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平區第一人民醫院門診大樓里,常年有個紅背心的志願者,一頭銀髮,特別吸睛。她一根手指熟練地在自助挂號機觸屏上劃得飛快,幫病人挂號、取號、引路,老少患者嘖嘖稱奇。
銀髮奶奶叫許銀子,72歲,在醫院做志願者已整整9年。有人問「奶奶年紀這麼大了,還要做啊?機器玩得這麼溜?」她故作神秘,「我年紀不大呀,你看我有幾歲?」
人家猜60歲,她掩著嘴哈哈笑。這位天生樂觀,愛跟年輕人打交道的奶奶,卻有很多年輕人不為人知的故事:
從小被領養,47歲自己偷偷做好了壽衣,陪丈夫成功抗癌20多年,一次能喝半斤白酒,每天能在幾十米路的門診刷出2萬多步......
72歲,天天做志願者
掃碼刷臉樣樣來
9年做上癮了,還能躲老公
要是理理她的行程表,滿滿當當,真比年輕人上班還忙——
早上5點起床,7點去臨平婦保醫院當志願者,11點半回家做飯。
下午1點-4點半,又在臨平第一人民醫院當志願者。天天如此,周末也不例外。
「我老媽今年都71了,不著家,幾乎天天去當志願者......」臨平區看守所的民警徐偉說起老媽許銀子,笑得一臉無奈,「九年了,攔都攔不牢!」這幾個月,他一直在封閉管理的監區里執勤,上一次見到老媽得算到正月里了。

前不久記者在臨平一院見到了許奶奶,她跑前跑後,相當好認。
9年前,社區組織退休人員去做義工,許阿姨自己也沒想到,被她一年年做出癮頭來了。碰到病人諮詢,她就像醫生一樣,報告里哪個數據不好,該看什麼科,信手拈來,「你說每個醫院是不是需要我們這種人?因為我們快呀。」
手機取號?刷臉?會啊!「不會就學咯。我很開心,跟年輕人學了很多東西,在家裡學不到的。我很喜歡和年輕人打交道。」
沒說幾句話的工夫,許奶奶會被大廳里來看病的人打斷。
「大姐,骨科在哪裡的?」「奶奶,取葯在哪裡取?」
許奶奶嫻熟地招呼起來,「錢付了沒有?到這個機器上,你跟我來......」

一直在醫院當志願者,許奶奶也有自己的原因。
丈夫老徐身體不好,得過胃癌、膽管癌,「老頭子太依賴我了,也要躲躲他。實際上生病的人不好一天到晚躺床上的,自己走走,倒倒水,活動活動。他現在好了,人都重了二十斤。醫生都說,我們家這位是奇蹟了。」
還有一點,許奶奶也是為了兒子。徐偉有嚴重的反應性關節炎,許奶奶在醫院裡也方便給他抓藥。「我有一個願望,就想多做一點好事,算給兒子積點福報。有些人年紀輕時身體不好,到老了反而身體好,這種情況也有的。」她說。
47歲,給自己做好「壽衣」
陪老伴抗癌20多年,7次手術
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
許奶奶從小是領養來的,記事起,就隨養父母生活在老餘杭。
15歲該幹活賺錢了,她虛報歲數,到塘棲新華絲織廠當工人,廠里發16塊工錢,她就寄給父母10塊補貼家用。
光抽絲這一樣活,她幹了31年,手上長滿老繭。
20多歲,許銀子經雙方家長介紹,認識了長他3歲的老徐。雙方家庭條件都吃緊,兩個人窮得叮噹響,租一間小隔間當婚房,土牆用報紙糊起來。口袋裡實在沒錢,就問朋友這裡借點、那裡借點,下個月發工錢了再還上。
47歲那年,許奶奶得了子宮肌瘤、乳腺囊腫要動手術。她急得不行,家裡公公、丈夫、兒子,三個男人以後怎麼辦?兒子連老婆也還沒娶。
「你不知道,二十多年前,開刀做手術還是很可怕的。我知道有的病人開大刀,就死在手術台上的。那年我其實偷偷把自己壽衣都做好了,就掛在門口,萬一我沒了,他們拿拿也快點。後來我說出來,我老頭子說,你腦子有毛病......」
可能是身體原因加上操勞,許奶奶的頭髮白得很早。「四十多歲,我頭髮就白了。還有幾綹金黃色的,像外國人一樣。」她自信滿滿,指指自己一頭銀髮,「我從來不染,是不是也還好看的?」
許奶奶一直說,自己運氣蠻好,「那年手術後,正好碰上絲織廠辦不下去,廠里就讓我好提前退休了。」
不過,往後二十多年裡,家裡遇到的坎一個接一個。
丈夫老徐先後得了腎上腺瘤、膽管癌、胃癌,前後動了七次刀。她苦頭吃足。很多次都以為老徐過不去了,好在老徐慢慢好起來了。
去年3月1日,老徐因肝膽結石,需要動手術。一看老徐身上,滿是手術刀痕,有的醫院不敢接。後來是臨平區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生團隊做的手術。
「從白天到晚上, 手術做了八個小時。我看到醫生出來的時候,腰都直不起來了。我很感謝他們醫生的。」她說。

許奶奶這些年做志願者不輕易「脫崗」,只有老頭子身體不好了,她才暫停、請假。「我很感謝我們老頭子,也很堅強,他身體好我才出得來,不然哪裡有心力哦?」
許奶奶說起這些來,滿是對人生風雨的感激,「我想都想不到,我和我老頭子,都沒有兄弟姐妹,從前那麼窮,現在兩個人過得這麼好,活在天堂一樣的,想想都開心。沒有過不去的坎。」
半輩子夫妻,吵架拌嘴少不了,她有自己的智慧:他有時候發脾氣罵人,我也不響,自己出去跳跳廣場舞多好。做人不要想得太多,一輩子就這麼過去吧,什麼事都想得很完美,不一定完美的。
每天能在門診刷2萬步
愛喝酒的奶奶懂年輕人:太「卷」啦
許奶奶從前雖沒讀過幾年書,卻老早有了對於生命的思考。
「我老早打聽過,現在海葬、樹葬都有的。等我老掉,撒撒掉嘛好了,清清爽爽。也好方便子女,今後省得跑來跑去。後代給你掃墓,能掃幾代呢?」她說,「其實我們六七年前公墓也買好的,就是老頭子生癌的時候,那時以為救不活了。」
老頭子生病開刀那些年,兒子徐偉總是放不下心,每每要請出假來陪護照料,她卻從來不願叫兒子幫忙。
「我很理解現在的年輕人,工作太辛苦,從前我們在廠里一個工種可以干到退休。現在的人不行,這樣要會、那樣也要會,太卷了,一代人有一代人吃的苦。孩子有他們自己的事情,我們年紀大的一定要自覺,活得開心點,身體好一點,就是兒女們的福氣。」
所以,許奶奶的下班夜生活還挺充實,只要天氣好,她一定會約了三五姐妹,到小區里跳跳廣場舞,流行舞曲下,那彩帶被她飛舞得風生水起。
她也參加社區、醫院的文藝演出,把年輕的精神狀態帶給別人。她是位「酒國前輩」,「白酒、黃酒我都要吃的,半斤沒事」。晚上看菜好一點,她總要喝兩杯,再舒舒服服倒頭睡一覺。
到傍晚4點多,門診病人漸漸少了,許奶奶走到自助挂號機、報告機前一一檢查,新的列印紙都裝裝好,拍拍衣服下班去了。

許奶奶習慣地打開微信,她每天都能在門診大廳走出兩萬步左右,步數排行榜長期佔據前三。她往下一划拉,對著每個好友步數一一排隊點贊,儼然一個深諳朋友圈社交之道的「社牛」。
天氣不冷不熱,晚上,她和小姐妹還約了廣場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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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鍾瑋
來源: 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