事。” 許皇后湊到許偈耳朵上，悄悄跟她說了幾句。
許偈說:“這是皇上色慾過度，無關緊要; 我有一法，一定能使皇后有喜。
許皇后急忙詢問是什麼法子，許偈說:“此地三聖庵中，有一位老尼，求她設壇祈禳，就能得子。”許皇后立即拿出10斤黃金，交給許偈，讓她趕緊去找那位老尼祈禳。
不料事情被內侍探知，馬上報告了趙飛燕。趙飛燕正想擠去許皇后，以便自己扶正，因為無隙可乘，只得暫時忍耐。一聽內侍所言，就去奏明太后，說許皇后詛咒宮廷。太后大怒，要將許皇后處死，飛燕假意求情，太后才同意交付成帝處理。
成帝自然相信趙飛燕所言，下令將許皇后印綬收回，廢處昭台宮中，又將許偈和三聖庵老尼拿獲，定為死罪，立即處斬。這件事還牽連到了班婕妤。成帝下令傳訊班婕妤，班姨妤很從容地回答說:“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修正尚且不能得福，為邪還有何望? 若使鬼神有知，豈肯聽信讒言祈禱? 萬一神明無知，咒詛又有何益! 臣妾幸而大略識得此理，這種事情不但不敢做，而且也不屑做呢!” 成帝聽她說得十分坦白，很受感動，於是命班婕妤退處後宮，免予追究。
班婕妤雖然得以免罪不究，自思現在後宮已是趙飛燕的天下，如果不早謀自全之法，將來難免成為許皇后第二。她左思右想了一夜，趕寫了一本奏章，次日一早遞呈成帝。成帝見她自請到長信宮供奉太后，立即照準。班婕妤即日移居長信宮中，太后那裡，不過每月初一和十五朝見兩次而已，閑暇之時吟詩作畫，藉以熬度光陰。雖然凄清孤寂，總算保全了性命。許皇后被廢，主持中宮的妃嬪，自然輪到了趙飛燕。依成帝之意，就想立刻冊立趙飛燕為皇后。可是太后嫌趙飛燕出身微賤，不太同意。成帝不便擅自作主，只好請出一位能言善辯的說客，去向太后說情。這位說客就是太后的外甥、長信宮衛尉(掌宮門警衛)淳于長。經他多次勸說，終於獲得太后允准。
於是成帝改鴻嘉五年為永始元年(前16年)，先封趙飛燕的義父趙臨為成陽侯，然後冊立趙飛燕為皇后。趙臨是陽阿公主的家令(主管倉獄)，趙飛燕到陽阿公主家中時，見趙臨和她同姓，就拜為義父，以便有個照應。偏有一位不識時務的諫大夫劉輔，上書反對，奏書中說:“日夜反省自己的言行，改正錯誤，認真考查德行的家庭，精心挑選窈窕淑女，以此繼承宗廟，順應神靈，還擔心子孫的富貴以長保; 如今貪情縱慾，傾心於出身卑賤的女子，要讓她做天下之母，真是太糊塗了! 俗話說:'朽木不可以做柱子，人婢不能當主人。’如果天下人都感到不平，這種事一定有禍沒有福，這是市俗百姓都懂得的道理。滿朝大臣竟然沒有一個人敢說話，臣實在為此傷心，不敢不冒死上聞。”
奏書大仵上意。成帝這時對新皇后趙飛燕比從前待許皇后還要愛憐百倍，見了此奏，怎能不大發雷霆呢? 立刻下令御史收捕劉輔，關入掖庭秘獄，定為死罪。幸虧大將軍辛慶忌、右將軍廉褒、光祿勛(掌宿衛宮殿門戶等)師丹、大中大夫(負責議論朝中之事)宣商等大臣聯名保救，才把劉輔死罪免去，減死一等，罰為鬼薪。從此以後，無人再敢進諫。
趙飛燕已經得寵，她的妹妹趙合德還在陽阿公主家中。當時後宮有一位女官名叫樊嫕。是趙飛燕的中表姊妹。成帝看在趙飛燕面上，對她自然另眼相看。樊受寵若驚，就向成帝獻殷勤說:“陛下可知皇后有一位名叫合德的妹妹么?”
成帝說:“朕知合德從前有病，近況如何卻不知道。”
樊嫣說:“合德的病早已痊癒了。皇后之美，固然是世間罕有;至於合德嗎，肌膚瑩白潤澤，出水不濡，也是個絕世嬌娃，和她姐姐豐腴不同，卻有異曲同工之妙。陛下正好一箭雙鵰，似乎不能使合德向隅。”
成帝聽了，不禁大喜，馬上派舍人呂延福，用百寶鳳輦去接合德入宮。
呂延福來到陽阿公主家，見了合德，大吃一驚。暗想這位女子豐若有餘，柔若無骨，為何趙家專出美人? 叩拜之後，合德問延福來此何事? 延福稟明來意，合德沉吟了一會兒，問道:“可有皇后娘娘的手詔?”
延福回答:“臣奉皇上面諭，前來恭迎貴人，皇后肯定同意，故無手詔。”
合德說:“你先回宮，代我復奏皇上，不是我矯情，辜負聖恩; 如果沒有我姐姐的手詔，不敢應命!”延福只好回宮復命。
成帝一聽，雖然嘉許合德知禮，可是皇后跟前自己不便啟齒，也是一個難題。就喚來樊嫕暫議，命她再去勸說合德。樊嫕說:“合德既有此言，是擔心遭到皇后嫉妒，這是她的苦衷。陛下不要着急，容臣去求皇后娘娘，或許不辱君命，也未可知。”
成帝以為不妨一試，賞給樊嫕黃金百斤，又交給許多奇珍異寶，讓她轉賜皇后。樊嫕去了好一會兒，才滿面春風地前來複命說:“娘娘開始擔心陛下得新忘舊後經臣極力勸說，方才應允，現有娘娘手詔在此。”成帝說:“很好! 你就拿此詔去接合德，越快越好!”樊嫕走後，成帝命人特地騰出一座別宮，鋪設得華麗異常，命名為“遠條館”。作為合德的新房。剛剛收拾停當，合德已經盛妝進宮。樊嫕帶着她先去謁見飛燕。姊妹相見，悲喜交集。合德奏告說:“皇上派人召妹妹人宮，妹妹不敢應命; 直到奉了娘娘手詔，才敢來這裡。”
飛燕說:“皇上新近立我為後，如果是另選妃子，你姐姐當然不願意，我和妹妹是一娘同胞，共事一主，妹妹也可以稍微替我分擔一點辛勞。”說罷，命人伴送合德去見成帝。
成帝睜開龍目，注視合德，只見她鬢若層雲，眉似遠山，臉若朝霞，肌若晚雪，幾疑是天仙下凡。合德襝衽下拜，微啟朱唇，口呼萬歲，自陳姓氏，一片鶯聲燕語，早把成帝的神魂勾引去了，根本沒聽見合德說了些什麼。左右侍御也不禁目盪神迷，失聲讚美。只有站在成帝背後的一位披香博士淖方成輕輕唾地說:“這是禍水，將來肯定要滅火的。”方成雖然獨具慧眼，卻是腹誹，幸虧成帝沒有聽見。否則，不僅於事無補，這位淖方成恐怕也要做鬼薪呢。成帝勉強定下心神，低聲喚合德平身，隨即命宮人將合德送入新房，自己也跟了進去。
好容易等到天晚，成帝立即替合德卸裝，輕輕地攜入綉帷，着體便酥。和與她姐姐飛燕歡會相比，更別有一種滋味，便賜號為“溫柔鄉”。成帝曾經感嘆地說“我當終老是鄉，不願仿效武帝求白雲鄉(仙境)了!”次日，成帝大擺筵席，自己與飛燕坐在上面，合德含羞旁坐。酒過三巡，成帝笑着看了看合德，扭頭對飛燕說:“從前出塞的那個王嬙，天下稱為美人。皇后之美，固然是不必說了;合德呢，也是人間尤物。”飛燕咯咯一笑，回答成帝說:“，陛下既然讚許吳妹，應該封她為昭儀。”成帝點頭許可。合德離座向成帝謝恩之後，又拜謝飛燕。飛燕含笑令她免謝，仍去坐下。酒宴之中，飛燕、合德談起死去的母親，神色悲戚，成帝下令追封姑蘇郡主為和君，又令有司速建園邑，春秋祭祀。飛燕、合德二人，一同謝恩，轉悲為喜。自合德入宮以後，趙氏兩姊妹花同時並寵，輪流侍寢，連夕承歡。花朝擁，月夜偎，風流天子嘗盡溫柔滋味。其她後宮粉黛，都不值成帝一顧，只好自嘆命薄，暗地傷心。成帝對飲酒看花久而生膩，特命巧匠在太液池中造了一隻大船，供遊樂乘坐。有一天，成帝攜帶趙飛燕登舟遊玩歌詠。聆聽兩岸樹上的鳥鳴，歌詠應和，覺得另有一種情趣。成帝讓飛燕臨風歌舞，又令侍郎馮無方吹笙，自己親執文犀簪輕擊玉盞，作為節奏。船到中流，忽然颳起了大風，吹得飛燕裙帶飄揚，飛燕身輕，險些兒被風向上颳走。
成帝大驚失色，急令馮無方救護飛燕，無方扔下手中的笙，搶步上前，慌忙緊緊握住飛燕的雙履。飛燕本就性情淫蕩，早已喜歡上了馮無方，只因成帝與她寸步不離，一直沒有機會接近無方。這時被心愛的情人捏住雙足，頓時覺得全身發麻，心旌蕩漾起來。索性讓他緊握雙足，凌風狂舞，且舞且歌。當時成帝在一旁見了這般有趣的事情，反而希望大風不要馬上停止，好讓飛燕多舞一會兒。後人說飛燕能作掌上舞，便是由此而出。不然，天下哪有這麼大的掌，天下哪有這樣輕的人?回宮以後，成帝誇獎馮無方奮不顧身，儘力救護皇后之命，的確是忠臣，賞賜了許多金帛，並准許他自由出入宮中，以便能衛護后妃。飛燕聽到這個消息，非常高興。沒過幾天，她就和馮無方成了連理枝。飛燕買通了身邊的宦官、宮女，成帝就像是盲聾一般，任飛燕胡搞亂行。飛燕得隴望蜀，見侍郎慶安世年輕貌美，雅善彈琴，又讓馮無方引來慶安世，借口讓慶安世彈琴伴歌，請成帝允許他出入中宮，成帝也毫不猶豫地批准了。只要成帝一去合德宮中住宿，飛燕就命馮無方、慶安世二人黑夜入宮衛護，肆無忌憚，無所不為。飛燕急於懷孕，妄想借種，見着青年美貌的侍從，就眉挑目逗，引誘與之交合。今日迎新，明天送舊，一座昭陽宮彷彿變成了妓院。又害怕被成帝知道，另闢密室一間，借口供神求子，下令無論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內。其實是密藏少年，恣意宣淫，好好一朵嬌花，勾引狂蜂浪蝶，聽令摧殘，哪裡還能夠懷孕生子呢!趙合德的生性，和她姐姐大略相似，知道了姐姐的所作所為，自然照方抓藥。飛燕只重人材，不尚裝飾。合德是既要情人姣好，居室也要考究。她住的翡翠宮，中庭純用彤朱塗抹，殿上遍刷髹漆，黃金為檻，白玉作台階。壁間橫木，嵌入藍田璧玉，飾以明珠翠羽。此外一切構造，無不玲瓏巧妙，光怪陸離。几案帷幔等陳設，都是世間罕有的珍奇，最奢麗的是百寶床、九龍帳、象牙簞、綠熊席。成帝進入這座迷魂陣中，早已醉生夢死，再加上合德芳體豐若有餘，柔若無骨，熏染異香，沾身不散，也難怪成帝神迷意亂，戀戀不捨這溫柔鄉。合德雖然淫亂，因為新承帝寵，不敢放縱。只想把成帝籠絡住，叫他夜夜到來，就算達到了目的。飛燕入宮時間較長，自以為根深蒂固，日思借種，秘室之中藏着無數男妾，恣意尋樂，巴不得成帝不來纏擾，即使成帝偶爾光臨，也不過虛與周旋，勉強應付而已。因此，成帝覺得飛燕的柔情不如合德，所以，翡翠宮中，御駕常臨; 昭陽宮裡，反而疏遠了。一天夜晚，成帝與合德錦帳鏖兵過後，偶然談起她姐姐飛燕近日的舉止，流露出不滿之意。合德明知姐姐迷着情郎，宣淫借種，對於成帝自然較為冷落。想到姐姐如果因此失寵，自己也將連帶遭殃、狐兔之悲，不能不防，連忙替姐姐辯解道“臣妾的姐姐性情剛強，容易遭人忌恨; 況且許皇后被廢，難免沒有許皇后的黨羽從中造謠誣陷。如果陛下輕信人言，恐怕趙氏將無遺種了!”成帝搖了搖頭說:“不是，朕倒不信讒言! 不過你姐姐近來對朕很冷淡，不如當初情意纏綿，所以朕才說這種話。
”合德擠出幾滴眼淚說:“陛下不要這樣說，臣妾去請求我姐姐不要專心供神求子了，以免因此分心，冷淡了聖駕。”成帝見她落淚，慌忙取出羅巾替她拭去眼淚，軟語安慰說:“休要憂愁! 朕決不聽信讒言，不薄待你姐姐就是了!”合德這才轉悲為喜，謝過成帝，再敘歡情。有幾個莽撞人物，以為飛燕將要失寵，趕緊出頭告發飛燕的姦情。成帝因為聽信了合德先人之言，反而把這班人一個個斬首。飛燕遂得公然宣淫，更加放縱。後來，合德把成帝與她的談話告訴了飛燕。飛燕十分感激合德的回護，特地推薦了一位叫燕赤鳳的宮奴給合德，作為自己的報答。燕赤鳳是遼東人，身高貌美，孔武有力。身懷絕技，能在黑夜裡射斷楊樹枝，身輕似燕，穿房躍脊，如履平地。飛燕引誘他與自己交歡，非常舒暢，因此把燕赤風推薦給合德，讓她分嘗一臠。合德領會姐姐的好意，就趁成帝到她姐姐宮中的時候，命人引來赤風，一宵歡娛，果然滿身舒暢，與眾不同。從此，燕赤鳳往來於昭陽、翡翠二宮，一點兒也不叫累，盡心替成帝效勞。只是飛燕與合德隔得太遠，合德覺得燕赤鳳往來不便，就請求成帝另建一室，與昭陽宮相連。成帝自然聽從，飭工趕造，數月告成，名為少嬪館，合德隨即遷往居住。於是兩處互通消息，燕赤鳳的蹤跡隨着成帝轉移，成帝幸姊，他便淫妹; 成帝幸妹，他便淫姊。成帝戴上綠頭巾，反而把趙氏二美寵得胡天胡帝。
趙氏二美過分貪色，寵幸有年，卻連一男半女也沒有生養出來。為求子嗣，成帝不能不另有所屬，隨意召幸宮人，希望能夠得子。飛燕、合德兩宮，都不見成帝的蹤跡了。她們姊妹二人，只要有了姦夫，成帝來也好，不來更好。只是燕赤鳳雖然有氣力，可惜分身乏術，惹得兩姊妹含酸吃醋。有一天，二人為了燕赤風，幾乎翻臉。後來還是樊嫕從中調和，勸合德向姐姐道歉，二人才又和好如初。中冓醜事也得以暫免張揚。當時光祿大夫劉向，實在忍無可忍，就採選詩書所載賢妃淑女，淫婦嬖妾，編成《列女傳》8 篇; 並且上書屢言得失，請成帝輕色重德，修身齊家。成帝看了，口中稱善，卻是知善不用，可憐劉向依然白費心機!大司馬衛將軍王商，見成帝耽戀酒色，荒淫無度，也感到憂愁。每次入宮朝見太后，就極力請求太后當面勸誡成帝。太后對此也有所耳聞，多次訓誡成帝，王商也從旁微諫。誰知成帝樂而忘返，依舊我行我素，始終不改。永始二年(前15年)二月，星隕如雨，又遭日食。適逢谷永出任涼州刺史，入朝奏事。成帝無暇召見，只派尚書面詢谷永，有沒有封事(密封的章奏)上奏。王商暗中囑託谷永具疏規諫，谷永害怕受責罰，不敢觸犯龍顏。王商給他壯膽，願以身家性命擔保谷永無事，谷永有恃無恐，於是把成帝的過失，和盤揭出，力請除舊更新。成帝果然大怒，急令侍御史收捕谷永下獄。王商已預先獲報，馬上讓谷永出京赴任。谷永匆匆上路，侍御史派人追趕， 已經望塵莫及，遂返京復命。這時成 帝怒氣漸消，王商又儘力為谷永說情，成帝不再追究，可是仍然每日在宮中淫佚酒色。
侍中班伯，是班婕妤的胞弟，連續請病假不理職事，病假續了又續。成帝催他銷假，方才入宮報到。恰巧碰上成帝又與張放重修舊好，正在並肩疊股，一同飲酒，縱情笑謔。班伯朝拜完了以後，站在一旁，並不開口，雙眼注視着座位右邊的幅畫屏，目不轉睛。成帝招呼班伯入席共飲，班伯口中唯唯應命，卻站着不動，依然盯着屏風上的圖畫。成帝笑着問:“你在痴獃獃地看什麼?”邊說邊向班伯所視之處望去，只見那幅屏風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景緻，畫著一幅古代故事。成帝又笑對班伯說:“這幅屏風，是王商進獻的，你既然愛不忍釋，朕可以賞給你。”班伯聽了，不覺眉毛直豎，怒氣沖沖地說:“臣見這畫中之事，實非人類所為，臣恨不得一把火燒了它!”這時，成帝已經喝糊塗了，雙眼朦朧，醉意熏熏，聽班伯說要燒掉它，還以為屏風上有什麼怪象，就把張放推到一旁，走到屏風跟前仔細觀看，看見屏風上面畫著紂王正在和妲己淫亂，妲己身無寸縷，仰面承恩，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成帝忽然看得興起，忙把手向張放亂招道:“你快來看!你快來看!”張放連忙走近屏風，正想向成帝說話，陡然又聽班伯奏言:“紂王無道，沉湎酒色，所以忠臣微子離他而去。這幅圖如此穢褻，深含王商借畫規諫的用意。誰知陛下竟被無恥的龍陽君(男色)誘惑得昏昏沉沉，即使不為國家着想，難道也不為子嗣考慮嗎?”成帝這時因為看見妲己的形態，忽然想起了班婕妤，現在她雖然面目已非，不堪重令侍寢，但念及以前的風月，覺得似乎有些對不起她。所以聽見班伯當面直諫並沒有動怒，反而嘉許他忠誠，授予秘獄廷尉之職。班伯慌忙謝恩，面現喜色。成帝問:“你平時不喜歡做官，經朕催逼才肯銷假;為什麼今日一聽到授予廷尉的詔命，就喜形於色呢?”班伯說:“臣因為以前所授的官職有位無權，實在辜負朝廷; 現在既然得任法官，就可以嚴格執法，懲罰亂法犯上之徒。”成帝聽了，非常後悔授給班伯秘獄廷尉之職，這對嬖人將十分不利。一時又不便收回成命，想到這裡，酒興頓消，起身拉着張放回宮。路上告誡張放說:“班伯耿直無私，執法如山，你千萬不要惹他!”張放冷笑說:“臣任中郎將，權位比他大得多，看他敢怎麼著我!”成帝連連搖頭，勸張放還是小心為好。班伯到任以後，親自審查獄中的囚犯，有罪的就懲罰，無罪的就釋放。不到三天，監牢中的囚犯就全部審理完了。一些朝廷大臣，也敬服他正直無私。有一天，班伯正在朝房裡與大臣們商議公事，忽然看見張放衣冠不整，喝得醉熏熏地從宮內出來。班伯有意想整治整治他，因為逮不着他的錯處，無從下手。沒想到張放得意忘形，竟然走到班伯的對面站下，半真半假地戲弄他。班伯眉頭一皺，計上心來，急忙在懷中摸出一捲紙，握在手裡，直向張放身上撞去。張放哪裡肯讓，不知怎麼一來，二人已經扭作一團。各位大臣都來勸解，班伯就用手中的那捲紙向張放頭上打去。張放不知班伯的用意，趁勢奪下，撕得粉碎。班伯見他已經上當，急忙回頭對左右差役說:“快把這個犯了欺君之罪的張放拿下!”那班差役，素知班伯鐵面無私，一聽令下，立即就把張放拿下。張放被拿，還破口大罵:“反，反了! 你這小子，敢拿天子的侍臣嗎?”班伯把臉一沉說:“你把聖旨撕碎了，已經犯下大不敬之罪，依法應當處以棄市死刑!”說著，吩咐左右，速將張放斬首報來。這時張放一見自己所撕碎的紙，果真是聖旨，也嚇得發抖，急忙乞求各位大臣替他說情。各位大臣都知他是成帝的男妾，怕真的殺了他，皇帝面前不好交代。於是都向班伯說情。班伯說:“既然各位大臣都替他說情，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說罷，喝令拖下去重打80大板。
話音剛落，立即就有一班執行的差役奔上前來，一把將張放掀翻在地，剝去褲子，頓時露出一個又白又嫩、粉裝玉琢的屁股出來。一聲吆喝，一五一十地打了起來。可憐張放自從打娘胎里出來，哪曾受過這種刑罰? 只把他打得鮮血直流，哀嚎不止。打完以後，張放一蹺一拐慢騰騰地去向成帝哭訴去了。
過了一會兒，成帝上朝，責問班伯:“張放誤撕聖旨，罪有應得; 不過你應看朕之面，從輕發落。既然責打，他身上什麼地方不可以打，為什麼偏偏打他的屁股呢?”班伯應聲奏答:“臣正因為他的臀部犯法，所以才打他的屁股。陛下是尊重國家的法律呢? 還是憐愛他的皮肉?”成帝聽了，好一會兒沒說話。當時群臣都說張放犯法，班廷尉處罰得對。成帝只好罷休。
次日，太后下了一道手詔給成帝說:“皇帝近日顏色瘦黑，應自知保養，不宜沉湎酒色。班侍中秉性忠直，須從優待遇，使輔帝德。富平侯張放可遣令歸國，不得再留在宮中。”成帝雖然掃興，但仍不肯遣走張放。丞相薛宣、御史大夫翟方進，具由王商授意，聯名奏劾張放。成帝不得已，才將張放貶為北地(治所在今甘肅慶陽西北)都尉。過了幾個月，又把張放召為侍中。王商很不滿意成帝的做法，人宮稟告太后。太后大怒，把成帝叫來斥責了一通。成帝俯首無言以答，只好再把張放遣為天水屬國都尉(分縣治民，與郡同)。張放臨行時，與成帝握手泣別。張放到天水以後，成帝經常頒賜璽書慰勞問候。後來張放的母親病了，請假回京城家中侍奉母親。等到張放的母親病癒，成帝又任命他為江東都尉，不久又召為侍中。那時丞相薛宣已經因事免官，翟方進升任丞相。再次彈劾張放，不應當召用。成帝上憚太后，下怕公論，只好賜給張放500萬錢。遣令回歸封國。張放感念成帝恩幸，休去妻子，情願終身獨宿，來報答成帝的情義。後來成帝宴駕，張放聽到以後，連續幾天不吃飯，哀毀而死。東晉人王羲之嘲笑張放說:“不是含羞甘失節，君王膝下尚無男。”挖苦張放要替成帝生養兒子，大有趙飛燕借種的風味。一語之貶，遺臭萬年。張放死而有知，也該紅潮上臉吧。
丞相薛宣被免官，罪名是太皇太后王氏得病駕崩，喪事辦得不周。成帝記恨薛宣逼走張放，藉機將薛宣定罪，免為庶人; 翟方進也被牽連受到降職處分。朝廷大臣紛紛為翟方進說情，奏稱翟方進公正不阿，不受私請，於是成帝復擢翟方進為相。
成帝得翟方進尚能秉公理事，自己樂得安心度日，燕樂如常。只是年已40，尚無子嗣，有時也不免憂愁。趙家兩姊妹又都十分嫉妒，只許自己秘藏男妾，卻不許成帝私幸宮人。她們擔心成帝去幸其他宮人，萬一生下一男半女，就會威脅她們的后妃之位。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情願皇帝絕嗣，未免不知輕重。
誰知趙氏二美越是防範其他宮人替成帝生齣兒子，那些鬼鬼祟祟、暗渡陳倉的把戲越是會生養子女。成帝暗中召幸宮婢曹曉的女兒曹宮，交歡了兩三次，就珠胎音結，生下一男。成帝聞知，心中暗喜，特地選派了6名宮女去服侍曹宮。不料被趙合德察知，大發淫威，矯稱成帝之命，把曹宮關進掖庭獄中，迫令自盡; 所生嬰兒，也當即設法害死，詭稱是痘症夭折; 連那6位宮女也不肯放過，命宮奴用繩索勒斃。成帝懼怕合德，不敢救護，眼睜睜看着曹宮母子等人命喪黃泉。還有一位許美人，住在上林涿沐館中，每月由成帝召到復室，臨幸一次，不久，也懷孕生下一個男孩。成帝派中黃門(宦官)靳嚴，找來醫生和乳母，送到涿館內，讓許美人靜心調養。成帝又害怕這件事被趙合德知道，躊躇多日，考慮不自自己如實告訴合德，求她留些情面，使許美人母子免遭毒手。計議已定，就來到合德宮中，先和她溫存了一會兒，哄得合德高興，才把許美人生子一事說了出來。話還沒說完，就見合德柳眉倒豎，變喜為怒，起身離座手指成帝，哭鬧起來說:“你不在我這兒時，常騙我說是到中宮去了;如果在中宮，許美人怎麼會生出男孩兒? 好好!你去立許美人為皇后吧!”
一面說，一面哭，還用手捶胸，跳着要去拿頭撞柱子，尋死覓活，鬧得一塌糊塗。侍媾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她又從床上滾下來，口口聲聲說要回去。
成帝呆若木雞，好一會兒才開口說:“我好意告訴你，你怎麼這樣難說話，實在令我不解!”
合德只是哭鬧，也不答話。這時天色已暮，宮人搬進夜膳，合德不肯吃飯，成帝也只好對坐相陪，說好話勸解。
合德帶着哭腔說:“陛下為什麼不吃飯，陛下曾發誓不負我，現在你怎麼解釋?”
成帝說:“我的本意是依照咱們從前的誓言，不立許氏為皇后，是天下人無出趙氏之上，你儘管放心就是了。”
合德這才停止哭泣，又經侍婢在一旁好言勸慰，勉強就座，稍微吃了幾顆飯粒。成帝也胡亂吃了點飯，讓人把晚膳撤去。當天夜晚，成帝留宿在合德宮中，枕席之上，不知如伺調停。
從這天起，成帝每夜都與合德同寢。過了幾天，合德才同意把許美人生的孩子交給她撫養，不准許美人和孩子相見。成帝無法，只得依她，詔令中黃門靳嚴，向許美人索來男孩，把嬰兒裝在蘆葦編的小箱子里，送到合德住的少嬪館中。成帝認為，合德不曾生育，想把此子據為己有，日後就有了做皇太后的希望，這種想法，也在情理之中。誰知合德是奉了她姐姐之命，彷彿有意要讓成帝絕嗣似的，要害死這個小孩。
沒過幾天，忽然有一位少嬪館的宮人攜着一隻上有封條的葦箱，交給掖庭獄丞籍武，讓他埋到僻靜地方，不準告知別人。籍武是合德保薦的，當然唯命是從，就在獄樓下面，挖了個坑兒把葦箱埋了。不用問，這個葦箱中裝的就是許美人所養的骨血。
趙氏姊妹未曾入宮以前，京城中就流傳着一首童謠，叫作“燕飛來，啄皇孫”，這時果然應驗。合德一連害死兩個男孩，終於導致成帝絕嗣。大家怎麼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