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你大伯怎麼走了?什麼都沒說就走了?"婆婆站在門口,手裡還拿著準備給大伯炒的青菜,眼神里滿是疑惑和擔憂。
那一刻,我和丈夫對視一眼,都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嫁到王家村是在1992年春天,那時農村還保留著許多古老的生活方式和人情往來。
剛嫁過來那會兒,婆婆家裡還有一台老式的黑白電視機,村裡人常常擠到我們家看《渴望》和《編輯部的故事》,每到播放時間,小院里總是坐滿了人,大傢伙兒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評頭論足。
王家的青磚小院不算大,但在村裡已經是數得上的好房子了。
院子東邊一棵老槐樹,樹下放著幾把竹椅子和一張方桌,是丈夫王明的父親生前親手打的,那是夏日納涼的好去處。
對於我丈夫的大伯——王大山,我始終覺得有些神秘。
大山伯是我丈夫父親的堂兄,今年已經六十有八,一輩子沒成家,住在十八里外的山村裡,村裡人都習慣把那段山路說成是"六十里",形容路途的艱辛。
每年春夏之交,他都會背著個破舊的草編背簍,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藍布褂子,走那十八里山路來看我們。
背簍里總是裝著他自己種的大蒜和花生,有時還有一些山裡的野菜——薺菜、苦菜、蕨菜,都是城裡買不到的鮮貨。
"大山這人啊,心眼實在,就是嘴笨。"婆婆常這麼評價她的堂兄,語氣里滿是親昵。
那是五月初的一天,早晨剛下過一場小雨,空氣格外清新。
我正在院子里的水泥檯子上搓洗衣服,雙手沾滿了肥皂泡沫,那時村裡還沒有洗衣機,所有衣服都得手洗。
遠遠地,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駝著背,緩緩地向我們家走來。
"小王,你看,是不是大山來了?"婆婆從廚房探出頭來,順著我目光的方向看去。
"好像是。"我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趕緊用毛巾擦乾。
大山伯走近了,我看清了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和那雙因長期勞作而顯得粗糙的手。
他的背簍里塞滿了大蒜和花生,上面還壓著幾捆剛採摘的野菜,散發著泥土的芬芳。
"大哥,你又走這麼遠的路來啊?"婆婆迎了上去,接過他肩上的背簍。
"沒事,走慣了。"大山伯憨厚地笑了笑,用袖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他的臉上雖然疲憊,卻掩蓋不住那份見到親人的喜悅。
"來就來吧,還帶這麼多東西,你這老不修的。"婆婆責怪的話語里透著掩不住的高興。
"自家種的,不值啥錢。"大山伯說著,指了指背簍里的青蒜,"今年雨水好,蒜長得壯實。"
我丈夫從屋裡出來,看見大伯也是一愣:"大伯,您怎麼又來了?上次說好了我們去看您的啊。"
大山伯擺擺手:"你們城裡人忙,我一個老頭子閑著沒事,走走路也好。"
我趕緊倒了杯開水遞給大山伯,九十年代初的農村,即使是夏天,也很少有人喝涼水。
他接過水杯,慢慢啜了一口,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紅紙包,裡面包著幾塊山楂糕:"給你們家小丫頭帶的,山裡來的客人給我的,說是城裡的點心。"
我們女兒小荷今年剛滿兩歲,天真可愛,是全家的開心果。
聽說有吃的,她立刻從屋裡跑出來,撲到大山伯的懷裡:"大伯伯,糖!"
大山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輕輕撫摸著小荷的頭:"乖,慢點吃,別噎著。"
婆婆熱情地張羅著午飯,說要好好款待大山伯。
她從廚房的角落裡取出一個罐頭瓶,裡面裝著去年腌的鹹肉,又從院子里的水缸底下拿出兩個雞蛋,準備炒個荷包蛋。
在那個物資還不太豐富的年代,這已經算是很豐盛的招待了。
大山伯卻說不用太麻煩,簡單吃點就行。
他的目光在堂屋的牆上停留了一會兒——那裡掛著一張全家福,是去年在縣城照相館拍的,小荷才一歲多,坐在我懷裡,笑得見牙不見眼。
吃過午飯,大山伯和我丈夫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樹下聊天。
那天格外悶熱,知了在樹上不知疲倦地叫著,氤氳著泥土和草葉的清香。
我收拾完碗筷,端了兩杯茶過去,卻聽見大山伯說:"明子,我這次來,是想跟你說件事……"
看到我過來,大山伯突然住了口。
我識趣地放下茶杯,轉身離開。
但走到廚房門口時,我聽見大山伯壓低聲音說:"我去縣城檢查,醫生說我這病……時日不多了……"
我心裡一驚,手中的毛巾掉在了地上。
慢慢收拾著廚房,我不時向外瞥去。
只見丈夫的臉色越來越凝重,而大山伯卻依然面帶微笑,彷彿在談論的不是自己的病情,而是今年的莊稼收成。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低,斷斷續續的,我只能聽到一些零碎的詞句——"肝硬化"、"晚期"、"別告訴你媽"……
那時的農村醫療條件有限,許多病到了晚期才被發現,治癒的希望十分渺茫。
下午,我丈夫突然對婆婆說要帶大伯去鎮上買些東西,很快就回來。
婆婆點點頭,叮囑他們早點回來,她好準備晚飯。
晚飯要殺只雞,這在當時的農村是很隆重的待客方式。
我看著婆婆忙前忙後,心裡卻沉甸甸的,不知該如何面對即將到來的離別。
天色漸晚,院子里的老式收音機里傳來了《新聞聯播》的聲音,是婆婆每天必聽的節目。
但直到天快黑了,廣播也結束了,他們還沒回來。
婆婆站在門口張望著,不時嘆氣:"這兩個人上哪去了?怎麼這麼晚還不回來?雞都燉好了,再燉就老了。"
我在一旁安慰道:"可能鎮上有點事耽擱了,您別著急。"
可我心裡比誰都清楚,他們去了哪裡,又為什麼這麼晚還不回來。
天完全黑了下來,婆婆點起了煤油燈,那是停電時的應急照明。
終於,丈夫回來了,但身邊沒有大山伯。
婆婆著急地問:"大山呢?"
丈夫支支吾吾地說大伯突然想起山裡有事,先回去了。
他的眼神飄忽,不敢直視婆婆。
婆婆不相信:"這大晚上的,他一個老人家怎麼走夜路回去?再說他剛來,連口熱湯都沒喝夠,怎麼說走就走?"
"娘,他說有急事……"丈夫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
婆婆更加不滿了:"什麼急事能比親戚重要?他走了十八里山路來看我們,連晚飯都不吃就走?你這個當侄子的,怎麼也不留他?"
"娘,大伯他……他真的有事。"丈夫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
婆婆拿起早已備好的酒杯,使勁往地上一摔:"你們到底瞞著我什麼?"
杯子碎了一地,像我們心中的秘密被粉碎一樣。
小荷被嚇哭了,我趕緊抱起她,輕聲安慰。
那是我嫁到這個家後,第一次看到婆婆如此激動。
"明子,你給我說實話,大山到底怎麼了?"婆婆的聲音顫抖著,眼睛紅紅的。
丈夫看了我一眼,最終長嘆一聲,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婆婆。
聽完後,婆婆癱坐在椅子上,眼淚無聲地流下。
"他……他怎麼不告訴我?"婆婆喃喃自語,"這個倔老頭子,一輩子都是這樣,什麼苦都自己扛。"
那天晚上,我丈夫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我輕聲問他:"你今天帶大伯去哪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道:"去了縣醫院又做了檢查,醫生說情況不太好,建議住院治療,可大伯堅決不肯。"
"然後呢?"我追問道。
"然後我帶他去了汽車站,給他買了去山裡的班車票。"丈夫的聲音有些哽咽,"他不願意在這裡治療,說是怕拖累我們,也不想讓娘看到他病怏怏的樣子。"
"他一個人在山裡,生了病誰照顧啊?"我擔憂地說。
"我問過他這個問題,他只是笑笑說,'六十多年都是一個人過來的,最後這點時間也不在話下'。"丈夫嘆了口氣,"他說他這輩子沒做過什麼大事,就是種地、砍柴,顧不上成家。但他最大的欣慰就是看著我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庭。"
我的眼眶濕潤了。
想起大山伯每次來都背著沉甸甸的背簍,裡面裝著山裡的特產,其實都是他含辛茹苦種出來的。
每次看到我們家的小荷,他那雙粗糙的大手總是小心翼翼地撫摸她的頭,眼裡滿是慈愛。
"走的時候,大伯還跟我說了一句話。"丈夫望著窗外明亮的月光,"他說,'明子,你要好好對待小王,好好帶小荷,將來讓她念書,不要像我這樣目不識丁'。"
聽到這裡,我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第二天早上,婆婆早早地起床,從小柜子里拿出了一個舊盒子。
盒子里有一些陳年的照片和幾封泛黃的信。
我和丈夫湊過去,看見一張黑白照片上,年輕的大山伯挺拔高大,站在一棵大樹下,身邊是年輕時的婆婆,兩人都穿著簡樸的衣服,笑容純真。
"這是什麼時候的照片?"丈夫好奇地問。
"那是1958年,大鍊鋼鐵的時候,"婆婆輕撫著照片,眼神悠遠,"那時候大山在公社當小隊長,我在食堂幫工。"
"大山從小就對我好,我十二歲那年掉進村口的水塘,是他跳下去救了我。"婆婆說著,又拿出一封信,"這是他當兵時給我寫的信,那時候我才十六歲。"
信紙已經泛黃,但字跡依然清晰可見:"婉芳妹妹,軍營生活很好,請勿挂念。盼你安好,如有需要,隨時告知。來信請寄至……"
字跡工整有力,透著一股堅毅。
"大山當過兵?"丈夫驚訝地問。
"當了三年,後來因為家裡老人病了,才退役回來。"婆婆嘆了口氣,"他本可以留在部隊發展的,可他總是把家裡人放在第一位。"
接下來的日子,婆婆時常站在院子里,望著山的方向出神。
有時候,她會自言自語:"大山那個老頑固,就知道逞強。"
我們勸婆婆去看望大山伯,但她總是說:"等他病好些再去,我怕他見了我更不安心。"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穀雨時節,地里的麥子已經吐穗,油菜花黃得耀眼。
這天,村裡的大喇叭響起來,播送著十里八鄉的大事小情和天氣預報。
我正在院子里晾曬剛洗好的衣服,小荷在一旁的沙堆里玩耍。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院子口。
是大山伯!他瘦了許多,臉色蠟黃,但眼神依然明亮。
"大伯!"我驚呼一聲,趕緊放下手中的衣服。
小荷也認出了他,高興地喊著:"大伯伯來啦!"
聽到動靜,婆婆從廚房裡跑出來,看到大山伯,她愣在了原地。
"大哥……"婆婆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婉芳,別哭。"大山伯輕聲說,"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他的聲音雖然虛弱,卻透著堅定。
婆婆忙不迭地拉他進屋,讓他坐下,給他倒水,嘴裡不停地念叨:"你這個老頑固,病著還走這麼遠的路,你是嫌命長嗎?"
大山伯只是笑笑,從懷裡小心地取出一個布包:"上次走得急,忘了給小荷的東西。"
布包里是一個精緻的竹蜻蜓和一個小布老虎,都是手工製作的。
小荷高興地抱著玩具,在大山伯膝前蹦蹦跳跳。
丈夫王明剛好從地里回來,看到大山伯也是一驚:"大伯,您怎麼來了?身體……"
"好多了,"大山伯打斷他,"我找了個老中醫,開了些草藥,喝了後覺得精神好多了。"
他的話語間充滿了樂觀,但我們都知道,這恐怕只是他不想讓我們擔心的善意謊言。
吃飯的時候,婆婆張羅了一桌子菜——炒青菜、紅燒肉、清蒸魚,還有大山伯愛吃的蒜苗炒雞蛋。
菜香四溢,但大山伯卻沒什麼胃口,只是象徵性地吃了幾口。
"大哥,你多吃點,你看你瘦成什麼樣了。"婆婆不停地給他夾菜。
"吃不下太多,"大山伯笑著說,"飯量小了,省錢。"
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但我們都勉強笑了。
飯後,大山伯拉著小荷在院子里曬太陽,教她玩竹蜻蜓。
看著他們祖孫般親密的背影,我心中百感交集。
"明子,"婆婆拉著丈夫的手,小聲說,"咱們想辦法把大山留下來治病吧。"
丈夫點點頭:"我明天就去縣醫院問問,看能不能安排住院。"
晚上,大山伯睡在了東屋,那是專門留給客人住的房間。
半夜裡,我起來給小荷蓋被子,經過東屋時,聽見裡面傳來壓抑的咳嗽聲。
我輕輕推開門,看見大山伯坐在床邊,彎著腰咳嗽,手帕上有點點血跡。
"大伯,您沒事吧?"我擔憂地問。
他擺擺手,示意我不要驚動別人:"沒事,老毛病了。"
看著他憔悴的樣子,我忍不住問:"大伯,您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們?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的。"
大山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說:"小王,人這一輩子啊,有些事情知道了反而是負擔。"
他抬頭看著房梁,彷彿在透過它看更遠的地方:"我這一生,沒什麼遺憾,能看著明子成家立業,看著小荷健健康康地長大,我就滿足了。"
"可是……"我想說些什麼,卻被他打斷。
"你知道嗎,我年輕時也曾有過夢想,想去大城市工作,想成家立業。"大山伯的聲音很輕,卻很清晰,"後來家裡的擔子壓下來,父母年邁,弟弟妹妹要上學,我就放棄了。"
他看向我:"但我不後悔,因為我看到了他們幸福的樣子。現在,我也看到了你們幸福的樣子。"
那一刻,我彷彿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大山伯,懷揣著夢想,卻選擇了責任和犧牲。
第二天早上,大山伯卻不見了。
他在桌子上留了一張紙條:"婉芳,明子,小王,我回山裡了,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的。小荷,大伯愛你。"
婆婆看了紙條,臉色驟變:"這個老頑固!"
她立刻拉著丈夫:"快,咱們去追!"
我們趕忙出門,但大山伯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
丈夫騎著自行車沿著山路追了一段,卻沒能找到大山伯的身影。
回來後,婆婆坐在院子里,一聲不吭地掉淚。
"大哥啊大哥,你何苦呢……"婆婆喃喃自語。
這次之後,我們決定去山裡看望大山伯。
但每次去,大山伯都說自己很好,不需要我們擔心。
他的房子是一座簡陋的土屋,但收拾得很乾凈。
屋前有一片菜地,種著各種蔬菜。
屋後是一片花生地,此時正是花生吐絮的季節,一片翠綠。
院子里還有幾棵果樹,樹上掛著零星的果實。
屋內的陳設極為簡單——一張木床,一張方桌,兩把椅子,和一個破舊的木櫃。
柜子上擺著我們全家的照片,旁邊是一個小竹框,裡面裝著小荷送給他的幾片樹葉和一個紙折的小船。
那次回來後,婆婆就病了,卧床不起。
醫生說是操心過度導致的心臟問題。
丈夫只好又去山裡,把大山伯接了回來。
這一次,大山伯沒有拒絕,因為他知道婆婆需要他。
"婉芳,"他坐在婆婆床前,輕聲說,"你這是怎麼了?不是說好了要照顧明子和小荷嗎?"
"你還說我,"婆婆微弱地笑了,"自己病得不成樣子,還來笑話我。"
那段時間,大山伯每天給婆婆熬藥,倒水,照顧得無微不至。
我們都能看出他自己也很虛弱,但他從不提自己的病情。
有一天,我在廚房準備晚飯,大山伯走過來,遞給我一個小木盒:"小王,幫我保管這個。"
打開一看,裡面是一些乾花和樹葉,還有幾塊小石頭。
"這些都是我在山裡找的,"大山伯說,"都挺好看的,等小荷大點,你給她講講山裡的故事。"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眼淚奪眶而出:"大伯,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他搖搖頭,眼神平靜:"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這輩子,沒什麼遺憾了。"
婆婆的病情慢慢好轉,但大山伯卻每況愈下。
最終,在一個月明風清的夜晚,他安詳地離開了。
臨終前,他拉著婆婆的手,輕聲說:"婉芳,別難過,我這一生,最幸福的事就是認識了你。"
婆婆泣不成聲:"大哥,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大山伯微笑著閉上了眼睛,就像睡著了一樣安詳。
整理大山伯的遺物時,我們在他隨身攜帶的布包里發現了一封信。
信是寫給婆婆的,但從未寄出。
信中,大山伯坦露了心跡,說自己從小就喜歡婆婆,但因為家境貧寒又肩負家庭重擔,不敢奢望能娶她為妻。
後來看著她嫁給了好人家,有了幸福的生活,他就滿足了,決定此生守護她和她的家人。
"婉芳,我不奢望得到什麼,只願你幸福。多年來能時常看到你,對我而言已是最大的慰藉。請原諒我的沉默,也請你不要為我難過。記得我們年少時的約定,要活得開心,要笑對人生。"
婆婆讀完信,淚如雨下:"傻子,你這個傻子……"
我們在大山伯生前最愛的那棵桃樹下為他立了一塊石碑,上面刻著:"王大山之墓,一生無悔,大愛無言。"
每到桃花盛開的季節,婆婆都會坐在樹下,和大山伯說說話,講講家裡的事。
小荷漸漸長大,開始上學讀書。
她特別喜歡收集樹葉和石頭,說這是大伯伯教她的。
有一次,她拿著一片形狀奇特的樹葉問我:"媽媽,大伯伯真的走了六十里山路來看我們嗎?"
我笑著摸摸她的頭:"不是六十里,是十八里。"
"那為什麼大家都說是六十里呢?"小荷天真地問。
"因為,"我望向遠方的山,"有些路,不是用腳步來衡量的,而是用心來丈量的。"
每年春天,我們都會去大山伯的墳前祭奠,帶著他最愛吃的蒜苗和他親手教小荷做的竹蜻蜓。
桃花盛開的時候,風會輕輕地吹過,花瓣隨風飄舞,彷彿是遠方的大山伯在回應我們。
距離大山伯離開我們已經十多年了。
小荷已經上了高中,成績優異,是村裡第一個考上重點高中的女孩。
婆婆雖然年事已高,但身體還算硬朗,最大的樂趣就是看著小荷一天天長大。
去年清明節,我們又去了大山伯的墳前。
小荷放下手中的鮮花,突然說:"奶奶,我決定了,我要學醫。"
婆婆愣了一下,問她為什麼。
"這樣以後就不會有像大伯伯這樣的人,因為沒有及時治療而離開了。"小荷的眼神堅定,"我要成為一名好醫生,幫助更多的人。"
婆婆老淚縱橫,拉著小荷的手,哽咽道:"好,好,你大伯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你的。"
回家的路上,我們路過大山伯曾經的家。
那裡已經變成了一片桃林,村裡人說這是為了紀念大山伯。
每到春天,滿山的桃花盛開,遠遠望去,如同雲霞般壯觀。
站在山頂,望著腳下的桃林和遠處的村莊,我想起了大山伯生前常說的一句話:"人這一輩子,不在乎走多遠的路,而在乎心中的方向。"
大山伯的一生或許平凡,但他的愛卻深沉而偉大。
他教會了我們,愛可以很簡單,就像走十八里山路,帶著自己種的大蒜和花生,去看望自己牽掛的人。
而有些情感,即使終生不曾表達,也依然深刻而美麗,就像那封從未寄出的信,靜靜地躺在他的心底,承載著一生的深情。
如今,每當我看到小荷認真學習的樣子,看到婆婆臉上滿足的笑容,我就知道,大山伯的愛依然存在,並且生生不息地傳遞下去。
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人來了又走,但他們的愛和精神,卻會永遠留在我們的心中,成為照亮前路的燈塔。
那不是六十里的山路,而是一生的牽掛;不是十八里的跋涉,而是永恆的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