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特稿〗鄧小嵐‖馬蘭村,我會用畢生的情感來守護她



深切緬懷鄧小嵐大姐

人民日報社社長兼總編輯鄧拓之女、2022年北京冬奧會開幕式和閉幕式演唱希臘語奧林匹克會歌《奧林匹克頌》等的山村「馬蘭花合唱團」創辦人鄧小嵐生前回憶父輩革命故事並寄語原北京軍區部分軍隊新聞宣傳報道人員集體編撰的新書《軍旅寫作成才實錄》。談及父母戰鬥過的馬蘭村,她說:

我會用畢生的情感來守護她

鄧小嵐


一、父親任《抗敵報》報社主任的日子裡

原北京軍區《戰友報》——晉察冀《抗敵報》!我的思緒一下子就回到父親鄧拓那驚心動魄的「一手拿筆一手拿槍」的戰鬥歲月:

1937年盧溝橋「七七事變」。9月,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挺進華北敵後的山西、河北、察哈爾三省連接的北嶽地帶,迎擊向太原進犯的日軍。9月25日,八路軍首戰平型關大捷。1937年11月7日,中國共產黨在敵後建立起第一個抗日根據地——晉察冀邊區,以聶榮臻為首在五台山樹起敵後抗日救國的戰旗。

在這金秋時節,一輛敞篷大卡車載著十幾位來自敵占區的知識青年,跋山涉水、風塵僕僕向晉察冀邊區進發。其中,就有我的父親——鄧拓。

1937年11月18日,軍區領導機關遷往河北省阜平縣城,聶榮臻和中共晉察冀省委書記黃敬、軍區政治部主任舒同等共同商定,創辦晉察冀全區性的黨報——《抗敵報》。

1937年12月11日,《抗敵報》在抗擊日寇第一次圍攻的戰鬥期間,於阜平縣城文嫻街正式創刊。報紙由軍區政治部主辦,舒同兼報社主任,著名攝影記者沙飛任副主任。

晉察冀省的黨組織和軍隊,把《抗敵報》作為思想戰線和新聞戰線上對日寇作戰的一面旗幟,依靠這份報紙,宣傳群眾、組織群眾、動員群眾、武裝群眾,使她成為堅持敵後游擊戰爭,建設革命根據地的輿論工具,成為黨聯繫抗戰群眾的堅強紐帶。

1938年4月中旬,中共晉察冀省委決定將《抗敵報》作為省委機關報,任命父親鄧拓擔任報社主任,主持《抗敵報》工作。當年父親26歲。父親第一次主持編輯工作和報社規劃會議,就制定了三條方針:一是無論敵後游擊戰多麼頻繁、艱苦,一定要堅持出報;二是增加評論,配合戰爭的需要,積極組織社論、專論和短評,加強指導性、戰鬥性;三是改為鉛印,縮短刊期,改三日刊為隔日刊,及時向敵後人民進行新聞報道。

1938年5月,鄧拓任《抗敵報》社長

曾聽父親講,他們克服重重困難,從冀中秘密運來幾部八頁鉛印機和一副四號鉛字,沒有鑄字爐和字模,他們用膠泥做成翻字盒,用字坯翻鑄成字模,一個一個地鑄字;沒有油墨,他們就發動群眾刮鍋底煙灰,摻上松香、大麻油使用,父親經常是弄得滿臉烏黑,大家風趣稱這為「黑人牌油墨」;沒有紙,他們就用老百姓糊窗戶的麻紙,自己動手建起造紙廠,用稻草、麥秸、玉米桿、麻繩頭做原料,用石碾子壓碎煮成紙漿,在火牆上一張張烤成紙……

1938年8月16日,第一張鉛印的《抗敵報》與群眾見面,這張用四號字排成的清晰美觀的報紙,是邊區黨的喉舌,是一支堅強的文化鐵軍和人民對敵鬥爭的精神支柱。

1938年9月,日軍對晉察冀邊區發動「八路圍攻」,在一個半月的反「圍攻」中,《抗敵報》大量報道了主力部隊、游擊隊英勇作戰和人民群眾擁軍參軍的消息,大大激勵了邊區軍民的鬥志。報紙發表了18篇重要的社論、評論文章,有13篇出自父親鄧拓之手。

1939年11月7日,晉察冀軍區某部在易縣黃土嶺,包圍痛殲日本精銳部隊兩千餘人,親臨督戰的阿部規秀中將被迫擊炮炸死。阿部規秀正是日本首相阿部信行的家庭成員。11月25 日,《抗敵報》在一版顯著位置報道了這一勝利消息,並且進行了連續報道,極大鼓舞了抗日軍民的戰鬥熱忱,也震驚了日本朝野。

《抗敵報》在抗日戰爭中發揮著越來越突出的作用,受到黨和人民的一致讚揚,八路軍總部宣傳部長陸定一在延安《解放》雜誌撰文稱讚:「晉察冀報的工作確是做了模範,並給了我們很寶貴的經驗。」愛國人士李公朴來邊區考察後,在《華北敵後——晉察冀》一書中寫道:「《抗敵報》是晉察冀邊區輿論界的權威,同時,也是抗敵新文化的播種者。」聶榮臻元帥稱其是「民族的號角」。

以筆作戰的勝利豪情充滿了父親鄧拓的心懷。1938年11月,他寫下真切感人、氣勢磅礴的詩篇《勖報社諸同志》,以紀念《抗敵報》創刊一周年,並撰文《這一年來》。本月報紙印數增至 6000 份。

《勖報社諸同志》原詩如下:

筆陣開邊塞,長年鉤剪風,

啟明星在望,抗敵氣如虹。

發奮揮毛劍,奔騰起萬雄,

文旗隨戰鼓,浩蕩入關東。

馬蘭村,是一個位於北太行余脈的美麗、偏僻的小山村,四面環山,山坡環繞著茂密的樹林,盛產核桃、栗子、柿子、黑棗,有條清清的胭脂河從村前流過。1939年4月份,《抗敵報》報社遷到這裡,這個不起眼的小山村,就成為報社基地之一。

1939年11月初開始的邊區秋季反「掃蕩」大戰,歷時1個半月,《抗敵報》從阜平神仙山南邊的大台村出發,靠騾驢運輸隊,帶著鉛印機械,在日軍的三面合圍中,穿行於阜平曲陽唐縣、完縣、滿城五縣,途中出版8期鉛印報,發表重大新聞6條、社論5篇、「反掃蕩」專欄4期,邊區黨委文件1份,通訊1篇。歷時40天,才返回阜平北山迅速出報。

為建立最廣泛的抗日民族統一陣線,《抗敵報》開闢了《抗戰農民》《邊區婦女》《邊區青年》等專刊,溝通了邊區各界與政府的關係,建立起農民的鄉村基層政權。

戰爭年代鄧拓帶領大家改造出輕便印刷機

1940年2月12日,中國青年新聞記者學會晉察冀邊區分會成立,選舉父親鄧拓、沙飛等 9 名同志為理事。

1940年8月20日,八路軍「百團大戰」開始總攻,速獲大勝。父親鄧拓親自帶一批年輕記者到鄭太鐵路前線採訪,連發數篇有份量的長篇報道。

1940年10月,在準備反「掃蕩」的幹部大會上,父親鄧拓提出印刷設備輕裝化,改造輕便鉛印機的意見,報社分別成立了改造印刷機小組和改造鉛印架小組,報社女記者應魯維在反「掃蕩」中英勇犧牲,年僅 22 歲。

為了發動邊區人民共同抗戰,父親鄧拓提出明確的編輯思想:要為不識字的農民群眾辦報,使他們通過看圖或者聽讀,都可以了解中國的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情況。報社馬上發表了《抗日戰爭現勢圖》《蘇德南線形勢演變圖》,得到群眾的喜歡。

1940年11月7日,北方分局決定,《抗敵報》(隔日刊)從 457 期改稱《晉察冀日報》。父親鄧拓由原報社主任,改任社長。從此,《抗敵報》步入其難以磨滅的光輝歷史。

二、文章結緣,父母築巢馬蘭村

聽叔叔阿姨講,父母的結合還是挺浪漫和感人的。

到了1941年,父親鄧拓年屆 30 歲,成了報社比較年長又沒有對象的老同志,婚姻大事更加引人注目。在邊區婦救會當組織部長的劉光遠阿姨,發現了縣婦女幹部——我的母親丁一嵐。母親丁一嵐是福建人,和父親是老鄉,母親也是來自大城市的知識分子。劉阿姨高興極了,認為父親母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感到非做這個紅娘不可。劉阿姨風風火火找到父親鄧拓,把母親丁一嵐大大描述了一番,撂下句話:「我算是給你牽上線了,以後的事,你自己去進行吧!」

不久,平山縣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卻促成了父親與母親的奇緣。

1941年2月,平山縣一個村莊,有位年經的婦救會女幹部陳珠妮,因為積极參加抗日活動,被封建頑固的公公和丈夫合謀殺害了。兼任《晉察冀日報》通訊員的母親丁一嵐,親臨實地調查了解,寫下近3000字的通訊《血的控訴——陳珠妮慘案詳情紀實》,署名「路群」投寄報社。父親鄧拓親自處理這個稿件,這篇通訊大幅刊出後,兇手得到懲處,陳珠妮得到昭雪。洋溢在字裡行間的正義激情和流暢感人的文筆,在父親鄧拓心裡久久徘徊著。「路群」是誰呢?經了解,「路群」正是劉阿姨提說的母親丁一嵐。看來,這位號稱「晉察冀邊區一朵花」的姑娘,還真是名不虛傳啊!父親鄧拓不再猶豫,提筆給母親丁一嵐寫了一封信。

當然,在這封信里,父親鄧拓沒有談及私事。只是以社長的身份,祝賀文章的發表,稱讚母親丁一嵐文章寫得好,鼓勵她今後多為報社投稿。能夠得到社長的親筆信,母親丁一嵐喜出望外。從此,兩人開始魚雁往來,尺素傳書。

1941年秋季的「反掃蕩」,是母親丁一嵐直接參加危險緊張的戰鬥。在深山老林、天黑路險的連夜轉移中,母親丁一嵐的一隻鞋都跑掉了,石子嵌進到肉里。路遇中央分局組織部長劉仁同志,劉部長問:「大家聽到報社的情況沒有?」母親丁一嵐直率回答:「聽說報社同志在滾龍溝被包圍了,情況很嚴重」。劉仁部長聽後,忙派人去解救。

反「掃蕩」結束後,母親丁一嵐收到父親鄧拓一封來信,火氣很大地說:「有人說反『掃蕩』報社損失很大,不是有意中傷,也是製造謠言。」母親丁一嵐這才反映過來,這火是沖著她來的。母親丁一嵐雖感有種說不出來的委屈,但她想,這是父親鄧拓為了維護報社的威信。母親丁一嵐覺得自己的心與父親鄧拓的心貼得越來越近了。

1941年12月,在劉阿姨的特意安排下,父親鄧拓與母親丁一嵐這對有情人,終於在瓦口川邊晉察冀邊區兒童保育院見面了。母親丁一嵐看到的是一個高高的個子,文質彬彬風度瀟洒的青年書生,眉宇間卻透露出戰士的剛毅;父親鄧拓看到的是一個身材窈窕、臉如滿月、明眸皓齒的美麗姑娘,文靜中有幾份活潑爽朗。他們都覺得,對方正是自己心中千百次描摹過的「他」和「她」!

當夜,父親鄧拓詩興勃發,寫下一首《初晤》:

山村曲水夜聲沉,皓月霜花落木天。

盼澈清眸溪畔影,寄將深慮阿誰邊?

矜持短語長懸憶,悵惜蕪堤不遠延。

待得他時行篋里,新詩綺札讀千篇。

一天,父親鄧拓向母親丁一嵐討了一張照片,在後面賦詩一首:

映水霞光耀眼新,兩間一瞥欲無塵;

春來秋肅凝冰火,戰地烽火自在人。

1942年初春,他們再次漫步在西柏坡村外滹沱河邊。在漫天狂舞的風沙中,他們彼此約定:要終身相伴,永遠生活在一起。父親鄧拓當晚寫下《心盟》一詩:

滹沱河畔訂心盟,卷地風沙四野鳴。

如此年時如此地,人間長此記深情。

沒隔幾天,父親鄧拓寫下《定情》一詩:

戰地青山侶,風沙北國春。

白雲浮終古,江水去長東。

身世三生劫,心天一向紅。

高情為爾我,天地自無窮。

父親鄧拓給時任晉察冀中央局書記的聶榮臻司令員寫了一份結婚申請報告,寫得感情充沛,文采飛揚,像一首動人的散文詩。

1942年「三八」前夕,聶榮臻司令員批准了父親母親的婚事。3月7日這天,父親母親擺上紅棗、核桃等幾樣山區土產,請來幾位戰友,算是舉行了簡單的婚禮。第二天是「三八」節,聶司令員和夫人張瑞華又特地為這對新人舉行了家宴。一對有情人終於結成了「戰地青山侶」,人們交口稱讚:「這可真是『才子配佳人』啊!」

三、戰火中降生的「我」,將根系在了馬蘭村

父母親結婚以後,母親仍回到晉察冀邊區四分區工作,與父親過了一段「牛郎織女」的生活。半年後,母親調到報社從事資料工作,每天從敵人電訊中摘引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重要情報,供邊區領導參考。從此,母親也與父親一樣,與黨的新聞事業結下了不解之緣。

1943年秋季,敵人發動了又一次的大「掃蕩」。這時,母親懷我已有六七個月的身孕。

為了擺脫敵人的圍捕,報社決定向「無人區」轉移。大家頂著刺骨的朔風,日夜不停地奔襲,每天要走百八十里的山路,身懷六甲的母親,實在無法隨隊行動了,父親只好將母親「堅壁」在靈壽縣山間的一個大石洞里,洞口很窄,母親和留下照顧她的軍醫阿姨,只能爬著進出,直到敵人退去已是12月份。母親的預產期只有半個多月了,父親派警衛員來接母親,冰雪封山,母親騎在馬上,馬蹄在冰坡上一步一滑,顛得母親肚子劇烈痛疼起來,好不容易捱到阜平縣易家莊,母親要生產了。

易家莊剛剛經過敵人的洗劫,許多房子都燒光了。他們找到老鄉的一間空房,門窗都燒得只剩下邊框。他們從房東那裡借來床單,遮擋在門窗框上,抱來一捆柴草。柴是濕的,點著熰得滿屋子都是煙。正值隆冬季節,凍得母親直發抖。第二天一大早,一個女嬰降生了。這就是我。

長大懂事後,母親給我講,我出生時,小臉凍得發紫,為了紀念我這不尋常的出生經歷,也為了感謝母親,父親給我取名叫小嵐。

鄧小嵐與養父母

在當時戰亂環境下,母親是不可能自己帶孩子的。待我剛滿月,母親就把我寄養在村長陳守元伯伯家,陳大媽剛給自己第三個孩子斷了奶,奶水充足,正好哺育我,伯伯大媽把我當作親骨肉,一直養育我到 3 歲。

期間,伴隨著中國人民八年抗戰的偉大勝利,1946年8月23日,華北重鎮張家口解放,《晉冀察日報》社奉命進駐張家口,父母親的工作生活環境有了很大改善。這時,母親想著該把小嵐接回來了。

接到母親的信,養父母雖說捨不得我走,但還是更理解父母的心情,養父母懷抱肩扛著我上路了,翻山越嶺,走了200多里路,才把我送到張家口。

為了給我斷奶,我第一次和乾娘分開睡。夜裡我找乾娘哭啞了嗓子。乾娘聽我撕心裂肺的哭聲,流著淚又把我抱回去。就這樣,送過去抱回來,一晚上要折騰好幾回。兩個母親,一個在這屋哭,一個在那屋哭。

我成了兩個家庭的孩子,有了兩對父母,在隨後的日月里,兩家也一直保持著親密的來往。老區人民用乳汁把我養大的這份骨肉真情,一直鏤刻在我的心底。

鄧拓夫婦與孩子們

四、回報桑梓,我願將餘生年華融入馬蘭村這方土地

轉眼到了1997年,那是我和妹妹鄧小虹第一次回阜平看望鄉親。50多年歲月滄桑,老百姓仍能清晰地喚出我的乳名,那一聲聲親切的呼喚,讓我淚流滿面、哽咽難語。當時只請了兩天假,在阜平沒能停留,一天多的走馬觀花,看到的是百姓生活很艱難,回來後我就想怎麼幫幫那裡的百姓。我想幫助老區鄉親的念頭,得到愛人劉青崗的支持,但因為工作原因卻遲遲不能落實,倒成了我的一塊大心病。

鄧小嵐退休後每年都來馬蘭村教孩子音樂

2002年,退休後的我再次來到馬蘭村。這裡依然是破舊的村舍,落後的教育,簡單的吃食。這裡是我國第一部《毛澤東選集》誕生的地方啊!這裡曾是《人民日報》前身《晉察冀日報》、北京軍區《戰友報》前身《抗敵報》的所在地啊!報社曾有 7 位烈士長眠在這裡,這裡的人民曾經為了保護報社犧牲了19個鮮活的生命啊!……

父親在「燕山夜話」中運用「馬南邨」的筆名,表明他的心和情永遠地留在了這裡。母親曾送給我一枚刻有「馬蘭後人」的圖章。我常思索醞釀著:阜平馬蘭村是我國新聞史上不能忘卻的一個亮點,完全可以搞紅色旅遊嘛。可跟人家別的地方比起來,我們這裡還不行,我心裡很著急!我現在一年的退休金有3萬多元,我花1萬元就夠了,那2萬元我會用來給老鄉們干點事情。

馬蘭村民白玉從大姐的父親是父親的老朋友,我起初幾次到馬蘭,都住這位姐姐家。2004年,村裡小學的校舍壞了,我動員同是工薪階層的弟弟妹妹,湊齊了4萬多工程款,在村裡蓋了7間校舍。從校舍到廁所,都是我來設計的。其中,水沖式衛生間的設計讓大家很感奇怪,「廁所在屋裡,那不是很臭嗎?」我就給村民講了水沖廁所的好處。為了推廣水沖廁所,我就給村民發傳單,還鼓勵白玉從姐姐家改進廁所做表率。經過幾年的努力,水沖廁所的概念在山村蔚然成風。

打小就喜歡音樂的鄧小嵐

我打小喜歡音樂,是在歌聲中長大的,父母親都愛唱歌。可在馬蘭村子裡聽不到歌聲。有一天,我把村裡幾個小孩兒找來說唱個歌,結果他們什麼歌也不會。我開始還不信,以為孩子可能不好意思唱,後來我讓他們唱國歌,只有兩個孩子能跟著哼哼,調兒還不對,我心一下就涼了。沒有音樂的人生太蒼白了,當時的我感到特別心酸。

自那以後,我打算琢磨著把音樂帶進這座偏僻寧靜的小山村。我一次次往返北京和馬蘭,把家人用過的和朋友們捐送的手風琴小提琴電子琴和吉他等樂器、樂譜帶到了馬蘭村。慢慢地,在親友和有關部門支持下,又有了架子鼓、鋼琴、長笛、黑管等樂器。我教孩子們唱歌,手把手教他們演奏樂器,還啟發孩子們用生活中常見的勺子、鈴鐺和鋸條奏出動人的旋律,培養他們對音樂的興趣和感覺。

把孫女用過的小提琴送給山村的孩子們

北京到馬蘭,路途400多公里,雖說並不遙遠,但在前些年卻並不便捷,先從北京乘火車到定州,再從定州乘班車到阜平縣,最後再等從阜平到馬蘭的班車。加上等車的時間,有時早上八點出門,到了晚上七八點才能到達馬蘭。就是這段風雨路,我基本上每個月來兩次,寒暑假來得更頻繁。教音樂得有連續性,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學生學不會。有時,常想到父輩們的理想和艱難,我也就不感到辛苦和勞累。

75歲的鄧小嵐為馬蘭村第一次接觸樂器的孩子啟蒙

2006 年,我成立起馬蘭小樂隊。

2008年10月,小樂隊第一次走出大山,在北京中山公園舉辦「馬蘭小樂隊小型音樂會」。隨後,在第四屆中國優秀特長生藝術節開幕式和「紅歌嘹亮唱響中國」演唱會上,在河北電視台和北京電視台的節目錄製中,也有了馬蘭小樂隊的身影。

2013年,馬蘭幽靜的山谷熱鬧了起來。年過70歲的我感到精力毅然充沛,就發起了「馬蘭兒童音樂節」。在阜平縣委、縣政府幫助下,音樂節成功舉辦,馬蘭小樂隊同清華藝術團樂隊等20多個演出團體同台演出,台下3000多名觀眾掌聲如潮。音樂節至今已舉辦四屆。

2015年,在學校旁的山坡上,我親自設計、自籌資金打造了一座浪漫的三層「音樂城堡」。圍欄上鑲嵌著鐵藝五線譜,陽光照在上面,音符灑落一地。

鄧小嵐在「月亮舞台」上

這兩年,我正在一門心思,想打造一個「月亮舞台」。「月亮舞台」就坐落在「音樂谷」,從高處看就像山谷里一個小月亮,「月亮舞台」上面的「半月」是波浪式的,下面一半延伸到溪水裡去,水中還有倒影。這樣一個舞台,唯美而又浪漫。估計年底能全部完工,投入使用。這就是我們「馬蘭兒童音樂節」的專屬舞台。

馬蘭村孩子們牽扯我的精力越來越多,但《戰友報》同志們的邀約,我還是很樂意接受的。我期待著出席你們新書的首發式呢!

鄧小嵐口述,張峻峰根據2021 年 7 月 22 日採訪整理,本文系《軍旅寫作成才實錄》序)

參加冬奧會演唱的山村「馬蘭花合唱團」的孩子們


鄧小嵐和馬蘭村的孩子們


鄧小嵐和馬蘭村的孩子們

編後記:在採訪鄧小嵐大姐之前,網路自媒體「戰友新報」編委會就一直想策劃組織一個「走入阜平馬蘭」的採風活動。與遠在馬蘭的鄧小嵐大姐聯繫溝通,電話那邊不時有孩子歌唱排練聲傳來。鄧小嵐大姐總是連連致歉,說忙過這陣再說。當鄧小嵐大姐身邊的這群老區山裡娃驚艷北京冬奧會開幕式和閉幕式,用天籟之音演唱希臘語奧林匹克會歌《奧林匹克頌》的時候,全世界都為之驚嘆,讚許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到鄧小嵐大姐身上。冬奧會結束後,鄧小嵐大姐的腳步邁得更快了,直至累倒在排練場上,再也沒有醒來。2022年3月21日23時48分,鄧小嵐大姐在北京天壇醫院溘然長逝,享年79歲。

鄧小嵐大姐2011年曾榮獲首屆「北京榜樣」稱號,2022年4月8日,黨中央、國務院決定追授鄧小嵐同志「北京冬奧會、冬殘奧會突出貢獻個人」稱號。鄧小嵐大姐「魂歸馬蘭」,與那塊熱土永遠融在了一起……

永遠懷念鄧小嵐大姐!

《軍旅寫作成才實錄》





瞭望中國新媒體刊頭題字 馬譽煒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