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城市》——悲情塵世,溫情人心

2022年06月29日15:45:17 熱門 1812

任何時候,解讀侯孝賢的作品,都是一種冒險。不是因為他的作品太過複雜艱深,恰恰相反,侯孝賢的作品有一種平鋪直敘的利落,你看完,就都懂了,彷彿有很多話要說,但想說的時候,卻發現已經被導演說完了

悲情城市》也是這樣典型的侯孝賢作品——

《悲情城市》——悲情塵世,溫情人心 - 天天要聞

我以為,侯孝賢的《悲情城市》可以和楊德昌的《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對照起來看,《悲情城市》講述的是日軍投降國軍接管台灣後與原居民的衝突,而《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則緊跟其後,展示了國軍正式遷台後新參者的生存狀態。兩部作品既可互補,又可作為彼此的鏡像,共同展示了波濤洶湧的歷史中個體的命運

為了方便大家理解,我做了一個簡單的腦圖,來梳理《悲情城市》的人物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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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一開始,廣播里播放的是昭和天皇宣讀《終戰詔書》——1945年,日軍宣布無條件投降,拉開故事的大背景

此時在基隆林家,一個嬰兒呱呱墜地,這是林家長孫林光明

林家大家長林阿祿有四個兒子,大兒子林文雄,主持家中事務,有一妻一妾,得一女一子;次子林文龍,原是當地執業醫師,戰時受召到呂宋島當軍醫,至今未歸,生死未卜;三子林文良,戰時在上海給日軍做過翻譯,戰後被國軍以漢奸罪逮捕,返台後精神受創接受治療;四子林文清,自幼失聰,經營一家照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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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應該多子多福的林阿祿,四個兒子中卻有三個是「非正常」的,這已經足夠悲劇了,但隨著故事的展開,我們會發現,這只是悲劇的開端

文良病癒出院之後,捲入「盜印日鈔」和「走私毒品」的非法活動,被陷害入獄,出獄後徹底瘋了;文雄之後也被陷害文良的黑幫槍殺;此時,二二八事件發生,文清因與進步人士過從甚密,被秘密逮捕,生死不明

偌大的林家,四個男人,到末了一個都沒剩下

歷史的車輪呼嘯而過,傷及無辜,是常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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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悲情城市》,一定要去了解那個時代

戰爭時期,台灣社會作為被殖民的一方,一邊被殖民文化潛移默化的影響,一邊遭受著經濟上的巨大壓迫。1945年,戰爭結束,國軍接管了日本,這些原居民看到了轉機,他們以為苦難將成為歷史,但豈料陳儀成為台灣行政長官之後,對台灣的治理堪稱兒戲

一方面,因為語言文化的隔閡,國軍和台灣居民之間時有衝突發生,但國軍手裡是握著槍杆子的,一系列衝突中,吃虧的只能是原居民,而當局者對此幾乎是縱容的態度。另一方面,為了應對大陸的國共內戰,國民黨將台灣視為供給倉儲,將大量的民生物資運往大陸,同時印發鈔票以應對龐大的財政支出。這造成了台灣社會物資的極度短缺,加上印鈔導致的通貨膨脹,台灣物價一日三漲,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在《悲情城市》中,他們戲言自己:

眾人吃,眾人騎,沒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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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況下,私售、走私等時有發生,所以我們看電影中有不少普通人從事這些非法活動,其實是不難理解的

作為國軍,自然不想失去這些有限的資源,他們夜以繼日地進行搜捕,寧錯殺一千,不放過一個,終於,導致了二二八悲劇的發生——

1947年2月27日,台灣專賣局在一次緝查私煙的行動中,打傷煙販林江邁,誤殺市民陳文溪。這引起台灣原居民的強烈不滿,隔日便上街遊行。陳儀錶面妥協,實際上卻以叛亂上報國民政府,3月5日蔣介石派兵增援台灣,開始了大規模的武力鎮壓,不少地方進行清鄉,冤假錯案頻出,死傷者眾

二二八事件後不久,台灣就進入長期戒嚴,白色恐怖隨之而來,這一段歷史,自此諱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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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城市》講述的不僅是一個城市的悲情,它其實是通過個體,描摹了一個悲情的時代

電影中的每一個角色的悲劇,放在弔詭的時代中,都充滿了必然性

文龍因為戰爭,直接蒸發掉了;文雄和文良,則因為非法活動屢次遭難,非法自然是不對的,但法,就沒問題嗎?文清更慘,本本份份的守著自己的照相館,因為和吳寬榮這些進步人士交往,就莫名其妙被帶走了——他們甚至連一個聾啞人都不放過

山河破碎,身世浮沉。山雨欲來,躲無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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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身處在這個時代中的人,又是如何看待這個時代的呢?

國軍入駐之後,小上海內的人在討論新國旗應該怎樣掛:日本國旗是中心對稱的,怎麼掛都對,但這國民政府的旗,要怎麼掛才對呢?

這說明,普通人對時代其實並沒有做提前的預判與準備,他們更關心的是自己的一日三餐,只想好好活著。日軍在的時候,他們說日語掛日旗,國軍來了,他們便開始學習漢語,高掛青天白日旗,時代如何變,就隨著時代好了,吃飽穿暖活著就成

這在任何時候都是一樣的,我相信此刻的我們,關心下一頓吃什麼比關心俄烏局勢肯定多一點

普通人的要求並不高,但在某些時候,這些基本的要求依然是奢望,這種變成奢望的生存的基本要求,令《悲情城市》的悲情多了一份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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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侯孝賢還是溫柔的,他通過很多支線劇情,沖淡了這種絕望

比如文清和寬美的愛情,你來我往,紙短情長。通過紙筆的交流消除了無聲無言的屏障,組成了一個小家庭。他們的婚禮,恰恰就在文雄的葬禮之後,讓喜樂承接哀樂,觀眾不會那麼悲傷

而在電影結尾,林家的男人只剩下瘋了的文良,但他們後代,都活蹦亂跳地繞著飯桌跑

這些溫情的場景,不僅在沖淡作品本身的悲劇,也言說著作品之外、之後的希望——離去的固然已離去,但新生的也未曾停止生長

這是導演的溫情,也是人這個物種共有的溫情與光輝:客觀的環境時時在變,但堅韌、期冀與愛,一直根植在人類的基因中。且越悲情,越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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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城市》的鏡頭也充滿獨特的侯孝賢風格

他運用了大量的固定機位拍攝以及空鏡畫面,這樣做會很考驗觀眾的忍耐程度,157分鐘,很可能忍不下去。但當你忍過去看下去則會發現這種風格的好處,它使得整部作品克制謹慎、一絲不苟,如同瑣碎的現實一樣,對照背景,故事就顯得飽滿真實

同時,《悲情城市》在訴說悲情的過程中,關於悲情細節的鏡頭卻很少。文龍、文清的下場成了謎,二二八慘烈的場面也沒有出現,文良怎麼被迫害的也沒有講述,寬榮的死訊也只是一份家書……觀眾幾乎沒有任何直面悲情的機會,這種隱藏悲情時刻的風格,不僅在《悲情城市》中,在侯孝賢的其他作品中也司空見慣

對此,侯孝賢是這樣解釋的:

在整個變動的大時代里,生離死別變得那麼天經地義不可選擇,像河水涓涓而流

這句話其實很好理解,當鏡頭對準生離死別的時候,它就成了充滿戲劇性的特殊時刻,但在歷史大變動的過程中,生離死別是一件最正常不過的事情。當人們不去關注生離死別,才能體現出這個場景的普通,也更能感受到這種悲情的深廣。於無聲處聽驚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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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詞是《悲情城市》的另一個亮點

和《牯嶺街》一樣,《悲情城市》也充滿了天南地北的腔調,這是書寫台灣這一時期歷史避不開的東西。很多方言都沒有配字幕,你聽著亂鬨哄的,正是這種台詞的亂,映照了故事之外現實的混亂

而主要角色的台詞,則非常清楚,尤其是寬美大量的畫外音,充滿詩韻,第一次和文清相見的時候,她是這樣描述的:

昭和二十年十一月初八,好天,有雲,帶著父親寫的介紹信,上山來金瓜石的礦工醫院做事。哥哥教書沒空,叫他的好朋友文清來接我。山上已經有秋天的涼意,沿路風景很好,想到日後能夠每天看到這麼美的景色,心裡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簡潔、精準,交代了事件,勾勒了環境,也展示了心中美好的嚮往,而通過這種嚮往,又完成了對寬美這個角色的塑造

我覺得《悲情城市》的台詞非常值得反覆研究和借鑒——很多話可以不說,但說出來的話,就一定要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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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了這麼多,也差不多該結束了,總結一下

如前文所言,《悲情城市》和其他的侯孝賢作品一脈相承,用簡單的方式講述簡單的故事,一個家庭,一段歷史,一座悲情城市

這種簡單,不僅帶來了解讀上的無話可說,也導致了它不夠「好看」。客觀地說,《悲情城市》真的不好看,時間長,台詞少,固定機位,空鏡多,聲音嘈雜,很容易讓人在觀影中失去耐心。但不好看和不好是兩回事情,正如看爽文永遠比讀嚴肅小說更具快感,但嚴肅小說大概率是比爽文更好的作品,《悲情城市》和嚴肅小說一樣,屬於不好看的好作品

舉重若輕,通過家族的浮沉變故勾勒時代的風起雲湧,荒唐的時局中,有人成了殉道者,而更多的人,成了陪葬者。殘忍、荒謬,又很真實

同時必須強調的是,大家不要誤解《悲情城市》,它並不是一部徹頭徹尾的悲劇,而尚能夠於瀰漫的黑暗中窺見一絲光亮

從呱呱墜地開始,於繞桌奔走結束,新生的希望,正從悲情的土壤中,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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