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渝生
一
我們經常說舊中國有海無防,所以被列強欺凌。而到了新中國才有海有防,並且逐漸地強大起來,再也沒有任何的國家敢於欺負我們了,真的是這樣的嗎?
在宋朝,朝廷的水師連海盜都防不住,讓倭寇在東南沿海猖獗侵擾;在清朝,一些中國的濱海城市築有炮台,如著名的天津大沽炮台和廣州的虎門炮台,還有什麼車歪炮台、四方炮台等等。但要說軍艦,最強大的是北洋水師和南洋水師。但是他們都不是帝國主義的對手,在日本的聯合艦隊面前終於覆沒,成為了歷史的記憶和學者研究的對象。
新中國的海防主要是接收國民黨的舊軍艦,而國民黨的軍艦也多是日本的舊軍艦,後來才接收了一些美國的舊軍艦。1949年10月攻打金門的28軍,一艘軍艦都沒有。當時哪怕有一艘鐵甲商船,在甲板上架上炮,也不至於讓登陸部隊在古寧頭,被守軍的一輛破坦克轟得七零八落。
在國民黨舊軍艦的基礎上,我軍又陸續接收了蘇聯送來的一些舊軍艦,還包括了一些造艦的圖紙,以便於按圖索驥自己製造,這樣我人民海軍才有了一點海防的樣子。而軍艦呢?從十多二十噸到百餘噸,再到千餘噸逐次增加,海軍的發展進入了第二階段。
當海軍規模初具之際,便與國民黨海軍有了激烈交鋒,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天上有廝殺,海里有廝殺,不是看不順眼的問題,而是容不得的問題。而主要的目的是海島權的爭奪,無海權即無島權。國民黨軍隊退出大陸,並不等於一退二六五,全部、乾淨、徹底地退到台灣島,而是要守住廣大海域里星羅棋布的島嶼。
在天空戰機逐對較量之際,海軍艦艇也輪番上陣。這一時期,空軍與海軍的戰鬥能力,有了極大的提高,也隨之產生了許多海軍和空軍的電影。這些都是電影工作者的好素材啊,有觀眾的電影才是好電影,那麼不利用起來不是很傻嗎?
在新中國的海軍電影有《怒海輕騎》、《赤峰號》、《海鷹》、《無名島》、《水手長的故事》、《甲午風雲》等區區6部影片。空軍影片有《長空雄鷹》、《青雲曲》、《碧空雄師》;騎兵題材有《沙漠追匪記》、《崑崙鐵騎》等。而陸軍的電影鋪天蓋地,就不用列舉了。
海軍作戰很多,據說有千餘次,可是電影卻不多,是因為海軍電影很難拍。要說難者不會,會者不難。而我們的電影工作者多不熟悉海軍,往往是集體編寫,而顧慮又非常多,這不能寫,那不能寫。我軍的形象需要維護,還有政治的因素,故限制很多。
當年文革時只有電影“老三戰”,《地道戰》、《地雷戰》、《南征北戰》,其中兩部是寫民兵的,海軍電影真的不如民兵電影多。因為有民兵的時候,海軍還不知道在哪裡,民兵的作用比海軍大。而建國之後,民兵也仍然是強大的武裝力量。直到西沙海戰時,民兵仍然扮演着重要角色。
二
1955年,由長春電影製片廠拍攝了故事片《怒海輕騎》,導演是王濱和湯曉丹。內容是一艘小炮艇的簡單故事,名字雖然好聽,情節不敢恭維。導演王濱,1912年生,山東人,多次與水華合作拍片,其中《白毛女》獲國際大獎。他曾任魯迅藝術學院實驗劇團副團長、山東軍區文化委員會委員,是有較大名氣的。拍攝《怒海輕騎》時,他43歲,是個成熟的年紀了。海戰的場面看起來熱鬧,在新中國的海戰電影中,算是比較突出的。
湯曉丹的名氣在逐漸增大,他是福建人,1910年生,是拍攝戰爭影片的好手,什麼《渡江偵察記》、《紅日》、《難忘的戰鬥》、《南昌起義》等等。
《赤峰號》,一艘小炮艇的故事,由鐵江海等3人編劇,1960年八一廠拍攝,嚴寄洲執導。對嚴導來說,他雖然多次拿到85至90的高分,但是這一次他拿到的是60的及格分,可見海軍題材要拍好不易。
《海鷹》,魚雷快艇的故事。1959年由八一廠拍攝,嚴寄洲執導,景慕逵為副導,陸柱國等三人編劇。這次嚴導交出了高分答卷,故事情節好,彩色膠片好,演員王心剛、王曉棠搭配好。其實,一個導演如果不能把這三好條件牢牢記心上,是拍不出好電影來的。不過這一次還是用了那批魔鬼級的反派人物,而我軍還是那批英俊小生,嚴導有着不可克服的癖好。
導演是一部影片的總司令,是影片的孕育者,即便是不好的劇本,他也能夠修改得面目全非。但是八一廠有個通病,臉譜化過於的嚴重,雖然這屬於國產片的通病,但是也應該有個度,一旦達到重度的程度,那麼反派人物就成了地獄裡的群魔,不堪入目,成了對方在與魔鬼作戰了。
八一廠有個反派班,最怕的是全班出動,《赤峰號》就是這樣的典型,一部海戰片就這麼被糟蹋了。其他製片廠沒有這麼乾的,嚴寄洲試驗了一次,估計把自己都嚇到了。在那個年代,彩色膠片是比較稀缺的,如果沒有抒情、愛情的影片,是捨不得用的。如果不是很滿意的劇本也不用,一旦收不回錢來(票房),下次廠長還用你導演嗎?
《水手長的故事》,1963年由上影廠(海燕)拍攝,湯曉丹為導演之一,編劇2人。在海軍題材的影片中,中規中矩,可以打個良好分。人家沒有魔鬼班,不會產生心裡陰影。片中的反派人物還有人樣,在合理的範圍內。
《無名島》,北京電影製片廠在1959年拍攝,導演謝鐵驪,編劇4人。在海軍題材的影片中可以打優秀分。他們的四好條件是:膠片好,劇情好,語言好,人物好。雖然沒有愛情內容,但是這裡沒有“魔鬼”反派,臉譜保持在一個合理的範圍內。演員有個人的樣子,說的是人話,甚至具有幽默感。
電影中那個水鬼特務連排長陳志堅的電台呼叫:“地瓜地瓜,我是土豆。”小孩子都學了起來。其實陳志堅身上充滿了幽默細胞,他要去演相聲一定是把好手。在電影《暴風驟雨》他飾演韓長脖,《小兵張嘎》里飾演壞偽軍,都是一個可笑的角色。
一部影片,讓人看了舒服,是一般導演、編劇想不到的。如果沒有激烈的戰鬥場面,給人以舒服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面。這些海軍題材,基本上都是魚雷艇為基礎,那個時候,小艇干大事,而大艦不干事。所以大艦就沒有故事,海軍種的是芝麻,就不會有西瓜的故事。
海軍題材的電影還有《海魂》、《長虹號》起義,這是國民黨海軍的故事,屬於另類故事片,這次不與解說了。
三
海軍題材的電影一直缺少上口的歌曲,打破這個死結的是電影《南海風雲》,這是1976年由八一廠拍攝的西沙海戰故事片。導演是景慕逵和張勇手,編劇陸柱國,他以寫小說見長,搞劇本還是顯得生澀了。
導演景慕逵繼承了師傅嚴寄洲的“魔鬼班”,再次的群魔亂舞。而台詞也不行,沒有正常思維和正常語言,尤其演員沒有北影廠的人味。海戰的場面打不及格分,缺少最基本的激烈程度。景慕逵基本不會拍攝海戰片,走了個瞎對付的過場,讓人搖頭嘆息。
《南海風雲》靠呂遠的《西沙我可愛的故鄉》歌曲救場,這是八一廠的聰明之處。八一廠的許多影片都有好歌曲,他們知道戰爭題材片若沒有抒情歌曲的配合,會大大減少影片的色彩。
《南海風雲》儘管渾身是短處,但也並非一無是處,戰鬥場面加配樂,這點彌補了不足之處,這樣可以顯出一種氣勢。該手法取自於62年拍攝的老電影《甲午風雲》,配樂加場面,能夠起到絕佳的視覺和聽覺效果,能夠調動人的情緒和情感。這方面長影長是高手,他們在拍攝《上甘嶺》的時候,有過很好的運用,結果讓人熱血沸騰,熱淚盈眶。
再沒有音樂細胞的人,如果聽了《上甘嶺》的《英雄誦》,也會心潮湧動,那是聽一百次會一百次落淚的音樂:狂風呼嘯,大海翻騰,朝霞燃燒,山麓昂胸。壯志的祖國兒女,為世界、為和平,去做英勇的鬥爭。硝煙滾滾,火勢熊熊,殺聲吶喊,鐵石飛崩,一樣,一樣的沖,一樣,一樣進。勇敢的戰士,轟不動,炸不倒。捨生忘死,戰鬥在上甘嶺。《上甘嶺》的主題曲和插曲,真的是神一般的創作。
《南海風雲》的視覺場面太差了,完全不能與配樂有機地結合,真的是糟蹋了好作者呂遠。不過導演把視覺轉到了唐國強的面容上,這個面容如果用在了《英雄兒女》上,只有一個滑稽的結論。
雖然我國的海戰場面與外國片完全不在一個檔次,處在被降維打擊的地位,但是《甲午風雲》在國內處在了一個天花板級的地位。電影把故事擺放在悲壯的位置上,在格局上大氣磅礴,導演決心用“震撼”兩個字來打動觀眾。讓他們走齣電影院的時候,腎上腺素飆升,情緒發生顯著變化,有一股想上戰場打擊倭寇的衝動。
為影片配樂的是廣東梅縣人張棣昌,這個人可了不得,他的高級頭銜一串串的,有中國著名電影音樂家、作曲家,新中國電影音樂事業的開拓者之一,曾任中國文聯副主席,
張先生將戰爭與音樂結合起來,如此形成了兩個戰場,一個是視覺戰場,一個是聽覺戰場,其效果百倍增加。後來的長影電影《英雄兒女》仿而效之,在王成的戰鬥中充分運用起來,既有合唱,也有詩朗誦,同樣效果極佳。可以說長影是拍攝陸戰與海戰之王,將戰爭藝術化了。
四
《甲午風雲》還能將語言藝術化,這是《南海風雲》學不到的。鄧世昌質問日本人:“難道我保衛自己的江山,是輕舉妄動?難道我北洋水師抗擊倭寇的侵略是惹事生非?”真的是擲地有聲啊。反觀《南海風雲》,反覆解釋不開第一槍的意義,其主角不敢說的是上級要求“不主動惹事”,如果鄧世昌在場,就會質問:“難道我保衛自己的江山,是主動惹事?難道我南海艦隊抗擊越寇不能開第一槍?”
要問:不開槍炮,敵艦會自動消失嗎?珊瑚島之敵會主動投降嗎?“掃帚不到,灰塵會自動跑掉嗎?這兩部電影真的不能在一起放映啊。尤其面對敵人,卻要求這不準那不準,海軍可以內部說,拿到電影上說,不僅無必要,也讓觀眾瞧不起你。
鄧世昌還有質問:“難道倭寇卑鄙的偷襲,不宣而戰反而是我大清在肆意挑釁?難道我們任人宰割坐以待斃你們才好說話?”多數觀眾不知,越寇將西沙群島切割了一大塊肉,整整18年了。我們奪回永樂群島是“主動惹事”?惹事就是挑釁,難道不惹事才好說話?才能像《甲午風雲》中李鴻章說的“保持和局”?
國外有大導演說:臉上沒有疙瘩的人不是英雄。李默然臉上的疙瘩真不少。唐國強扮演的於化龍臉上,不僅太光滑還太乾淨,懷疑他是一邊洗臉一邊打仗的。
如果《甲午風雲》的海戰稱作第二,沒有人敢說第一。那麼排第二的應該是《西沙兒女》了。水華導演是北影廠的精英,他追求的海戰是突破,是蕩氣迴腸,是壯懷激烈,他成功地營造了氣氛,用好了配樂,展示了海軍保家衛國的一往無前,展示了置之死地而後生。能被小國越南人逼到這個份上,任誰也要嘆息一聲。
總體說來,國產海軍影片還處在一個交學費的階段,因此乏善可陳。在格局上基本是以小見小,以中見中,只有電影《甲午風雲》和《西沙兒女》做到了以大見大,站在了民族的高度,打出一個誓死衛國的精神。
海軍題材有個特點,往往需要有海軍領導顧問,這限制了編劇的自由發揮。最好的方法是,編劇收集素材,自己創作,浩然和楊嘯做到了,所以能夠盡量的好,而不受軍方束縛。這是外國軍事題材的經驗,他們的軍事學者比比皆是,因為他們能接觸許多史料和第一手材料,沒有那麼多的保密性。再就是不必追求政治正確,想怎麼寫就怎麼寫,並且看重人性化,寫好人性化。
部隊曾經批判資產階級軍事思想,難道人家的軍事思想就不能打勝仗嗎?難道《孫子兵法》不是封建階級軍事思想嗎?為什麼不去批判?有了這些批判,《西沙兒女》就活不成了。另外想想杜鵑幼鳥在巢里的表現,想想一山不容二虎,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作者近照
作者簡介
石渝生,1952年生於重慶,58年在桂林,66年在海南,69年服役於海南軍區榆林要塞任參謀,82年轉業於河北辛集市文聯。2012年退休,居住石家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