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在大多數投資人眼中，宇樹絕對不是一個明星標的。
它的創始人非海外名校背景，沒有所謂「精英光環」，宇樹剛剛發布的三款產品初試商業化，市面上四足機器狗產品還沒有擺脫「大玩具」的標籤……和其他四足機器人企業相比，2020年的宇樹似乎也還沒有證明自己並非一個消費級的公司。不過，憑藉自身對技術的熱情、自研的技術壁壘，王興興依然吸引一批投資人。
「王興興聊起技術、聊起機器人兩眼放光，他對技術非常信仰，非常執著，同時宇樹產品迭代能力也很強。」 宇樹的早期投資人、SevenUp Capital創始人趙楠還記得他與王興興第一次碰面時的場景。
2020年，趙楠曾代表某機構主導投資了宇樹的pre-A輪融資。他在接受第一財經獨家採訪時透露，當時在小範圍的商業化背後，宇樹在2020年左右就積攢了英偉達、谷歌等頭部用戶和實驗室用戶，技術的迭代和工程化能力也讓企業的生態雛形初現。目前，宇樹已經實現盈利，還沒有新一輪融資打算。
有意思的是，王興興一開始並沒有做「人形機器人」的打算，他認為這存在「恐怖谷效應」。但生成式AI浪潮令這位年輕的創始人迅速轉變，今年，宇樹機器人登上春晚掀起全民機器人狂熱。
「比起消費級的產品，宇樹更有可能成為一個機器人生態的硬體底座。」 趙楠說，未來它有機會像小米一樣，成為機器人領域的生態整合者。
機器狗不是「大玩具」
「宇樹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公司。」趙楠說。2020年4月，經由其他投資人介紹，趙楠飛往杭州，在濱江區見到了宇樹的創始人兼CTO（首席技術官）王興興。
彼時的宇樹，在成立以來三年多的時間裡，對外發布了三款產品，分別是四足機器狗Laikago、定位行業功能機的四足機器狗AlienGo和教育版四足機器人Unitree A1。
四足機器狗在當時的資本市場中，被大部分投資人定義為「大玩具」。當一家公司被視作為一個消費品公司，那它的商業模式和估值體系就會落入產品的趣味性、剛需性、定價策略的評估框架里。他透露，宇樹此前還曾接觸過大疆、獵豹移動等公司，但最終都未能達成融資合作。
「對標大疆，機器人賽道的地面生態規模更大。」趙楠回憶當時的判斷。他認為，大疆解決了空中作業問題，但地面場景的複雜性和實用性更高，而四足機器人因其仿生結構和適應性，能成為移動載體平台，搭載機械臂進入工業、安防、巡檢等場景。而且，與波士頓動力的高價路線不同，趙楠相信，中國供應鏈和研發成本優勢能四足機器人的成本「打下來」。
趙楠說，宇樹打動他的關鍵因素，一是宇樹自研的核心技術積累。王興興從上海大學研究生階段便帶領團隊研發機器人底層技術，在關節模組、主控板等擁有自己的專利。二是宇樹在早期已有自建工廠的意識和能力。2020年，宇樹已在杭州擁有小型車間，自主開發模具生產非標化零部件，解決量產問題；三是商業化驗證的雛形。當時宇樹70%的客戶為海外實驗室和科技巨頭（如英偉達、谷歌、Meta等），用於二次開發或AI訓練，還有約20%的客戶將其應用於安防巡檢等工業場景。
「這些客戶的存在，證明了宇樹不是玩具公司。」趙楠說。
「宇樹的優點和缺點都很明顯。」趙楠說，相比於其他明星標的，王興興沒有所謂的「精英光環」，王興興自己也承認「偏科」，團隊的商業化也仍在早期，缺乏足夠驗證。但他對技術狂熱，「聊技術時，他兩眼放光。」
從產業生態的層面來看，四足機器人是一個穩定的移動載體。趙楠對宇樹四足產品的定位是一個能夠在工業場景應用，搭載智能感測器、機械臂等二次開發結構進行商業化的移動底盤。而企業想要達到一定的市場規模和估值，平台級的公司機會更大。「企業不可能靠單一的產品整合產業鏈上下游。」趙楠說道。
他還提起宇樹（UNITREE）的名字，其實暗藏王興興的「野心」—— 「宇」即宇宙， 「樹」代表科技樹的生長與延展「他希望宇樹做一家全球級的科技公司，根植於核心技術，枝幹連接生態夥伴，最終長成覆蓋眾多生態場景的「森林」。
「2020年後，每年都盈利」
趙楠透露，自2020年以來，宇樹的財務報表每年都保持盈利狀態。
盈利的秘密藏在宇樹的技術和成本賬里。在宇樹商業化之初，美國老牌的機器人公司波士頓動力也正在以超過70000美元的價格試水商業化。「波士頓動力的問題是硬體製造成本太高，但它已經有一些穩定的客戶，也證明了這個產品的市場空間。」趙楠說道。
宇樹的優勢在於背靠中國產業鏈的系統性機會。核心零部件的自研讓宇樹的上游供應商直接從零部件供應商變成了材料供應商，剝去了一層溢價。在非標準化的零部件研發環節，宇樹從一開始就堅持用自己的工廠進行組裝加工。趙楠透露，2022年他就去宇樹自有的工廠參觀過，「就在宇樹公司附近，公司團隊自己買了相關的開發模具，可以做一些柔性的供應鏈生產，開發核心零部件」。
這也直接提升了宇樹訓練機器人性能訓練的效率。高扭矩密度關節電機和關節力感測器是實現空翻等高級運動能力的關鍵。如果機器人在訓練過程當中的核心零部件被摔壞，重新聯繫上游零部件供應商維修、參數調教，將會是一個很長的周期。但如果核心零部件自研，團隊的技術人員熟悉對這些零部件的設計、構造以及性能參數，能夠迅速判斷故障原因並著手維修，讓機器人重返訓練場。
因此，宇樹的產品迭代和成本控制能力在一次一次的訓練中被逐步激發。2020年，宇樹發布的教育版四足機器人A1的價格首次下探至10萬元。時隔一年，宇樹面向C端消費市場發布的機器狗Go1，價格就降至1.6萬元，2023年發布的Go2價格則下降至1萬元以內。
四足機器人的成本飛輪很快也被宇樹用到了雙足人形機器人身上。有意思的是，王興興在宇樹成立之初並沒有打算做人形機器人。趙楠向第一財經記者透露，「當時他覺得人形機器人存在『恐怖谷效應』，在技術和商業化落地的發展上還沒有成熟。」趙楠說，一直到OpenAI在2022年發布ChatGPT，王興興有了新的判斷：機器人智能學習的技術有了新的發展機會。
這一轉折也體現了王興興的務實與敏銳。
「這個時候宇樹的四足技術已經在幾輪的迭代里逐漸成熟，四足和雙足在關節感測器、控制器和驅動器等底層邏輯上還是有一些共用重合的部分。」趙楠覺得，儘管宇樹做雙足並非最早的，但在此前四足技術的積累之下，進入雙足人形機器人領域也是宇樹業務的自然拓展，是一種順勢而為。
2023年2月，人形機器人項目在宇樹內部立項，僅僅過去7個月左右，宇樹的第一個人形機器人產品H1就已經對外亮相。
具身智能有望誕生平台級公司
在不斷迭代中，硬體技術的可靠性和穩定性成為了宇樹新的籌碼。在最近一次和王興興的交談中，趙楠詢問王興興，宇樹是否需要進行新一輪的融資，王興興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宇樹是一個具備生態鏈和協同合作能力的平台級公司，如果把宇樹看成一個技術底座，那麼它的天花板是很高的。」趙楠說道。宇樹工作人員在今年CES上告訴第一財經記者，宇樹四足機器人的全球市場佔比達到60%-70%。
在趙楠的設想里，宇樹未來可能成為機器人領域裡，類似安卓或蘋果系統的技術底座。「宇樹有機會成為一個像小米這樣的生態公司。」就如同小米構建了涵蓋手機、智能家居等多領域的龐大生態體系一樣，宇樹也在依託自身的雙足和四足體系開展生態建設。
作為一個軟硬結合的產品，機器人的進化過程註定會稍慢一些。「機器人發展需要經過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在於硬體本身，這也是機器人的底層基礎能力。第二階段就是和AI相結合，進行更智能的學習和操作。」趙楠說，軟體會有爆髮式的進步，但硬體無法爆髮式改進，只有線性變化。
「也許宇樹基於目前的載體，未來會推出一個機器人的AI OS系統，基於這個操作系統，宇樹將更多介面開放給生態鏈的公司。」在趙楠的設想里，不同企業開發的垂直 AI 推理應用，會在機器人的硬體平台中形成數據共享與反饋機制，進而反哺大模型的優化，讓機器人對複雜場景的理解和應對能力不斷提升。
他向記者解釋，對於具身智能企業來說，想要研發出一個適用於機器人的具身智能大模型，不可能是由純AI團隊完成，因為訓練時需要深度理解硬體的運行機制，像關節感測器、控制器和驅動等硬體部分。
2025年，部分具身智能本體廠商也開始推出一些大模型。今年2月，人形機器人公司Figure宣布推出自主研發的通用VLA（視覺-語言-動作）通用大模型Helix，搭載Helix的機器人能夠通過雙系統架構、低算力需求進行多機協作。本體廠商銀河通用也在年初發布了端到端具身抓取基礎大模型GraspVLA，展示了機器人在物品干擾下的動作泛化能力。星動紀元也發布了端到端原生機器人大模型ERA-42，強化機器人在操作方面的能力。這些企業都是從機器人本體入手，逐漸搭載更豐富的AI能力。
當前，中國的機器狗和人形機器人也陸續開始在實際場景中落地。3月25日，奧迪一汽在生產基地首次引入優必選工業人形機器人Walker S1，在汽車生產過程中進行質量流程試點項目，執行空調泄漏檢測任務。去年6月，樂聚機器人與江蘇亨通共同簽署合作協議，探索人形機器人在工業場景中的規模化應用；2024年年底，追覓也宣布和人形機器人企業魔法原子達成合作，提供了工廠環境和實際工序場景，讓人形機器人進行實際作業訓練。
作為半結構化的場景，工業場景對於目前的機器人來說更「友好」。「現在和具身智能結合的AI還沒有到秀肌肉的階段，但我相信也許1-2年之後，就會有相關的突破發生在行業里。」趙楠說道。
(本文來自第一財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