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芳問,該不會是為了蕭公子?玉真驚訝地看著她,以為心事被猜中了,就說,的確是。把之前夢裡的事,全都說了出來。又說,我這裡有他的信物,想要派人去試探他的意思,但苦於找不到合適的人。春芳說,不如我女扮男裝,讓看門的老王相伴,去去如何?
清朝時候,浙江吳興,有一位世家公子,名叫蕭培之。他十五歲時就中了秀才,可是已經過了二十歲,還沒有結親,只是每天在家宅旁邊的院子里讀書。
一天,蕭培之讀書到了二更天,忽然聽到窗外有人說話,蕭相公,你讀書真勤奮啊!聽他的聲音,嬌婉得像個女人,蕭培之抬頭去看時,只見門帘一挑,從外邊進來一個人,仔細一看,果然是個文靜賢淑的女子。
此時來訪,必定有妖,蕭培之瞬間就知道,這個女人一定不是個人。但他並沒有害怕,反而安靜地坐在那裡問那女人是誰?女人卻反問他,你覺得我這樣一個深更半夜跑來見男人的女人會告訴你真名實姓嗎?你是男人,喜歡的是漂亮的女人,我是女人,喜歡有才的男人,咱們萍水相逢,能結下一段露水姻緣,就可以了,何必窮根問底呢?蕭培之笑,說的也是。就不再問,就一把把女人抱在了懷裡。女人也任他妄為。
從此以後,這個女子便每天夜晚都來和他幽會。就這樣,過了快一月時,女子忽然問蕭培之,我一直有個疑問,你已經二十多歲了,為什麼一直沒娶親呢?蕭培之嘆息說,只怪老母親要求太高,什麼門當戶對、賢淑之女、姿容過人,門第高貴,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女子笑,說,你們真是好笑,這種事還需要到遠處找呢,你家東鄰的蘇孝廉家的姑娘,名叫玉真的,就是一個才貌雙絕的姑娘呢,這難道不是你的佳偶嗎?蕭培之說,這不是沒考慮過,可是,她家雖然和我家門第相當,但人家家裡住的,用的,都比我家要強得多,你說人家怎麼低就我們家呢?女子說,那你家曾經請媒人上門提過親沒有?蕭培之說,還沒有。女子說,你姑且先去提親,如果人家不答應,我願意幫你提。蕭培之當然願意,馬上就回了趟家,告訴了母親。他母親一思忖,還真合適,於是就請了最好的親友去蘇家提親。果然像蕭培之先前說的那樣,蘇家根本不同意。女子聽說會,怒道,蘇家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嗎?又問蕭培之,你真的想得到玉真嗎?如果你願意,我給你想方設法促成。蕭培之說,我一定要娶她為妻。女子說,好,這是你自己說的,不許隨便更改。蕭培之說,好。
再說玉真這頭,她自幼跟著蘇孝廉讀書習字,打小就精通寫詩。每寫了首,,必然會讓婢女拿給父親看。這天,她又寫了一首,自己覺得不錯,就又讓拿給了蘇孝廉,老頭打開一看,上面寫著,綉罷頻呼姊妹看,暖風晴目滿闌干。花間打散雙蝴蝶,飛過東牆又作團。也覺得非常好,便在上邊寫了一個評語,押韻穩妥,設想新奇。因此,玉真更加喜歡這首詩了,晚上,一直在那裡反覆吟讀,居然到了深夜也沒有睡意。正在這時,忽然從門外走了進來,玉真抬頭一看,認得,是西鄰家的公子蕭培之。不由驚訝地問,蕭公子,你怎麼深更半夜到這裡來了?蕭培之說,我聽說你詩文極好,所以忍不住前來向你請教。他看見玉真一個人獨自坐在床上,便也過去和她並排坐在一起,說,昨天我們家請媒人上門提親,你為什麼拒絕了?玉真見他徑直問這個,不由害羞道,這件事,又不是你我兩個人能做主的。蕭培之說,話雖如此,但實際上如果你願意,我們還是可以自己做主的。玉真聽了,臉上一下子就紅了,羞得無地自容,就想馬上離開,卻讓蕭培之將她的手一把拉住了。玉真生怕他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趕緊打岔道,你不是來談詩文嗎,不如看看我新作的詩好不好?蕭培之就放開她,讓她去寫,人卻緊緊跟在後邊。玉真本來是想藉此逃跑。可是見他一步不離也沒辦法,只好拿出那首詩遞給蕭培之看。蕭培之哪裡肯看,說,哪有功夫看這個。說完,猛不丁就從夢裡醒來。
原來,蕭培之是白天思之不得,夜裡坐在書房看書時,又夢到了玉真,這才有上面的夢境。但令他吃驚的是,手裡果然拿著一張紙,正是玉真遞給他的。仔細一看,頓時羨慕得不得了。不由拿起筆在詩後寫道,今生若能得到玉真做妻子,一定造一座金屋來讓她住。寫完後,越想越激動,就想等夜裡天天來的女子過來,好把這些心思講給她聽。可是這一夜,女子居然根本沒來。
第二天,蕭培之再也沒心思讀書了,趴在桌子上也寫了一首詩,曾向天台訪玉真,當頭片月皓如銀。深沉院落重關鎖,誰念蕭郎是路人?還在後邊署了名,鄰生蕭培之拜贈。到了晚上,回憶起夢中玉真漂亮的容顏,就想趕緊再見她一面,可是卻怎麼也睡不著。這時候,只見門帘一挑,外邊進來個人,仔細一看,竟然正是剛才想著的東鄰女子玉真,不由喜出望外,也像昨天玉真問他那樣問道,深更半夜的,你跑來做什麼?玉真一副獃獃的模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似的。蕭培之越看越憐愛,一把把她抱在懷裡,臉貼著臉,眼對著眼,那種愛不釋手實在是難以用文字書寫。可是,當他想要和玉真歡好時,玉真卻堅決不同意,說,如果你不嫌我丑,我願意和你永結同心,但是你只是想和我私自苟合,那我決不會從你。一旦我失了節,你肯定會嫌棄我,那時候,我即不能再嫁別人,又不能跟著你,豈不落得個終生無依無靠,又何必呢。蕭培之發誓一定會娶她,還把家傳的百萬翠玉如意作為信物送她,玉真也從頭上取下一小金如意回贈。之後便再由著蕭培之胡來了。但是,蕭培之正要進一步時,她卻突然消失了。蕭培之為此深感遺憾。
第二天晚上,先前那個女人又來了。蕭培之趕緊把這兩夜的夢告訴了她,她卻一直笑著不說話。蕭培之看她模樣,突然有些懷疑這一切都是她在惡作劇,便有些生氣地質問她。女子卻說,這一切都是為你們好,你既然那麼想和蘇玉真成為夫妻,我才把你送到她那兒,把她送到你這兒,這正是增加你們之間的感情啊,你居然因為沒有做苟合之事怨恨我,難不成想用一日之歡代替百年好合嗎?蕭培之頓時醒悟過來,馬上向她道謝。
再說蘇孝廉這頭,雖然拒絕了蕭家的提親,但因為是鄰居,少不了繼續往來。這一天,他偶然來到蕭家的書齋,正好蕭培之不在,一眼看見桌上有一首詩,拿起來一看,他女兒所作的那首詩,上面有一則評語,非常得褻瀆,氣壞了,馬上把詩拿起來,裝在懷裡,就回到了家裡。可是在玉真房門外,又看到了一首詩,撿起來一看,居然是蕭培之回贈的,不由就大起疑心,馬上把這件事告訴了自己的妻子。
蘇夫人說,你說女兒私通大不可能,要知道 我們家門戶森嚴,出出進進都有人看管,根本辦不到。如果說沒有吧,那又為何女兒的詩在他那裡,他的詩又在女兒這裡?這裡邊一定有別的原因,我看事到如今,不如跟蕭家說說,讓他們再找媒人來提親,這樣,即能結親,又能解釋清楚這件事,豈不兩全齊美?蘇孝廉覺得非常對。
他們在這邊說話,玉真的婢女春芳卻偷偷聽到了,就把這事告訴玉真,玉真聽了非常高興。可是,正當蘇孝廉去找蕭培之時,蕭培之卻去參加會試和殿試,不久就中了進士,進了翰林院任編修。以前是蕭家提親蘇家不同意,現在是蘇家同意了,蕭家卻突然身份貴重了,一下子,蘇家就有些猶豫了,生怕別人說他家有攀高枝的嫌疑,便把這事又放下了。玉真本來心歡喜得等著蕭家來提親,這時看親事突然放下了,頓時心情鬱結起來,針線也不懶得再做了,茶飯也不想吃,眼見得就要病倒了。春芳知道她有心事,對玉真說,姑娘你把我當作心腹,有什麼心裡話,就跟我說說吧。
玉真不說話,過了會兒,春芳又問,該不會是為了蕭公子?玉真驚訝地看著她,以為心事被猜中了,就說,的確是。把之前夢裡的事,全都說了出來。又說,我這裡有他的信物,想要派人去試探他的意思,但苦於找不到合適的人。春芳說,不如我女扮男裝,讓看門的老王相伴,去去如何?玉真說,可以是可以,但怎麼跟我的父母說呢。春芳說,這個交給我吧。
回頭,春芳找了個借口向主人請了假,和王老伯來了京城,找到了蕭培之。玉真庶母生的弟弟和春芳同歲,春芳就借這人的名字來見蕭培之,可是一見面,蕭培之就說,你不是他,我和他見過的。春芳卻說,對,我不是他,是他的表弟,我姓王。蕭培之看她長得清秀,舉止儒雅,很有好感,就問,足下來找我,有什麼事啊。春芳說,我家表兄有一件東西,說是你丟失的,讓我給你送來。於是取出一件東西遞給蕭培之。蕭培之一看,正是自己贈給玉真的翡翠玉如意,不由嚇了一跳,說,你表姐許配人家了?春芳說,沒有。蕭培之又問,難道是將要定情了?春芳假裝說,你這人真奇怪,一看這件東西,就一直問我家表姐嫁人沒有,這是什麼緣故啊。蕭培之說,實話說吧,我和你表姐在夢中見過兩次,信誓旦旦,就以這件東西作為信物,現在她讓你把這件東西還我,不正是試探我的心意嗎。請把東西帶回去吧,跟你表姐說,我的心和以前一樣,至今沒有改。說完,仍舊把玉如意遞給春芳。
又讓廚房端來酒宴,舉起杯子請春芳喝,春芳推辭說自己不會。其實,這會兒,先前夜裡總來的那個女子也在蕭培之身邊,就把蕭培之喊到一邊偷偷對他說,這個人根本不是蘇家表弟,實際上是玉真的婢女春芳。蕭培之聽了大喜,就端起酒杯一定要她喝。春芳不得已,勉喝了一杯,立刻臉頰飛紅,蕭培之在燈下一看,真是無比艷絕,不由問,敢問妙齡?春芳回答說十七歲,蕭培之又問,你夫人多大了?春芳答道,比我大兩歲,尚未過門。蕭培之笑著說,梅子成熟了,足下或許可以等幾年,你夫人正當抱孩子的年紀,尚未經人道,只怕會成了怨女了。春芳聽了,羞紅滿面,有些無地自容了。
一會兒,酒席撤了,蕭培之對春芳說,今天晚上,咱們同床休息吧。春芳嚇壞了,趕緊說,我不不習慣和別人睡。蕭培之說,你洞房後,難道一個人睡嗎?春芳說,那是女人,我自然願意。蕭培之說,道理一樣啊,你是男人的話,我也不願意和你一起睡了。
春芳一聽就知道蕭培之已經知道自己是女人了,含羞不語。蕭培之說,我原本就認得你,知道你是玉真的閨中良友,你今天自投羅網,難道還能逃得掉嗎?把春芳抱在懷裡,就要和她歡好。春芳說,我已經到了這裡,原本就知道這種事難免,但我是奉小姐之命而來,如果在小姐之前和你苟合,不光陷我於不義,你也顯得太沒情了。如果你不嫌棄我低賤,我願意作小妾,但今天,就不未敢從命了。蕭培之再三懇求,春芳說,如果不脫我的內衣,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如果不同意,我打死也不從。蕭培之便沒再強迫她。假裝小解,卻後邊對以前那個女人說了這件事。女人感嘆地說,這是個講義氣的女人,你這樣做全了她的義,是對的。
等回了家,蕭培之將此事告訴了母親。母親也說,你娶玉真後,一定要納春芳為二房。這可是個好女人。至於那個夜間來的女人,自那以後,就再也不見了。
故事出自《益智錄》,講的是道義二字。每天一個精彩故事,我是胡聊人文@今古拾遺,講述古今人文,品味人生滋味,歡迎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