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夢!你當年逼我把房子給了弟弟,現在要我養老?門都沒有!"我掛了電話,手還在發抖。
我叫趙長林,今年五十有八,在東北一個縣城生活了大半輩子。
1986年那年,我二十歲出頭,剛從技校畢業分配到縣織布廠。
那時候的安置房,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啊,單位分房可是天大的好事,有人等十年都未必能等到。
記得那是個寒冬的早晨,窗戶上結了厚厚的冰花,屋裡的煤爐燒得通紅,卻仍驅不散刺骨的寒意。
天還沒亮,我就被父親叫醒了。
他坐在我床邊,半舊的棉襖散發著淡淡的樟腦丸味道,臉上的皺紋在昏暗的煤油燈光下顯得格外深。
"長林啊,廠里給你分房子的事情,我和你媽商量過了。"父親搓著粗糙的雙手說,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繚繞,"你把房子讓給你弟弟吧。"
我一下子清醒了,猛地坐起來,差點撞到頭頂的木板。
"爸,那是我的安置房!我剛參加工作,好不容易分到的!"
"你弟弟馬上要結婚了,沒房子怎麼成家?"父親的語氣不容置疑,臉上露出那種我從小就害怕的威嚴表情,"你還年輕,可以再等等。"
"我也不小了,等下來分不到這麼好的房子了!廠里現在效益好,以後誰知道啊!"我急得聲音都變了調。
我們家住的是磚瓦房,三間正房一間廚房,冬天一到,牆角經常滲水,地上潮得能榨出水來。
母親這時候也進來了,擦著圍裙上的麵粉,拉著我的手說:"長林啊,你是哥哥,讓著弟弟是應該的。"
她的手上全是老繭,眼角的皺紋里藏著歲月的風霜。
"你看,他馬上就要娶媳婦了,你總不能看著他們小兩口沒地方住吧?這不是顯得咱們家不像話嗎?"
我低著頭不說話,手指絞著已經發黃的棉被邊緣。
這個家裡,我從小就是"應該讓著弟弟"的那個。
弟弟趙長河比我小三歲,從小就是家裡的寶貝疙瘩。
好吃的、好穿的,總是先給他。
上學時,我的書包用了三年,帆布都磨出了洞,還是用針線縫了又縫;而弟弟每年都有新的,還是鎮上供銷社裡最氣派的那種。
"長林,聽爸爸的話。"父親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手上的老繭硌得我肩膀生疼,"你是長子,家裡的事情你得多擔待。"
"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弟弟要是沒本事,將來也不會有出息,這不是在害他嗎?"我小聲嘀咕著,卻不敢真的反抗。
"你說啥?"父親聲音提高了八度。
我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父親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母親也鬆了一口氣,彷彿卸下了千斤重擔。
就這樣,我把60平米的小兩居讓給了弟弟。
那套房子在縣城最好的位置,離百貨大樓只有兩站地,冬天有集體供暖,夏天還有大樹遮陰,窗外就是小花園,每到傍晚,鄰居們都會出來乘涼,孩子們在一起玩耍,好不熱鬧。
那年冬天特別冷,我搬到了廠里的集體宿舍,和三個同事擠在一個狹小的房間里。
宿舍的牆皮剝落,窗戶漏風,夜裡睡覺時冷得直打哆嗦。
我睡的是上鋪,每次爬上爬下都格外小心,生怕吵醒了脾氣不好的師傅。
弟弟結婚那天,全家人都喜氣洋洋。
母親早早就去了理髮店,燙了個"蘇聯頭",那是當時最時髦的髮型。
父親穿上了存了好幾年的"的確良"襯衫,胸前別著一朵大紅花,腰板挺得筆直。
他們張羅著擺了十幾桌酒席,宴請親朋好友。
席間,父親端著搪瓷茶缸倒滿了二鍋頭,到處敬酒,得意地介紹:"這是我兒子的新房子,60平米呢,還是樓房呢,條件多好啊!"
我坐在角落裡,盯著桌上的剩菜剩飯,沒人注意到我紅了的眼眶和緊握的拳頭。
鄰座的老張叔看了我一眼,嘆了口氣,低聲說:"長林啊,吃菜。"
他是我爸的老同事,知道內情,卻也幫不上忙。
那以後,我又等了五年才分到房子,還是個30平米的單間,連個獨立廚房都沒有,廁所更是公用的。
每天早上排隊如廁成了最大的煩惱,趕上拉肚子的日子,那簡直是人間煉獄。
但那時候,縣織布廠已經開始走下坡路,效益越來越差,發工資都成了問題。
我記得有一個冬天,廠里連續三個月沒發工資,大家都靠著平時的積蓄和借貸度日。
食堂里的菜越來越少,從葷素搭配變成了白菜蘿蔔年年見。
90年代初,改革開放的浪潮席捲全國,不少人開始"下海"經商。
我看到了機會,借了親戚的五千塊錢,辭了工廠的工作,開始做小生意。
那時候借錢可不容易,五千塊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夠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資了。
起初只是在市場上擺個小攤,賣些日用百貨。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騎著自行車去批發市場進貨,然後在街邊擺上一整天,晚上收攤都已經華燈初上。
冬天手腳凍得生疼,夏天太陽曬得皮膚黝黑,但只要有生意做,我就咬牙堅持。
生意做得不大不小,但總算能養活自己。
最難熬的是城管來的時候,一聲哨響,大家抱起貨物就跑,跑慢了可能連本錢都保不住。
我有一次差點被撞到,貨物散了一地,看著那些被踩壞的商品,我蹲在地上偷偷抹眼淚。
父母那時候跟弟弟住在一起。
弟弟在縣裡一家國企上班,吃的是"鐵飯碗",日子過得還算滋潤。
他們家電視機、錄音機、電風扇,樣樣俱全,弟媳婦還有一台縫紉機,在街坊鄰里中很是有面子。
每次我回去看父母,都能聽到他們誇弟弟工作穩定,媳婦能幹,孫子聰明。
"長林啊,你什麼時候也找個對象成家?"母親總是這樣問我,一邊說一邊瞟著我破舊的衣服和粗糙的雙手。
我苦笑著回答:"我這條件,哪個姑娘看得上?"
確實,那些年我忙著做生意,勉強維持生計,連件像樣的新衣服都買不起,哪有心思談戀愛?
每天晚上回到那個狹小潮濕的出租屋,打一盆冷水洗臉洗腳,然後蜷縮在床上,聽著隔壁傳來的吵鬧聲,心裡空落落的。
直到28歲那年,我才通過一個熟人介紹,認識了我現在的妻子李巧雲。
巧雲比我小兩歲,在一家小服裝廠做縫紉工。
她長得不算漂亮,但眼睛明亮,笑起來特別溫柔。
第一次見面是在街心公園,她穿著一件淺藍色的連衣裙,手裡拿著一本《讀者》雜誌。
我們聊得很投機,從童年趣事到現在的工作,從喜歡的食物到對未來的憧憬。
她知道我的家庭情況後也沒嫌棄我,反而說:"能靠自己的雙手打拚,比什麼都強。"
那一刻,我覺得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我們結婚時,連像樣的婚禮都沒辦,就在街邊小飯店擺了三桌酒席,請了幾個親近的親友。
巧雲穿的婚紗是她自己從廠里的邊角料縫製的,雖然簡單,但在她身上卻格外好看。
父母來參加了婚禮,但弟弟因為"有事"沒來。
後來我才知道,那天他帶著全家去市裡的友誼商店購物,聽說新進了一批進口商品,他要給兒子買套"喜羊羊"玩具。
我和巧雲結婚後,生活雖然清貧,但也算和睦。
我們住在一間十幾平米的小平房裡,傢具簡單得可憐:一張木板床,一個衣櫃,一張方桌,兩把凳子,幾乎就是全部家當。
冬天屋裡很冷,我們就緊緊挨著睡,互相取暖;夏天又悶又熱,只能搬張小竹床到院子里,聽著蛐蛐的叫聲入睡。
但我們很珍惜這份簡單的幸福,每天都充滿希望。
1995年,女兒出生了,我們給她取名趙小雨,因為她出生在一個雨天。
那天下著傾盆大雨,我騎著自行車帶巧雲去醫院,路上摔了兩跤,褲子和鞋全都濕透了,但心裡卻是說不出的喜悅。
小雨出生後,我的生意也漸漸有了起色。
我從擺攤升級到在市場里租了個小鋪面,開始批發一些服裝。
每天天沒亮,我就騎著三輪車去火車站附近的批發市場進貨,挑些時興的衣服帶回來賣。
巧雲辭了工廠的工作,來幫我打理店鋪。
她的手很巧,會給衣服做些小改動,使它們看起來更加時髦,深受年輕姑娘們的喜愛。
我們省吃儉用,一點一點積攢錢財,希望有朝一日能買個自己的房子。
2000年初,東北地區的國企改革如火如荼,縣織布廠徹底倒閉了,很多老工人下崗在家。
廠區變得冷清,曾經熱鬧的廠門口現在只剩下幾個老人在下象棋,談論著過去的好日子。
弟弟所在的國企也開始改制,他成了最早一批下崗職工。
那天,弟弟突然來到我的店裡,穿著一件皺巴巴的夾克衫,神色慌張。
"哥,我下崗了。"他坐在店裡的小板凳上,聲音低沉,"廠里只給了幾千塊錢補償,以後怎麼辦啊?"
我倒了杯茶給他,茶葉是從顧客那裡換來的,泡在搪瓷缸里,香氣四溢。
"現在很多人都下崗了,得自己想辦法。"我說著,看了看店裡來來往往的顧客。
"我沒做過生意,不知道該幹什麼。"弟弟嘆了口氣,用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爸媽都跟我住,我還有老婆孩子要養,壓力太大了。"
我沉默了一會,想起了那套本該屬於我的房子。
"要不你先來我這幫忙?工資不高,但能解決溫飽。"
弟弟勉強答應了,但他做事總是心不在焉,對顧客也不夠熱情。
有一次,一個老主顧來買衣服,他連價格都說錯了,害我虧了不少錢。
就這樣,弟弟在我的店裡幫工。
但他沒做多久就覺得苦,嫌工資低,沒過三個月就不幹了。
後來聽說他去跟人合夥開了個小飯館,做些家常菜,生意一開始還不錯。
但很快就因為衛生問題被投訴,加上經營不善,沒多久就賠得精光。
2003年,父親突發腦溢血住院了。
那天我正在店裡忙著,接到母親哭喊著打來的電話,說父親突然倒下了,已經送去醫院。
我立刻放下手中的活,騎上摩托車就沖向醫院。
醫院裡消毒水的氣味刺鼻,走廊上躺滿了病人,有的甚至直接睡在地上的褥子上。
父親被安排在一個六人間里,面色蒼白,呼吸急促,連人都認不清了。
醫生說需要立即手術,費用至少要兩萬。
我和弟弟輪流照顧,醫藥費我出了大半。
弟弟說他手頭緊,只拿了五千塊錢,還是借的。
我不忍心跟他計較,畢竟是自家兄弟,患難見真情啊。
父親出院後,身體大不如前,左半身不靈活,需要長期照料。
"長林啊,你爸這樣了,我們倆照顧不了他。"一天晚上,母親拉著我的手,眼裡含著淚水,"你看能不能接我們去你那住?"
我愣住了,看了看自己租住的小房子。
"媽,我家就30平米,一家三口已經很擠了,哪還能住下你們?"
"那你弟弟家呢?他那不是60平米嗎?"我下意識地問道。
母親嘆了口氣,眼神躲閃:"你弟媳婦說房子小,再說你弟弟現在失業在家,心情不好,怕影響他。"
我咬了咬牙,心裡一陣刺痛。
當年把房子讓給弟弟,就是為了他成家立業,現在父親病了,他卻推三阻四。
"媽,實在不行,我幫你們在附近租個房子,我出錢。"
最終,我在父母家附近租了個小房子,讓他們住下。
那是一個平房院子里的一間房,雖然簡陋,但好在離醫院近,方便父親看病。
每個月我都會送去生活費,周末帶著巧雲和小雨去看望他們,幫他們打掃衛生,買些生活用品。
弟弟呢?偶爾去看看,基本上不管錢。
他總是說自己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連自己都養不活。
但我注意到,他每次來都穿著不錯的衣服,手腕上還戴著一塊新表。
2005年,我的生意做得越來越大,開始從外地批發服裝,在縣城裡開了兩家店。
我們的小店鋪被裝修一新,貨架上的衣服琳琅滿目,連店門口的招牌都換成了亮閃閃的霓虹燈。
我和巧雲拚命工作,早出晚歸,風雨無阻。
小雨漸漸長大,成了一個懂事的小姑娘,每次放學回家都會幫我們整理貨物,周末還會到店裡來幫忙。
終於,我們在縣城買了套90平米的新房子,位於一個新建的小區,環境非常好。
搬家那天,我請父母來新家吃飯。
父親坐在輪椅上,看著寬敞明亮的房子,眼睛濕潤了。
新房子里鋪著鋥亮的瓷磚,客廳掛著一台29寸的彩色電視機,廚房裡有嶄新的冰箱和煤氣灶,衛生間更是一應俱全,淋浴、馬桶、洗手盆,樣樣都有。
"長林,你有出息了。"父親拍著我的手說,聲音有些哽咽。
我心裡五味雜陳。
三十年前,如果我堅持留下那套安置房,或許我的人生會不一樣吧?
不過,轉念一想,正是那些艱難歲月,鍛煉了我的意志,讓我學會了獨立自強。
"爸,您和媽搬來和我們一起住吧,這房子夠大,能照顧您。"我真誠地邀請道。
父親看了看母親,搖了搖頭:"不了,我們住習慣了,就不折騰了。"
我知道,他們是不想給我添麻煩,心裡更是一陣酸楚。
父親在2008年去世了,我為他操辦了喪事,所有費用都是我出的。
按照老家的習俗,我們為他置辦了一口上好的棺材,請了樂隊吹打,擺了三天酒席,讓所有親朋好友都來送他最後一程。
弟弟連一分錢都沒拿出來,只在葬禮上哭得最大聲。
村裡人都說他不孝,他卻振振有詞:"我也想盡孝,但我條件不允許啊!"
送走父親那天,我站在墳前,淚流滿面。
想起父親生前的點點滴滴,雖然他總是偏心弟弟,但我知道,在他心裡,也是愛我的,只是方式不同罷了。
母親之後搬來和我們一起住。
那時我們已經買了更大的房子,有150平米,帶個小花園,小雨也上了高中,家裡條件好多了。
母親在我家住得很舒心,每天晨練、看電視、打麻將,日子過得充實。
有時候,她會坐在陽台上,看著遠處的風景,輕聲說:"要是你爸還在,該多好啊。"
2015年,小雨考上了北京的大學。
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全家人都樂開了花。
我和巧雲省吃儉用,給她準備學費和生活費。
母親也把自己的積蓄都拿出來,說要貼補孫女的學業。
那是一個裝著紅布的小盒子,裡面放著五千塊錢,都是她這些年省吃儉用存下來的。
"奶奶,您留著自己用吧。"小雨不忍心接,眼圈都紅了。
"傻孩子,奶奶有你爸媽照顧,不缺錢花。"母親拍著小雨的手說,"這錢是給你買書用的,奶奶盼著你將來有出息。"
這些年,弟弟的日子過得起起落落。
他做過很多行業,開過飯館、修過車、賣過保險,種過地、開過計程車,但沒一樣能堅持下來。
他的兒子也不爭氣,初中都沒畢業就輟學了,整天遊手好閒,後來還進了少管所。
弟媳婦被氣得得了重病,花光了家裡僅有的積蓄。
弟弟偶爾會來我家,嘴上說是看望母親,其實是想借錢。
每次我都會給他一些,不多,但足夠解燃眉之急。
母親看在眼裡,心裡不是滋味,有一次她偷偷對我說:"長林,你別總給你弟弟錢,他這不是在好好過日子,是在坑你啊。"
我笑了笑:"媽,沒事,我現在條件好了,幫襯一下弟弟,也是應該的。"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我心裡很清楚,弟弟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需要我讓房子的小弟弟了,他只是不願意靠自己的雙手去闖。
去年冬天,母親去世了。
臨終前,她拉著我的手說:"長林,你這輩子吃了不少苦,但你是個好人,好人會有好報的。"
我淚流滿面,只能點頭。
母親走得很安詳,臉上帶著微笑,彷彿只是睡著了。
按照家鄉習俗,我們為母親辦了七天的喪事,請了道士做法事,送她最後一程。
弟弟這次倒是出了些錢,雖然數目不多,但也算是盡了一份心意。
送走母親後,弟弟突然變得很熱情,三天兩頭往我家跑,每次都帶點小禮物,什麼糖啊、水果啊之類的。
一開始我還挺感動,以為他是真的想改變兄弟關係。
直到有一天,他喝了點酒,說漏了嘴:"哥,你說你這房子這麼大,將來給誰啊?"
我心裡一沉,原來他打的是這個主意。
"自然是給小雨了,她是我閨女。"我冷冷地說。
弟弟訕笑著:"哎呀,我就是隨便問問。"
從那以後,他來的次數少了,但電話倒是打得勤了。
就在昨天,我接到了弟弟的電話。
"哥,我現在手頭緊,能不能來你這住一段時間?"弟弟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我年紀大了,干不動重活了,你能不能養我?"
我握緊了電話,耳邊嗡嗡作響。
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那個寒冷的冬天,我被迫放棄安置房;弟弟結婚時全家人的笑臉;父親病重時弟弟的冷漠;母親去世時他假惺惺的眼淚……
最刺痛我的,是他說"你能不能養我"這句話,彷彿我欠他的一樣。
"做夢!你當年逼我把房子給了弟弟,現在要我養老?門都沒有!"我掛了電話,手還在發抖。
那晚,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窗外,雪花紛飛,北風呼嘯,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銀白之中。
巧雲輕輕拍著我的背:"怎麼了?是不是弟弟的事?"
我點了點頭,把事情告訴了她。
"你知道嗎,他把那套房子早就賣了,錢也不知道花到哪去了。"我苦笑著說,"現在倒好,想讓我養他了。"
巧雲沉默了一會說:"你是好人,但不能總讓別人欺負。他既然沒把你當兄弟,你也不用把他當弟弟。"
我翻了個身,望著窗外的月光,它穿過厚厚的雲層,灑在雪白的大地上,顯得格外清冷。
"巧雲,我這輩子吃的苦,不想讓小雨再吃。我要給她攢錢買房子,讓她結婚時有個好的開始。"
巧雲笑了,握住我的手:"小雨今年研究生畢業了,工作也找好了,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她比你我都強,不會被人欺負的。"
"是啊,"我也笑了,心裡湧起一股暖意,"她不會像我一樣,被迫讓出自己的房子。"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弟弟又一個電話。
他的聲音比昨天更加低沉,帶著明顯的懇求:"哥,我知道我昨天說得不對,但我實在過不下去了,能不能幫幫我?"
我深吸一口氣,站在陽台上,看著樓下的行人匆匆而過,各自忙碌著自己的生活。
"長河,這些年我從未計較過什麼。"我平靜地說,"父母生病時,是我照顧;他們去世時,是我操辦。我沒怨過你什麼,因為這是我作為兄長的責任。"
"但現在,我只對我的妻子女兒負責。你已經五十多歲了,該學會為自己負責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只能聽到沉重的呼吸聲。
"哥......"弟弟的聲音哽咽了,聽起來像是在抽泣,"我知道我對不起你。那套房子是你的,我不該要。我這輩子做了太多錯事,對不起......"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真誠,我心裡的堅冰似乎融化了一點。
"那房子我早就賣了,錢也花光了。"弟弟嘆了口氣,情緒比剛才平靜了許多,"我不是要你養我,我只是想,能不能幫我介紹個工作,讓我有口飯吃......"
我沉默了一會,想起了我的一個老主顧。
"縣西頭的傢具廠在招保安,工資不高,但有吃有住。你要是真想干,我可以幫你說說。"
"謝謝哥,謝謝......"弟弟的聲音裡帶著感激和羞愧。
掛了電話,我望著窗外初升的太陽。
陽光穿過薄霧,灑在雪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早已不是那個懵懂的年輕人。
我不再怨恨,也不再糾結於過去的不公。
生活教會了我堅強,也讓我懂得了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
那套被迫讓出的安置房,曾是我心中的一個結。
如今,這個結終於解開了。
不是因為弟弟的懺悔,而是因為我自己放下了。
我拿起電話,撥通了女兒小雨的號碼:"閨女,爸想你了,這周末回來吃飯吧?我讓你媽做你最愛吃的鍋包肉。"
電話那頭,傳來女兒清脆的笑聲:"好啊爸,我周五下班就回來!對了,我有個好消息告訴您,我被單位評為優秀員工了,獎金夠給您和媽買件像樣的禮物了!"
我笑了,心中無比輕鬆。
女兒的聲音像一縷陽光,照進我的心裡。
或許,這就是生活的意義——不是糾結於過去的得失,而是珍惜當下的幸福。
生活還在繼續,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而我,已經學會了帶著過去的經歷,但不被它們所困,勇敢地向前看。
那些年邁的舊事,就像窗外的那縷陽光,終究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變得柔和。
它們不再刺痛我的心,反而成為照亮我前行的道路的一部分。
在這個普通的清晨,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正地和解了——和過去的自己,和那個曾經的家,和那個始終不懂得感恩的弟弟。
我輕輕地合上窗戶,回到溫暖的客廳。
巧雲正在準備早餐,香氣飄滿了整個房間。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帘,在地板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這一刻,我覺得自己是真正的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