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走失,電梯直達
安全島報人劉亞東A

來源:數字社會發展與研究
作者:連清川
幾乎所有的人都對特朗普的回歸嚴陣以待。
整個世界都在基於自己的預判,就迎接特朗普2.0時代作出自己的調整。
Part 1
有一個總是被人忽視的元素是,特朗普並沒有什麼政治哲學,甚至談不上什麼政治主張。即便有,也總是漏洞百出,自相矛盾的。
柏林牆倒塌之後的美國歷屆總統,都有十分明晰的政治哲學。柯林頓-戈爾-奧巴馬這套人馬,是新自由主義的締造者,崇尚全球化,推動社會平等,著重恐怖主義、環境威脅等非傳統安全因素。小布希-切尼這些人都是芝加哥大學政治學者列奧·斯特勞斯的信徒,稱之為新保守主義,依然堅持意識形態主張,相信文明的衝突,並且要輸出民主。但在特朗普身上,挖掘不出固定的政治哲學或者政治信仰,因為他真的沒有。
他是一個商人。商人最忌諱的事情,是理想主義,最擅長的事情,是根據市場的變化,improvise,隨機應變。這是預測特朗普施政的重要指針。
未來特朗普的政策是可預測的,又是不可預測的。可預測的是他對於美國發展的固有看法,不可改變,這是他性格與行為的固有模式;不可預測的是,作為商人他決策的隨機性很強,隨時改口,沒有任何政治道德約束。
確定性非常明確的包括:收緊移民政策,打擊非法移民。這是特朗普主要的政治工程。
目前輿論認為的其中困難,包括人道主義災難,都不會成為阻礙特朗普的元素。特朗普當選的一個核心的要素,就是拜登-賀錦麗政府對待非法移民的政策,讓美國國內很多人認為引發了治安惡化,安全性降低。這導致了許多中產階級家庭拋棄民主黨。因此這是特朗普的票倉,也已經成為了共和黨的票倉,穩住這個人群至關重要。
特朗普出生優渥的富有家庭,對於家庭價值非常在意的。他看似滿嘴跑火車,粗鄙無文,但卻命令他的兒子:不酗酒、不使用毒品、不紋身,充分說明他非常在意傳統價值觀。對非法移民和覺醒運動所帶來的傳統價值衝擊,是他所深惡痛絕的。
加征關稅和美國孤立主義的執行,這也幾乎沒有任何疑問,這是MAGA的核心要點。
特朗普的孤立主義,並不僅僅是針對中國的,而是針對全世界的。在特朗普看來,包括加拿大、歐洲、墨西哥這些盟友,長期以來都在佔美國的便宜,削弱美國的製造業競爭力,傾銷包括汽車、日用品等商品,因此加征關稅,提高美國自身的競爭力,這是恢復美國工業地位的方法論。
此外,他要求盟友分攤全球防衛成本,而不是依靠美國來承擔世界警察角色。
候任副總統萬斯的經歷和主張,充分說明了特朗普的這個看法,是具有相當大的國內民意基礎的。全球化提高了美國科技產業的產值和競爭力,同時極大削弱了美國製造業和傳統產業的地位和競爭力,導致了貧富分化和大量產業工人的困頓。
在很多美國人看來,西方盟友吃到了全球化的紅利,卻並沒有承擔相應的責任,在防衛事務上更加如此。孤立主義並不是美國從世界事務中抽離出去,而是拒絕承擔盟主責任,要求盟友們均攤成本。
對中國而言,基本上不需要有什麼幻想。特朗普的對華政策,肯定是變本加厲的。決定性元素在於,遏制中國已經是美國朝野上下共識中美之間的關係,中國需要做更壞的打算。

圖源Pixabay
Part 2
但是,有許多特朗普信誓旦旦的東西,其實具有很大的不可預測性。
在經濟政策上尤其如此。美國目前面臨巨大的通貨膨脹壓力,這也是他當選的最重要的原因。
如何重振美國經濟,未必通過減稅這一件事情就能夠奏效。通貨膨脹有著複合性的原因,財政支出過大,產業機構失衡,貧富差距加大,製造業重振乏力,這是美國經濟的結構性問題。要一攬子解決這些問題,也需要財政支出支持,錢又從哪裡來?
對特朗普來說,這就是他需要improvise的東西,而絕不能依靠競選承諾來兌現。
目前,特朗普的經濟政策事實上面臨著多重自相矛盾。對於大金主馬斯克來說,電動車的前景似乎一片光明。但如果大規模發展電動車,傳統汽車產業就更加面臨絕境,產業工人失業,汽車業本身就是巨大窟窿。
科技產業更加如此。作為一個以房地產起家的傳統商人,特朗普幾乎對科技產業所知不多,內心是熱愛傳統石油、製造這些傳統產業的,對於人工智慧更加兩眼一抹黑。在滿足馬斯克的放寬管制要求的同時,卻要重振傳統產業,政策承諾矛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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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輿論對於特朗普的誤解也不少。
在對內閣人選的選擇上,幾乎眾口一詞地說選擇的是「忠誠度」。
如果細看特朗普的內閣團隊,看到的的確是和特朗普思維相當一致的人。國務卿盧比奧,國防部長海格賽斯,衛生部長小羅伯特·肯尼迪……包括副總統萬斯。
但是你有沒有想到一點:盧比奧、海格賽斯、肯尼迪,包括財政部長貝森特、國家情報總監圖爾西·加巴德,哪一個不是性格極其張揚,剛愎自用的人?
特朗普在選的是和自己一樣的人,還是忠誠自己的人?這些人可能什麼都是,但是恰恰都不是唯唯諾諾的人。
特朗普歸來其中一個非常巨大的轉變,恰恰是他已經不再是「懂王」。在競選過程和競選策略選擇中,特朗普變成了一個尊重專業團隊的人。他的競選經理蘇西·威爾斯,是美國公認的競選專家,如今也是他的白宮幕僚長。
特朗普依舊會是那個張牙舞爪,口無遮攔的特朗普,但是他本屆執政中,預計會極大讓權給專業團隊。所以他要選擇的,是和自己理念相同,性格相似的人,減少磨合,打造共識,這才是對這一屆內閣的準確認知。
還有對特朗普開黑的一些看法,例如他對於記者和言論的打壓,他誓言報復扎克伯格,他厭惡好萊塢,他出口侮辱女性……似乎特朗普會真的攪亂美國的言論市場和社會公平。
這些看法實際上也沒有任何的依據。
特朗普當政的前四年時間裡,他對記者從來不假辭色,出口成「臟」。可在那四年時間裡,特朗普並沒有過任何政策或者司法行動,來打壓包括最討厭他的《紐約時報》。除了個人的語言之外,特朗普沒有對言論自由頒布過任何打壓措施。在媒體領域裡,特朗普樂於和媒體鬥智斗勇。他從和媒體的智斗中獲益良多,惡語相向是他的策略,而不是打壓。
這個判斷同樣可以延伸到公民權利領域。特朗普從來沒有出台過措施打壓社會公平政策。墮胎權問題是保守主義與自由主義之爭,這筆賬,並不能算在特朗普身上。
在特朗普身上,最顯著是大眾政治和精英政治之間的衝突。他基本上認為,是精英政治拖垮了美國,攪亂了社會,這是MAGA的本質,而不是美國本身的制度出現了問題。他要維護美國的政治,而不是破壞美國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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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
現在美國是三紅體制,Triple Red。總統,議院(參眾兩院)和最高法院都控制在共和黨手裡了,看起來特朗普可以為所欲為。這個判斷基本上也是錯的。
左右美國政治的基本上三大力量:憲政制度、建制派和公民力量。
憲政制度之下,軍隊國家化,民選官員任期化,基層公務員中立化。所謂的深層政府,其實不過是一種政治口號,沒有什麼實質意義。大規模削減底層官員數量,看上去很美,但並沒有實質作用。美國財政的最大問題並不是機構龐大,而是預算龐大。馬斯克能做的事情,是削減預算,而不是削減政府規模。
建制派對特朗普的狙擊是致命的。畢竟49%的選民還是民主黨的,進步主義在過去40多年的時間裡,在美國社會已經根深蒂固,很難被連根拔起。民主黨,加上共和黨內特朗普的建制派敵人,是特朗普難以跨越逾越的鴻溝。
民間力量,尤其是遊說集團和公民組織,是美國政治的基本盤。無論誰當選,都無法撼動這股力量。在社會議題上,特朗普很難予取予求。
特朗普能改變什麼?移民問題,貿易問題,撤出全球事務問題,這些幾乎是美國國內的共識,他想幹什麼都能幹成。
特朗普不能改變什麼?美國經濟的結構性改變,美國社會的分裂,進步主義的繼續擴張。
在改善美國經濟,減少失業,提高美國人收入方面,特朗普或許能有所作為。但是在改變美國發展的潮流和方向上,特朗普沒有那個能力。他更加無法改變美國整體的憲政體制。
美國如今已經進入了一個結構性矛盾時期,憲政體制,經濟結構,全球地位都在調整期,這不是特朗普能改變的。
美國現在需要一個不世出的英雄,像華盛頓、林肯那樣,具有彌合社會裂痕,團結兩黨力量,並且平衡各方利益,讓左右兩邊的政治力量都心悅誠服的人。
美國的崩潰或者再次偉大,都是遙遠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