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庙十哲是有的,“七十二将”之说却不准确,因为我们细看武庙“名将”名单就会发现,唐肃宗上元元年设立武成王太公姜子牙庙的时候,里面有坐姿雕像和壁挂画像的,除了姜尚之外还有七十四位,那就是“武庙十哲”和“六十四将”,后来名单又不断变化,宋太祖赵匡胤把很多人的雕像和画像都撤了出去。
不管武庙名将人员和人数如何变化,尉迟敬德都稳居其中,而与尉迟敬德并为门神的秦琼秦叔宝却一直没有进去,这绝不是因为秦琼的战功不及尉迟敬德,而是历朝历代的帝王,可能都是只喜欢尉迟敬德而不喜欢秦琼。
为什么历代帝王只喜欢尉迟敬德而不喜欢秦琼,这就是咱们今天要聊的话题。
如果武庙是唐太宗李世民所立,那么他是可能把秦琼放进去的,因为秦琼的战功确实比尉迟敬德大,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秦琼的地位也比尉迟敬德高,尤其是秦琼薨逝后,李世民给予他的待遇更是特殊:“太宗特令所司就其茔内立石人马,以旌战阵之功焉。”
贞观十一年李世民下令,只有在战场上立有大功的宗室王侯才可以在墓前设立石人石马,时间刚过去一年,贞观十二年秦琼病逝,李世民就破例下令让未赐李姓的秦琼享受这个待遇,说明他对秦琼的战功是完全肯定的,甚至是认为所有大唐开国名将中,没有一个人比得上秦琼。
不管是秦汉还是隋唐,战功制度和勋位爵位评定都极为严格且比较公平,不像后来的宋元明清那样,有些帝王完全是随心所欲。
《唐六典》明确规定:“司封郎中、员外郎掌邦之封爵,凡有九等:一曰王,正一品,食邑一万户。二曰郡王,从一品,食邑五千户。三曰国公,从一品,食邑三千户……司勋郎中、员外郎掌邦国官人之勋级。凡勋十有二等:十二转为上柱国,比正二品(隋朝上柱国为从一品,柱国为正二品,上大将军从二品,大将军正三品,上开府仪同三司从三品,开府仪同三司正四品,唐朝上柱国降为比正二品);十一转为柱国,比从二品;-十转为上护军,比正三品……”
秦琼在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前就已经被李渊册封为翼国公、上柱国,作为异姓功臣,爵位和勋位都已登峰造极,再进一步,就得赐姓封王了,但显然李世民不会那么“大方”。
秦琼的翼国公爵位和上柱国勋位都是拿命换来的:“叔宝每从太宗征伐,敌中有骁将锐卒,炫耀人马,出入来去者,太宗颇怒之,辄命叔宝往取。叔宝应命,跃马负枪而进,必刺之万众之中,人马辟易……其后每多疾病,因谓人曰:‘吾少长戎马,所经二百余阵,屡中重疮。计吾前后出血亦数斛矣,安得不病乎?’”
李世民当秦王、天策上将的时候,左膀右臂就是秦琼和尉迟敬德:秦琼负责冲锋陷阵,尉迟敬德当贴身保镖,所以秦琼建功颇多,“讨世充、建德、黑闼三盗,未尝不身先锋鏖阵,前无坚对,积赐金帛以千万计”,勋位爵位都达到了顶峰,而尉迟敬德因为保镖身份,没有先登陷阵斩将搴旗之功,所以连九等爵位中最低的从五品“县男”和十二级勋位中最低的比从七品“武骑尉”也没捞着。
尉迟敬德是在玄武门之变后才一飞冲天:“及论功,敬德与长孙无忌为第一,各赐绢万匹;齐王府财币器物,封其全邸,尽赐敬德,拜右武候大将军,赐爵吴国公。”
读者诸君请注意,秦琼和尉迟敬德获得爵位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从破宋金刚于介休。录前后勋,赐黄金百斤、杂彩六千段,授上柱国。从讨王世充,每为前锋。太宗将拒窦建德于武牢,叔宝以精骑数十先陷其阵。世充平,进封翼国公,赐黄金百斤、帛七千段。”
秦琼是正授和进封,而尉迟敬德是“赐爵”,也就是说秦琼的地位是自己打拼出来的,而尉迟敬德的爵位是李世民赏赐的,至于勋位,不好意思,那没法给,司勋郎中那一关过不去。
皇帝赐爵不需要经过司封郎中,但勋位是需要一转一转累加,尉迟敬德不像秦琼那样战功有目共睹,玄武门之变又不能大书特书,于是就只好采用“赐爵”的办法,这就跟科举考试一样:三鼎甲和赐进士出身、赐同进士出身是不一样的。
有人说尉迟敬德之所以能进武庙而秦琼进不去,是因为尉迟敬德在贞观年间再立新功,而秦琼一“病”十二年再无建树,但是我们看《旧唐书》和《新唐书》,就会发现尉迟敬德除了当着李世民的面“拳打李道宗”之外,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李道宗绝非像演义小说所描述的那样,是个里通外国谋朝篡位的奸臣,也不是“皇叔”而是“皇弟”,他是李渊的堂侄,比李世民小一岁。
史书中的李道宗“晚年颇好学,敬慕贤士,不以地势凌人,宗室中唯道宗及河间王孝恭昆季最为当代所重。”
李渊对裴寂夸奖李道宗:“昔魏任城王彰(曹操的黄须儿曹彰)有却敌功,道宗似之。”
李世民对李道宗的评价也是极高:“贲、育(不避蛟龙虎犀能生拔牛角的孟贲和力举千钧的夏育)之勇何以过!当今将帅,惟李勣、道宗、薛万彻。勣、道宗用兵不大胜亦不大败;万彻若不大胜即须大败。”
两唐书没有记载尉迟敬德在贞观年间再立新功,他打的李道宗也不是奸臣,为什么后来却作为名将进入武庙?看起来那是能是因为“玄武门之功”了。
两唐书对秦琼在玄武门之变中的表现一笔带过,只是“从诛”或“从平”,至于他具体承担何种任务只字不提,“玄武门十功臣”中既没有秦琼也没有程咬金,而尉迟敬德的表现却是有目共睹:他带着七十名骑兵横冲直撞,亲手射杀了齐王李元吉,又“擐甲持矛,直至高祖所”,逼迫李渊下诏宣布建成元吉为叛军,然后又提着建成元吉的首级展示给太子府和齐王府兵将。
按照传统道德观念,像尉迟敬德这样参与别人家骨肉相残的将领,应该很不受待见才对,但是他却能稳居武庙安如泰山,这就是帝王心术的厉害之处了:在帝王眼里,尉迟敬德和秦琼完全是两种人。
尉迟敬德心目中只有主公而没有是非,这恰恰是历代帝王最喜欢的无原则“愚忠”,“桀(暴君夏桀)之犬可使吠尧(尧帝),跖(盗跖)之客可使刺由(许由,上古高尚清节之士,尧帝要把君位让给他,他推辞不受,尧帝让他做九州长官,他到颍水边洗耳)”,尉迟敬德唯李世民之命是从,这样的臣子用着放心,而秦琼之“病”,则病得蹊跷,看起来就像是消极避世。
我们细看两唐书和《资治通鉴》,就会发现秦琼不但个人武功极高,指挥能力也是超强:在瓦岗军时救过李密性命,指挥残兵击退了宇文化及;刘黑闼几乎打遍唐军无敌手,又是秦琼率五千骑兵将其击败。
三部史书对刘黑闼的勇猛和秦琼的指挥若定都有详细记载:“淮安王神通将关内兵至冀州,与李艺兵合。又发邢、洺、相、魏、恒、赵等州兵合五万馀人,与刘黑闼战于饶阳城南……神通大败,士马军资失亡三分之二。李艺退保藁城;黑闼就击之,艺亦败,薛万均、万彻皆为所虏,截发驱之;黑闼追击世勣等,破之,杀步卒五千人,世勣仅以身免;刘黑闼引兵还攻洺水,癸亥,行至列人(县名,属相州,在今河北肥乡县东北),秦王世民使秦叔宝邀击破之。”
秦琼要战功有战功,要地位有地位,可他偏偏被历朝历代帝王挑选武庙名将时“忽略”,而“一飞冲天”后再无建树的尉迟敬德却榜榜有名,读者诸君是不是也看出了其中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