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收到母親寄來的包裹時,同事們又開始打趣:"你媽是不是開快遞公司的?"我笑著拆開牛皮紙,二十包真空包裝的槐花蜜滾落出來,最底層壓著張泛黃的便簽:"新蜜,記得每天沖一杯。"這是母親今年寄來的第18個包裹,而從七年前我到外地工作起,這樣的包裹累計已有108個。
第一個包裹是在2017年深秋。那時我剛經歷職場PUA,深夜加班時收到快遞簡訊,拆開後愣住了——褪色的碎花布袋裡,整整齊齊碼著三十雙毛線襪,每雙都綉著不同的小動物。母親在附言里寫:"你總說腳冷,媽織的厚。"後來才知道,她為了省錢坐了8小時大巴,背著二十斤重的包裹去縣城寄件。
最難忘的是2020年疫情封控期間。某天突然收到母親寄來的大紙箱,打開後淚如雨下:六層保鮮膜裹著的饅頭還帶著餘溫,鹹菜罈子里壓著我最愛吃的蘿蔔乾,最下面塞著件新織的羊絨衫,針腳間別著張紙條:"電視說你們那邊降溫,穿上別凍著。"那時老家到我所在城市的快遞全部停運,後來才知道,她拜託了跑長途的表哥,輾轉三個城市才把包裹送到我手上。
每個包裹都藏著母親的小心思。春天的包裹里永遠有晒乾的艾草,說是泡腳祛濕;夏天的泡沫箱里冰袋未化,裝著自製的酸梅膏;就連中秋節的月餅,都要用保鮮袋分裝成每日分量。有次拆開包裹,發現二十個鹹鴨蛋上都用紅筆標著數字,母親解釋:"一天吃一個,吃完了媽再寄。"
去年冬天,我終於忍不住請假回老家。推開家門時,被眼前的景象刺痛了雙眼:客廳堆滿大大小小的快遞盒,母親戴著老花鏡,正用電子秤仔細稱量要寄的腊味,筆記本上密密麻麻記錄著我的喜好:"蜂蜜要槐花味,鹹菜少放鹽,紅棗去核..."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的白髮上,那些我從未在意的細節,原來都被她妥帖收藏。
收拾房間時,在床底發現箇舊紙箱。打開後全是我上學時的物件:幼兒園的塗鴉、初中的滿分試卷、甚至大學時隨手畫的設計草圖。最上面壓著本泛黃的日記本,2016年11月15日那頁寫著:"丫頭今天打電話說想吃家鄉的板栗,明天去後山撿些,等攢夠了就寄過去。"
返程那天,母親又開始往行李箱塞東西。我攔住她:"媽,別寄了,每次收快遞都像拆盲盒。"她突然紅了眼眶:"你小時候總說喜歡拆禮物,現在媽老了,能為你做的,也就是把這些心意打包寄給你。"那一刻我才明白,這些跨越千里的包裹,何嘗不是母親笨拙卻熾熱的愛?
如今我的陽台堆滿母親寄來的瓶瓶罐罐,同事笑我像開雜貨店,只有我知道,每個包裹里都裝著母親的牽掛。那些被快遞單覆蓋的紙箱,拼湊出世間最動人的地圖,起點是她的白髮,終點是我的心安。原來最深沉的愛,都藏在日復一日的瑣碎里,藏在跨越山海的牽掛中,藏在永不褪色的溫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