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場上蠅蟲橫飛，警犬突然不停用爪子刨

北京市公安局刑偵總隊警犬技術支隊民警徐方芳的主要工作是訓練警犬。（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圖）

「警犬技術工作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北京市公安局刑偵總隊警犬技術支隊民警徐方芳記得快畢業時，一位外國專家去警院授課時說過這句話，她當時並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歷經15年，當她從「小白」成長為業界精英後，才慢慢感悟到：警犬訓導員不僅僅是一份工作，更多的是人與犬在工作中培養起來的那份彌足珍貴的情感，是一份牽掛。

訓犬自帶的幸福感

2005年7月，徐方芳被單位派送到南京警犬技術研究所培訓。

巍巍是徐方芳訓練的第一隻犬，史賓格犬，毛呈褐白色。把巍巍抱回犬舍後，徐方芳就喜歡得捨不得離開了。「如果是養一條寵物犬，對我來說太容易了，可這是訓練一條帶著『警』字的犬，它是帶有使命的，是以後要服務於公安工作的，責任重大。」

如何訓好？徐方芳是懵的，她和巍巍都是新手。

「摸著石頭過河吧。」在輔導老師的指導下，徐方芳帶著巍巍開始了全新而曲折的訓練歷程。鑒別、搜索、追蹤……科目訓練很嚴格，每個科目訓練方法和要求都不一樣，犬的動作必須精準到位。

比如犬的吃、坐、立、行、排便等行為，都屬於需要訓練的項目，而且訓導員每做出一個手勢或者發出一條指令，訓導犬都需要反覆訓練才能都做到動作規範。

一天訓練下來，徐方芳累得腰都直不起來，看到還是幼犬的巍巍每天吃力地重複相同的動作，她也忍不住心疼，總想伸手去抱住它，讓它休息一會兒。但是在嚴格的訓練中，是不允許這麼做的。

訓練比較累的時候，徐方芳只能一遍遍為巍巍鼓勁。在規定動作完成後，她和巍巍也會一起玩，扔球給它，讓它去銜回來，這些愉快的畫面，也讓徐方芳體驗到了和犬在一起的幸福感。

一起「出道」破案

徐方芳帶著警犬執行任務。（圖片來源：受訪者提供圖）

三個月後，徐方芳帶著巍巍一起「出道」，開啟了他們的破案之旅。

徐方芳至今仍清楚地記得她帶著巍巍，協助破獲發生在北京市平谷區的一起拋屍案。當時，一名老婦報案稱老伴失蹤，警方懷疑老人突患疾病或者受傷，在村裡搜尋多日卻毫無結果。於是，他們想到了警犬。接到任務後，徐方芳帶著巍巍和同事趕到村裡參與搜尋工作。

村子地況較為複雜，樹林茂密，衚衕交叉，有一個堆滿了垃圾的後山，山下是懸崖。徐方芳一行從下午到傍晚，連續搜索了五六個小時毫無進展，人和犬都很疲憊，只剩後面的垃圾山了。當時正值七八月盛夏時節，垃圾場上蠅蟲橫飛，氣味刺鼻，對於靠嗅覺來工作的警犬極具挑戰性。

眼看著天色逐漸暗淡下來，頂著惡臭，徐方芳和同事把垃圾場分成三塊區域，分頭開始行動。當她牽著巍巍搜索到一處角落時，巍巍發出了示警反應，停下腳步，隨後卧了下來。徐方芳和同事迅速圍過去，但眼前除了垃圾還是垃圾。

會不會是垃圾場味道太重，巍巍弄錯了？當時還不具備多少工作經驗的徐方芳準備將巍巍帶走，可巍巍做出了更激烈的反應，用爪子向下挖，終於找到了一些線索。

法醫趕來，經過一番辨別，確認巍巍發現的是經過焚燒的從腰部到臀部的人體組織。於是，辦案人員和警犬對垃圾山展開了地毯式的搜索，當晚一共在現場找到三塊被焚燒的和腐爛的人體組織。

警犬發現的關鍵證據，讓這起案件的性質發生了改變，為案件的偵破及時調整了方向。經調查，分屍案的兇手正是報案的老婦，她因日常糾紛殺死老伴並分屍焚燒後，用小推車將其屍體推到垃圾山上拋埋，為了掩蓋犯罪事實又去報了案。

這起案件的偵破給初出茅廬的徐方芳帶來極大鼓舞，之後在眾多安保活動和刑事、事故現場，徐方芳和警犬巍巍並肩戰鬥的身影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在2013年全國第四屆警犬技術比賽中，巍巍參與搜毒科目的比賽，獲得了第11名，那也成為她和巍巍共同獲得的第一個獎盃。

有限的生命

2018年底，巍巍14歲了，這個年紀的巍巍相當於100多歲的垂暮老人，它的心臟和血壓等多處地方都出現了問題，腳上還長了骨刺，聽覺、視力也退化了。徐方芳知道，巍巍的時日不多了。

她怕巍巍感到孤獨，有空的時候經常遛它，有時候巍巍走得遠了，徐方芳在後面叫它，它聽不見，徐方芳只能直接招手呼喚它。

漸漸的，巍巍的腳也瘸了，但它還很逞強，過溝過坎時明明可以邁過去或繞過去，可它還像以前那樣跳，經常跳不過去就磕臉，讓徐方芳十分心疼。

2019年1月16日，天氣十分寒冷，已連續幾日未進食的巍巍靜靜地躺在犬舍里再也沒有起來。徐方芳流著眼淚，像送別親人一樣，把巍巍送到了火葬場。

1月17日，很少發信息的她在朋友圈發了一條消息：巍巍，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寶貝！她還配上了6張巍巍的照片和兩張他們的合影，有一張照片里巍巍頭頂扎著一個蝴蝶結，歪著腦袋，樣子很萌。而最後一張照片，是裝有巍巍骨灰的盒子。

警犬跟戰士服役一樣，到了一定年齡，體力、身體功能會逐漸衰退，在不能適應工作後，就會選擇讓它退役，實則為淘汰。但徐方芳捨不得，她認為犬把它的一生交給了訓導員，努力工作了，訓導員就有責任為它養老送終，所以她給自己定了一條規則：不淘汰犬。

因為堅持這一規則，徐方芳幾乎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排滿了，陪著自己的犬。她一共帶了六條犬。除巍巍外，還有依依、十夜、十天，這四條是史賓格犬，主要用於搜索，單位另外還配發給她一條馬里努犬瓔珞，一條波音達犬寶音。

一條犬已經讓人夠忙活的了，這一群怎麼照顧得過來？很多訓導員把犬當戰友、當兄弟，徐方芳則是把它們當作自己的孩子，無論擱哪兒她心裡都是牽掛的。

在單位時還好，她隨時可以去犬舍看看它們的情況，可一回到家裡，她就會坐立不安，尤其是哪條犬身體狀況不好時，她整晚都會擔驚受怕，睡不踏實。

除正常上班外，單位是要輪流值班的，遇上周末或節假日不值班時，徐方芳都會帶上一條犬回家，可帶誰回去？這又讓她犯難，無法決擇時，她便翻牌決定，翻到誰就帶誰回去。

2016年杭州G20峰會，徐方芳帶十夜赴杭州參加安保工作。十夜是徐方芳帶的第三條犬，榮獲過公安部功勛犬稱號，在當時熱播的電視連續劇《警花與警犬》中飾演主角「大餅」，深受觀眾喜愛。

家裡出了一條知名的網紅犬，徐方芳很高興，而讓她更驕傲的是，2018年11月中旬在北京舉行的全國第五屆警犬技術比賽中，十天獲得了搜毒項目比賽的冠軍。

十天在徐方芳的「孩子」中排行老四，當時選犬時她不在單位，就請同事幫她抽了簽。徐方芳說：「十天有些大器晚成，剛開始訓練它時，它不敏感，反應也有些遲鈍，直到它長到5歲多時才對搜毒表現出了超強的能力。」

有一天在訓練搜毒科目時，設置的場景複雜，別的犬都沒有及時搜出毒品，十天卻在極短的時間裡搜了出來，讓徐方芳十分驚喜。

徐方芳說，「六條犬中，十天是最聽話的一個『孩子』，平時很安靜，從不霸道，受了委屈也總是自己憋著，特別能忍耐。」

帶它時，徐方芳對訓犬已經很有經驗了，但由於還有其他犬需要訓練，佔用的精力比較多，因此對於乖巧的十天，她花費的精力會相對少一些，所以有時候她覺得對十天特別虧欠，好在十天很爭氣，徐方芳也感到很欣慰。

進軍新型犯罪領域

瓔珞是徐方芳帶的第一條母犬，領回來時才幾個月大，到能訓練的時候，它的身體卻出了問題，走路腿是瘸的，不願意站，如果能趴下就不會坐著。

開始徐方芳還以為是瓔珞偷懶，經過醫生檢查，才發現瓔珞患有全身骨炎，沒有爆發力，不能運動，連基本的訓練都無法做到。但她沒有放棄瓔珞，定期帶瓔珞去治療，每天按時喂葯，這一堅持就是兩年時間，瓔珞最終痊癒了，並且被徐方芳訓成了一名血跡搜尋高手，多次為辦案立下戰功。

除了瓔珞之外，徐方芳也不斷在訓犬工作中去發現每隻犬的特性。她帶的波音達犬寶音，已經向新型犯罪領域進軍，搜尋著常人難以發現的隱秘證據。比如在物流倉庫訓練場地，徐方芳一遍遍給寶音下達指令，讓它在堆積如山的包裹中嗅到目標，這是訓練它識別能力的場景。

近年來電信詐騙案件猖獗，詐騙分子通過郵寄方式從境外傳遞電話卡、銀行卡、U盾或者手機等作案工具，訓練警犬通過氣味識別出特別包裹、找出非法「兩卡」，成了近年來徐方芳訓犬的主要科目。

為了訓練有效，徐方芳研究出了尋寶遊戲科目，她帶著寶音在物流貨運中心進行快遞包裹的找尋。

物流貨運中心的包裹早晨會在六七點時發貨，因此她和寶音只能在凌晨兩三點到達倉庫訓練。徐方芳還經常把同事的包裹進行攔截，作為寶音的訓練導具，混合在其他包裹堆里。

這項遊戲也是分為幾個階段的，徐方芳介紹道：「初級階段只需要在幾個有氣味和沒氣味包裹中找到藏著『兩卡』的那個包裹；增進版的氣味則高端一些，我會將目標物『兩卡』裝入塑料袋再放入包裹中讓它找；高階版還會有其他氣味的混淆。後來我把寶音訓練到可以對『兩卡』的氣味做出穩定的反應，並且通過十分鐘內找到目標物的考核科目測試，它就具備出現場的資格了。目前在打擊電信詐騙案中，寶音已經成長為一名身經百戰的優秀戰士。」

訓犬是種責任

徐方芳訓的六條犬中，每條犬都各具特色，具備隨時為公安工作服務的能力。在警犬業界，她是成功使用「史賓格犬鑒別訓練及握鼻嗅」的第一人，還首創了「雙犬複合式搜索」工作法。而十天和寶音也能夠搜索TATP新型炸藥，在北京，擁有這種技能的犬僅有十餘條。

當警犬訓導員十五年來，徐方芳和她的警犬共計查獲各類毒品逾6公斤，找到案發現場遺留物100餘件，參與偵辦各類刑事案件400多起，完成重大活動防爆安檢1400餘次，還填補多項警犬技術使用領域空白。

她說：「我們的警犬訓練基地設施很齊備，有專門的警犬繁殖基地，還有專門給幼犬設置的訓練場，就像人類的幼兒園一樣。有一天，我也會老去，等我帶不動它們了，我就轉去『幼兒園』帶幼犬，照顧它們，為它們的成長打下基礎。」

徐方芳說這話時一臉的深情。她已經全然把自己融入進了訓犬員的工作中，她的決心和毅力，也讓她在工作中充滿了幸福，對自己的工作更加有責任感。

來源：中央政法委長安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