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1929年6月8日,毛泽东在白沙召开红四军前委扩大会议。会上,毛泽东提出“不能担负这种不生不死的责任”,提出辞职并请求马上撤换书记,去苏联学习兼休息。随后,会议选举了陈毅为前委书记。毛泽东则离开部队,到闽西休养。
毛泽东请辞的背后充满了愤懑、失望与无奈,也将红四军持续许久“是否设立军委”的矛盾推至高潮。
可短短半年之后的12月,毛泽东又主持召开了红四军党的九大(古田会议),再次当选为前委书记,初步统一了军内思想,明确了思想建党基本原则。而且,在这之后领导红军打破敌人围剿,成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毛泽东是用什么方法完成这种逆袭,化解这种复杂的思想矛盾分歧,重新统一思想和行动的?
今天,让我们一起梳理整个过程,并试图从6个方面寻找答案。
全新而复杂的局面
1.新事业的复杂性。
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的创建,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割据的尝试,在当时都是新事物。
探索本身就意味着曲折,也意味着他人的理解与接受需要一个过程,争议和分歧,自然也少不了。
2.红军队伍构成的复杂性。
一是来源的复杂。红四军自1928年4月朱毛会师以来,队伍逐步扩大。相继有红五军(1928年12月会师,1929年4月再次在瑞金会师),红独立第二、四团(1929年2月),闽西地方武装(1929年6月)加入,形成四个纵队,约6000人。
二是成分的复杂。77%是农民、游民、小资产阶级等非无产阶级。自然就充斥着各种非无产阶级的思想与观念。
我们千万不要忘记红军的来源和它的成分,五月份统计,全军一三二四名党员中,工人三百一十一,农民六百二十六,小商人一百,学生一百九十二,其他九十五,工人与非工人的比例是百分之二十三对百分之七十七。——《给林彪的信》(一九二九年六月十四日)
其实,就连真正的无产阶级战士,当时也没搞懂红军中党的思想建设该如何开展。
矛盾的焦点:是否设立军委
从形式上来讲,党的各级组织都应齐备。军队、地方、割据地区、前线......井冈山时期其实也的确是这样,各类党组织比较健全。
1928年4月,红四军成立,毛泽东任军委书记;5月20日,湘赣边界特委成立,毛泽东任特委书记,红四军军委由陈毅任书记;6月4日,前敌委员会成立,毛泽东为前委书记,通辖红四军军委和湘赣边界特委;
随着红四军离开井冈山行军打仗之后,小队伍、灵活性与党组织重叠臃肿的矛盾凸显出来,带来了效率低下的问题。于是,2月项山整编时,前委决定,红四军军委暂停办公,权力集中于前委。
1929年1月,红4军下井冈山后,每日行军打仗,形势严峻,常要开会讨论军情和部队行动问题。这样,军委和前委机构就显得重叠,开了军委会又要开前委会,或者开了前委会还要开军委会,而大多是同样一些人,大家都感到“颇生麻烦”。——《实录毛泽东2:崛起挽狂澜1927-1945》
虽因前委事务繁多,1929年5月决定成立红四军临时军委(刘安恭任临时书记)。可临时军委未能摆正位置,出现与前委领导间争权的诸多矛盾。
刘安恭主持临时军委会议时甚至作出决定:前委只讨论红四军的行动问题,不要管军队的其他事,并提出恢复红四军正式军委。
为了纠正这种错误倾向,毛泽东即在白沙召开前委扩大会议。会议上以36票对5票通过了取消临时军委的决定。但,毛泽东也向前委提出辞职。
刘安恭军委书记职务虽自然免职,“可他本人又在到处游说,散布了许多挑拨红4军主要领导之间的关系和攻击言论。起了很坏的作用,造成了军内官兵思想混乱,助长了党内领导者认识上的分歧,而且使争论复杂化了。”(《实录毛泽东2:崛起挽狂澜1927-1945》)
少数同志们硬是要一个军委,骨子里是要一个党的指导机关拿在他们的手里,以求伸张那久抑求伸的素志(即与历来指导路线不同的另一指导路线),然而表现出的理由仍然是冠冕堂皇的,可惜完全是一种形式主义罢了。他们说:“既名四军,就要有军委”,“完成组织系统应有军委”,这不是完全角式主义的说法吗?现在只有四千多人一个小部队,并没有多数的“军”如中央之下有多数的省一样。——《给林彪的信》(一九二九年六月十四日)
1928-1929年前委与红四军党委变更情况图
直面问题不能逃避
以上的分歧与矛盾,背后是个人领导与党的领导争雄的具体表现,是个人主义与反个人主义的斗争。如不搞清楚,势必严重影响军队的建设,影响党在军队的权威,给革命造成重大隐患。
“党太管多了”、“权太集中前委了”就是他们攻击的口号......因为党的意志伸张,个人意志减缩,一切问题都要在各级党的会议席上议决之后,才许党员个人依照决议去执行工作,使得个人没有英雄式的自由,于是从要有相当自由要求出来的“一支枪也要问过党吗?”“马夫没有饭吃也要党去管吗?”这就成他们嘲笑党部精密细小工作的口号了。——《给林彪的信》(一九二九年六月十四日)
问题不仅出现了,而且还日益尖锐,而且上升至军队主要领导间的矛盾。思想不统一,导致军队内指挥作战不统一,形势可谓极其危险。
问题面前该怎么办?毛泽东给林彪的回信中给出了答案:“从前的隐蔽(争论的问题)是错误了,现在的暴露才是对的,党内有争论问题发生是党的进步,不是退步。只有赶快调和敷衍了事,抹去了两方的界线,以归到庸俗的所谓大事化为小事才是退步,我想这回是不会发生可怕的恶结果的。”
掩盖矛盾,并不能解决矛盾。暴露出来,才是进步,才有解决的可能,才不会发生可怕的后果。
争取上级的支持与认可
毛泽东在白沙会议之后提出辞职,后到闽西休养,彻底离开部队。这是一种明智的以退为进。为其进一步等待上级指示,静观干部群众反应留出了时间和空间。
退让之后,如何“进”,上级的指示和介入就非常重要。有时候,内部一团乱麻时,外力的介入就十分必要。
七大后,毛泽东去闽西休养,陈毅则到上海如实地向周恩来、李立三等党中央负责人,汇报红四军的情况以及党内发生的分歧与争论。
周恩来高度评价了红四军创造的做法和经验,指出党的书记多负责任“绝对不是家长制”。李立三指出红四军存在的流寇思想和极端民主化倾向。
最终,由陈毅主笔形成《中共中央给红四军前委的指示信》(“九月来信”),肯定了红四军两年来的斗争经验和正确做法,并对红四军党内的争论问题作了结论,明确要求朱毛团结合作,毛泽东“应仍为前委书记”。
陈毅带着党中央对毛泽东的认可与支持,在前敌委员会上做了传达,并两次写信请毛泽东回前委主持工作。
从中央回来,22日到军部。我俩之间的争论已经得到正确的解决。七次大会我犯了错误,八次大会的插曲更是错误的。见信即归队,我们派人来接。
中央认为你的领导是正确的,此间四军同志也盼望你回队。希望你见信后,坐担架赶快回来,就任四军前敌委员会书记。这是中央的意思,也是我和玉阶(朱德)的希冀。——11月18日《陈毅给毛泽东的信》
争取群众的支持与认可
有了上级的支持和认可,毛泽东恢复了前委书记职务。但,这不代表红四军的思想分歧就此解决了,思想就此统一了,毛泽东就此立住脚了。
争取群众支持与认可,就成了毛泽东接下来重点要做的事情。这里包括召开调查会、座谈会,广泛征求意见,凝聚共识。
在汀州召开工人座谈会,到新泉邻村官庄召开农民座谈会,征求对红军的意见。在新泉整训深入连队召开座谈会,围绕思想中存在的各类问题和纠正方法,讨论、揭发和批评,畅所欲言。
古田会议前,在军司令部驻地主持召开纵队、支队、部分大队的党代表和支队以上的书记、组织委员和宣传委员的联席会议。
在此基础上,毛泽东整理和主持了联席会议上分组起草大会的各种提案,由前委审查后提交红四军九大审议。
制度固化共识
新泉整训期间,朱德制订了红军的各种条例、条令。
古田会议在充分讨论基础上,形成了《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8种错误思想)、《党的组织问题》《党内教育问题》《红军宣传工作问题》《士兵政治训练问题》《废止肉刑问题》《优待伤病兵问题》《红军军事系统与政治系统关系问题》等八个决议案。
前期广泛征求意见,凝聚共识的内容,以制度的形式固化了下来。
所以,制度既是对已有共识的梳理与固化,也是对后人行为的规范和指引。
最后,我们也不得不提一下,周恩来、朱德、陈毅这些老一辈革命家的无私与坦诚。他们都是一心为公,知错改错,实事求是。否则,党中央也得不到准备的报告,毛泽东也无法得到上级和下级的广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