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開皇》第64集 渡江!渡江!

2023年10月20日12:18:02 歷史 1442

千山暮雪,萬壑無聲。

長江北岸白雪皚皚的山巒跌宕起伏,在暗雲陰晦的天邊勾勒出一條亮銀色的天際線。

桃葉山,位於與建康隔江相望的秦郡(今南京市六合區)腹地,在連綿不絕的江北丘陵中,原本只是一座並不起眼的小山。

但此時的桃葉山方圓百里內,營寨相連、旌旗如海,一眼望不到頭的營帳蔓延向目力所及的遠方。

與無邊無際的軍營形成極大反差的,是寂靜。

除了營寨內外游弋的巡邏士兵腳踏積雪之聲,和偶爾響起的戰馬嘶鳴,幾乎不聞人聲。

營寨正中,一座碩大無比的大帳前,數百名衣甲鮮亮的魁梧兵士持矛按刀,釘子一般站得筆直。

帳前獵獵作響的纛旗翻飛,閃出一個斗大的“帥”字。

帳外雖靜,帳內卻人頭攢動,熱鬧異常。

剛滿二十歲的淮南道大行台元帥、晉王楊廣高居帥位,左手邊坐着使持節、尚書左僕射、元帥長史高熲,右手邊坐着行台右僕射、元帥府司馬王韶,身後侍立着行台郎中薛道衡、元帥記室裴矩。

帳下黑壓壓一片,儘是隋軍將領,史萬歲宇文述賀若弼韓擒虎杜彥郭衍等行軍總管俱都在座。

史萬歲的語音最是洪亮,破鑼般地嗓音聲蓋全場:“晉王殿下,明日就是正月正朔(正月初一)了,趁着陳人慶祝新年吃吃喝喝之際,咱們殺過江去,端了建康城,豈不痛快!”

楊廣俊朗的臉龐始終保持謙遜的微笑,緩緩道:“五日前,本王收到江南傳訊,吳興任蠻奴率水軍北上,意圖布防長江。本王與高僕射商議,立即將元帥府南移至此,準備全面渡江。不過此時情況又似乎有變。”

他轉頭目視高熲,高熲向楊廣一躬,朗聲道:“晉王殿下說的不錯,昨日又收到來護兒將軍傳訊,陳叔寶聽信孔范、孔貴嬪兄妹讒言,對任蠻奴率軍北上大起惶恐,已經派使者半路堵截,褫奪任蠻奴兵權,將他的步騎盡數劃歸都官尚書孔范節制,水軍則撥給了中書令蔡征掌管,只命任蠻奴單騎回京。”

自吳興入赴,奪任忠部曲以配范及蔡征。——《資治通鑒·陳紀·陳紀十》

楊廣笑道:“據說任蠻奴當場大發雷霆,險些抗旨並欲將建康來使斬殺,不過最後還是乖乖交出了兵權。也正因如此,本王以為,渡江似乎不必操之過急。”

高熲欲言又止,心中卻頗不以為然。

此次高熲作為楊廣副手,日夜相處之間,隱隱感到這個皇子其實並不像往日表現的那麼謙恭有禮,而更多的是——好大喜功。

比如,收到任蠻奴被罷職的消息後,高熲仍然主張立即渡江,但楊廣卻認為目前船隻不夠,無法滿足二十萬大軍同時渡江的條件,堅持要等到十五日後元宵之時,再行渡江。

高熲隨即提出,可以揀選精兵憑藉現有船隻先行強渡,在長江南岸佔據據點後,再分批運送大軍過江。

而楊廣卻拒不接受,他理想中的渡江,應該是千帆競發、萬舸爭流,用最宏偉的場面、最盛大的聲勢,完成自己永載史冊的壯舉。

高熲百般解說,兵貴神速、遲則生變,戰爭應以勝利為終極目標,場面和聲勢並不重要,萬一南陳水軍加強江防,恐怕會橫生變故。

可惜楊廣始終彬彬有禮地與高熲爭辯,態度雖然謙和,主張卻難以撼動。加之他口才極佳,爭論起來旁徵博引、引經據典,高熲終究無法將他說服。

這也令高熲第一次對楊廣生出“其智足以拒諫,其言足以飾非”的評價。

而這又似乎隱含着楊廣對自己的女兒被太子楊勇納為妾室後態度的微妙變化,只是卻無法公諸言語。

卻聽賀若弼沉聲道:“殿下,明日陳朝舉行朝會,各州郡長官齊集建康,州郡事務都由他人代理。此時搶渡,陳人奏報和應對都要較往日遲鈍,對我軍而言其實是極為難得的機會。”

楊廣聽他語氣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倨傲,心中微有不悅,臉上卻依舊一團和氣,道:“輔伯將軍,元宵渡江是孤與僕射大人商定之事,還請稍安勿躁。

原本眾將都有心明日發起攻擊,但聽說高僕射已同意元宵伐陳,只得把請戰言語一齊吞回肚中。

大將軍郭衍見帳中漸漸凝重起來,有心活泛一下氣氛,當即笑道:“那就如晉王和高僕射所言,讓陳叔寶再陪他婆娘張麗華逍遙快活幾天。待到攻破建康,咱們把這張麗華捉來,獻給晉王殿下,讓她為殿下暖席!”

郭衍,字彥文,太原介休人,系曹魏名將郭淮的九世孫。

此人自幼驍勇善騎射,曾是北周陳王宇文純麾下猛將,立功頗多,賜鮮卑姓叱羅氏。

宇文純被楊堅所殺,他投入韋孝寬麾下,在平定尉遲迥之亂中屢立大功。尤其是尉遲迥的子侄尉遲惇、尉遲勤、尉遲祐兵敗逃亡,郭衍率輕騎銜尾追擊,乾淨利索將三人全部擒獲。

隋朝建立後,郭衍恢復漢姓,先後鎮守平涼(今甘肅平涼)、瀛州(今河北河間)、朔州(今山西大同),與突厥作戰百戰百勝,聲名鵲起。

此人又極善民政,每到一地屯田墾荒,興修水利,政績斐然。他與宇文愷合力開通廣通渠,溝通黃河渭水,極大改善了關中與關東的物資轉運條件,被百姓稱為“富民渠”。

但此人心機頗深,善於揣摩,察言觀色、阿諛奉承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對功名利祿十分熱衷。

自來軍中武人大都粗鄙無文,最愛在男女之事上調笑戲謔,郭衍此話一出,眾將無不興高采烈,大聲叫好。

楊廣素有大志,這些年一向潔身自好,只與王妃蕭氏舉案齊眉、恩愛異常,聞言頓感不安。

但眼見眾將七嘴八舌,興緻勃勃,又不好打斷,只得尷尬笑道:“傳說此女美麗異常,到時候真要留下好好端詳一番,看是否真如傳言一般。”

眾人愈發興起,污言穢語響成一片。

高熲略略皺眉,沉聲道:“今日天色已晚,雪天路滑,各位將軍就請返回駐地,厲兵秣馬,準備攻陳吧。”

眾將這才收聲,一齊躬身稱喏,各自出帳,率親兵離去。

楊廣見高熲一言百喏,似乎眾人眼裡只有這位尚書左僕射,心中更是不喜,踽踽轉回後帳。

帳中張衡獨坐孤燈之下,見楊廣入內,劈頭便道:“殿下,剛才眾人調笑張麗華之事,您緣何不加以制止?”

楊廣愕然道:“武人戲謔而已,何須制止?”

張衡緩緩搖頭,不以為然道:“殿下,您此次為帥,應秉持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宗旨。如何打仗,還該由高僕射決定。他戰場經驗豐富,又與陛下時刻聯繫,其實就是陛下在前線的化身。你與他爭論伐陳日期已經不該......。”

楊廣不甘道:“建平公,此次伐陳我是主帥,今後史書記載的都是我一統華夏的壯舉,我豈能做木雕泥塑、置身事外?”

張衡嘆息道:“兵凶戰危,殿下您與我都不諳軍事,高熲、史萬歲、賀若弼所言,應該有他們的道理。但此事暫且不提,可眾人調笑張麗華之時,殿下實不該隨聲附和,而應義正詞嚴,直斥其非才對。否則,將來傳入皇后娘娘耳中,對您......恐怕大有不便。”

楊廣心中一凜,訥訥道:“一句戲言,何至於此?”

張衡道:“您身在高位、肩負重任,一言一行都不能行差踏錯。這些戲謔之言如果被有心人利用,誇大其詞,歪曲中傷,對您何等不利?殿下,下官再次提醒您——凡事務必謹言慎行!”

楊廣見張衡如此慎重,也不禁默然而悔。

卻說高熲回到自己帳內,高熲之子高德弘迎上,輕聲道:“父親,長安有使者來了。”

高熲原不在意,他這裡每日早、中、晚各有一名長安使者來到,用於傳遞消息,當下嗯了一聲,抬眼看時卻是一愣,道:“怎麼是你?”

來者不是別人,卻是太子東宮宗衛率閻毗

閻毗是北周重臣、司空閻慶之子,閻慶在當年宇文邕誅殺宇文護時出力巨大,宇文邕便將女兒清都公主許配給閻毗為妻。

隋朝建立後,閻毗作為宇文邕之婿,原本不受重用。但閻毗有一樁本事,卻是天下獨步、無人能及,那就是繪畫。

太子楊勇偶見閻毗的畫作不禁驚為天人,多次向楊堅舉薦,這才讓閻毗入職東宮,成了楊勇的心腹。

閻毗自懷中取出一封書信,恭恭敬敬呈上,道:“太子有書信,上呈僕射大人。”

高熲眉目低垂,接信轉身來到燭前,撕開火漆封印,展信細看。

信上卻只有筆意森寒的寥寥數字——“不可使阿摐獨成大功。”

高熲持信的手微微一顫,眉頭倏然鎖緊,略一沉吟,已將信在燭上點燃,看着它化為灰燼,忽然沉聲道:“德弘,命人騎快馬去追賀若弼、韓擒虎,讓他們立即迴轉來見我!”

言罷,霍然轉身,道:“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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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之後,歷史的腳步終於邁入了隋開皇九年,即陳禎明三年,也即是公元589年。

這一年,離晉滅東吳三分歸晉,已過去了309年;

劉曜攻破長安滅亡西晉永嘉南渡司馬睿建立東晉,已過去了273年;

淝水之戰,過去了206年;

離劉裕建宋,過去了169年;

離孝文遷都,過去了95年;

離孝武西遷,過去了55年;

侯景之亂,過去了37年;

離北周滅齊,過去了12年;

離楊堅建隋,過去了8年。

歷史車輪,再度滾滾向前,即將翻開新的一頁。

新年的正月初一,晡時(下午3 時至5 時之間),酩酊大醉的南陳天子陳叔寶在宦官夏侯公韻驚惶刺耳的叫聲中悚然而

“陛下!隋軍渡江了!”

“什......么?”陳叔寶只感到天旋地轉,耳中轟鳴,心跳如雷。

“昨日夜間,隋軍韓擒虎自採石,賀若弼自京口已經渡過長江。目下,文武百官齊集太極殿,正等着陛下臨朝議事!”夏侯公韻語不成調地伏地奏道。

“終於來了!”陳叔寶的心猛地縮緊,滿腹酒水已經化為冷汗。

其實,對這一天的到來,陳叔寶早有預感。

他不是痴蠢之人,幼年隨父親陳頊在北周為囚時,也嘗到過生活的艱辛。

但在北周,他真切地感受到一個國家欣欣向榮、日新月異的變化,感受到一個政權勵精圖治、奮發圖強的雄心。

在童年時,他就隱隱感覺到,北人統一天下的腳步已無可阻擋。

後來雖然僥倖回到江南,並幸運地成為南朝之主,其實他的內心並沒有多少喜悅與興奮,更多的是惶惶不可終日。

他有天分、有才情,並不是晉惠帝司馬衷、齊後主高緯那樣的低能兒、自閉症,但他把所有的天分、才情用在了尋歡作樂上,對政事避之唯恐不及。

也許在陳叔寶的內心深處早已意識到,自己的叔祖陳霸先那樣的蓋世英雄,伯父陳蒨、父親陳頊那樣的有道明君,都只能偏安一隅,自己再怎麼奮發,又有什麼用呢?

“走吧。”陳叔寶語音乾澀,緩緩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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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城太極殿

江總、袁憲、孔范、司馬消難施文慶司馬申沈客卿蕭摩訶任忠樊毅魯廣達、蔡征等人都在,或惶恐、或激憤、或陰鬱、或茫然,神態各異,不一而足。

見陳叔寶來到,眾人胡亂參拜,安左將軍魯廣達鬚髮皆張,大聲道:“陛下,隋人兩路渡江,請速速發兵阻敵,臣願請纓出戰!”

陳叔寶張皇四顧,擺手道:“且先把情況說清,隋人現在到了何處?”

袁憲尚有幾分沉着,上前道:“昨夜,隋軍韓擒虎自采石磯渡江,採石守軍盡數遭擒,只逃出戍主徐子建一人趕來朝廷示警,如今韓擒虎正在圍攻南豫州(今安徽蕪湖)。今晨,隋軍賀若弼借江上大霧,自廣陵(今江蘇揚州)渡江,現下正在強攻南徐州(今江蘇鎮江)。”

陳叔寶喃喃道:“隋軍渡江,為何我軍一無所知?”

袁憲長嘆一聲,語帶悲憤道:“這些年,賀若弼在廣陵江岸長期停泊數十艘老舊小船,使我軍誤以為隋軍無船,其實他早已多方購得數百艘大艦,卻隱藏在港汊內,用蘆葦掩蓋。又常常在江北集結大軍,虛張聲勢,作出渡江姿態。我軍初時尚能嚴陣以待,但從不見隋軍真的渡江,久而久之便麻痹懈怠起來。今晨江北雖有人喊馬嘶,但南徐州守軍以為又是隋軍故技重施,就未加留意,偏偏又天降大霧,才被賀若弼渡過江來。”

陳叔寶嗒然若喪,又道:“那採石呢?”

袁憲愈發憤怒,道:“採石守軍昨夜全部喝得爛醉如泥,韓擒虎攻來,竟無一人抵抗,真是該殺!”

眾人聞言,個個面面相覷,無不嘆息。

弼多買陳船匿之,弊船五六十艘置瀆內。陳人覘之以為無船。弼又大列旗幟,營幕被野,陳人以為隋兵大至,急發兵為備,後以為常,不復設備。故弼之濟江,陳人不覺。韓擒虎宵濟採石,守者皆醉,遂克之。——《資治通鑒·陳紀·陳紀十》

陳叔寶想到自己今日宴飲,也是大醉如泥,哪裡還有話說,只低頭不語。

魯廣達卻厲聲道:“隋軍渡江又能如何?他們趁虛而入,絕不可能攜帶攻城器械,南徐州、南豫州片刻之間豈能攻下?建康尚有十餘萬精銳甲士,分道救援,一樣能把隋軍趕下江去!”

施文慶卻大搖其頭,道:“魯將軍,建康雖有重兵,但分道赴援則兵力分散,這可是兵家大忌!”

魯廣達怒極反問:“那你有什麼主意?”

施文慶傲然道:“堅守建康即可。等到春季來臨,江南多雨,土地泥濘,隋軍自然不戰自敗!”

陳叔寶雖始終迴避蕭摩訶目光,但事到臨頭,也不能不徵求這位職銜最高的武將意見,道:“蕭驃騎,依你之見呢?”

蕭摩訶看着這個與自己妻子私通的君主,心中五味雜陳,想想道:“依臣之見,賀若弼倉促渡江、立足未穩,不如出兵掩襲,想來必能克敵!”

陳叔寶聽得沒主意,又問樊毅,樊毅卻意興闌珊,只淡淡說了一句:“或戰或守,臣都無異議。”便不再說話。

眾人微覺樊毅今日態度有異,與他平日慷慨豪邁的性格大相徑庭,正奇怪間,任忠早按捺不住,大步上前,朗聲道:“陛下!貿然出擊與一昧固守,都非上策!”

陳叔寶對任忠心中發怵,他剛剛奪去任忠兵權,自覺心中有愧,見任忠上前,已有些畏懼,訥訥道:“任將軍,何出此言?”

任忠掃視全場,語氣異常堅定:“兵法雲,客軍貴在速戰,主軍貴在持重。建康城中糧食充足,兵力雄厚,應當沿玄武湖、鐘山、秦淮河一線設下柵寨,固守不出,不與北軍交戰!”

施文慶“嗤”地輕笑一聲,陰陽怪氣道:“任將軍,這不就是本官主張的堅守之策嗎?”

任忠鄙夷地掃了他一眼,又道:“非也!固守只是一方面,但要贏下這一戰,最重要的就是攻守兼備、水陸協同!大江傳遞消息不便,我軍應立即以水軍截斷長江水道,使南北隋軍音訊隔絕!”

任忠聲如金石,在殿中迴響:“請陛下撥給臣一萬精兵,金翅大艦三百艘,由臣入江直取六合,隋軍主力必然以為賀若弼、韓擒虎已被我軍殲滅,自然軍心渙散。臣早年追隨王琳大人,在淮南薄有威名,只要臣到了淮南,必有人響應。臣再揚言北上壽陽,作出截斷隋軍歸路之勢,隋軍定然進退兩難。同時請朝廷急調郢州周羅睺順江東下,對隋軍分割包圍,縱然不能全殲隋軍,也必可予其重創,令隋人再不敢偷窺江南。這才是上策!”

忠曰:“兵家稱客主異勢,客貴速戰,主貴持重。宜益兵堅守宮城,遣水軍分向南豫州及京口道,斷寇糧運。待上江周羅珣沿流赴援,此良計矣。”——《陳書·列傳·卷三十一》

任忠一番侃侃而言,有識之士聽了無不暗暗讚許。

當年陳霸先在建康迎擊北齊十萬大軍,就是一面憑藉幕府山、白下城堅守,一面命侯安都、周文育率水軍縱橫長江、秦淮,四面出擊,機動作戰,使北齊軍空有兵力上的巨大優勢,卻如同陷入泥淖的巨人,寸步難行,最後全軍覆沒。

任忠這番籌劃,可謂深得陳霸先當年用兵精髓。

陳叔寶也覺任忠所言有理,正欲讚許,卻見孔范向自己急使眼色,猛地想起前幾日孔貴嬪與孔范向自己密陳:“任忠雖善用兵,但心機深沉,又常去王琳墓前祭拜,對我朝未必忠心。這種人再有能力,也不能將兵權託付給他。”

一時猶豫,訕笑道:“各位愛卿所言,都深合朕心,不妨各自努力施為,與北人誓死周旋。”

眾人聽得雲里霧裡,不知“各自施為”是什麼意思,你當皇帝的不明確表態,卻叫手下人如何施為?

陳叔寶見眾人如痴如醉地看着自己,也覺所言過於含糊,忙道:“傳朕旨意,嗯,這樣寫......犬羊陵縱,侵竊郊畿,蜂蠆有毒,宜時掃定。朕當親御六師,廓清八表,內外並可戒嚴。”

他搖頭晃腦,作起文章來倒是神采奕奕,但眾人依舊茫然,只得又道:“以驃騎將軍蕭摩訶、護軍將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並為都督,司馬消難、施文慶並為大監軍,遣樊猛、蔣元遜帥水軍出白下城,嚴防隋軍再次渡江。”

袁憲追問:“陛下,軍事上究竟如何應對?”

陳叔寶向天連翻白眼,信口道:“就由蕭摩訶屯樂游苑,樊毅屯耆闍寺,魯廣達屯白土岡,孔范屯寶田寺。任忠嘛,就和蔡征一道,屯硃雀門吧。”

他雙眼忽地一亮,突發奇想道:“建康還有數萬僧、尼、道士,也可發給餉銀兵器,讓他們一齊守城,豈不妙哉?”

眾人看着這位異想天開的皇帝,一顆心都沉入谷底。

當年北齊大軍重兵壓境,朝中也是議論紛紛,但陳霸先既能博採眾長、兼收眾議,又能獨出胸臆、獨立決斷,如今這位皇帝卻將眾人意見各打五折再雜糅在一起,說穿了就是和稀泥。

任忠尤其不忿,自己一心挽救時局卻橫遭猜忌,如今把自己安排在最內側的朱雀門,又和蔡征一道,顯見是不信任自己。

想到今晨到府密訪的來護兒所說:“將軍原非陳氏嫡系,必不見容於陳叔寶。君若不信,我就在府坐等,如果將軍再掌兵權,我願以死相謝!”

任忠只感到全身無力,緩緩退回行列,看了看漠然望天的樊毅,心中若有所悟,終於不再說話。


《血色開皇》第64集 渡江!渡江! - 天天要聞

就在南陳朝廷亂作一團之際,隋軍南北兩路卻勢如破竹,攻城拔寨,勢不可擋。

正月初六,庚午日,賀若弼攻克南徐州,生擒南徐州刺史黃恪;

正月初七,辛未日,韓擒虎攻克南豫州,生擒樊猛之子樊巡及其眷屬,以及魯廣達之子魯世真、魯世雄。

南北兩大重鎮先後陷落,建康震動,朝野上下驚惶一片。

魯廣達聽說自己的兩個兒子被俘後歸降韓擒虎,痛心疾首,自己背負雙手到大理寺請求治罪,好友江總為其說情,陳叔寶對魯廣達好言安慰,勉勵他不要自疑,安心為國效力。

但樊猛卻對兒子樊巡降隋之事毫無表示,陳叔寶立時不安起來,命蕭摩訶召見樊猛,希望他交出兵權。

樊猛大怒,與蕭摩訶在軍中大吵起來,堅決不肯交出兵權,蕭摩訶無奈,只得向陳叔寶復命。

陳叔寶向來欺軟怕硬,見樊猛如此強橫,不似任忠那般好欺負,自己反倒怯弱起來,不敢動他,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陳主以猛妻子在隋軍,懼有異志,欲使代之,令蕭摩訶諭猛,猛不悅,陳主重傷其意而止。——《資治通鑒·陳紀·陳紀十》

賀若弼攻克南徐州後,立即分兵扼守曲阿(今江蘇鎮江丹陽),阻擋三吳地區的陳軍由江南河北上救援建康。同時對南徐州六千守軍俘虜善加撫慰,贈給財帛,然後全部釋放。

料理完南徐州之事,賀若弼衣不解甲,馬不解鞍,親率八千鐵甲精騎沿江西進,直撲建康。

一路上隋軍號令嚴明,嚴禁滋擾百姓,有兵士擅自在農家飲酒,被賀若弼立斬。加之此前來護兒等人的策反收買此時大見奇效,沿江陳軍堡壘無不望風歸降。

隋軍滾滾洪流,勢如奔雷,其疾如風,當晚便已抵達建康東首的鐘山(今南京紫金山),與魯廣達屯駐的白土崗遙遙相對。

與此同時,韓擒虎率軍自南向北疾攻,同樣也是一往無前,不僅毫無抵擋,而且南陳百姓爭相到隋軍大營拜謁,渴望一睹威名赫赫的韓擒虎風采。

此前江南傳唱歌謠“黃斑青驄馬,發自壽陽來”,待見到韓擒虎所騎的,正是一匹高大神駿的黃斑青驄馬,才知道歌謠正應驗在他的身上,於是一傳十、十傳百,更覺得是天意使然,哪裡還有抵抗之心。

但眼見牛首山已遙遙在望,韓擒虎卻勒令隋軍放緩速度,徐徐而行。

韓洪不明所以,找到大哥詢問,韓擒虎神秘笑道:“老三,你當建康是紙糊的么?那裡還有十多萬精銳陳軍,憑我們一支孤軍,如何破城?”

韓洪急道:“可是賀若弼攻勢甚猛,萬一被他搶先破城,我們的臉面往哪裡放?”

韓擒虎微笑道:“賀若弼向來目中無人,且讓他去與陳軍精銳死磕,我們只要相機而動,看到底是誰笑到最後。”


“啪!”

江北桃葉山,隋軍大營中,楊廣一掌狠狠擊在几案之上,滿臉都是憤怒之色,惡狠狠道:“賀若弼、韓擒虎好大的膽子,不得我的軍令,竟敢擅自渡江,他們眼裡還有我這個行軍元帥嗎?”

張衡不動聲色,緩緩道:“殿下,這二人膽敢瞞着您違令出擊,我敢斷言,一定是高熲授意。”

楊廣目中怒火熊熊,強自壓抑,道:“高熲?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這樣做,置我於何地?將來後人如何看待我這個三軍統帥?”

張衡默思片刻,搖頭道:“我也不知高熲何故如此,但高熲一定會將此事密告聖上,殿下再不滿也是無濟於事。而且事已發生,只能順勢而為。請殿下立即下令,全軍渡江。否則萬一賀若弼、韓擒虎戰事失利,影響滅陳大局,陛下第一個追究的,就是您的責任。”

楊廣額頭青筋顯露,滿心不甘,咬牙切齒半晌,卻只能無奈地道:“傳令,命杜彥從採石渡江,與韓擒虎會師,攻新林!命宇文述從六合渡江,攻石頭城!命史萬歲率中軍,與我一同過江!”

張衡又道:“殿下,還請記住下官所言,謹言慎行,不爭功、不諉過,坐享其成就好。”

楊廣頹然坐下,緩緩點頭道:“坐享其成......,我卻心有不甘呀。”

未完待續,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集《南北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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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青年節丨我們永遠年輕! - 天天要聞

五四青年節丨我們永遠年輕!

青春是什麼?是清澈的雙眼是春天的閃電是無畏的夢想是永不熄滅的火焰是失敗後倔強起身的勇氣是迷茫後無比堅定的眼神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心中的理想,從未放棄……青春,不是年華而是心境縱使時光老去夢想在,勇氣在青春,就在奮鬥的路,是最美的路追夢的青春,是最美的時光今天是五四青年節願你我永葆青春,永遠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