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偷偷藏不住》第81章 藏不住 作者:竹已

2023年07月13日13:20:20 熱門 1520

完結《偷偷藏不住》第81章 藏不住 作者:竹已 - 天天要聞

第81章 藏不住

  錢飛向來胖, 結婚了之後,在愛情的滋潤下, 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橫向發展。他深吸了口氣,拿手指他, 又放下。

  像是覺得忍忍就算了。

  這種情緒維持不到三秒, 錢飛再度舉起手,第二次再指他, 咆哮:「你他媽怎麼知道我準確體重的?!」

  「還真猜中了?」桑延涼涼道,「我還刻意往低了猜呢。」

  錢飛無法接受這種屈辱, 看向段嘉許:「老許, 我看上去有這麼胖?」

  段嘉許:「沒有。」

  這話及時地安撫了錢飛的情緒。

  他的火氣斂了些, 但對著桑延的語氣仍舊憤怒:「你這個狗逼,從今天開始,你別再聯繫我了, 不然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滾!」

  沉默三秒。

  段嘉許低笑著補了句:「我還以為你已經兩百了。如果才一百八十六, 好像也還行。」

  錢飛:「……」

  一瞬間,錢飛的憤怒里多了几絲悲傷,看著段嘉許的眼神像在看負心漢:「你為什麼跟他一起攻擊我, 你以前明明最愛我的。」

  「說什麼呢。」段嘉許說,「我女朋友誤會了可不好。」

  「……」

  「還有,這我親哥。」段嘉許支著下巴,目光放在桑延的身上, 笑得極其溫柔,「我不幫著自家人怎麼行?」

  對上他的眼,桑延的額角一跳:「你談個戀愛怎麼這麼噁心人。」

  錢飛也轉移了陣營:「我也受不了,真的。」

  段嘉許很好脾氣,任他們嘲諷。

  「他以前沒對象的時候,說實在的,還能忍忍。」錢飛說,「現在有對象了,像個男孔雀一樣,天天發騷。我真不知道你妹是怎麼忍的。」

  「……」段嘉許覺得好笑,「有這麼誇張?」

  「你自己有空多照照鏡子。」按照自己的經驗,錢飛好心提醒,「現在的小姑娘可不喜歡這麼粘人的對象。你這樣下去,不出一年,膩煩期就要到了。」

  聽到這話,桑延看向段嘉許,神色若有所思。

  沒等段嘉許說點什麼,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是桑稚發來的視頻通話。他的唇角扯起,拿起手機,慢條斯理道:「不介意吧?」

  錢飛:「介意。」

  段嘉許思考了下,掛斷,重新回了個語音通話回去。他拿起水杯,把手機貼在耳邊,邊說著:「看你們都沒有電話,我其實也不太好意思接。」

  「……」

  「但我家姑娘脾氣有點大。」段嘉許笑,「不接不行。」

  下一刻,電話接通。

  桑稚的聲音傳來:「你還在外面嗎?」

  「嗯,跟你哥,還有錢飛出來聊聊天。」段嘉許喝了口水,溫聲問,「回宿舍了?」

  「回了。」桑稚很自覺,「那我不煩你了,你跟他們玩吧,我去洗個澡。」

  「我回去給你打電話。」

  「好。」

  像是想起了什麼,段嘉許聲音含著笑意,解釋道:「別擔心,我跟他們沒什麼的。」

  錢飛:「……」

  桑延:「……」

  「你說什——」還沒說完,桑稚就把話咽了回去,沉默下來,很快又開了口,音量提高了些,「他們在你旁邊嗎?」

  段嘉許嗯了聲。

  桑稚直接掛了電話。

  段嘉許挑眉,把手機放了下來。他自顧自地笑著,而後問:「剛剛說到哪了?」

  錢飛:「我怎麼覺得你現在這麼惹人厭。」

  桑延把號碼發給他,指了指清吧門口的方向:「拿著滾。」

  桑稚也在微信上給他發了消息:【你!干!嘛!】

  桑稚:【不要在他們面前說!!!!!】

  段嘉許忍笑回了幾句,順她的毛。他放下手機,往椅背一靠,弔兒郎當道:「你倆排擠我,怎麼還成天叫我出來?」

  錢飛神情微妙,目光往他倆身上轉:「你倆怎麼一個德性。」

  桑延:「?」

  「我記得之前,」錢飛說,「你也跟你妹說過,我們整個宿舍排著隊泡你?你說你惡不噁心,這種話都說得出來。」

  段嘉許懶懶道:「哥,這就是你的問題了。」

  桑延毫不在意,語氣極為欠揍:「我呢,各方面條件,男女通殺。」

  說著,他上下掃視著兩人:「你們瞧瞧,你們盯著我的眼神,跟狼看到肉似的,我能不慌?」

  「……」

  桑延看向段嘉許,轉了個話題:「你什麼時候去?」

  段嘉許:「嗯?」

  「見我爸媽。」

  「應該就這段時間吧。」段嘉許說,「怎麼?」

  「沒。」桑延饒有興緻道,「看個熱鬧。」

  -

  拿到號碼之後,段嘉許找了個適合的時間,撥通了電話。

  響了兩聲,那頭接了起來,傳來桑榮的聲音:「您好,哪位?」

  「叔叔,您好,我是段嘉許。」段嘉許輕舔著唇,禮貌地說,「最近我回南蕪工作了,一直沒聯繫您,也是想穩定下來,再登門拜訪。」

  桑榮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和藹:「是要在南蕪定居了?」

  段嘉許:「是的,打算在這邊發展。」

  「嗯,挺好的。」

  對這件事情,段嘉許的心裡還是沒什麼底。他垂下眼,正經地說:「上回時間匆忙,也沒來得及跟您細說我的情況。所以想問問您什麼時候有空,想再跟您談一下上次的事情。」

  電話那邊沉默下來。

  僅僅過去了十幾秒的時間,都像是在凌遲。

  桑榮笑了下:「周末都有空,你周六晚上過來吧,順便在叔叔這吃個晚飯。最近朋友送了瓶酒,阿延那臭小子不回來,我也找不到人陪我喝幾口。」

  段嘉許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笑道:「好的,我會準時過去的。那就打擾您和阿姨了。」

  -

  周六那天,段嘉許拿上買的水果和茶葉,準時地到了桑稚的家。

  來開門的是黎萍,她朝他笑,接過他手裡的東西,而後道:「下回過來就別帶這麼多東西了啊,先坐吧,再等等。晚飯也快好了。」

  段嘉許把鞋子脫掉,主動說:「我來幫您吧。」

  「不用,都快好了。」黎萍說,「你坐會兒吧,過來一趟也累。桑延,給人倒杯水,傻坐著幹什麼呢!」

  段嘉許下意識往沙發的方向看了眼。

  就見桑延像沒骨頭似的,靠在沙發上,嘴裡嚼著口香糖。他往茶几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閑散道:「自己倒吧。」

  倒真像是他那天所說的,看個熱鬧。

  段嘉許的眼皮動了動。

  見黎萍似乎要發火,段嘉許忙道:「沒事兒,阿姨,我自己倒就行。」

  黎萍盯著桑延看了好一陣,像是哪都看不慣。她沒再說什麼,點頭,又回了廚房,去幫桑榮的忙。段嘉許跟著她進去,跟桑榮打了聲招呼才出來。

  隨後,段嘉許坐到沙發上,問:「你怎麼過來了?」

  「聽我妹說,我爸媽好像不太喜歡你?」像是覺得有趣,桑延問道,「真的假的?說來聽聽,讓哥哥高興一下。」

  「你看個熱鬧就行。」段嘉許沒像平時那樣開玩笑,「一會兒盡量別吭聲。」

  桑延掃他一眼,很快就覺得沒勁兒:「誰想摻和你的事情。是我妹之前求著,叫我幫忙,我就順便回來吃個飯。」

  段嘉許扯了扯唇角:「不用幫忙。」

  察覺到他的反常,桑延抬起眉:「兄弟,你有必要?屁大點事兒就嚇成這樣?我爸媽是怎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還能真攔著啊?」

  段嘉許笑了聲,沒有說話。

  恰好,黎萍也開始喊:「準備吃飯了。」

  飯桌上,幾個人也沒怎麼聊天。偶爾桑榮會問幾句話,段嘉許認真答幾句,之後又陷入了沉默。大多數時間都是在吃東西。

  像是在遵守食不言的原則,又像是因為多了個人,而陷入了尷尬的氣氛。

  飯後,趁著段嘉許去廁所的時間,黎萍開始多次明示讓桑延吃完就走。

  桑延納悶:「媽,你怎麼回事啊?前幾天不還說想我嗎?我這就回來吃個飯,屁股還沒坐熱你就趕我走了?」

  「你改天再過來。」

  「我就今天有空,」桑延說,「改天都沒有空。」

  「我不管你什麼時候有空,你這輩子都沒空我都不管了,」黎萍決絕道,「反正你現在趕緊給我回去。」

  這幾個人像是要說什麼驚天大秘密一樣。

  越這麼神秘,桑延的逆反心理越強,動都不動一下:「我再坐會兒。」

  見黎萍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桑延清了清嗓子:「媽,我這都幾個星期沒見你了,想跟你多待會兒,跟你聊會兒天也不行?」

  「你幾個月不回家的時候,怎麼不見你說這話?」

  「……」

  桑榮在這個時候開了口:「讓他呆著吧,反正也沒什麼用。」

  桑延:「……」

  很快,段嘉許也從廁所里出來。

  除開桑延,另外三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過了好一陣,段嘉許切入了正題:「您上回跟我說的那些顧慮,我回去之後,都考慮過。」

  「……」

  「我想跟你們明確地說一下情況。」段嘉許的語速緩慢,把所有的過往,用輕描淡寫的語氣,一一說出來,「我父親的那場事故,造成的受害者的家屬,一開始是,他們那邊的親戚,都會來麻煩。但在我母親去世之後,這些情況已經很少了。只剩下受害者的女兒姜穎。」

  客廳里靜悄悄的,其餘三人都沒有說話。

  「這件事情是我處理的不好。」段嘉許說,「畢業回宜荷那邊,我一直在忙工作的事情,對姜穎的糾纏不放,沒有什麼精力和時間去管。因為我是自己一個人在那邊,不擔心她會影響到其他人,所以也不太介意。」

  「我聽桑稚說過,姜穎有去找過她。這是我沒有想到的,也是我考慮不周。」段嘉許的聲音頓了下,喉結上下滑動著,「因為我這邊的問題,影響到桑稚,也讓你們覺得不安和擔心。我對此覺得非常抱歉。」

  桑榮嘆息了聲:「不是,跟你沒什麼關係。」

  「這件事情發生之後,我很明確地跟姜穎提過,我會通過報警的手段來解決。」段嘉許說,「她出現過幾次,我也都報了警。之後次數也就少了,我也有一段時間沒見過她了。」

  「來南蕪,是我去年就在考慮的事情。我工作了這些年,手裡也有一點積蓄。過段時間,等工作室的事情穩定一些之後,我也會開始看房子,合適的就定下,房子也會寫桑稚的名字。」

  「離桑稚畢業還有兩年多,這兩年我也會一直跟你們說我的情況。」段嘉許扯著唇,「我父親那邊,出於責任和義務,我不能不管。但我目前的經濟條件,是足夠支付他的醫藥費的。」

  看不出他們的想法有沒有變化,段嘉許喉嚨發乾:「我沒有辦法改變,我的家庭。我擁有的東西也不多——」

  「但我會用我的所有,一輩子對桑稚好。」

  除了那些不堪。

  他現在,包括未來,所擁有的一切。

  全部,都想送給她。

第82章 藏不住

  所有人都覺得這事早, 還沒到考慮那麼多的地步。

  桑稚年紀還小。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算太長。

  覺得未來也許會有變化, 可能幾年後, 就不再是現在這麼一個狀態。也許所有的事情,不會順著軌跡走, 在中途, 會出現什麼變數。

  造成的結果,也不過是。

  分開。

  可這是, 段嘉許跟桑稚在一起之後,就從未考慮過的事情。他從不是, 抱著一種, 未來可能會分開的態度, 跟她在一起。

  從在一起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在考慮他們的未來。

  持續到永遠的未來。

  段嘉許想起了,那天桑稚趴在他背上, 邊掉著淚邊說:「我為什麼是十九歲,我能不能是二十九歲, 我不想那麼小。」

  應該在那個時候。

  她就知道父母不同意,她跟自己在一起了吧。

  卻又擔心,這件事情被他知道後, 會影響了他的心情。所以只能自己一個人難過,自己一個人努力,想要改變父母的想法。

  會在知道,桑榮跟他說了某些話之後, 慌亂地安慰他,可又覺得自己無力至極,只能說出讓他不要不開心的話。

  也會因為這件事情,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擔心他會因此放棄。然後提前回到宜荷,在機場里,抽抽噎噎地把藏了那麼多年的秘密,全部告訴他。

  希望他不要為此感到自卑。

  希望他能,清楚地明白自己有多好,才值得她念念不忘那麼多年。

  那麼好的桑稚。

  做任何事情,都第一個考慮他的桑稚。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明明比他小那麼多歲,明明應該是他來照顧她,卻一直想成為他的鎧甲,把他護在身後的桑稚。

  段嘉許不希望,她再在他和她的父母之間,進退兩難。

  這事情總得解決。

  不論時間早晚。

  狹小的客廳沉默下來。

  段嘉許稍稍低了頭,無聲地自嘲了下。他覺得時間難熬至極,開始在想著,如果他們仍舊不同意,那他還能做什麼。

  這好像就已經是他的所有了。

  桑榮思忖片刻,總算開了口:「房子只寫只只的名?」

  沉默被打破,段嘉許反倒鬆了口氣,點頭。

  「是的。」

  一直在狀況外,被三個人排擠著的桑延,一臉懵逼地聽完段嘉許的話。他理清了思路,又因為他倆這對話,瞬間開了口:「等會兒。爸,你這不是欺負人嗎?」

  「……」黎萍猛地拍了下他的大腿,「說什麼呢!」

  「咱講點道理成不?」桑延無言到直樂,「不是,我之前怎麼沒看出來,你們還有門當戶對的觀念啊?媽,你給我介紹相親對象的時候,對方不是不管多窮,只要是個女的你就同意嗎?」

  黎萍被他氣得頭疼:「你的條件,跟你妹能比?」

  「……」

  「就你這樣,能有姑娘要你,我都想燒香拜佛了。」

  桑延忍了忍,又道:「我就問你們個事兒,給那小鬼找個富二代,什麼都不會,就家裡有錢的那種,你倆就樂意了?」

  黎萍:「不是這個問題。」

  「那還什麼問題?」桑延掃了段嘉許一眼,嘖了聲,「媽,你仔細瞧瞧。段嘉許呢,各方面條件是比我差了點,但也還算過得去吧。」

  黎萍最看不慣他這德行:「比你差那還是人?」

  桑延被懟習慣了,乾脆當沒聽見:「行了,他對那小鬼好得很,也不窮,沒什麼好挑的。」

  黎萍跟桑榮對視了眼,收斂了火氣,輕嘆道:「聽你爸說完。」

  桑榮看向段嘉許,繼續問:「打算什麼時候買房?」

  段嘉許:「預計是今年。」

  「你跟只只這也還沒定下,」桑榮說,「房子你就打算寫她的名了?」

  段嘉許點頭:「嗯。」

  桑榮:「不怕這兩年分了?」

  桑延皺眉:「爸,你這就不太好吧,怎麼還咒人分手。」

  黎萍忍無可忍,抓起他的胳膊,往房間里拖。

  「你給我進來!」

  客廳里瞬間少了兩個人,氛圍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段嘉許沒有被影響。他淡笑了下,回著桑榮的話,輕聲說:「那我留著這房子也沒什麼用,留給她也好。」

  「孩子,沒誰談個戀愛,要搭這麼多錢進去。」桑榮笑了,「要被其他人知道了,第一反應估計都是,覺得你被我們家勒索了。」

  段嘉許一愣,沒等他開口,桑榮又道:「房子還是寫你自己的名字,這是你自己努力賺的錢。我跟只只的媽媽,其實都不太在意這些。」

  「……」

  「其實你倆的事情,只只跟我和她媽媽都提過不少次,」桑榮神色溫和,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主要只聽她說,我們心裡也沒底。上回跟你說那些話,也是想看看,你會有什麼反應。」

  段嘉許嗯了聲:「我明白。」

  「之前跟你說,介意你家裡的這個情況,也是怕,只只會因為這個受到傷害。但如果你能保護好她,那也足夠了。」桑榮說,「我也知道,我和只只媽媽的態度,挺影響你們兩個的心情的。小年輕談個戀愛,我們都要摻和一把。」

  段嘉許綳了一晚上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些,在此刻反倒不知道該說什麼。

  「因為跟你說了那些話,我一直有些過意不去。這事情,我知道你也不好過,也知道,錯不在你的身上,跟你沒什麼關係。你不用因為這個,把自己置於一個那麼低的位置。」

  段嘉許看著桑榮,喉頭髮澀。

  他一直知道,桑榮和黎萍,都是很善良的人。段嘉許很理解他們的想法,知道他們是擔心桑稚,也是為了她好。

  所以他只能讓自己做的更好。

  想著,如果這一次談話還是不行,那他就更加努力一些。盡量做到,能讓他們能忽視他的父親,不再去在意那些事情。

  卻沒想過,桑榮會反過來,安慰他。

  反過來,讓他不要在意。

  「你看阿延的反應,都覺得我們在欺負你。」桑榮笑道,「我也不是什麼冥頑不顧的人,有你今晚的話,也夠了。我也相信你能做到你今晚說的話。」

  「……」

  「以後,有空可以過來吃個飯。」

  -

  又坐了一會兒。

  黎萍和桑延都從房間里出來。幾人都不再提剛剛的事情,轉移了話題。時間漸晚,差不多九點時候,桑延主動提出要回去。

  兩人便一塊出了桑家。

  桑延走在前頭,隨口問:「我爸後來又跟你說什麼了?」

  段嘉許的唇角彎起來,心情很好:「沒反對了。」

  「你說你怎麼回事兒?」桑延的話裡帶了幾分嘲諷的意味,「說的那些是什麼話啊,大老爺們不能活得硬氣一點?」

  「怎麼?」

  「男人,總得有點自己的資產。」桑延懶洋洋道,「雖然,房子寫誰名字這事情,是不怎麼重要。但你這樣慣著,你以後的生活,從現在就能看得出,肯定慘絕人寰。那小鬼以後肯定得被你慣得上天。」

  段嘉許還在笑:「挺好的。」

  桑延瞥他:「還有。」

  「嗯?」

  「別什麼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桑延把玩著手裡的車鑰匙,語氣狀似隨意,一如既往的刻薄,「矯情。」

  -

  桑延開了車過來,順帶把段嘉許送了回去。

  回到家,段嘉許給桑稚打了個視頻通話。那頭很快就接起,屏幕上瞬間出現桑稚小巧的臉,黑亮的眼睛順著屏幕看他。

  段嘉許笑:「沒在宿舍?」

  桑稚找了個杯子,把手機靠在上邊,繼續抱著薯片啃:「嗯,過來你這呆著。明天早上沒課,還能睡個懶覺。」

  段嘉許也沒別的事情要做,就躺在沙發上,盯著她吃薯片。

  注意到他的模樣,桑稚眨了下眼:「你今天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段嘉許低著頭,輕笑著:「是挺開心。」

  「怎麼了?」桑稚又盯著他看了好一陣,唇角抿了下,而後上揚,莫名其妙地也開始笑,「你今天幹嘛,笑得好傻。」

  「今天去見了你爸媽。」段嘉許沒再瞞著,「他們不反對了。」

  聽到他後邊的那句話,桑稚手裡的薯片啪嗒掉下來:「啊?不反對了嗎?你跟他們說什麼了?」

  他繼續笑,沒有回答。

  桑稚又問了幾遍:「真的嗎?真不反對了?」

  就算段嘉許沒回答,但說著說著,桑稚也傻乎乎地笑起來。顯然是被他感染了心情,加上一直以來的煩惱終於被解決。

  她拿起手機,把臉貼近屏幕,靠近了看他。

  「段嘉許。」

  「嗯?」

  她笑眯眯道:「我好開心哦。」

  不單指因為父母不反對了開心。

  也因為,你得到了認可,所以很開心。

  段嘉許看著她唇邊的小梨渦,突然很想咬掉。他用指腹輕蹭了下屏幕,眉眼繾綣柔軟:「嗯,我也很開心。」

  「段嘉許。」桑稚又喊他。

  「嗯。」

  「這個事情,在這一刻,就算是翻篇了。」桑稚坐端正起來,一本正經地說,「以後誰都沒有資格因為這個事情,覺得你不好。」

  「……」

  她小聲嘀咕:「你是最好的。」

  一個晚上,段嘉許被三個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說話方式,安撫著他從年少至今的傷疤。一直持續的鈍痛的感受,在此刻,像是消失地無影無蹤。

  也許,從前的他是有些不幸。

  但在此刻。

  段嘉許覺得,自己好像又是極為幸運的。

  -

  段嘉許去南蕪之後,桑稚的生活也沒多大的變化。

  每天上課,參加活動和比賽,泡圖書館,有空的時候就去他家呆幾天。少了每天都要跟他見面的流程,但又多了一件從前沒做過的事情。

  有時間,桑稚會到市醫院,看看段志誠的狀況。

  她也沒跟段嘉許提這個。只是覺得,他不在這邊,只能自己幫他注意著這邊的事情。然後,如果真出了什麼問題,才能及時的告訴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

  三月初,桑稚上學期參加的遊戲設計大賽,獲獎的名單出來了。出乎她的意料,她的作品還拿了個名次。雖然是三等獎,但也令她格外驚喜。

  她正準備把這件事情告訴段嘉許的時候,微信上恰好有個基本沒聯繫過的人來了消息。

  是前些天,在超市偶遇的施曉雨。

  她來跟桑稚說,姜穎的事情。

  施曉雨:【我想跟你說點事兒。】

  桑稚:【什麼?】

  施曉雨:【你之前跟我說了那些話之後,我有下意識地觀察姜穎的狀態,也有直白地問過她一些問題。她也沒有瞞著我,直接就說了。】

  施曉雨:【我感覺她是沒啥毛病的,就是有些偏執,別人說什麼都不聽。就不遇到你男朋友的時候,還是很正常的。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心理有問題。】

  桑稚有些茫然:【你怎麼突然跟我說這個?】

  施曉雨:【就是想替她說幾句。她這個人其實不壞的,就是因為她爸爸的事情,心理有了陰影,但也不會主動去傷害別人。】

  施曉雨:【她家裡最近發生了點事情,應該也想通了,以後估計不會再去找你男朋友的麻煩。你也不用擔心了,然後再跟你道聲歉,因為之前的事情。對不起。】

  桑稚不知道該說什麼。

  姜穎做的事情,她不是當事人,沒有什麼立場去回應。看到這些話的時候,她又聯想起段嘉許受到的待遇,心情有些堵,情緒也不算好。

  桑稚盯著看了很久,最後只回了個「嗯」。

  -

  遊戲大賽的頒獎典禮,就在宜荷大學的禮堂里舉辦。日期在桑稚生日的前一天,來參與的人並不少,有來自幾百家家高校的學生和老師,還有幾十家企業的代表。

  本來桑稚很期待這個頒獎。但真正到來的時候,卻一點都提不起勁。

  因為她被段嘉許放鴿子了。

  從段嘉許回南蕪,她就每天撕日曆,開始期待著自己生日的到來。眼見日子就快到了,她還想好了要跟段嘉許去那玩。

  最後就只得來了段嘉許的一句「臨時有事,趕不回去了,下次給你補上」。

  桑稚其實很不開心,但又知道他忙,也不想跟他發脾氣。

  所以只能自顧自地生悶氣。

  此時坐在禮堂里,看到段嘉許發來的微信,桑稚也不太想立刻回復。她看了眼手機正上方的時間,想著過個十分鐘再給他回復。

  讓他感受一下。

  受到冷落,是怎樣的一種滋味。

  頒獎儀式也不是立刻舉行,台上的幾位教授,正在聊著學術問題。桑稚聽了一會兒,很快就覺得無聊,沒再繼續聽下去。

  她再次點亮手機,看著屏幕上的話,又覺得十分鐘好像不太夠。

  桑稚依然沒回復。

  過了一會兒。

  段嘉許又發來一條:【怎麼不理我?】

  桑稚開始動搖,思考著要不要回復的時候,旁邊的同學突然撞了下桑稚的肩膀,興奮道:「桑稚,看一點鐘方向,也太帥了吧我日。」

  「……」桑稚下意識抬頭。

  瞬間看到了,前一刻還在微信上跟她說著話的男人,也是前一天還跟她說,整個三月都沒有空,趕不回來陪她過生日的撒謊精。

  段嘉許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裝革履,帶著條暗紅色的領帶,看上去斯文又溫潤。他生得高大清瘦,模樣又妖艷出眾,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顯得禁慾而性感。

  桑稚很少見他這麼穿,此時目光像黏在他身上了似的,也有些挪不開眼。她甚至還忘了自己在生悶氣,有種想立刻跑回去抱住他的衝動。

  也才一個多月沒見。

  同學還在說話:「誒,這個是哪個公司的代表,好像是啥遊戲公司——」

  站在原地,段嘉許往周圍掃視了圈,很快就找到桑稚的位置。他的眉梢一挑,唇角不咸不淡地勾起,往她的方向走來。

  桑稚的位置恰好在過道的邊上。

  同學:「誒,他是不是往我們這邊過來了啊……我靠,好像真是誒,他過來了……」

  等段嘉許站定在桑稚的旁邊時,她旁邊的同學瞬間噤了聲。

  段嘉許稍稍彎腰,伸手在桑稚的手機上敲了兩下,點亮屏幕。他掀起眼皮,桃花眼稍斂,拖著腔調說:「同學,看一下手機?」

  「……」

  「你男朋友好像找你了。」

第83章 藏不住

  順著他的動作, 桑稚低下眼,盯著亮起的鎖屏界面。她又抬起頭, 嘴唇動了動, 想說點什麼的時候,段嘉許已經站直起來。

  盯著她的目光溫柔又曖昧。

  這一排坐的全是學生。

  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都不由自主地看了過來。

  大部分人, 桑稚都不認識。旁邊坐的幾個同學,都因為是同一個導師帶的, 見過幾次面之後,也算認識。

  但都不太熟悉, 所以他們也沒見過段嘉許。

  似乎就是過來提醒這麼一句, 段嘉許沒再說別的話。他輕輕點了下頭, 往後退了一步,轉頭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等他走後,桑稚旁邊的同學又湊了過來:「啥情況?那帥哥是過來撩你嗎?這也太——」

  「不過也是。」同學的話鋒一轉, 「這帥哥的氣質,看起來就像個情場浪子, 到處撒網的那種。」

  「……」

  「而且,那臉,一看就知道是渣男。」同學嘖嘖了兩聲, 話裡帶了幾分讚歎的意味,「我從沒見過這麼標準的渣男臉。」

  聽到這話,桑稚轉頭看向她,神色複雜。

  同學:「怎麼了?」

  「那個, 」桑稚忍不住提,「是我男朋友。」

  「……」

  -

  沉默幾秒,似是覺得有些尷尬,同學乾笑了兩聲,強行又生硬地解釋:「我的意思就是,長得帥。」

  桑稚也不太介意,畢竟段嘉許給人的感覺確實是那樣。她笑了下,聲音溫吞:「沒事兒,我沒生氣。」

  同學好奇:「你們怎麼認識的呀?」

  桑稚邊在微信上回復段嘉許,邊說:「我哥哥的朋友。」

  「唉,我也想有個哥哥。」同學羨慕道,「最好也有個,長得很帥的朋友,給我近水樓台先得月。」

  兩人又聊了幾句。

  桑稚開始專心在微信上跟段嘉許說話。

  桑稚:【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段嘉許:【今早的飛機。】

  桑稚:【那你怎麼在這兒?】

  段嘉許:【聽你說要來參加這個頒獎禮,我之前的公司也被邀請了,就順便替江姐過來一趟。】

  桑稚不大痛快:【你昨天還跟我說沒空。】

  搞得她一整天心情都不好。

  段嘉許:【給你個驚喜。】

  段嘉許:【生氣了啊?】

  盯著這話看了好一會兒,很快,桑稚的不悅散去了大半。想到他穿西裝的樣子,她莫名舔了舔唇。

  好吧。

  是挺驚喜的。

  桑稚想了想,主動提:【咱倆要不要坐後面去?】

  桑稚:【有空位。】

  禮堂的空間大,座位比人多。前排的位置基本是安排好的,入座的大多是公司代表以及其他高校的教授,其餘的位置都不固定。

  段嘉許:【行。】

  見狀,桑稚收拾了下東西,跟旁邊的同學說了一聲,起身往後頭走,找了兩個並排的空位坐下。

  沒多久,段嘉許也過來,坐在她的旁邊。

  桑稚往他的方向瞅,看幾遍都覺得驚艷。她能注意到旁邊的女生似乎也都在往他身上,有些不爽:「你怎麼還穿了西裝,下飛機之後回去換的嗎?」

  段嘉許伸手握住她,捏了兩下她手上的肉:「嗯。」

  桑稚沒忍住,咕噥道:「我同學說你長了張渣男臉。」

  段嘉許的動作一頓,抬頭:「什麼?」

  「說你是,」桑稚盯著他,話裡帶了几絲譴責的意味,「百年難得一遇的,極為標準的,渣男臉。」

  「渣男臉是什麼臉?」

  「我也不知道。」仗著這話是同學說的,桑稚有些肆無忌憚,「說就是你這樣的。」

  段嘉許的眼皮動了動。

  沒等他再開口,桑稚有些炸了,忽地掐住他的臉,一字一頓地說:「你能不能不要總朝別人放電。」

  「……」段嘉許愣了下,覺得荒唐,無言到直樂,「我總朝別人放電?」

  桑稚扶著他的腦袋,往下挪,試圖讓他用身體把臉擋住,躲開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本來就是,你就這樣坐著。」

  想了想,她綳著臉說:「你以後出門能不能戴個口罩?」

  盯著她的模樣,段嘉許反應過來,唇角隨之彎起來。

  「小醋包。」

  桑稚鼓了下腮幫子,沒否認。她瞥了眼,忽地注意到他脖子上的那條領帶,是她送的那條。悶氣才勉強散去了些。

  桑稚扯開話題:「你什麼時候回南蕪?」

  「後天早上。」

  「哦。」

  「清明的時候我還會過來一趟。」段嘉許說,「給我媽掃墓,你到時候跟我一塊去?」

  桑稚點頭:「好。」

  段嘉許靠坐在椅背上,撇頭,懶懶地看她。沒多久,他又開了口,漫不經心道:「過來。」

  桑稚狐疑地湊過去:「幹嘛。」

  「領帶鬆了。」段嘉許說,「幫我重新打一下。」

  桑稚懵了:「可我不會。」

  段嘉許:「往上推就行。」

  「……」

  你自己又不是沒手。

  桑稚沒把這話說出來,乖乖伸手抓住他的領帶,笨拙地按著他說的往上推。下一刻,段嘉許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帶著往前扯。

  像是被這力道帶動。

  他整個人也順勢往前傾,準確無誤地吻上她的唇。

  一觸即離。

  「……」

  極為短暫的一瞬間。

  桑稚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段嘉許已經坐直起來,慢條斯理地打著領帶,邊說著:「嚇哥哥一跳。」

  桑稚:「?」

  「想親直接親就行,」段嘉許親昵地蹭了蹭她的唇角,弔兒郎當道,「不用做這種小動作。」

  「……」

  桑稚的表情一言難盡。

  這男人,真的是她這輩子見過的。

  最不要臉的狗男人。

  桑稚忍了忍,面無表情地把他的手扯掉,又湊過去,幫他調整著領帶,生硬道:「你弄歪了。」

  段嘉許低著眼,忽地笑了,喊她:「小孩。」

  「幹嘛。」

  「想你了。」

  桑稚抬頭,小聲道:「哦。」

  段嘉許挑眉:「就一個『哦』啊?」

  「我說的『哦』,」桑稚幫他把西裝也理了下,一本正經地解釋,「就是『我也是』的意思。」

  段嘉許笑:「行。」

  半天都沒輪到頒獎的環節,桑稚低頭看了眼手機,百無聊賴地問:「你一會兒要上去發言嗎?好像給每個公司都準備了三分鐘的時間。」

  段嘉許:「嗯。」

  桑稚來了興緻:「那你想好說什麼了?」

  段嘉許又嗯了聲。

  內容說的無非是公司的情況,桑稚也沒多問,但倒是因為有了期待,覺得時間好像也過得快了不少。

  很快就輪到了這個環節。

  段嘉許起身,側頭看了她一眼:「我很快回來。」

  桑稚打算拍照,這裡離台上有些遠,她乾脆換了個位置。

  等了好一會兒,終於輪到段嘉許發言。他站在明亮的燈下,在一眾人之中,顯得格外出挑。

  桑稚打開了錄像。

  段嘉許接過主持人手裡的麥克風,看起來比平時正經了些。他開了口,慢慢地說著公司的現狀,認真又專註,言簡意賅。

  前面的人有點高,擋了桑稚的視線。她又怕擋到後面的人,只能把手機拿高了些,動作有些費勁。

  兩分鐘過去。

  段嘉許結束了一段話,忽地轉身,往旁邊走了好幾米才停下。注意到主持人有些茫然的表情,他淡笑了下,溫和地解釋:「抱歉,我女朋友在拍我。」

  「……」

  「剛剛那個位置她不太好拍。」

第84章 藏不住

  「……」

  禮堂里安靜一瞬, 而後,桑稚聽到周圍有人在笑。她不知道有沒有其他人在拍照, 但還是默默地把手機收了回來, 熄了屏。

  桑稚在這一刻,莫名升起了一種慶幸感。

  幸好, 這兒沒有人知道, 他們兩個的關係。

  這段小插曲,加起來也不到五秒的時間。下一秒, 段嘉許就像是沒發生任何事情一樣,從容又認真地把接下來的話說完。

  臉上的笑意很淺, 看上去冷淡而又專註。

  「……」

  桑稚是真的覺得他牛逼。

  她長這麼大, 沒見過這麼牛逼的人物。

  見他發言完畢, 把麥克風還給了主持人後,桑稚忽地想起了什麼,又拿起手機, 給他發了條微信:【你先坐在你的位置上吧。】

  桑稚:【我們出校門再見。】

  她!可不想!跟他一塊丟人!

  發送成功,桑稚往周圍看了眼。忽然注意到, 不遠處,剛剛跟她坐在一塊的同學,此時正朝她這邊看著。

  兩人對上視線後, 同學笑嘻嘻地朝她豎了個大拇指。

  桑稚:「……」

  -

  大概是看到了桑稚的消息,下台之後,段嘉許也沒往她的方向去,只是看了她一眼, 眉尾揚起,順從地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

  桑稚坐在這兒,只能看到他的半個側臉。

  她偷偷摸摸地往他那頭看。

  注意到,段嘉許似乎是認識旁邊的男人,此時正側著頭在聽那人說話,然後斂著下巴淡笑了下,沒有說話。

  桑稚收回視線。

  不管怎麼樣,她這次,一定得罵他。

  她!絕!不!心!軟!

  在這個時候,桑稚手裡的手機振動了下。

  段嘉許發來的消息。

  段嘉許:【生氣了?】

  桑稚輸入了個「有點」,想了想又刪掉,改成「嗯」。她盯著看了好一陣,最後還是沒發出去,決定讓他先焦慮一下,認真反思自己的行為。

  這環節結束,也到了頒獎的時候。桑稚跟著另外幾個被點到名的人一塊上台,接過主持人發的獲獎證書。

  背後的大熒幕會展示每個人的作品半分鐘。

  桑稚轉頭看了眼,莫名有點羞恥。

  她沒想過段嘉許會來,之前畫這個角色原畫的時候,也從沒給他看過。偶爾他從自己身旁路過,也是立刻警惕地切換界面。

  屏幕上展示著角色的正面,背面,和側面。

  男人站姿懶散,露出背後的白色尾巴,手上拿著把扇子。眼眸彎起,笑得溫柔。身上穿著紅色的袍子,露出胸膛的大片皮膚。

  桑稚下意識往段嘉許的方向看了眼,恰好跟他撞上視線。她裝作鎮定地收回眼,跟旁邊的主辦方拍了個照,很快便下了台。

  最後一個環節了。

  等主辦方又說了幾分鐘的話,典禮正式結束。一行人圍在一起拍了個照,而後,桑稚先出了禮堂。

  她找了個地方等段嘉許。

  外頭的氣溫很低,桑稚從包里翻了圍巾出來,裹上。

  沒一會兒,段嘉許也出來了。比起剛剛,他的西裝外邊套多了件長大衣,身姿筆挺高大,看上去成熟而穩重,斂了幾分玩世不恭的氣質。

  他走過來,站到桑稚的面前。

  桑稚的眼睛黑漆漆的,直勾勾地盯著他。

  「我錯了。」段嘉許朝她伸手,很識時務地認錯,忍著笑說,「這不是看你動作那麼費勁,換個位置讓你好好拍。」

  「那你換個位置不就好了。」桑稚硬邦邦道,「幹嘛說出來。」

  「這應該叫,高調秀恩愛?」段嘉許想了想,若有所思道,「我還以為現在的小姑娘都喜歡這種事兒。」

  「……」

  「我前年也來過一次,看到有個學生還直接在台上告白。」段嘉許悠悠地說,「這會兒有女朋友了,不得試試。」

  「……」

  桑稚莫名想起,段嘉許之前說要在她宿舍樓下,在心形蠟燭里給她告白的事情。

  果然。

  還是一個根深蒂固的,土到骨子的老男人。

  「沒事兒,都不知道是你。而且,這種頒獎典禮我來過好幾回了。」段嘉許捏了捏她的臉,「哥哥有分寸。」

  「……」

  你有個鬼。

  不過這麼對比起來,確實比當場告白好個一百倍。

  桑稚的氣焰漸消,嘀咕道:「你以後再這樣,我真裝不認識你。別人問起來,我就說這個只是長得像我男朋友。」

  段嘉許笑:「你今天不就裝不認識我了嗎?」

  「這不是還沒出校門。」桑稚理直氣壯道,「我原本還打算出校門再跟你說話的。」

  段嘉許不太介意,牽住她的手:「回家?」

  這話題一過,見他沒提起她作品的事情,不知道是沒注意,還是忘了。桑稚小幅度地鬆了口氣,回握住他。

  「嗯。」

  -

  到家之後,桑稚回房間換了套衣服,而後躺在沙發上,翻出剛剛拍的那個視頻。進度條很快就到最後,傳來段嘉許剛剛在台上說的那兩句話。

  她眨了下眼,回放了好幾次,唇角隨之揚了起來。

  段嘉許從廚房裡拿了瓶水,坐到她旁邊。注意到她的表情,他也笑,玩味般地說:「明明就喜歡。」

  桑稚沒否認,伸腿踹他:「反正以後不能這樣。」

  段嘉許任她踹,而後抓住她的腳踝,抬起,咬了下她的小腿肉。

  他的力道不重,牙齒輕觸著皮膚,有些濕潤,帶了點癢意。桑稚想把腿收回來,卻被他拽著不放,她有些無語:「你是狗嗎?怎麼老咬人。」

  「狐狸精,」段嘉許頓了下,懶洋洋道,「就喜歡吃人。」

  「……」

  「過來。」段嘉許鬆了松領帶,身子俯低。雖是這麼說,但他倒是自己湊了過去,說話異常直白,「好久沒吃你了。」

  話音一落,他的唇就貼了上來。

  身上的正裝還沒脫,領帶鬆鬆垮垮地置於胸前,眉眼含著春意,像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他的舌尖探了進來,划過她的牙齒,輕吮著她的舌頭。像是怕弄疼她,力道不輕不重,溫柔又帶著耐心。

  桑稚伸手去揪他的領帶。

  很快,段嘉許鬆開她,與她對視著,也沒了接下來的動作。他突然笑了,又咬了下她的唇:「把我畫成那樣?」

  「……」桑稚本來都忘了這事了,聽他提起來,心虛感瞬間冒出頭,小聲辯駁,「誰說是畫的你。」

  頓了下,桑稚不服氣地補充:「還有,畫成那樣是什麼意思,又不是不好看,我還拿了三等獎。」

  「畫得挺好,但讓哥哥露肉給被人看,」段嘉許開始單手解扣子,動作慢騰騰的,「不太合適吧。」

  「……」

  就胸前那一小片。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畫了他的裸體。

  段嘉許勾起唇,把衣服扯開:「對著畫的?」

  「……」桑稚招架不住了,像個坐懷不亂的君子,替他把衣服扯回去,轉移話題,「你給我準備了生日禮物了嗎?」

  「嗯。」

  「準備了什麼?」

  段嘉許靠坐在椅背上,修長分明的手抬起,再次把自己的衣服扯開,露出鎖骨,以及堅硬的胸膛。

  隨後,桑稚聽到他拉長尾音,蠱惑般地吐出了四個字。

  「視覺福利。」

  「……」

  -

  段嘉許本想回房間去換套衣服,但桑稚又不想讓他換,還很正經地把他的扣子都扣回去,領帶打好。

  讓他在家裡還穿得像個大領導一樣。

  這身衣服穿得不太舒服,但段嘉許也沒多說什麼,縱容著她的行為。他支著臉,盯著她抱著杯子在喝水,突然說:「小朋友,你明天二十了。」

  桑稚瞅他:「我知道。」

  段嘉許:「生日願望是什麼。」

  「世界和平吧。」

  「噢。」段嘉許神色散漫,語氣像是在重複,「想跟段哥哥領個證。」

  「……」桑稚說,「我才多大。」

  「那咱倆先訂個婚吧,等你畢業了就去扯證。」段嘉許完全不要臉,勾著她的指尖把玩著,「定下了也好,讓哥哥有把握能在三十歲前結上婚。」

  桑稚眨了下眼,笑嘻嘻道:「你好可憐哦。」

  段嘉許:「怎麼可憐了?」

  「三十歲才結婚,那你得什麼時候才有小孩?」

  「現在不有一個了?」段嘉許親了親她的手背,聲音繾綣溫和,「我可沒精力去疼另外一個。」

  「我還小孩啊?」桑稚忍不住開了口,語氣也不大痛快,「我前幾天去做家教,還被那個小朋友叫阿姨了。」

  「又跑去兼職?」段嘉許淡淡道,「以後別去了,就在學校好好學習,有空就跟同學出去玩會兒。」

  也不是條件不好,段嘉許不太希望,她的大學過得跟他的一樣。

  桑稚瞬間不吭聲。

  「以後想考研也好,直接出來工作也行。」段嘉許對上她的眼,話里多了幾分認真,「我養著你。」

  桑稚不知道說什麼,小幅度地點了點頭。

  沒多久,段嘉許扯開了話題:「不高興別人喊你阿姨啊?」

  對視兩秒,他忽地笑出聲來,低下頭,又親了她一下,含糊不清道:「小朋友,記得不?你以前也這麼氣我。」

  -

  桑稚的生日一過,段嘉許便回了南蕪。他在台上說的話,居然還真被人拍了視頻,放到學校的論壇上。

  所幸是像素不算高,距離也遠,看不太清模樣。

  這事兒還是寧薇告訴她的。

  跟她說,覺得這個人有點像段嘉許。

  趁著有空,桑稚上去看了眼,順帶看了看評論。

  【高糊都擋不住的顏值。】

  【哪家公司啊?我準備去投簡歷了。】

  【樓上,你投了也沒用,沒聽到人家說「我女朋友在拍我」嗎?】

  【能長這樣,估計女朋友也是個神仙。】

  【說真的,我以前覺得這種行為很傻逼,看到這個視頻後……果然還是看顏值的嗎?我真的好酸,我現在正抱著我的少女心在哭……】

  看到一半,寧薇問:「是你家段哥哥嗎?」

  桑稚輕咳了聲,模稜兩可地說:「是有點像。」

  寧薇沒拆穿她,輕嘆了口氣:「唉,如果是我男朋友在上面,估計連我在哪都找不著。他還能注意到你在幹嘛,也是牛逼。」

  「……」桑稚忽地想起來,「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想起,我還換了個位。」

  寧薇沉默幾秒:「唉。」

  桑稚:「……幹嘛。」

  「我想換個男朋友。」

  「……」

  -

  清明當天,段嘉許從南蕪過來,訂得當天來回的機票。這段時間,工作室里拉了個項目,他一直在忙,也沒時間在宜荷呆太久。

  兩人開車,到了郊外的墓園。

  段嘉許牽著桑稚,沉默地把她帶到其中一個位置。

  隨後,段嘉許蹲下身,清理了下墓碑,而後把帶來祭拜的東西放上去,笑著喊了聲:「媽。」

  桑稚也跟著他蹲下,乖乖喊道:「阿姨。」

  照片上的許若淑很年輕,容貌出眾,看上去就是個很溫柔的人。她的臉上掛著明朗的笑容,離世的時候,不過也才四十來歲。

  段嘉許給她介紹:「這是桑稚。」

  頓了下,補充:「我媳婦兒,你兒媳。」

  已經過了很多年,段嘉許的心情很平靜,像以往來的任何一次,慢慢地跟她說著自己最近的事情。

  桑稚在一旁沉默聽著。

  聽著段嘉許帶著笑意的聲音,格外耐心地把這一年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許若淑。不知過了多久,他站了起來:「那我走了,一會兒還要趕飛機呢。」

  「對了,忘了告訴你,爸的情況不太好,不知道還能不能醒來。」段嘉許頓了下,淡聲道,「以後我就在南蕪那邊定居了,有空會來看你。」

  段嘉許看向桑稚:「走吧。」

  桑稚抿了下唇角,對著許若淑小聲說:「阿姨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嘉許哥的。」而後又很正經地補了句:「我會好好對他的。」

  「……」段嘉許笑出聲,「你幹嘛呢。」

  像是對他笑的事情很不滿,桑稚無聲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那阿姨,我們走了。我有空也會過來看您的。」

  兩人出了墓園。

  段嘉許覺得格外有趣:「我怎麼感覺你把我當你媳婦兒了。」

  桑稚很憋屈:「我又沒說錯。」

  「嗯。」段嘉許摸了摸她的腦袋,低哄著,「你會好好對我的。」

  桑稚從口袋裡翻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走吧,快點去吃個飯,然後去機場。不然一會兒趕不及了。」

  段嘉許:「嗯。」

  兩人上了車,把車子開回了市區,停在機場附近的一個商業圈,在裡頭隨便找了家店吃飯。

  吃完飯,五點剛過半。段嘉許去結了賬,兩人出了店,順著扶手樓梯往下走。

  到達二層,桑稚聽到有人在吵架的聲音。她下意識順著看去,就見一個拉著小孩的中年女人跟一個年輕女人,在爭吵著什麼。

  她的神色一愣。

  因為注意到那個年輕的,是姜穎。

  下一刻,中年女人突然扯住姜穎的頭髮,聲音尖利可怕:「你爸這麼畜生,你家還想出錢給他找律師減刑,你們還是不是人?」

  「關我什麼事?!」姜穎的聲音歇斯底里,把自己的頭髮扯回來,「滾開啊!關我什麼事!你是不是有病!」

  沒多久,聽到動靜的保安過來勸架。

  桑稚往段嘉許的方向看了眼。

  他的神色沒多大變化,像是沒聽到那些聲音。

  正想繼續往下,姜穎的目光就投了過來,注意到段嘉許,她有些獃滯,眼眶紅得像是充血,,還含著淚。

  但這次,她沒再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過來找他的麻煩,而是極為狼狽地低下了頭,動作誇張又卑微。

  桑稚沒再繼續看下去,扯著段嘉許往下走,邊猶豫地問:「她爸爸不是過世了嗎?」

  段嘉許思考了下:「可能是繼父吧。」

  「哦。」桑稚說,「我之前聽施曉雨說,姜穎家好像出了什麼事情,但我也沒有問。」

  段嘉許輕嗯了聲。

  看到姜穎剛剛被對待的方式,桑稚也能想像到,從前的段嘉許,大概是怎樣的一個處境。

  可他不會像姜穎那樣,用聲音,以及任何方式宣洩出來。對這種毫無理由的遷怒,也沒有任何辦法去擺脫。

  他也覺得跟自己無關。

  可卻又覺得無力。

  桑稚想起了段嘉許得了闌尾炎,疼到極致,都沒打算去醫院的那次。他不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是不是因為,也曾經有過,不想活了的念頭。

  她的鼻子一酸,突然停下腳步,安撫般地去抱他。

  段嘉許愣了下:「怎麼?」

  「我剛剛在阿姨面前真不是亂說的,我很認真的,」桑稚把臉埋在他的胸前,悶悶道:「我會好好對你的。」

  段嘉許覺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又傻又可愛,忍不住笑。

  「嗯,我知道。」

  那個偏執到病態的姜穎,因為自己的陰影,將所有罪責歸咎於同樣是受害者的段嘉許,也要發生了相似的事情之後,才能夠感同身受。

  她所發出的惡意,也會得到同樣的回應。

  所有的事情,都像是個輪迴。

  所以,你的苦難也已經過去。

  對世界那麼溫柔的你。

  也一定會,加了倍的,受到相同的待遇。

第85章 偷偷藏不住

  因為方便, 段嘉許直接把車子開到機場。

  本想中途把桑稚送回學校,但她又想要送他, 段嘉許也沒攔著。路上, 他聯繫了個靠譜的代駕,到機場後, 便陪著她一塊兒等司機過來。

  他做事不緊不慢的, 一點都不著急,倒是桑稚覺得慌, 拽著他往機場里走:「別等了,等會兒趕不及了。」

  段嘉許順著她的力道走, 笑著說:「還早。」

  桑稚:「我送你去過安檢, 然後再出來, 師傅應該就到了。」

  段嘉許想了想,沒反對:「行。」

  「勞動節我會回家的,不用你過來。」桑稚走在他旁邊, 慢吞吞地說著,「還有, 我剛在網上給你買了一箱吃的,應該明天就能到。」

  「好。」

  「你不要老是吃外賣,別因為自己一個人就懶得弄。你有空可以去我家裡吃飯, 如果你一個人不好意思,你就叫上我哥一塊去。」

  段嘉許覺得好笑:「到了能嫁人的年紀就開始學人帶小孩了?」

  「什麼叫帶小孩?」桑稚瞅他,「我這是在照顧我家的老人。」

  聞言,段嘉許的眉梢一揚, 似乎並不太在意她的話:「嗯?老不老什麼的,沒什麼所謂。」

  「……」

  「是你家的就行。」

  -

  等段嘉許過了安檢,桑稚看不到他的背影時,她便出了機場。師傅恰好也到了,桑稚跟他打了聲招呼,而後上了車。

  她打開微信,跟段嘉許說了一聲。桑稚退出跟他的聊天窗,百無聊賴地往下掃了眼,注意到施曉雨十分鐘前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施曉雨:【你今天見到姜穎了嗎?】

  桑稚猶豫地回了個「嗯」。

  施曉雨:【她剛剛打電話一直跟我哭,也不說發生了什麼……】

  施曉雨:【最近她的情緒不太好,如果有做什麼不好的事情,我替她跟你們道個歉。】

  桑稚瞬間懂了。

  大概是因為姜穎那邊問不出來,所以來問她,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

  桑稚言簡意賅道:【我們剛好路過,看到她被一個女人打罵,沒別的事兒了。她沒做什麼不好的事情。】

  那頭沉默好片刻。

  施曉雨:【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

  施曉雨替姜穎解釋:【這個跟她沒什麼關係的,是她繼父那邊的事情,她媽媽也準備離婚了。】

  桑稚不太關心這個,又回了個「嗯」。

  施曉雨:【唉,我覺得挺莫名其妙的。雖然能理解那家人的心情,但這樣就有點過了吧……跟姜穎又沒什麼關係。她跟她繼父也不親。】

  這次桑稚沒回復。

  施曉雨:【以前是姜穎沒想通,因為這個,她也過得很不好,這十幾年都過得不開心,朋友沒幾個。最近因為這個事兒,她想開了一些,以後應該不會再去找你男朋友了。】

  施曉雨:【但可能還是做不到原諒。】

  「……」

  桑稚真的不明白她來跟自己說這麼多幹什麼。她盯著屏幕看了半晌,氣笑了:【不用原諒。】

  桑稚:【不需要。】

  把另一個人犯下的罪,強加於段嘉許的身上,最後還施捨般地給了一句「不會再騷擾,但也無法原諒」。

  是不是覺得自己很仁慈,很大度。

  段嘉許沒錯任何事情,所以也不需要那份本該屬於其他人的原諒。

  他從不主動生事,只想遠離這些事情,得到不公的待遇,也從不為自己爭取些什麼。

  只想讓自己的生活步入正軌。

  桑稚:【這些事情,你以後不要再跟我說了。我跟姜穎並不熟悉,也並不好奇她發生過什麼事情。

  桑稚:【還有,我知道她是受害者。】

  桑稚:【但也不單單只有她是受害者。】

  隨後,桑稚放下手機,往窗外看。

  她想起了她在生日那天,隨口說出的願望。

  ——希望世界和平。

  希望世界上,再無活在陰暗角落裡的犯罪者。

  希望他們在犯罪之前,能再三考慮這個行為所造成的後果,會同時傷害了多少個家庭。希望他們能考慮一下,自己的家人,會因為他們的行為,過上怎樣的生活。

  如果這個願望太大。

  那麼,桑稚希望。

  有一天,所有人都能把犯罪者,和犯罪者的親屬,區分開來。

  -

  桑稚提前買了五一回去的機票,卻沒能派上用場。因為在四月即將過去的某個夜裡,段志誠去世了。

  直到離世前,他都沒能睜開眼。

  他的人生,只剩下撞了人之後的驚慌失措,這輩子都無法彌補的罪,以及對家人的虧欠和遺憾。

  再無其他。

  接到電話的時候,段嘉許極為平靜。

  因為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到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的心情甚至沒什麼起伏,訂了最近的航班,回了宜荷。

  一下飛機,段嘉許便給桑稚打了個電話。

  兩人在醫院門口碰面。

  桑稚過去握住他的手,嘴唇動了動,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也只憋出了四個字:「我陪著你。」

  段嘉許輕輕嗯了聲。

  進了太平間,段嘉許的目光定在其中一個被白布蓋上的人上。他盯著牌子上的「段志誠」三字,走了過去,動作緩慢地把白布扯下來。

  露出了段志誠已經變得僵硬,又無血色的臉。

  段嘉許收回手,情緒很淡:「恭喜你。」

  直到死,都不用去面對你所犯下的罪。

  段嘉許思考了下,低聲說:「你如果見到媽了,就不要再去找她了吧。別再害她了,讓她過點好日子。」

  說完,段嘉許垂下眼眸,盯著段志誠的臉。感覺也沒什麼話要再跟他說,很快便把白布拉了回去。

  段嘉許撇頭看桑稚:「走吧,去辦手續。」

  桑稚抬起頭,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注意著他的表情,替他覺得難過,又因為他的平靜有些不知所措。她湊過去,再次主動牽住他。

  「怎麼這表情?」段嘉許溫和道,「沒事兒,我不難過。」

  畢竟已經過了愛做夢的年紀了。

  也知道,這個世界上的奇蹟並沒有那麼多。希望段志誠能夠醒來,卻也明白,這個可能性低到可以忽略不計。

  兩人出了太平間。

  桑稚忽地停下步子,朝他張開雙手:「抱抱。」

  段嘉許一愣,順從地彎下腰,抱住她。他能感覺到,她的手輕拍著他的背,喃喃低語著:「我不能跟你說沒關係。」

  因為,不可能會覺得沒關係。

  「但我能陪你一塊難過,所有事情都能陪著你,」桑稚說,「你不用自己強撐著。」

  希望你能因此,覺得不那麼難熬。

  聽著她的話,段嘉許唇角的弧度漸收。像是在想什麼事情,他垂下眼睫,忽地喊她:「只只。」

  「嗯。」

  「我是不是真的年紀太大了?」

  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個,但桑稚還是認真地否認:「沒有。」

  段嘉許的喉結上下滑了滑,彷彿在抑制著什麼情緒,半晌後,才似有若無地冒出了句:「那我怎麼爸媽都沒了啊。」

  「……」

  桑稚的鼻子發酸,抱著他的力道加重。她的眼尾泛紅,忍著話里的哽咽,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我陪著你。」

  我有的,都給你。

  我所獲得的所有溫暖,也全部都給你。

  「我給你一個承諾,好不好?」桑稚說,「我們以後會有一個家的,我會陪你到很久以後。我的家人,也會成為你的家人。」

  「嗯。」段嘉許淡聲重複,「我們,會有一個家。」

  桑稚摸了摸他的腦袋,學著他之前的語氣,認真而又鄭重地說著:「別人有的東西,我們嘉許也都會有的。」

  段嘉許笑了出聲,聲音有些沙啞。

  「好。」

  那些無法擺脫,又割捨不掉的過去。

  在這一刻,像是隨著段志誠的離開。

  終於,徹底地過去了。

  -

  七月中旬,桑稚的暑期到來。

  一結束最後一門考試,桑稚便坐車去了機場,回到南蕪。隔天一早,她被段嘉許叫出去,到市區一個剛開盤的小區看房子。

  兩人看了樣板間。

  三房二廳二衛,外加一個小陽台。空間不算太大,一百多平,格局和附近的環境都挺好。

  所有一切,都挺完美。

  就是價錢讓人有點難以接受。

  怕中介聽到,桑稚湊近他的耳朵,提醒道:「這個好貴。」

  「我家只只打算用來藏嬌的房子,」段嘉許學著她用氣音說話,聽起來懶懶的,「買便宜了,她可能就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

  「哥哥還等著被藏呢。」

  「……」桑稚皺眉,「買個兩房的,七八十平就行了。」

  「小孩,這是結婚用的房子。」段嘉許說,「一間咱倆,還有一間要留給我家小孩的小孩。」

  桑稚很正經:「那不就是兩間。」

  「再弄個書房吧。」段嘉許眉眼一抬,聲音悠悠的,意有所指道,「哥哥還沒試過在書房——」

  他沒把剩下的話說完,但暗示的意味格外明顯。

  桑稚咬咬牙,伸手去掐他的臉。

  段嘉許忍不住笑出聲,胸腔震動著。他的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兒,沒再開玩笑,又問:「所以喜不喜歡這套?」

  桑稚又看了周圍一眼,只一個字:「貴。」

  「嗯,那就這套。」段嘉許之前就來看過,覺得挺合適,一直沒定下也是想問問桑稚的想法,「我跟中介說一聲,改天咱拿上證件再過來買。」

  桑稚沒再說什麼。

  出了售樓部,桑稚忍不住說:「你怎麼……」

  段嘉許:「嗯?」

  桑稚嘀咕道:「就,長得還挺帥的。」

  段嘉許笑:「然後呢?」

  「脾氣也還行。」

  「嗯。」

  「學歷和工作能力都挺好。」

  「怎麼了?」

  「然後現在,」桑稚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有點不平衡,又覺得自己像是毫無用處,「還挺有錢。」

  段嘉許反應過來,漫不經心地補充:「身材也挺好。」

  「……」桑稚不想讓他過於自負,忍不住吐槽,「身材明明一般。」

  聽到這話,段嘉許把視線挪到她身上:「一般?」

  段嘉許:「行。」

  「幹嘛。」

  「畢竟我靠色相吃飯。」段嘉許伸手,撓了撓她的下巴,散漫道,「看來得努力一下了。」

  「……」

  兩人上了車。

  桑稚看了眼手機,隨口道:「你把我送到上安那邊吧,今天高中同學聚會,我說好要過去的。」

  段嘉許:「今晚在你家吃飯。」

  「我知道,我媽跟我說了。」桑稚說,「我下午就回去,跟他們吃個午飯,然後說會兒話,也不呆多久。」

  「嗯。」

  段嘉許把她送到上安廣場,而後到桑稚家附近的超市裡逛了圈,買了點東西,便往桑稚家去。

  因為是周末,桑榮和黎萍都在家。他坐在客廳里,跟他們聊了會兒天,隨後跟著黎萍進了廚房,給她打下手。

  過了好一會兒,黎萍往碗櫃看了眼:「誒,嘉許,你幫我去只只的房間里,把一個盤子拿出來。她昨天拿回房間吃宵夜,我忘了收了。」

  段嘉許點頭:「好。」

  他打開水龍頭,洗了洗手,轉身進了桑稚的房間里。

  這房間,很多年前,段嘉許也進來過一次。那個時候,小姑娘緊張地把他扯進去,用焦慮萬分的語氣問他,能不能冒充她哥哥去幫她見老師。

  過了那麼多年,房間里並沒有多大的變化。

  空間不大,一床一桌一個衣櫃,也沒別的大件傢具。布置小巧溫馨,整體色調偏暖,大部分裝飾都用的淡粉色。

  被子凌亂地散在床上,旁邊還零星掉了幾件衣服。

  段嘉許下意識過去幫她把東西撿起來,順帶把被子折好。他的眼眸一抬,瞥見床上的幾個布偶。

  全是他送的。

  書桌上放的許多小玩意,還有邊上的化妝包,書包,都是那麼多年,他所在她生活里,留下的痕迹。

  段嘉許走到書桌旁,正想把盤子拿起來的時候,突然注意到旁邊的繪畫本。他的唇角扯了扯,漫不經心地拿起來,翻了幾頁。

  下一秒,從裡頭掉出了一張紙。

  段嘉許目光一頓,順勢往下看。

  瞬間注意到上面的內容——

  我的夢想:

  1.考上宜荷大學。

  2.段嘉許。

  上邊的字跡稚嫩至極,紙張有些褶皺,泛了黃,有些年代感。

  第二個夢想,被人用黑色的水筆塗掉,力道很重,紙張都被刮開了些,卻還是能清晰地看出,上邊寫的是哪三個字。

  段嘉許僵在原地,良久後,才慢慢地拿起了那張紙。他抬起頭,視線一挪,定在窗台上的牛奶瓶上。

  裡邊放著滿滿的紙星星。

  他走了過去,也拿起了那個牛奶瓶,用指腹輕輕摩挲著。

  -

  桑稚到家的時候,剛過五點。

  只有黎萍在客廳,此時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動靜,她看了過來,隨口道:「回來了?」

  桑稚點頭,也問:「嘉許哥過來了嗎?」

  「嗯,他幫媽媽在廚房忙了一下午,剛去你哥房間休息了。」黎萍說,「也差不多了,你去叫他出來,準備一下吃飯了。」

  桑稚應了聲好,小跑著往桑延的房間去。跟段嘉許,她沒什麼顧忌,直接抓住門把推開門,瞬間看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他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手裡燃著根煙,此時正低眼看著手機。穿著白襯衫西裝褲,細碎的頭髮散落額前。

  房間光線很暗,他的模樣顯得影影綽綽。

  下一刻,段嘉許抬起了眼。

  模樣驚艷又勾人。

  格外熟悉的一個場面。

  像是回到,多年前的那個午後。

  年少時的桑稚,因為滿腹的心事,莽撞又著急地打開了這扇門,然後,見到了二十歲的段嘉許。

  那個所有方面都出眾,總是玩世不恭的大男孩。

  對待任何事情都漫不經心,像是不在意任何事情。對於她所有荒唐的舉止,也都能面不改色地應對下來。

  溫柔卻又冷淡,耀眼而又奪目。

  是在這黯淡的光里,怎麼都藏不住的一個寶藏。

  桑稚撞入了他的世界。

  也讓這個男人,佔據了自己整個青春期。

  是她那時候的渴望,卻不可得。

  桑稚有些恍惚,訥訥地站在原地。

  歷史像是在重演,如那時候那般,段嘉許又垂下眼,將煙摁滅,而後起身將窗打開。可和那時候又有些不同,因為下一秒,他朝她伸了手。

  「過來。」

  桑稚沒說什麼,乖乖走了過去。

  與此同時,段嘉許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扯進懷裡。他貼近她的耳側,聲音低啞:「你是——」

  他停頓了下,認真又清晰地把話說完。

  「我此生唯一所願。」

  桑稚抬起頭,與他對上視線。她抿了抿唇,喉間一哽。

  在這一瞬間,桑稚回想起了自己年少時的自己。

  那時候,竭盡全力藏住的所有心思,不受控制小心翼翼的靠近,跟任何人都不敢說的,甜蜜又酸澀的秘密。

  曾一個人歇斯底里地大哭,將所有的回憶藏進箱子里,將那所認為不可能實現的夢想,一一划掉,當做不存在那般。

  也曾催眠般地自言自語,哽咽著重複著「我不會再喜歡你了」。

  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卻還是在再次遇見他的同時,潰不成軍。

  那些深刻的,無法釋懷的暗戀,想偷偷藏在心裡一輩子,不讓任何人發現的心事,到最後,卻成了想藏也藏不住的東西。

  在此刻,似乎都不必要再藏。

  因為,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從某一刻開始,也把她當成了,唯一的夢想。

  —正文完—  

第86章 番外1

桑稚的暑假沒什麼事兒做, 過得極為清閑。有時候會被朋友約出去玩, 剩下的大部分時間就是一個人呆在家裡畫圖。

偶爾會見段嘉許幾面。

跟她不太一樣, 段嘉許的工作忙, 天天加班到十一二點, 休息時間都是擠牙膏那樣擠出來的。除了偶爾的單休, 每天基本沒什麼時間。

平時的話, 桑稚只能趁飯點的時間段過去找他。但相較起她在宜荷,兩人異地的時候, 也好了不少。

知道創業本就累, 而且段嘉許也在儘可能地抽時間陪她, 桑稚也沒覺得生氣,只覺得這日子無聊的過分。

就這麼過了一周的時間。

桑稚開始在原有的事情上,又給自己找了點事情做。

因為在網上刷到的一個視頻, 桑稚莫名對做飯有了興趣。家裡的食材多, 她也不用出去買,興緻來了, 直接爬起來往廚房跑。

對著視頻, 桑稚按著上邊的步驟, 一步一步認真地完成。她覺得自己的每一步操作都格外完美, 除了到下鍋, 準備翻炒的時候。

桑稚做事有個極大的原則,做事情就算丟人也沒有關係, 只要不傷到自己的皮肉一分一毫就行。

工作日,家裡只有她一個人。

所以桑稚怎麼折騰, 也沒人知道。

她站在原地思考了下,把手洗乾淨,回到房間里。桑稚翻了件長至腳踝的長外套,套到身上,而後用圍巾裹住脖子。

想了想,桑稚又戴上手套,口罩,和一副無度數的眼鏡,她從抽屜里拿出眼罩,遮蓋住額頭,這才出了房間。

剛走到餐廳的位置,玄關處就傳來了動靜。

桑稚的心臟重重跳了下,眼一抬,就對上了桑延像看到智障一樣的目光。她有一點點尷尬,僵硬地站在原地:「哥,你怎麼回來了?」

「拿東西。」桑延上下掃視著她,一言難盡道,「你打算穿這樣出門?」

桑稚老實道:「我打算煎個蛋。」

桑延:「……」

沉默幾秒。

桑延忽地拿出手機,給她拍了個照。

桑稚一愣:「你幹嘛。」

桑延很自然地說:「發個朋友圈。」

桑稚瞪大眼,走過去想搶他的手機:「你有沒有那麼無聊!」

桑延把手抬高,仰著頭,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操作著。另一隻手摁著桑稚的腦袋,把她推遠。

等發送成功後,桑延熄了屏:「行了,你煎你的蛋吧。」

「……」桑稚直直地盯著他,忍著想上去打死他的衝動,她按捺著脾氣,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看了眼朋友圈。

沒有新內容。

她狐疑地抬起頭:「你把我屏蔽了嗎?」

桑延往房間走,聽到這話,他的腳步一頓,懶洋洋地啊了聲:「說錯了。」

桑稚:「?」

「是發給段嘉許。」

「……」

桑稚抿了抿唇,打開跟段嘉許的聊天窗看了眼。大概是還在忙,沒有看微信,他也沒找她。

反正也不是沒在這兩個人面前丟臉過,桑稚乾脆不管了。但她又覺得不痛快,從手機相冊里翻了半天,找了張桑延的丑照發給溫以凡。

桑稚又進了廚房裡。

她開了火,等油熱了之後,把攪拌好的雞蛋液倒進去,聽到噼里啪啦的聲響,但油倒是沒如她想的那樣炸起來。

桑延在這個時候進了廚房,接過她手裡的鍋鏟:「讓開。」

「……」桑稚不太樂意,「我想自己弄。」

「我怕廚房爆炸。」

桑稚站在旁邊,目光往鍋里瞅,嘀咕著:「你也太誇張了,我覺得我弄的挺好的。」

「你平時也自己做?」桑延隨口說,「你這是在自殘?」

「……」桑稚忍氣吞聲道,「我平時不自己做,都叫外賣。我今天就想做個便當,如果好吃的話,我就拿去給嘉許哥當午飯。」

「噢。」桑延瞭然,「你想換個男朋友。」

「……」

這次桑稚忍不住了:「我做的東西才沒那麼難吃。」

桑延剛好把蛋炒好,盛到旁邊的碗里。他低著眼,語氣格外欠揍:「人段嘉許對你挺好的,沒必要這麼害人。」

桑稚懶得理他了。

瞅見她切好放在一旁的蔬菜和肉,桑延伸手,抬了抬下巴,乾脆幫她一塊炒了:「拿過來。」

桑稚動了動唇,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妥協地把盤子遞給他。

趁著這個時間,桑稚回房間換了套衣服。隨後,她回到廚房,拿出兩個飯盒,裝了點飯進去,認認真真地擺盤,弄成兩個便當。

桑延洗了洗手:「我走了。」

桑稚:「哥哥,你開車過來的嗎?」

「嗯。」

「那你順便把我送到我男朋友那吧。」

「……」

桑稚把飯盒蓋上,用袋子裝好,表情有些古怪:「我還打算慢慢地給他弄個愛心便當,結果有一半都是你弄的,這算什麼。」

桑延眉心一跳。

「說出去真的有點奇怪。」桑稚咕噥著,「我跟我哥哥一起,給我男朋友做了個愛心便當。」

「……」桑延面無表情道,「自己打車。」-

桑稚在微信上跟段嘉許說了一聲自己要過來的事情。她之前沒來過他的工作室,只有來找他的時候,路過這塊區域。

走到辦公樓前,桑稚恰好看到段嘉許的身影。

段嘉許走過來,幫她提過袋子,順帶提了句:「自己做的?」

桑稚直接忽視了桑延的功勞,點頭:「嗯。」

段嘉許好笑道:「穿那樣做的?」

桑稚皺眉:「你是不是也想嘲笑我。」

「沒。」段嘉許牽住她,眉梢挑起,「挺可愛的,以後下廚都這麼穿。只要不受傷就行。」

桑稚主動道:「我明天應該也給你做。」

段嘉許又笑了:「嗯。」

過了會兒,他問:「怎麼突然想做飯?」

「沒事做。」桑稚說,「感覺做飯還挺有意思的。」

兩人坐電梯上了樓,進了工作室里。

空間不大,裡頭容納了十來個人,此時都在吃外賣。聽到動靜,一堆正在聊天的人齊刷刷地轉過頭來,往這邊看。

段嘉許淡淡介紹著:「我女朋友,你們喊嫂子就成。」

這話一落,立刻傳來整齊又嘹亮的一聲:「嫂子好!」

桑稚:「……」

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強裝鎮定地跟他們打了聲招呼,回過頭,就被段嘉許扯到他的辦公桌前:「你坐這。」

隨後,段嘉許把旁邊的椅子扯到她旁邊,坐了上去。他打開便當,饒有興緻道:「還會做飯了?」

桑稚解釋:「看網上的攻略做的。」

段嘉許的心情似乎不錯,但還是囑咐道:「自己注意點,覺得沒把握就不要弄了,我吃外賣也行。」

「不會。」桑稚說,「挺好玩的。」

接下來的幾天,桑稚照常每天折騰一上午,弄兩個便當出來。雖然比起桑延炒的那些,味道是差了點,但也還能接受。

桑稚常來段嘉許的工作室,自然而然地也跟他的同事們聊了幾句。也知道他們都知道有她這麼一號人物,就是沒見過真人。

這興緻持續不到一周的時間,桑稚就開始覺得做飯格外無趣,提不起勁來。這天起床,她賴了會兒床,提前跟段嘉許說,今天應該不會過去了。

想著明天再去,就抱著平板在床上賴了一天。

隔天亦如此。

明日復明日,桑稚再沒進過廚房-

桑稚中午不過來送飯後,段嘉許又跟同事一起過上每天吃外賣的生活。他也不太介意這事兒,還擔心她老呆廚房會受傷。

但莫名其妙的。

他那些同事們都不這麼想。

某個中午,段嘉許聽到他們在茶水間聊天。

「其實我一直以為,老大有女朋友是吹牛逼的,就是不想談戀愛,隨意編出來的借口。」

「對對對,我也以為,因為一直沒見他帶出來過。」

「不是吧,他空閑時間不是打電話就是看手機,一看就是有對象的人。」

「一看就有女朋友啊!我上回聽到他講電話,你敢信,老大這麼可怕的人,居然在撒嬌。」男生開始十分油膩地模仿他的語氣,「小朋友,你怎麼這麼凶啊?」

段嘉許的眼皮動了動。

「而且你們不覺得最近老大有點嚇人嗎?」

「有點。」

「對吧?我也覺得,就從嫂子沒過來之後,感覺他雖然是在笑,但就有種笑裡藏刀的感覺。」

「大佬是不是被甩了啊,不然嫂子怎麼突然就不來了。」

「我覺得有可能,我有聽到過,嫂子好像是有點嫌棄老大,覺得他老。我也是偷偷聽到才知道的,老大居然80年。」

「我操。」

「我操。」

「36歲?」

「老大條件挺好的吧,嫂子看上去好像還在讀大學,年紀是差的有點多。我看他是真的喜歡嫂子,除了工作就是找嫂子,給人的感覺是有點粘人。」

「算了別提了。」

「對啊,老大估計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在我們面前強撐呢。」

「行了我們都當不知道吧。」

段嘉許:「……」

他扯了扯嘴角,沒進茶水間,轉頭回到位置上,給桑稚打了個電話。

桑稚很快就接起來:「喂。」

段嘉許散漫道:「在做什麼?」

桑稚:「畫圖。」

「明天有空?」

「有呀。」

段嘉許沉默幾秒,狀似無意道:「過來給我送個飯吧。」

第87章 番外2


桑稚沒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掛了電話, 桑稚翻出手機日曆看了眼。算了算時間, 發現在不知不覺間, 她也有將近一周的時間沒去給段嘉許送飯了。

不知怎的, 大概是剛剛段嘉許的語氣, 桑稚莫名也有點心虛。

怕自己忘了這事, 桑稚睡前還特地定了個鬧鐘。隔天醒來, 她找了個感興趣的美食視頻,賴在床上看了好幾遍, 而後才進了廚房。

桑稚邊做邊嘗著味道, 覺得今天做的比之前做的都好吃一些。

她舔了舔唇邊的醬汁。

心想著, 要不一會兒就跟段嘉許說,她這段時間沒過去,是因為在苦練廚藝?

胡思亂想了好一陣。

桑稚小心翼翼地給便當擺盤, 裝進袋子里, 出了門。她時間算得准,坐了個地鐵過去, 到段嘉許公司樓下的時候, 恰好到飯點。

來的次數多了, 桑稚也沒讓段嘉許下來接, 直接坐電梯上去。

大概是因為飯點, 工作室的門沒關。

桑稚走了進去,沒在位置上看見段嘉許。她眨了下眼, 拿出手機,給段嘉許發了個消息。

其中一個男人注意到她, 愣了下,猛地撞了下旁邊人的肩膀,而後主動說:「嫂子,老大去廁所了,你先坐會兒。」

被這群年紀比自己大的男人叫嫂子,桑稚還有點不自然。她點了點頭,走到段嘉許的位置坐下,順帶把袋子里的兩個便當都拿出來。

桑稚剛打開蓋子,就有人問:「嫂子,你這段時間怎麼沒過來?」

她回頭。

正想回答的時候,桑稚忽地用餘光注意到段嘉許的身影。她頓時收回了嘴裡的話,把目光轉到他的身上。

段嘉許走過來,垂眼看她:「來多久了?」

桑稚:「剛來。」

他扯過旁邊的椅子坐下,突然喊她:「只只。」

桑稚抬頭:「啊?」

段嘉許往後邊瞥了眼,懶懶道:「別人問你話呢,怎麼不回答?」

「……」

被他轉移了的注意一下子回來了。

也不知道段嘉許是不是不高興,桑稚猶疑地盯著他看了幾秒,謹慎又緩慢地說出今天想的那個借口:「我覺得我做飯不太好吃。」

段嘉許:「嗯?」

「所以這段時間在苦練廚藝。」桑稚不敢跟他對視,怕被他發現撒謊,「你嘗嘗,今天做的比之前都好吃。」

話音落下,剛剛問桑稚話的那個男人恍然般地哦了聲:「原來是這樣!我們還以為——」

沒等他說完,就被旁邊的男人捂住了嘴巴。

桑稚訥訥道:「以為什麼?」

像沒聽見他們的話一樣,段嘉許拿起筷子,神色溫和:「不想做的話,就別做了。無聊的話,就找朋友出去玩。」

「……」

平時很正常的話,在此刻,桑稚莫名覺得有些詭異。而且這男人,不管生氣還是開心,都是一個表情,她也沒法分辨。

桑稚咽了咽口水,認真道:「沒不想。」

段嘉許側頭看她。

桑稚補充:「我可太想了。」

頓了下,她乾脆反過來譴責他:「你是不是就是不想讓我過來。」

段嘉許眉眼稍稍舒展開來,看了眼那群此時正豎著耳朵聽這邊動靜的大老爺們,笑了聲:「說什麼呢,快吃吧。」-

桑稚總覺得古怪。

飯後,趁著段嘉許去扔垃圾的時間,她找了這裡年紀最小,嘴巴也最不嚴實的一個男生問了幾句。沒多久就問出了原因。

男生:「嫂子,你這段時間沒來,我們都以為你跟老大分了。」

桑稚:「……」

男生:「而且老大這段時間的心情看起來很差,我們就覺得,是你把他甩了。」

桑稚:「?」

「畢竟我聽你說過,他80年嘛。」男生說,「年近四十歲,還沒結婚的男人,內心肯定是有點敏感的。嫂子,你對老大好點吧。」

桑稚沉默幾秒:「我說的應該是80後吧,他89年的。」

「……」

桑稚沒想到,她就沒來這幾天,就能傳成這個樣子。

——前途無量有車有房段嘉許,因年老色衰被女大學生甩。

她瞬間懂了段嘉許叫她過來送飯的原因。

肯定是,聽到了他們的話。

桑稚回到段嘉許的位置玩手機。

很快,段嘉許從外邊回來,還給她帶了杯飲料。

把吸管戳進杯子里,桑稚喝了一口,時不時地看他幾眼。想到剛剛的事情,她突然覺得有些搞笑,唇角揚了起來。

段嘉許看她:「笑什麼?」

桑稚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她的眼睛彎成月牙兒,伸手去戳他的臉,露出唇邊的兩個小梨渦:「有年齡包袱的老男人。」

   「……」

「沒關係。」桑稚安慰他,「你就是年老,但是色還不衰。」

「……」

2.

開學一個月,又迎來了十一長假。

桑稚提前買了回家的機票,三十號那天,下了最後一節課,她便坐上了機場大巴。

到達南蕪機場的時候,剛過中午十二點。

桑稚沒帶什麼行李,所以沒辦託運,只背了個小書包。她順著出口走出去,很快就見到在外邊等著的段嘉許。

段嘉許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走吧,去吃飯。」

桑稚看了眼時間,問道:「你一會兒是不是還要回公司?」

段嘉許:「嗯。」

桑稚:「你國慶放假嗎?」

段嘉許:「放三天。」

桑稚哦了聲。

兩人出了機場。

桑稚被段嘉許牽著,往停車位的方向走。她不清楚位置,也沒看路,只是低頭看著手機。沒多久,她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她:「桑稚?」

聞聲,桑稚回頭。

映入眼中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

是她的同學傅正初。

距離上一次見面也不怎麼遙遠,是在暑假的同學聚會上。

對比起初中,傅正初的變化不大,只是模樣長開了,穿著也變得成熟了不少,但氣質仍顯得陽光,帶了點憨傻。

見沒認錯人,傅正初笑起來:「你國慶回家啊?」

桑稚停下步伐,點頭:「你怎麼在這兒?」

傅正初:「我奶奶過來,我來接她。」

段嘉許也停了下來,目光淡淡地掃了傅正初一眼,神色若有所思。下一秒,他的眉梢一挑,像是想到了什麼事情,嘴角也不咸不淡地扯了起來。

傅正初這才注意到站在桑稚旁的男人。

他看向段嘉許,禮貌性地問了句:「這位是?」

桑稚老實道:「我男朋友。」

似是覺得段嘉許有些眼熟,傅正初盯著他看了好幾秒。怕這樣顯得過於唐突,他輕咳了聲,收回視線:「那不打擾你們了,我去接我奶奶了。」

桑稚朝他擺擺手,很客套地說:「去吧,有空聯繫。」

隨後,她跟段嘉許繼續往前走。

沒走幾步,身後的傅正初又喊住她,這次聲音里多了幾分不可置信,像是三觀被顛覆了:「桑、桑稚!」

桑稚再次回頭:「啊?」

可傅正初的視線沒放在她的身上,反倒直直地盯著段嘉許,彷彿想起了什麼。他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嘴唇動了動,最後也只憋出了三個字:「沒什麼。」

桑稚也莫名其妙:「那你快去接你奶奶吧,別讓老人家等久了。」

他安靜片刻,點了點頭。

這次傅正初沒再說什麼,轉身進了機場里。

等他走後,段嘉許捏了下她的指尖,慢條斯理道:「我沒記錯的話,這男生以前被你弄哭過?」

桑稚嘀咕道:「多久前的事情了,你不提我都快不記得了。」

段嘉許重複著她剛剛的話:「有、空、聯、系。」

桑稚不覺得自己沒理,忍不住說:「客套話,你聽不出來嗎?而且他有女朋友,早就不喜歡我了。上次見面,還跟我說那是他年少不懂事。」

段嘉許神情散漫,拖著尾音啊了聲:「上次見面。」

「……」

「怎麼還背著哥哥跟別的男人見面。」

桑稚面無表情道:「同學聚會。」

她皺眉:「你現在怎麼找著機會就找我的茬。」

「什麼找茬。」段嘉許笑出聲,「我這不是得防著點,老夫少妻的。」

「……」

見他還想繼續翻這些不著邊際的舊賬,桑稚主動扯開話題,提起傅正初剛剛的反應:「他剛剛第二次叫我的時候,表情好像很奇怪。」

段嘉許:「是奇怪。」

桑稚搞不懂他:「他為什麼那反應?那表情像是,突然發現我去變了個性,或者是整了個容一樣。」

段嘉許好笑道:「也沒那麼嚴重。」

桑稚一愣:「你知道?」

「嗯。」

「你怎麼知道?」

「你也知道。」

「我不知道啊。」

「你想想。」

一時之間,桑稚真想不起來了,茫然道:「什麼啊。」

「你這同學,我記得,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我是替你哥去幫你見老師。」段嘉許耐心提醒,「所以,他應該覺得我是你哥。」

「……」

「他現在可能以為,咱倆亂.倫。」

第88章 番外3


桑稚記得段嘉許去幫她見家長, 但早就忘了傅正初當時也在場的事情。算起來這事兒也過去了七八年了, 她的印象淡了不少。

但聽段嘉許這麼一提, 桑稚的回憶在頃刻間浮上來。

她默了幾秒:「你剛想起來的?」

段嘉許輕咳了聲, 沒說話。

他這個反應, 桑稚的表情有了裂痕, 也瞬間懂了。她盯著他看了好半晌, 語氣帶了點不可置信,獃獃道:「那你剛剛怎麼不解釋一下?」

段嘉許笑:「這不是怕是我想太多了。」

極為理直氣壯。

但明明就是猜到了傅正初的想法。

桑稚深吸了口氣, 忍不住伸手掐了下他的腰:「你別裝了。」

她的力道不重, 倒像是在給他撓痒痒。段嘉許沒躲, 像是真的覺得癢,他笑得有些喘不上氣,說話時帶了淺淺的氣息:「你這同學還挺能腦補。」

桑稚也覺得格外荒謬:「他怎麼想的?」

「但這猜測也挺有意思。」

「……」桑稚一口氣堵在胸口, 上不去也下不來。她不想理他, 又看向手機,想找到跟傅正初的聊天窗時, 就發現那邊已經發來了一連串的話。

傅正初:【你……】

傅正初:【剛剛當著你倆的面, 周圍還那麼多人, 我不好意思說。】

傅正初:【你這樣不好吧, 被你爸媽知道了, 他們不得瘋?而且這事情本來就不符合道德倫理,作為你的朋友, 我就勸你一句,回頭是岸。】

傅正初:【你剛這介紹也太光明正大了, 你們就不怕被人看見?說真的,我現在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我有問題了。】

隔了幾分鐘。

傅正初:【我他媽越想越……】

傅正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也不用擔心,我沒那麼大嘴巴,不會告訴別人的。】

桑稚額角抽了下,回道:【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個不是我哥,是我哥的朋友。以前他只是幫我哥來幫我見老師而已。】

發送成功後,桑稚收起手機,瞅了眼段嘉許。

也許是怕她惱,段嘉許的笑意收斂了幾分,還往她這邊看著。

不過桑稚也沒再提剛剛的事情。見到段嘉許的車之後,便溫吞道:「走吧,去吃飯。」-

段嘉許把車子開到公司附近。

兩人將近一個月沒見。把車停下之後,他也沒急著下車,湊過去給桑稚解安全帶。距離一下子縮短,他的視線直勾勾地,盯著她,靠得越來越近。

格外明顯的暗示。

段嘉許的腦袋稍側,鼻尖蹭到她眼下的皮膚。帶著滾燙的氣息,以及熟悉又好聞的煙草味。嘴唇像是下一刻就要貼合,卻定格在此刻。

若即若離的距離。

曖昧在空氣里發酵。

段嘉許的喉結小幅度的滾動著。五官被窗外的光線染得柔和,瞳色偏淺,泛著光。他繾綣地撫著她的臉,低笑了聲,頭繼續往下。

姿態莫名有些欲。

所有的情緒,彷彿要隨著這舉動升溫,翻湧。

但都沒來得及。

因為桑稚突然抬起手,捂住他的嘴巴。

段嘉許的身體明顯頓了下,眼眸抬起,不聲不響地看她。看起來不帶任何情緒,卻莫名帶了點危險的意味。

桑稚出聲:「你還是先別親我了。」

段嘉許沒扯開她的手,說話的時候,熱氣噴到她的掌心,像帶了電流:「怎麼?」

「我想起我同學剛剛的話。」桑稚很記仇,故意道,「我記不得你是誰了,反正看到你就像看到我哥一樣,你還是離我遠一點吧。」

段嘉許若有所思道:「這麼嚴重?」

桑稚板臉,點頭。

他的睫毛動了動,視線下垂,停在她的嘴唇上,很快又往上與她對視。

這沉默並沒有持續多久。

倏忽間,段嘉許把她的手扯下,摁在胸膛處,將她整個人帶過來。沒等桑稚反應過來,他的唇就已經貼了下來。

舌尖抵開她的唇縫,順著牙齒向內掃,勾住她的舌頭,用力交纏和舔舐。

桑稚眼睛未閉,嘴巴張開,任由他索取。

接吻的時候,他總喜歡捏她的耳垂,或者撫著是脖頸後的皮膚。唇舌之處,細膩又耐心地侵佔她的每一個角落,力道又有些重,並不顯溫柔。

像是想一點一點地,將她撕開,細細品嘗,然後吞入腹中。

她想把他擠出去,又被他捏著下巴,蠻橫地往裡掃蕩。

桑稚的腦子裡再無別的東西,頭也不由自主上揚,迎合著他。

不知過了多久,段嘉許咬著她的下唇,輕舔了下,而後退開。光線未變,他的瞳仁莫名顯得更深邃,唇色紅艷,帶著旖旎的水漬。

桑稚的所有悶氣在這一瞬間,很沒骨氣地化為烏有。

然後,桑稚聽到他開了口:「現在——」

她抬起眼。

段嘉許彎唇,桃花眼隨之斂起,笑起來像個禍水。

「記起我是誰了沒?」

3.

隨著一場大雨,季節由夏轉秋,空氣里的燥意散了幾分,有些潮濕。又隨著樹葉的凋零,溫度驟降,迎來了新的一年。

寒潮席捲,冷空氣大規模襲來。

跟北方的冷不同,南方的冬天又濕又冷,穿得再厚,都像是能從哪個角落裡,順著毛孔鑽進身體里,滲透入骨髓。

17年,是段嘉許在南蕪呆的這些年裡,度過的最冷的一個冬天。

也是時隔那麼多年,他再次真切地感受到。

新年應該是一個熱鬧又喜慶的節日。

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段嘉許是在桑家過的年。

可能是怕他覺得不好意思,亦或者是因為沒受到邀請而局促,在春節的前一個月,段嘉許去桑家吃飯的時候,桑榮就開始跟他提這個事情。

黎萍還擺出了他要是不過來,她估計要生氣的姿態。

段嘉許一開始確實有,不想打擾他們一家人過年的想法。但聽他們這樣說,也覺得坦然,沒有掩飾自己心情,含著笑意應下。

他跟桑稚提了這個事情。

雖然知道父母肯定會叫他一起來過年,但桑稚聽到還是覺得很開心。

從學校回來後,因為這事情,桑稚像個跟屁蟲一樣,粘了父母好幾天。後來,找到段嘉許有空的時候,就抓著他去逛街。

給家人的新年禮物,桑稚早就準備好了。

這次出去,也只是想幫段嘉許買點新衣服。

在一起之後,段嘉許的衣服,基本都是桑稚替他買的。

段嘉許對這些事情不太上心,以前一個人的時候,缺了衣服,就找了男裝店隨便買幾件,全程花不到十分鐘。忙的抽不出一點時間時,乾脆直接在網上買。

但因為他長得好,穿什麼都好看。所以沒什麼大的影響。

覺得他不善待自己,桑稚很喜歡給他操心這些事情,給自己買衣服都沒這麼熱情。跟朋友出去逛街,也是老往男裝店裡跑。

兩人進了一家男裝店。

桑稚邊看衣服,邊問他意見。

段嘉許笑著回:「你覺得好看的就行。」

桑稚拿了件暗紅色的毛衣,遞到他面前,認真地比划了下,嘴裡念叨著:「新年,穿得喜慶一點。你說好不好?」

段嘉許盯著她,柔聲道:「好。」

「那你去試試。」

「好。」

他去試衣間的時候,桑稚又挑了幾件衣服,抱著懷裡。她往旁邊一看,騰出手翻了翻旁邊的大衣,也拿下來。算了下時間,而後往試衣間的方向走。

段嘉許剛好出來。

店裡燈光足,段嘉許的膚色偏白,像是在發亮。因為長期熬夜,他的眼睛下方有一層青灰色,但因為唇色天生紅,看起來也不憔悴。

毛衣的領口有點低,露出了一節鎖骨。他的衣服大多是深色的,難得穿這樣顏色的衣服,襯得他的模樣越發出眾奪目,安靜站在那,都像是在撩撥人。

段嘉許走到她的面前,問道:「行不行?」

桑稚的視線跟挪不開了似的,老實道:「好看。」

段嘉許:「那就這件。」

桑稚忍不住說:「你怎麼長這麼好看。」

「嗯?」段嘉許俯身與她平視,弔兒郎當道,「那說一句,嘉許哥哥天下第一帥。」

「……」桑稚當沒聽見,把手裡的衣服給他,「這些要不要試試?」

「不試了。」段嘉許說,「都買吧。」

「哦。」

「我去把衣服換回來。」

桑稚啊了聲,彆扭地提議:「這件穿著走吧。」

聽到這話,段嘉許眉毛一揚,低笑著說:「哥哥就這麼好看啊?」

桑稚沒回答這話,抱著衣服往收銀台的方向走,邊道:「走吧,去付錢。」

段嘉許沒再逗她,只是跟著她後邊笑。

結賬後,兩人出了店。

桑稚思考著:「要不要去買套正裝?」

段嘉許:「等結婚的時候再買。」

「……」

桑稚瞅了他一眼,又道:「那去買鞋吧,你這鞋子穿好久了。」

段嘉許指了指旁邊的女裝店:「去給你買幾件。」

「我最近買了很多衣服了。」

「嗯。」段嘉許說,「那也給你買。」

挑起自己的衣服,桑稚就有點興緻索然。

段嘉許倒是饒有興趣地替她挑著。但不像是桑稚給他挑衣服那樣,她挑什麼,段嘉許就穿什麼。桑稚的要求很高,他拿一件,就會不滿地吐槽一句。

「這件會顯得我很黑的。」

「這個裙子好長,我穿起來就像一米五了。」

「這個圖案好土。」

「不要這個。」

到最後,一件都沒挑。

桑稚還漸漸地發現,周圍的女生,目光似乎都似有若無地往段嘉許的身上瞟。她頓了下,也看向他,盯著他露在空氣里的鎖骨。

她默了幾秒,面色變得難看了些。

段嘉許好脾氣道:「換家店吧。」

桑稚視線一抬,盯著他的眼,古怪地冒出了句:「哪家的男人——」

段嘉許:「嗯?」

「穿得這麼傷風敗俗。」

「……」-

除夕那天,段嘉許中午就來到桑家。

這邊吃年夜飯的時間很早,下午四點就已經開始吃了。他自己在家裡呆著也沒什麼事情干,打算提前過來幫忙。

是桑稚來給他開的門。

一進去,段嘉許就能聽到,黎萍在罵桑延。也能聞到,極為香濃的家常菜的味道。眼前的姑娘笑眼彎彎,興高采烈地給他拿了雙拖鞋,心情很好的樣子。

段嘉許揉了揉她的腦袋:「怎麼這麼開心?」

「我哥被罵了。」桑稚唇邊的梨渦深陷,笑得傻兮兮的,「我聽著就很開心。」

「……」

桑榮正坐在客廳看報紙。

聽到動靜,他抬起頭來,和藹地跟段嘉許打了聲招呼。

段嘉許笑著說:「叔叔新年好。」

黎萍和桑延似乎都在廚房裡。

他跟桑榮聊了幾句,就被桑稚扯著進了廚房。此時,桑延正站在流理台旁,不耐煩地洗著菜,黎萍皺眉道:「你這是什麼表情?媽媽讓你幫個忙還不行了?」

桑延停下動作:「媽,你說你這句話說了多少遍了。」

段嘉許出了聲,禮貌喊道:「阿姨。」

聞聲,黎萍回過頭。見到段嘉許,她瞬間揚起笑,跟看到親兒子似的:「嘉許來了啊?先去坐會兒吧,阿姨給你切點水果。」

自從上回跟他們談過之後,段嘉許來桑家的次數並不少,一周至少會去一次。比桑延這個親兒子還多。

相處久了,桑榮和黎萍對他的印象也越發的好。

因為有這個對比,他們越來越看不慣那個幾百年不回一次家的桑延,對待兩人的態度也逐漸變得天差地別。

「不用。」段嘉許忙道,「我來幫你們吧。」

「讓這臭小子自個兒做。」黎萍又看向桑延,繼續訓他,「這德性,學多點技能,不然我真怕以凡那姑娘以後不願意跟你。」

桑延指了指桑稚:「所以她這樣嫁得出去?」

桑稚很不爽,躲在段嘉許的背後,露出了個腦袋。沒等她說點什麼的時候,段嘉許已經開了口,溫和道:「沒事兒,阿姨,我會做飯。」

她盯著桑延,很欠揍地附和:「對不起哦,我男朋友會。」

黎萍恨鐵不成鋼般地說:「你看看別人。」

桑延忍了忍:「媽,誰是你親兒子?」

黎萍:「你這是讓我選?」

「……」桑延懂了她話里的意思。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沒有再追問。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了段嘉許一眼,冷笑了聲:「行。」-

年夜飯後,一家子坐到沙發上聊天,看春晚。

桑家有守歲的習慣。雖然覺得困,但還是都熬到了十二點。鐘聲一過,桑榮給他們三個各發了一個紅包,說著一些嘮叨話。

年紀上來了,也不太能熬夜。

很快,桑榮和黎萍便回了房間。

段嘉許和桑延收拾著茶几上的殘局。

桑稚也困,但還是強撐著眼皮,邊打著哈欠邊幫忙。見狀,段嘉許湊過去親了親她的額頭,笑道:「去睡吧。」

「我幫你一塊,」桑稚咕噥道,「也沒多亂,很快的。」

桑延涼涼地看著他倆:「我是改名叫桑空氣了?」

「……」

段嘉許好笑道:「去睡吧,我跟你哥弄就成。」

「哦,那你記得讓我哥跟你拿個新牙刷和毛巾。」桑稚困到都有點不清醒了,也親了下他的臉,「新年快樂。」

說完,她便站起來,小跑著回了房間。

桑延把桌上的花生殼掃進垃圾桶里,冷不丁冒出了句:「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招人煩了?」

段嘉許挑眉:「哥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桑延直接把花生殼往他身上砸。

「兄弟。」段嘉許悶笑道,「弄地上了,你去拿個掃把吧。」

「……」

段嘉許今天住在桑家,跟桑延睡一塊。

他們先前已經陸陸續續地洗了澡,此時回了房間就睡覺。桑延把枕頭扔到沙發上,理所當然地重複他以前的話:「抱歉,我不跟男人睡覺。」

這個點,段嘉許也睡不太著。他坐到沙發上,翻了翻口袋,拿出剛剛桑榮給的那個紅包。他看了一會兒,笑了下,也沒看裡邊裝了多少錢。

桑延神情詭異:「你這什麼表情,不就收個紅包?」

段嘉許放到桌上,順手拿起桌上的煙,隨口道:「沒怎麼收過。」

「……」

沒過多久,從桑延那邊飛來了個紅包。

段嘉許下意識接過。就聽到桑延嗤了聲,而後道:「所以說你這個80後,跟我們90後就是不一樣。你這年紀真不適合拿紅包。」

「……」

「出於尊老,我就把我的份給你吧。」

段嘉許扔到桌上,似笑非笑道:「那你可真是個年輕的90後。」

桑延:「用您說嗎?」

段嘉許沒再說什麼,往口袋裡摸手機,才突然想起自己換了條褲子,但他還是摸到了東西。他拿了出來,發現也是個紅包。

跟放在桌上的兩個一模一樣。

不知道桑稚是什麼時候放進他的口袋裡的。

他愣了下,莫名笑了。

把三個紅包並排放在一起。

外頭刮著極寒的風,像是在嘶吼,哭叫,拍打著窗戶。

只聽聲音,就讓人感受到了寒意。

卻是這麼多年來,段嘉許感受到的,最溫暖的一個新年。

4.

認識那麼多年,桑稚基本沒見過段嘉許發火。偶爾他真來了氣,也沒多久就散去,脾氣好得不像是個正常人。

桑稚沒想過,有一天,她也會看到,這尊佛口裡所說的。

——「見過哥哥發脾氣沒有,很嚇人的。」

第89章 番外4


這個發脾氣, 來得格外意外的突然。

桑稚一開始都沒發現, 因為他生起氣來, 確實也和平時的狀態沒什麼區別。

但也確實, 有一點點被他嚇到。

大三下學期, 身邊的同學陸陸續續開始找實習。之前桑稚的想法是, 畢業了之後就直接出來工作, 但在跟段嘉許商量之後,她又決定考南蕪大學的研究生。

所以其他人在實習的時候, 桑稚在準備研究生的筆試。

課程漸少, 桑稚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呆在宿舍里, 亦或者是泡圖書館。有時候怕自己熬夜看書會吵到舍友,她也會在段嘉許的住所那呆幾天。

半個學期就這麼過去。

桑稚在網上看中了一款情侶表,打算在兩周年紀念日的時候, 當成禮物送給段嘉許。因為價格不算便宜, 她在學校的咖啡廳附近找了個兼職。

也因為這,她認識了一個比她小兩級的學弟任光。

任光倒也不是在那兼職, 只是陪同學過去買飲料。

桑稚長得好, 被老闆安排在前台。但她不太愛笑, 又出於敬業的精神, 也因被老闆說了幾次, 她只能強行地憋出個假笑。

她的梨渦很明顯,小幅度地扯一下嘴角, 就露了出來。笑起來格外可愛。

像是一見鍾情,當場任光就找桑稚要了微信號。

也被桑稚當場拒絕, 理由是,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但或許是不相信桑稚的話。

從這天起,任光幾乎每天都會來咖啡廳。

店裡的客人一少,他就會到前台跟桑稚聊天。

這家咖啡廳給的時薪並不高,桑稚每天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耗在這裡,並沒有打算在這兼職多久。這個任光陰魂不散地出現,讓她覺得很煩,乾脆直截了當地跟老闆提了辭職的事情。

但不知道任光是從哪裡問到的。

他知道她的院系,也知道她的年級。到後來,連她所在的宿舍號都知道。

每天託人給她送東西,亦或者是在宿舍樓下堵她。還摸清了她每天會去的地方,時不時的裝作「偶遇」。

桑稚的追求者不少,但她也是第一次遇到這麼纏人的。一般其他人知道她有男朋友之後,都會直接放棄。

但這個任光,大約是因為年紀小,越挫越勇。

像是莽了勁的想當男小三。

段嘉許近期很忙,連帶著兩人打電話的次數都少了。

桑稚在微信上跟他提了一下這個事情,他問起的時候,也只是說拒絕掉了。畢竟隔了那麼遠,她怕也會影響了他的心情,也覺得自己能處理好。

這種狀態持續了幾周,桑稚終於受不了了。她把任光的號碼從黑名單拖出來,撥了過去:「你就告訴我你怎麼想的?」

少年的聲音潤朗,笑嘻嘻道:「你居然給我打電話了。」

她現在聽到這個聲音就煩,語氣多了幾分不耐:「我有男朋友了。你現在這行為,你自己回去問問你爸媽,讓他們好好管管你吧。」

任光的語氣滿不在乎:「學姐,你哪來的男朋友?這個月我見你這麼多次,除了我,我沒在你周圍看到一個雄性的生物。」

「沒聽過異地戀?」

「異地戀分的概率可高了。」任光說,「你看看我如何啊?」

桑稚默了幾秒:「你要我實話實說?」

任光:「說嘛,學姐不喜歡的地方我就改唄。」

「不說別的方面,單論長相,跟我男朋友比。」桑稚語氣溫溫吞吞,用言語,一刀往他胸口處扎,「你連給他端洗腳水都不配。」-

也許是真被打擊到了,之後一周的時間,桑稚沒再見過任光。

也因此,她總算鬆了口氣。

從桑稚這段時間對任光的看法。

她覺得這個人很不正常。

很明顯的,就是一個覺得自己有張還算可以的臉蛋,就到處撩妹的渣男。所以也不在意對方是不是有男朋友。

所以桑稚沒半點負罪感,有時候想起來,還覺得自己罵的似乎不夠狠。她也沒把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漸漸地就拋卻腦後。

桑稚在網上買了之前看中的那對情侶表。

但這個紀念日,兩人似乎並沒有見面的機會。

因為這整個月他們都沒什麼時間,一個在忙工作的事情,另一個在忙考試的事情。而且宜荷和南蕪相距的遠,一來一回也麻煩。

兩人在五一的時候見了一面,所以桑稚也並不太介意。

跟他商量好了,等她暑假回家再補回。

紀念日的前一天,桑稚認識的一個同學張平生日。她受邀去參加他的生日聚會,地點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大排檔。

到那之後,桑稚意外地發現,任光也在。

以其中的一個女生的朋友的身份,但看上去更像是曖昧對象。

因為先前有點事,桑稚來的有點晚,所以只剩下任光旁邊有個空位。她抿了下唇,走過去坐下,順帶把禮物遞給張平。

在場的人,有好幾個桑稚都認識。要麼是同個系的同學,要麼是她之前參加比賽的時候認識的,關係都算不錯。

她低下頭,用茶水洗著眼前的碗筷。

旁邊的任光側頭,對她說:「學姐,這個洗過了。」

桑稚嗯了聲,依然繼續沖洗著。過了幾秒,口袋裡的手機振動起來,她低頭看了眼來電顯示,起身,到店外接了起來。

那頭傳來段嘉許的聲音:「在幹什麼?」

桑稚往後看了眼,也不知道自己幾點能回宿舍,低聲撒了謊:「在宿舍。準備洗個澡,看會兒書就睡覺了。」

某一次跟段嘉許聊天的時候,桑稚不經意發現,她要是跟段嘉許說了,自己今天應該會很晚回宿舍這樣的話,會很影響他的注意力以及工作狀態。

因為他會總想著她是不是安全回到宿舍了。

隔那麼遠,要是出了什麼事,他也沒辦法立刻趕過來。

再之後,桑稚要是晚回宿舍,基本不會告訴段嘉許。

段嘉許笑了下,聲音格外溫和:「行。今天別太早睡,我先回家,一會兒再給你打個電話。」

桑稚:「好。」

她把手機放回兜里,回了大排檔里。

桌上的人大多不是在吃東西,更多是在喝酒和玩遊戲。這家大排檔賣的是燒烤,此時桌上放了幾個大盤子,上邊疊滿了各式各樣的烤串。

旁邊一桌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一個男生被抽中大冒險,過來跟桑稚要微信號,被他們這桌的人開玩笑似的攔著。

桑稚也禮貌性地拒絕:「抱歉。」

他們這桌玩的是「誰是卧底」,輸的懲罰是大冒險。

桑稚格外倒霉,第一局就抽中了卧底,她也不太會掩飾,第一輪就被票了出去。

一眾人開始思考著大冒險的懲罰。任光坐在她旁邊,主動提議:「學姐,給你男朋友打個電話,提分手?」

聞言,桑稚唇邊的笑意收起,安靜地看著他。

「不行嗎?」任光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往她杯子里倒酒,「那就喝酒吧。」

氣氛頓時變得安靜又尷尬。

張平皺眉,主動出聲緩和這氛圍:「你這大冒險也太毒了吧?勸人分啊?桑稚,不用喝,你就大喊三聲『我是傻逼』就行。」

桑稚扯了扯嘴角,拿起面前的杯子,一口氣灌進肚子里。看向張平,她淡淡道:「算我玩不起,我還是喝吧。你們先玩,我吃點東西,肚子空著難受。」

她沒吃什麼東西,此時一杯下肚也覺得難受。

拿起面前的烤串,桑稚用筷子把上邊的肉推到碗里。她的心情很差,才呆這麼一小會兒就想離開,又覺得這樣會讓這場聚會的氛圍變差。

吃了好一會兒,直到碗里的東西空了,桑稚再次拿烤串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剛剛吃的好像是牛肉串。

桑稚頓了下,想著吃少量沒事,也沒太在意。她轉換了方向,拿了旁邊的掌中寶。

這個時候,恰好一局結束。

任光輸了,被起鬨跟旁邊的女生和交杯酒。大家雖然沒有明說,但姿態格外明顯,就是讓他跟他那個曖昧對象喝。

但任光接過其他人遞過來的兩杯酒之後,卻把其中一杯遞到了桑稚的面前,爽朗道:「介意嗎?」

場面再一次陷入沉寂。

桑稚看到坐在任光旁邊的女生表情瞬間冷了下來,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敵意。

也許是因為空腹喝酒,又可能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在這一瞬間,桑稚突然覺得很反胃。像沒聽到任光的話一樣,她站了起來,平靜道:「我去個洗手間。」

大排檔里沒有洗手間,桑稚只能去旁邊的一個公衛。

等桑稚出了大排檔,張平忍不住了,這次語氣都不太客氣了:「學弟,你今天來砸場子的?」

「沒啊。」任光無辜道,「我就看這個學姐一晚上都不怎麼說話,想跟她開個玩笑,讓她融入進來而已。誒,別生氣啊,我鬧著玩呢。」

他哄著旁邊的女生:「來嘛姐姐,喝交杯酒。」

剛把酒喝完,任光就注意到,被桑稚遺漏在桌上的手機,此時屏幕亮了起來,來電顯示著「你男朋友找你啦」七個字。

你男朋友找你啦。

還挺甜。

對他就跟冰塊似的,怎麼都捂不熱。

他還真沒遇到過這麼難搞的。

任光的目光停住,暗暗地嘲諷一聲,而後不動聲色地把她的手機揣進兜里,站了起來:「喝太多酒了,我去上個廁所。」

出了店,任光把電話接起:「喂。」

那頭一頓,禮貌性地問:「您是?」

任光平靜答:「我是桑稚的男朋友,新交的。」

聽到這話,電話那邊徹底安靜下來。沒多久,任光聽到男人似是笑了下,很輕的一聲,情緒不明,又像是帶了幾分荒唐。

「你說,你是桑稚新交的男朋友?」

「聽我女朋友說,你總打電話纏著她?」任光語氣沒半點波動,很正經地說,「不管你是哪位,麻煩你不要騷擾我女朋友了。謝謝。」

說完,任光就掛了電話,順帶把記錄刪除。想了想,他把手機調成靜音,還很惡意地把這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里-

這個公衛的環境不好,味道極其難聞。

桑稚強忍著喉嚨冒起的酸意,進去洗了把臉。剛剛坐著的時候沒多大感受,此時站起來了,她才感覺腦子有些暈乎乎的。

身上也有些癢。

她低下頭,發現手臂上開始起一點一點的小紅疹。

桑稚深吸了口氣。

今天是什麼狗屎運氣。

桑稚確實不想再回去了。她抽了張紙擦臉,順帶翻了翻口袋,想直接在微信上跟張平說一聲。

卻沒翻到手機。

她動作停了下,打開包看了眼,也沒找到手機。

在這一刻,桑稚也想起來,她似乎把手機放桌上了。心裡的煩躁越發的濃郁,她平復了下心情,轉身回了大排檔。

桌上開始玩新的遊戲。

桑稚一眼就看到自己在桌上的手機,拿了起來。她走到張平的旁邊,跟他說了句「生日快樂」,提了自己要先走的事情。

張平也很抱歉,壓低聲音道:「那人我也不認識,我朋友帶過來的。今天真的對不起,改天請你吃飯。」

桑稚笑了下:「沒事兒,你今天生日,別影響心情。」

注意著這邊的動靜,任光揚聲說:「學姐要走了啊?沒必要吧,我剛剛就開個玩笑,沒別的意思。」

桑稚當沒聽見,跟其他人道了聲別。

任光沒完沒了了似的:「學姐,你這讓我多難堪啊?」

張平拍了拍桌子:「喂,差不多得了。」

在這吵雜之中,桑稚出了店。

她聽到身後有跟上來的腳步聲,隨後又傳來任光的聲音:「學姐,你別生氣了啊。你看大家都怪我呢。」

桑稚忍著脾氣:「你回去吧。」

「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任光說,「算是給你賠罪。」

「不用了。」

這話一落,任光突然抓住她的手臂,貼心般地說著:「學姐,你是不是喝太多了,怎麼都站不穩?我扶著你吧。」

桑稚猛地甩掉他的手。

動作極大,像是碰到了什麼骯髒的東西一樣。桑稚往後退了一步,火氣燃到了頂端,一字一頓道:「你以為你是個什麼東西?」

任光嘴角的弧度未變。

「你知不知道有個詞叫『自知之明』?就你這條件——」桑稚上下掃視著他,眼裡帶了幾分嘲諷,「誰給你的臉?」

「瞧不上我的條件啊?那就試試別的唄。」任光的目光也冷了下來,將她往懷裡扯,用氣音道,「很爽的。」-

段嘉許連著通宵了幾天,才把手裡的項目趕完。他疲倦至極,出了公司,連家都來不及回,直接往機場趕,在飛機上補了眠。

因為先前一直不確定能不能過來,段嘉許沒提前跟桑稚說。此時也打算給她個驚喜,下了飛機才給她打了個電話。

然後得知她已經在宿舍的事情。

還是一如既往地養生,這個點要準備睡覺的小朋友。

想到一會兒能見到她,段嘉許的心情就變得格外好。等到了她宿舍樓下,他又給她打了個電話。

正想出聲,叫她下來的時候。

出乎他的意料,那頭傳來卻是男人的聲音。

語氣張狂,又帶了點幼稚,像護犢子似的,說著桑稚是他女朋友,這種滑稽又沒半點可信度的話。

然後就掛了電話。

段嘉許也沒生氣,只覺得好笑又荒唐。

但段嘉許再給桑稚打電話,卻發現打不通了之後,他漸漸開始有了別的情緒。這姑娘,剛剛還在電話里跟他說,自己在宿舍準備睡覺了。

不到一小時,就換成了個男人接的電話。

所以一開始,說在宿舍里的話,估計也是假的。

但理由,段嘉許其實也能猜到。

無非就是怕他擔心,也覺得在學校附近不會有什麼事情,乾脆撒謊騙他,讓他遠在南蕪也能對此安心。

段嘉許是極其信任桑稚的。

但他不相信別人。

電話對面那個男人,讓他覺得不安和不痛快。

此刻段嘉許聯繫不上桑稚,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

這種情緒就像是成了倍的疊加。

段嘉許斂了唇角,從通訊錄里找到桑稚的舍友寧薇,撥了過去。那頭接的很快,似乎是沒想過會接到他的電話,遲疑道:「您好。」

「抱歉,這麼晚打擾你了。」段嘉許說,「我現在聯繫不到桑稚,有點著急。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啊?她說有個朋友生日。」寧薇說,「但沒說去哪。」

「好的,謝謝。」

「一般都會在學校附近聚會,不會去太遠。你也別急,都是認識的朋友,不會出什麼事的。我幫你問問吧。」

段嘉許又道了聲謝。掛了電話,他往校門口的方向跑去。想著寧薇的話,他在校外的店一家一家的找著。

盲目又缺失冷靜。

比起那男人的話,段嘉許更擔心桑稚此刻的狀態。畢竟,她不會把手機給別人,也不會聽著別人說這些話,來傷害他。

而且現在時間也不早了。

宜荷大學附近的店面,說多不多,但說少也不少。段嘉許找了一陣,就跟大海撈針一樣,沒半點跡象。

他的右眼皮突突地跳。

段嘉許正想繼續找的時候,手機振動了下,收到了條微信。

寧薇給他發了個定位。

是個大排檔。

與此同時,段嘉許也發現了不遠處的桑稚。她被一個男人抓住了手臂,然後猛地甩開,嘴巴一張一合著,全身的刺都冒了出來。

男人像是惱了,再度扯住她的手臂,往懷裡帶,也說了句話。

明顯就是被纏上了的樣子。

段嘉許剛鬆了口氣,又因桑稚的狀況,戾氣瞬間湧上。平時的理智在頃刻間全無,他的目光暗暗的,像是在強忍情緒,大步地往那邊走。

這話跟性騷擾沒有任何差別。

桑稚把他掙開,用盡全力地抬手,給了他一耳光。

任光的腦袋一偏,舔了舔唇角。他嘴唇半張著,很快又看向桑稚,眼裡帶了幾分不可置信,而後,也抬起了手。

下一秒,桑稚的旁邊出現了個男人。高大又出挑,臉上半點表情不帶,一上來就往他的肚子處踢了一腳。

任光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他沒任何防備,悶哼了聲,順著力道往後退了幾步,摔倒在地上。

隨後,段嘉許回頭看向桑稚。他觀察著她的臉,以及裸露在空氣中的每個部位,輕聲道:「他打你沒有?」

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但桑稚的精神還是瞬間鬆了下來,尾音發顫。

「沒有。」

段嘉許盯著她的手臂:「手怎麼回事?」

桑稚吸著鼻子:「過敏。」

「去外面等著。」段嘉許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撫道,「別怕。」

說完,他走過去,蹲到任光的旁邊。

段嘉許剛剛使的勁兒不小,任光到現在都沒爬起來,捂著肚子倒抽著氣。他盯著任光,唇角的弧度慢慢上揚,漫不經心道:「同學,你欺負誰呢。」

任光的脾氣上來了,抬腿踢他:「操,你他媽有病吧。」

猜到他的舉動,段嘉許直接踩住他的腿。他還在笑,眼眸彎成月鉤,看上去格外溫柔。但所做的行為,卻和表情完全不符合。

聽著他痛苦的叫聲,段嘉許才慢慢把腿挪開,改抓住他的頭髮,把他的腦袋往地上撞,又問了一遍。

「你欺負誰呢?」

旁邊有圍觀的人,大多是學生。店裡的老闆聽到動靜,忙出來勸架,怕影響了自家的生意。

張平也出來了。他認得段嘉許,怕一會兒鬧到派出所了,忍不住說:「哥,算了吧。」

段嘉許卻像是什麼都聽不進去。他的模樣生得極為漂亮,溫和又平易近人。可他的力道卻毫不留情,眉眼裡全是狠戾,不帶溫度。

像是個剛從地獄爬上來的天神。

桑稚也怕出事,著急地喊了他一聲:「段嘉許!」

聽到這話,段嘉許的動作才停了下來。他垂下眼皮,鬆開抓著任光頭髮的手,輕笑了聲:「算了,怕嚇著我家姑娘。」

「……」

「還有,跟你說個事兒。我家姑娘就算真想劈腿,也不會找你這樣的——」段嘉許把手上的血蹭到任光的衣服上,壓低聲音,溫文爾雅道,「來羞辱我。」-

任光的傷大多是皮肉傷。他明顯氣到了極致,胸腔起伏著,話像是從牙關里擠出來的一樣:「我要報警。」

桑稚把段嘉許扯到自己身後,完全不怕事:「行啊,我也報警說你性騷擾我。」

張平附和道:「學弟,剛剛我們都看到了啊,是你先挑事的。」

就連任光的那個曖昧對象,都沒再站在他那邊。畢竟一晚上,也能看得出來,是任光一直揪著桑稚不放。

其他人勸著架。

一個認識任光的女生說了句:「學姐,你先走吧。我們跟他溝通一下就行。」

段嘉許是真不怕,反而來了興緻。別人都勸著的時候,他反倒主動把手機遞給任光:「你報吧。」

這點傷根本判不了刑,頂多給點賠償。

任光卻會擔心,桑稚真去告他性騷擾。就算立不了案,傳到學校也不好聽。他盯著段嘉許,一聲也沒吭,表情有些不甘。

只罵了句:「你有病吧。」

「你再找她麻煩試試。」段嘉許笑,「我還真不怕坐牢。」-

桑稚還是第一次見到段嘉許這麼生氣的樣子。她用了勁兒,把他扯走,也明顯因為他的話有些惱火:「什麼叫不怕坐牢。」

段嘉許看向她:「這人纏著你多久了。」

「……」桑稚一愣,回想了下,「一個月左右,但他前段時間沒怎麼出現了。」

段嘉許垂眸,臉上沒什麼情緒:「怎麼不跟我說?」

桑稚老實道:「怕你不開心。」

「之前有沒有欺負你?」

「沒。」桑稚的委屈再度冒上來,嘀咕道,「我沒那麼好欺負的。」

「喝酒了?」

「喝了一杯,」桑稚說,「但空腹喝的,有點難受。」

「嗯。」

見他走的方向不太對,桑稚問:「去哪?」

段嘉許:「醫院。」

她身上的紅疹越來越明顯了,看上去顯得觸目驚心。

桑稚搖頭:「買點葯吃就行,我不想去醫院。」

段嘉許又嗯了聲,沒攔著。

「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說沒時間嗎?」

「騰了點時間。」

「噢。」桑稚思考了下,給他解釋,「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感覺我今天會很晚才回去,怕你在那邊擔心嘛,而且我就在學校外面,沒什麼不安全的。」

段嘉許情緒很淡:「我知道。」

見到他,桑稚確實覺得驚喜,那點小委屈也很快就煙消雲散。她開始跟他說著最近的事情,笑眼彎彎,情緒漸漸好了起來。

段嘉許時不時應幾句,但話明顯變少了。

兩人到附近的藥店買了葯,而後回到住所。

桑稚坐到沙發上,開始看自己身上的紅疹,有些鬱悶:「我剛剛吃那個烤串,吃完才反應過來是牛肉。我也沒吃多少,就吃了幾串,還以為沒事的。」

段嘉許從廚房裡拿了兩瓶水出來,倒進熱水壺裡燒開。

他抓住桑稚的手,提醒:「別撓。」

桑稚乖乖應:「哦。」

客廳里,只有熱水壺裡發著聲響。桑稚盯著他的臉,隨口問:「你什麼時候回去呀。」

段嘉許:「沒想好。」

「那我們明天出去玩?」

「嗯。」

桑稚又跟他說了一陣子的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好,說話都像是擠牙膏似的擠出來。彷彿不太想搭理她。

恰好水燒開。

段嘉許倒了點熱水進杯子里,又兌了冷水:「吃藥。」

桑稚把葯吞進去,猶疑道:「你是在生氣嗎?」

段嘉許笑:「我生什麼氣?」

「……」他這語氣,讓桑稚瞬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她懵了:「你幹嘛生氣。」

段嘉許站起身,又往廚房走:「去洗澡吧,一會兒塗藥。」

桑稚下意識跟著他,惴惴不安道:「你這是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

「我就是想著,咱倆離那麼遠,那我肯定都跟你說好事呀。」桑稚只能猜到是這個原因,扯了扯他的衣角,跟他示軟,「而且真沒什麼事……」

段嘉許:「剛剛那也算沒什麼事?」

桑稚啊了聲:「那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嘛。」

「什麼事情是能提前想到的?既然這樣,」段嘉許收回視線,從冰箱拿出材料,話里沒半點笑意,「你以後有什麼事情,都不用告訴我了。」

他說話的語氣仍舊平和,卻像是帶了刺。

桑稚定定地看著他,聲音低到像是要聽不見:「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段嘉許不再提這個事情:「去洗澡。」

剛剛的一小點委屈,又因為他的指責,成百上千地疊加。桑稚的鼻子發酸,說話不知不覺就帶了哽咽:「對不起嘛。」

聞聲,段嘉許看過來,面無表情地說:「不準哭。」

他一說,桑稚的眼淚反倒像是跟他作對一樣,啪嗒啪嗒掉下來。她低下頭,伸手擦掉,忍著哭腔說:「那我去洗澡。」

段嘉許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頭抬起來。

「還哭?」

這下桑稚真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起來,話都說不出來。

段嘉許的表情也綳不住了,輕嘆了聲:「我太凶了?」

她默了幾秒,搖頭。

段嘉許:「那哭什麼?」

「你不是很很忙嗎?」桑稚語速很慢,因為嗚咽著,說話含糊不清地,「我不想你每天工作了那麼久,還老要想我這邊的事情……」

「工作沒你重要。」

「……」

「就是離得遠,你更要跟我實話實說。」段嘉許把她的眼淚擦掉,耐心地說,「我在那邊擔心,也好過什麼都不知道。」

「……」

「不是想跟你生氣,我剛剛就是——」段嘉許啞聲道,「有點被嚇到了。」

聯繫不上人,也不知道她在哪。接到了那樣一個電話,之後就被她拖入黑名單。找了好半天,見到她的時候,還看到她在被一個陌生男人糾纏。

段嘉許覺得無力。

最後還得通過她的朋友,才能找到她所在的位置。

她一哭,段嘉許就沒轍了,低哄著:「別哭了,我不應該凶你。」

桑稚的眼淚像停不下來一樣,跟他抱怨:「我今天那麼倒霉,你還罵我。我不舒服,你都不理我,就知道說我。」

段嘉許親了親她的臉:「哪不舒服?」

「胃不舒服,想吐。」

「嗯,我給你煮個醒酒湯。如果還不舒服,就吃點葯。」

「我身上也癢,難受嗚嗚嗚……」

「先去洗澡,我一會兒給你塗藥。」

桑稚把眼淚蹭到他衣服上,還是沒忍住說:「你生氣的時候好嚇人。」

段嘉許笑出聲:「嚇著你了?」

「也沒有。」桑稚抽著鼻子,「但你凶我,我就想哭。」

「你這是在威脅我啊?」

「我才沒有。」

「以後有什麼事情都要老老實實告訴我,不論好壞。」

「……」

「聽到沒?」

「……嗯。」

段嘉許的眉眼舒展開來,弔兒郎當道:「你可別給我凶你的機會,行不行?」-

等桑稚回了房間後,段嘉許在廚房裡折騰了一會兒,而後出到客廳,在茶几上拿起她的手機。他打開通訊錄,把自己從黑名單里拖出來。

看著這個備註,他的唇角彎了起來。

桑稚沒洗多久的澡,很快就出來了。她坐到餐桌前,把段嘉許剛煮好的醒酒湯喝完,被他叫到沙發那邊。

剛剛買了內服和外敷的葯。

段嘉許拉住她的手腕,開始幫她抹葯,皺眉道:「下次再吃牛羊肉,我真要揍你。」

桑稚的眼眶還紅著。她眨了眨眼,一點沒被嚇到:「那你揍。」

段嘉許挑眉:「你這不還沒下次。」

「你就是不捨得揍。」

「嗯。」

桑稚笑起來,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臉:「段嘉許。」

段嘉許:「怎麼?」

「我買了個情侶表,但我放宿舍了。」桑稚獻寶似的說,「我明天拿來給你。」

「好。」

「你給我買禮物了嗎?」

「買了條項鏈。」段嘉許說,「一會兒給你戴上。」

「嗯。」這隻手塗完,桑稚換了只手,慢吞吞地說,「我本來覺得今天好倒霉。我早上睡過頭了,上課遲到被老師罵了。然後我飯卡丟了,路過操場的時候,還被籃球砸到了頭。去朋友的生日聚會,還遇到討厭的人,而且又過敏了。」

段嘉許認真給她塗著葯,順著說:「這麼可憐啊?」

「但是我覺得我好像想的太早了。」

「嗯?」

桑稚小聲說:「見到你,就覺得今天的運氣好好。」

即使見到你,只佔了今天的那麼小部分。

卻能讓那些大部分,都變得微不足道。

5.

大四下學期。

某次跟寧薇的聊天中,桑稚聽她說,她的男朋友跟她求婚了。

說起來的時候,寧薇都剋制不住地在笑:「你說他也太有意思了吧。他真的很害羞的,然後在那個酒吧,還上台給我唱了情歌,把我叫上台,突然就跪下跟我求婚了。」

桑稚饒有興緻地聽著。

寧薇:「重點是,他因為太緊張了,還雙膝下跪了。」

桑稚笑出聲。

聊到最後,寧薇也好奇起她的事:「你家段哥哥呢?有沒跟你提過呀。」

桑稚想了想:「他之前有說過畢業結婚,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求婚誒。而且我覺得他那個人好高調,我還有點擔心。」

「啊?」

「就,有點想自己求。」

「……」

其實桑稚也不是不喜歡,就是會覺得不好意思。就比如寧薇說的,她上了台,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了她男朋友的求婚。

她覺得很驚喜,也覺得很開心。

但桑稚覺得,如果這種事情也發生在她的身上,她肯定也會覺得開心,但估計會有些不自在。

可到事情真的到來的時候,卻完全不如她所想的那樣。

段嘉許是在桑稚畢業典禮那天,跟她求的婚。

這算是她人生當中,比較重大的一個環節。那天,桑榮,黎萍和桑延都來了。這場景一轉,就像是回到多年前,她陪著父母去參加桑延的畢業典禮。

只不過,這次的主角從桑延變成了她。

桑延帶了相機,懶懶地幫她拍著照。

桑稚覺得他沒好好拍,拍一張就過去跟他說幾句,到後邊甚至要吵起來。段嘉許也帶了,安撫了她幾句,在旁邊替她拍了幾十張照。

拍完畢業照後,桑稚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給的紅玫瑰。再往前走,又有湧上來的一群人給她送花,每人一枝。

這其中還有好些認識的同學,就連桑榮和黎萍都參與了。

桑稚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其實很多事情,都是有預感的。

從今天醒來開始,桑稚就有種極其強烈的預感。因為按她對段嘉許的了解,他一定會選在今天跟她求婚。

還會是很高調的,又很老套的方式。

高調的土男人。

在眾人的引導下,桑稚看到路道中央的段嘉許。在這一瞬間,她其實沒有任何的精力去分給旁邊的人,也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這個畫面,桑稚想像過千百遍。

或許跟她所想的某個畫面重疊上了。

卻仍是讓桑稚覺得,這一定是她一輩子都不會忘掉的一幕。

段嘉許今天穿得很正經,白襯衫黑西裝褲,還打上了領帶。他抱著一束很大的玫瑰花,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

桑稚突然有點想笑。

段嘉許低著下顎,也笑了起來。他的身材清瘦高大,黑髮朗眸,出眾過艷的五官,站在光亮之處,顯得奪目又張揚。

過了幾秒。

「你之前告訴我你的秘密之後,我也沒有特別認真的,跟你談過這件事情。」段嘉許盯著她的眼,收起笑容,模樣多了幾分正經,「當時看你說著說著就哭了,總擔心,這會不會是一件讓你覺得很難過的事情。」

「所以我不太敢提。」

小姑娘把所有的心事暴露。

用盡所有的勇氣,用她的方式,告訴他。

——我承認,我們之間,是我更喜歡你。

「也一直沒跟你提過,我其實不是那種,喜歡上一個人,就會立刻去爭取的人。」段嘉許舔了下唇角,認真道,「在表現出對你的喜歡之前,我也曾偷偷的,暗戀過你一段時間。」

也曾掙扎過,因為自卑,因為覺得配不上你。

會因為你的反應而退縮,也會因為你的一個回應,感到欣喜若狂。

「可能你會想,這個段嘉許是不是因為,身旁突然多了個人,因為這個人對自己好,然後發現這個人也喜歡自己,就將就著跟她過一輩子。」

段嘉許輕咳了聲:「可能你也沒這麼想,但怕你會這麼想,我還是想提一下。」

桑稚小聲說:「有這麼想過。」

但也只是這麼想過。

現在早就不這麼認為了。

「還真想過啊?小沒良心的。」段嘉許笑,「我以前有想過,一輩子一個人,其實也沒什麼關係。但我並不是真的覺得沒關係,只是沒有遇到這麼一個人。」

沒有遇到一個,讓他想拋開他人的看法,從自卑的深淵裡爬出來的人。

沒有一個人,能給他一種想要去抗衡的念頭。

所以不可能會將就。

因為他根本沒有那樣的勇氣。

直到遇見了她。

段嘉許扯了扯唇角,單膝跪下:「可你讓我,突然很想試試看。」

桑稚的心臟狂跳。她緊張得有些喘不過氣,聽著他平平淡淡的話,眼眶卻不知不覺地紅了起來:「試試什麼。」

「去愛一個人。」段嘉許一字一頓道,「不顧所有。」

他仰起頭,嘴裡帶過一句極為輕的「小孩」,而後,鄭重地把剩下的話說完:「所以,你願意嫁給我嗎?」

怎麼會不願意?

是已經想了好多年的事情。

桑稚接過他手中的花:「哦。」

段嘉許是真覺得緊張,此時得到這麼一個回應,表情瞬間有了裂縫。他失笑般地垂下頭,很快又道:「就這反應啊?你是想看我哭嗎?」

「沒有。我說『哦』的意思,就是,」桑稚吸了吸鼻子,認真道,「『我非常願意』的意思。」

七年後,她所想像的這麼一天,真的到來了。

桑稚穿著學士服,在陽光之下,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接受了段嘉許的求婚。

七年前,也有這麼一天。

她穿著乾淨的裙子,站在穿著學士服的段嘉許旁邊。因為再次見到他而感到開心,又因為即將的離別,覺得難過至極。

笨拙地藏著自己的心思,不敢讓任何人發現,無論是她多親密的人。想像著,未來有一天,一定要到他的身邊去。

那個時候的桑稚,一定沒有想過。

七年後,她所想像的這麼一天,真的到來了。

如她所願。

桑稚真的成為了段嘉許身邊的那個人。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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