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志瑤
秋天到了，菊花開了，月兒也一天天圓了，段美芬（網名：蒲公英）滿心期待的中秋佳節也快到了。她和丈夫平（化名）提早籌備了一批中秋月餅，除了擺攤售賣，還在抖音等網路平台進行線上銷售，想趕在節前賺點錢補貼家用。
（段美芬帶著兒子在街頭擺攤售賣月餅的抖音截圖）
眼前的苟且
在我們有愛的珠源文學群里，大家爭相訂購段美芬的月餅和她用殘缺雙肘書寫的《生命火花》。我也不例外，想給她多買些月餅以示支持。聽說她生病了，我聞訊趕去醫院看她。原來最近她又因一場意外的車禍導致右腳踝骨折，不得不再次住院接受治療。
住院對她來說已然平常，一年365天，半數時間是在醫院裡度過，但在中秋節前發生這個意外，令她焦灼不安。她是家裡的「大熊貓」，也是家裡的「鍋」。無論她住不住院，家中「一老一小」都要跟著她轉，儘管丈夫才是她的「鍋」。
離開「平鍋」，段美芬寸步難行。在醫院，平每天用輪椅推著她進出病房；每天將她從輪椅上抱起，放到病床上，配合醫護人員做各種治療；治療完後再把她抱到輪椅上，推著她回家。這是他照顧她的日常，也是她習慣了的日常。
（段美芬的丈夫推著她到醫院進行治療的背影）
段美芬6歲多的兒子東（化名）懂事可愛，不吵不鬧，不僅會主動端茶倒水，還學著爸爸的模樣照顧媽媽，配合爸爸扶輪椅，幫媽媽拉蓋被子。拉好被子後，他會用雙手去捂媽媽冰涼的雙肘，問媽媽疼不疼？此時，我的心卻莫名疼起來，眉清目秀、心底純善的小孩戳中了我的淚點。我被她們一家的堅強深深打動，不忍打破這溫情的一幕。
病房的窗外，陣陣秋風吹落的樹葉時而飄落窗前，時而在空中飛舞，段美芬應景而無奈地說，有時候，自己就像樹葉一樣，不知下一秒會飄向哪去？我說，你更像蒲公英，一朵會飛的花，你的平鍋就是風，他在哪，你就在哪，安營紮寨，生根發芽。她會心地點點頭，然後打開了話匣子。因有共同的文學情結，我們聊得特別投緣。
（段美芬的出行全靠丈夫和輪椅）
悲慘的遭遇
提及車禍，段美芬坦言，這一生想避開這個敏感字眼都不行了，比起她18年前發生的那場飛來橫禍，這一次只是點「擦傷」。如今，聊起2004年發生的那場令她終生難忘、無情地改寫命運的車禍，雖然不再那麼沉重，但回憶是痛苦的，並隨之蔓延。
段美芬於1984年出生在雲南宣威市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中專畢業後她，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花樣的年華，就已學會在昆明開公司創業賺錢，用自己堅實的腳步，勤勞的雙手開創美好的未來，志得意滿。
然而，2004年1月9日，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碾壓了她所有的美好的夢想。因為計程車司機操作不當，在拐彎的路口把她狠狠地甩了出去。她被甩到山溝里，車也緊跟著壓在她身上。經過緊急搶救，段美芬脫離了生命危險，但近乎植物人的她半年後才蘇醒過來，因完全性雙肩以下高位截癱，中樞神經嚴重損傷，手腳完全喪失功能，就連簡單的吃飯、穿衣都不會，吃喝拉撒全靠家人幫忙。在這段求死不得、求生無能的灰暗日子裡，段美芬除了頭會動，腦袋能思考，一切都讓她身不由己，生不如死。
（段美芬的孩子陪著她在醫院進行治療）
活下來已經是奇蹟了！
上帝給段美芬關上了所有的門，同時也給她打開了一扇窗。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段美芬的身體居然恢復了一點點知覺，頭部、肩關節可以輕微活動了。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尋找那扇窗，再創生命的奇蹟！
活著的力量
段美芬自小喜愛文學，常憶小時候邊餵豬邊看書，有點零花錢就拿來買書。在百無聊賴的康復中，文字、書本自然成了她救命的葯。自從成為輪椅一族，段美芬開始學會使用電腦，用文字記錄生活的點滴，慢慢忘卻身心的苦痛，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宣威市殘聯幫她辦理了殘疾證，推薦她使用軌跡球滑鼠。這是一種專門為肢殘疾患者設計的滑鼠，只要輕輕滾動就可以使用。她雖然沒有手指頭，但可以用手腕來帶動殘留的肘關節練習打字。短短數月，她用沒知覺的右手關節敲出上百萬的文字，還學會把喜歡的東西做成動畫，每個細微的轉變都見證著她與命運抗爭的逆戰！
她常常慶幸自己只是殘疾沒有殘廢，更慶幸有文字的陪伴，使她打開了上帝留給她的那扇窗。她不再被輪椅禁錮，在文學的殿堂里，她可以肆意沉浸、徜徉飛翔。她到處投稿，多次獲獎，寫出了《逆水紅顏》、《生命火花》等作品，並榮獲「雲南省自強模範」稱號，以她為原型創作改編的微電影《一樣的天空》入選雲南省百部微電影。婚後，她還成立了維也羽翼之家（簡稱『愛之翼』），搭建了一個服務殘疾人的公益組織。在這個舞台上，段美芬逐漸找回了迷失的自我，找到了活著的價值。一群迷路的殘疾人，尋著她的光，找到了回家的方向，生命之路越走越敞亮。
（段美芬用她用殘缺雙肘書寫的《生命火花》）
段美芬在努力找尋上帝為她打開的那扇窗時，還找到了最好的依賴。多年前，段美芬在醫院外租房進行康復訓練，遇到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平，平被她身殘志堅的精神所吸引，像親人一樣關心著她的衣食住行，兩人暗生情愫，但不被外界看好，就連她的家人都持反對態度。段美芬也常常想：人家圖自己什麼呢？便斷然拒絕了平的追求，刪除了與他所有的聯繫。然而，平不離不棄，依舊如顧關注著她、照料著她，慢慢地，她已離不開他。2014年，段美芬毅然決然與他牽手，共度餘生。5月20日，他們喜結良緣。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餘生我來照顧你」！這不僅是一句承諾，更是一生賭注，是需要用行動來兌現和證明。對於高位截癱的段美芬來說，結婚、生子是可遇不可求的。倔強的段美芬不認命，她勇敢地說：愛拼才會贏！唯有放手一拼，才會拼出逆風機遇、拼出最好結果。婚後的她為愛奮不顧身，頂著重重壓力，闖過幾個鬼門關，終於在2015年12月，冒險生下一個健康的寶貝，完成了一件「極其高危」的人生大事，兒子的出生縫補了她生命的殘缺。當我們聊到孩子時，她的笑容格外舒展，開心地跟我分享道，有孩子的女人，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深以為然。
為母則剛。隨著孩子的長大，來自教育、生活等各方面的壓力越來越大，丈夫因為要無時不刻在她身邊照顧，就無法外出打工賺錢。為了方便照顧年邁的公婆，她不得不離開賴以生存的宣威老家，到馬龍生活。在這裡，她人生地不熟，還沒有人幫襯。為了撐起這個家，也為了給孩子樹立榜樣，她從不把自己當殘疾人，她無數次給自己打氣：我嫁給了愛情，也嫁給了生活。生活還得繼續，我沒理由躺平，更不能乞討，我要主外，讓丈夫主內，替丈夫分擔，把日子過好，給兒子一個溫暖的家！
（曲靖知名作家葉淺韻為段美芬自立自強的精神點贊）
最好的教育就是言傳身教。段美芬靠著小小輪椅的移動和丈夫無怨無悔的付出，拾起一地雞毛，四處奔波，嘗試各種創業，做微商、開公司、直播帶貨等，想盡一切辦法來賺錢養家，從不向命運低頭。
「時間是個很好的詞，能代替所有的一言難盡，在哪裡用力，收穫就在哪裡」。透過段美芬的抖音，能從她平淡的話語里悟到很多人生的哲理，她自強不息、頑強面對生活的積極、樂觀有目共睹。一路走來，段美芬得到省市殘聯的關心幫助，社會各界也紛紛伸出援手，為她的書進行義賣，對她的精神進行宣揚。夫妻倆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一步步丈量著、靠近著心中的夢想，為平凡的人生奏響不屈的樂章。
「冰咖啡」和「蒲公英」是段美芬的筆名和網名，我問她更喜歡哪個名字？她不假思索地說：「我更喜歡蒲公英的堅強，蒲公英不管在貧瘠的土地還是在陡峭的山壁，都能夠生根發芽開出小花，種子看似隨風飄搖，但落地就是希望！」
段美芬的「輪椅人生」不正是蒲公英精神的動人寫照！我在為她鼓與呼的同時，更希望她的生命火花一如美麗而獨特的蒲公英，既可隨意而安，更可頑強綻放！
在我落筆之時，那輪日漸圓滿的明月，駕著落日的餘暉，從天邊慢慢升起。此時的段美芬也一定倚在月下的籬笆，暫時忘卻生計的煩惱，與親人共賞這美好的月夜。
（本文作者與段美芬面對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