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跡 · 用文化給生活另一種可能
主講：賽艇隊長
策劃：賽艇隊長
責編：馬戲團長
全文約3000字 閱讀需要9分鐘
前段時間俄軍高層迎來一次反腐行動，俄國現任國防部副部長鐵木兒·伊萬諾夫落馬，看名字還是個蒙古人。
◇ 作為紹伊古的副手，伊萬諾夫深受大元帥信賴
這個副部長平時負責俄軍財產管理、部隊駐紮、軍官住房分配等工作，妥妥的肥差，因而不出乎意料，這次被抓的原因是腐敗，受賄100萬盧布，大概合8萬人民幣，能買兩輛拉達。當然這大概率不是他貪腐的真正金額，據說這位爺實際涉嫌貪腐的金額達到10億盧布，大概不到8000萬軟妹幣。俄烏前線如此吃緊，主公夜夜為國事操勞的時刻，這位還在後方緊吃，實在是該天誅拿下，以儆效尤。
說起來，從沙俄時代到俄羅斯時代，腐敗一直是他們的隱痛，沙俄時期的獨特製度造就了腐敗，他們依靠腐敗開疆拓土，最後也亡在了腐敗上。
在俄國歷史上，看起來說一不二的沙皇也不是想幹啥就幹啥，如果沙皇想維持自己的統治，就必須得到軍隊、貴族和行政機關的支持，一旦失去了這些人的支持，貴族、軍隊等團體就會聯手發動政變，廢黜乃至處死沙皇，這也是俄國為什麼頻頻發生宮廷政變的由來。
◇ 圖為蘇里科夫繪製油畫《近衛軍臨刑的早晨》描繪了彼得大帝絞死叛變的近衛軍士兵
在得到這些團體支持後，沙皇陛下也會賜予他們一定的酬勞，這份酬勞不是有多少黃金白銀，在俄國文化里金錢被認為是有辱人格的，俄語中「工作」一詞本身來自「奴隸」一詞，具有貶義，那些所謂需要金錢作為酬勞的「勞動人民」只是來自社會下層或是需要擺脫債務的人。既然貴族們不喜歡金錢，沙皇就只能通過授予榮譽或者權力來作為回報，因此長期以來，俄國官員的俸祿並不高，他們的收入來源主要來自於沙皇賦予的特權，這等於支持官員無限制地壓榨俄國民眾，並導致貪污腐敗、苛政重稅橫行。
在這些人上人的層層盤剝之下，很多破產的俄國人被迫流亡，不過他們想的不是怎麼推翻這個制度，而是在反思自己為什麼沒有腐敗的權力？為什麼沒能成為人上人？很快他們就等來了機會。
◇ 1300-1945年俄國擴張圖
從16世紀開始俄國逐漸向西伯利亞擴張，由於天高皇帝遠，在新佔領土設的總督軍政一把抓，等同於地方上的土皇帝。總督會派出稅收官和探險隊執行任務，探險隊負責武力征服，稅收官則要在完成征服後在當地收稅，他們徵收講究自擔風險自負盈虧，交夠給沙皇政府的份額，盈餘多少全看自己的能力和運氣，如果自己能貪敢貪，一年一個大別墅不成問題。
◇ 圖為蘇里科夫繪製油畫《葉爾瑪克征服西伯利亞》
與其在烏拉爾山以西被人上人榨乾，不如去西伯利亞搏一搏，說不定單車真就變摩托。於是，無數地痞、無賴、流浪漢、哥薩克都看著眼熱，為了自己也能成為人上人，他們紛紛拿起武器走上了為帝國擴張的道路。比如17世紀在東北地區為非作歹的俄國人哈巴羅夫，他就是個破產商人，為了還錢開始走上了探險殖民的業務，一直殖民到了黑龍江沿岸，今天俄國遠東邊境城市哈巴羅夫斯克就是以他命名。
◇ 葉羅費·帕夫洛維奇·哈巴羅夫（1603-1671），繼波雅爾科夫後第二個入侵中國黑龍江流域的俄國殖民軍頭目 圖為伯力樹立的哈巴羅夫雕像
然而腐敗一旦蔓延開以後，帶來的弊端也顯現出來，官官相護提拔上來一堆庸才關係戶，耽誤帝國行政正常運轉還只是小問題，更大的危害是屬於沙皇陛下的稅收全進了這些人的腰包。要是換成一般的沙皇，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換成彼得大帝執政則不同，他一生都在對外南征北戰，對內大興土木，偌大的帝國有的是需要用錢的地方。
為了給自己籌得更多的款項，彼得大帝開始鐵腕反腐，在眾多反腐手段中，拿一兩個倒霉蛋殺雞儆猴就屬於見效最快的，於是，西伯利亞總督馬特維·加加林因為腐敗被判絞刑，可其他官僚都認為這位運氣不好罷了，依舊我行我素。
◇ 圖為電影《托博爾》中西伯利亞總督馬特維·加加林形象
為此彼得大帝又設立總檢察官進行秘密監督，並鼓勵告密，一旦發現情況屬實，貪污官員的罰款一半上繳國庫，一半歸舉報者所得。這有點劉彘鐵拳敲打大漢資本家用的告緡大法，如此一來，俄國上下都變得人心惶惶，無人不擔心自己成為被搜查對象。與此同時，總檢察官涅斯捷羅夫這個酷吏利用自己的職權大肆打擊政敵，一邊反貪腐，一邊利用自己的權力製造新的貪腐，官員中的冤假錯案增加了近一倍。後來因為鬧得官怨沸騰，涅斯捷羅夫也被大帝處死。
接下來彼得大帝又任命雅古任斯基為總檢察官，並讓他起草一道詔令，誰盜竊國庫的錢如果夠買一根繩子，那麼就用這根繩子將誰絞死。可總監察官對此並不認可，他反駁沙皇說：「其實我們大家都在偷，只不過有的人比別人偷得多一點，巧妙一點罷了。」彼得大帝認為他說得有理，畢竟查封的錢都上繳國庫了，也沒還給民眾，彼得大帝的最大目的就是要錢，只要官員們把錢乖乖交上來就行了，要是真不讓底下人腐敗，那他們保不齊會造反換一個沙皇，詔令遂被撤消。
◇ 彼得大帝
大伙兒見繳納罰款就能獲得赦免，沙皇的臣子們在貪腐方面就變得更加有恃無恐。有一次彼得大帝怒氣沖沖的問自己的寵臣緬希科夫：你小子為什麼這麼能貪？緬希科夫則不緊不慢的回答：「陛下，難道你想做沒有臣民的孤家寡人嗎？」意思是只要給您手底幹活領工資的就肯定貪，要是不搞點腐敗那天天為你服務圖啥？正因為彼得大帝不可能做沒有臣民的孤家寡人，所以就無法對所有的腐敗者進行嚴厲的打擊，看上去大帝在反腐，其實在一定程度上是保護了腐敗，為俄國官吏腐敗提供了一個舒適的溫床。
◇ 尼古拉一世
到了尼古拉一世時代，這又是一位有雄心壯志的君主，為了杜絕腐敗現象，他把腐敗寫進刑法。然而他對腐敗內容的劃分卻相當搞笑，把腐敗分成「受賄」和「索賄」兩種，並輕罰受賄嚴懲索賄。然而在俄國官僚政治中，有情商的官員都是主動向上級行賄，哪有上級親自下場要錢的道理？因而看上去尼古拉在大刀闊斧的反貪，實際上依舊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國家並沒有因此多獲得多少稅收，反而是這些廉政部門成立後又多了不少腐敗。最後尼古拉本人也不得不承認俄國現實，並十分黑色幽默的跟皇太子亞歷山大二世說：「在整個俄羅斯只有兩個人不會參與腐敗，你和我」。
由於俄國常年無法遏制腐敗現象，而這些腐敗分子又身居高位，長此以往執掌俄國政壇的都是些出身貴胄的庸才。也正是由於朝野遍布庸才，從18世紀末開始，為了保證軍隊戰鬥力，沙皇頻繁僱傭外國人指揮戰鬥，比如拿破崙侵俄戰爭中俄軍總參謀長巴克萊·德·托利就是位蘇格蘭人，奧地利炮兵之父萊西元帥，他的父親老萊希也當過俄國元帥。
隨著19世紀中後期歐洲有了民族意識，為敵國效力不僅在法律層面被禁止，在其他層面也會被民眾視為背叛民族的漢奸行為，俄國軍隊和政壇就很難僱傭到外國精英來整肅吏治。只能繼續用本國官員，而本國官員上台後就免不了能力平庸還貪腐的問題，俄國上下無力解決這一問題，最終引來一系列內憂外患，俄國也在這些問題中走向崩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