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的中國,接思想開放之風氣,不少知識女性,勇敢衝破封建禮教藩籬,毅然決然與家庭決裂,勇敢追求愛情、自由與幸福。
她們有的受命運女神眷顧,獲得了終生的安穩與幸福,然而,還有許多女性選錯了人,走錯了路,倍受生活煎熬,竟悲慘離世。
高君曼,便是屬於後者。
提起她的名字,現在很多人都不認識,但提及她的夫君,那可是鼎鼎大名:陳獨秀。
高君曼與陳獨秀的愛情故事,若用今人的「個人至上」觀點來評判,其實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1886年,高君曼出生在安徽省懷寧,其父高登科是安慶府清軍副將,家境殷實。
她天生麗質,活潑可愛,倍受父親喜愛,破例不給她纏足,並請名師教授學業。
高君曼為人聰明,性格好強,在學習上飛快進步。後來其父將她送至北京女子高等師範學校繼續深造,進一步活躍了她的思維,豐富了她的見識。
因為是親戚關係,高君曼常去姐姐(同父異母)高曉嵐家去走動,漸漸與姐夫陳獨秀熟悉起來。
高曉嵐是陳獨秀的原配,完全的舊式女子:纏足,文盲,又恪守傳統婦道,毫無見識,只會伺候夫君與公婆。
高曉嵐溫柔善良,剛開始,17歲的陳獨秀還挺喜歡她的,四年時間裡,高曉嵐給他生了三子一女(長子延年,次子喬年,長女玉瑩,三子松年)。
但是隨著陳獨秀目睹清廷腐敗,決意拯救國家與民族後,兩人出現裂痕。
陳獨秀被清廷通緝,四處流亡,留學日本後,更加堅定反清決心。
可是反清談何容易?生命隨時會丟掉,而作為傳統婦女的高曉嵐,則認為民眾要安分,要聽朝廷的。
巨大的思想鴻溝,已無法彌合,加之陳獨秀性格倔強、自負、暴躁,兩人見面就爭吵,鬧得不可開交。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有人視你為異類,有人就視你為偶像。
妻妹高君曼則特別欽佩這位「日夜夢想革新,滿腦子新思想,主張自作主張,批判聽天由命,反對封建制度」的姐夫,更欣賞他的淵博學識,喜讀他的文章。
兩個人精神上越走越近,心靈上越挨越緊,有如脫韁野馬,無法控制地相愛了。
愛情,蘇醒了一顆疲憊於男女感情的心;愛情,也迷遮了一顆初涉情思,「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少女心。
兩個同樣倔強而勇敢的男女,竟拋下一切結婚了。
婚後的陳獨秀夫婦,夫唱婦隨,很快有了愛情結晶:女兒陳子美,兒子陳鶴年。
這個時候的高君曼,愛得熾熱,愛得天昏地暗,芳齡23歲的她,情竇初開深陷對陳獨秀的痴情之中。
這個時候的高君曼,是最溫柔的,也是最鋒利的,是最痴傻的,也是最勇敢的。
她用柔美與堅毅面對愛人陳獨秀,也用果敢凜冽面對所有阻撓他倆相愛的人。
她追隨著陳獨秀四處奔波,全心全意支持著夫君去圓偉大的理想。
先是陳獨秀任安慶都督府秘書長,後來反對袁世凱而辭職,四處奔走反袁,安慶、南京、上海,到處跑,高君曼無怨無悔地跟隨著他。
1914年7月,陳獨秀去日本,與一群同道中人,一起宣傳中國革命,高君曼一人在上海,獨自操持家務,過度勞累,以至咯血。即便這樣,高君曼還是無怨無悔。
陳獨秀回國後,創辦《新青年》雜誌,開展新文化運動,高君曼又隨著夫君來到北京。此時,由於生活的顛簸,家務的勞頓與疾病的糾纏,高君曼本來就不是很壯實的身體,更加瘦弱。即便這樣,高君曼還是無怨無悔。
隨著夫君陳獨秀的事業越來越發達,高君曼拖著虛弱的身體迎來送往,還要照顧四個孩子(延年、喬年、子美、鶴年),她料理著家務,支撐著他們的家,分享著陳獨秀的成就,更分擔著他的危險。
1919年,陳獨秀被捕,三個月後被保釋出獄,為躲避追捕,陳獨秀帶著妻兒與《新青年》雜誌,再次返回上海。但隨著陳獨秀的革命性越來越強,他們的危險越來越大。即便這樣,高君曼還是無怨無悔。
1921年10月4日,法租界巡捕突然將陳獨秀全家抓進監獄,高君曼雖然追隨著夫君歷經風雨,但坐牢還是頭一次。她克服恐懼,極力掩護夫君陳獨秀。
這一年以後,陳獨秀更加忙碌,更加沒有時間與精力去顧及家庭。
此時,高君曼已經35歲了,女子的心性,與生活的磨難,令她萬分憔悴。她開始反思自己當年的做法:不顧一切地跟著陳獨秀,真的值得嗎?這個男人終究是屬於國家與民族的,獨獨不是屬於自己的。
兩個人開始出現了爭吵,這是結婚以來從未有過的。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兩個人的感情出現了危機。
高君曼心上最後一點支撐倒塌了,她絕決地帶著兩個孩子,來到南京,在郊外找了一處茅屋安身。
如水的時光,一任奔流,它洗薄了陳獨秀對高君曼的綿綿情意,但那過往的相守,記憶中的煙火溫情,豈能忘得一乾二淨。
畢竟有愧於妻兒,陳獨秀用自己的積蓄與稿費,給高君曼娘仨兒,在南京東門外置辦了兩間房子,十畝地,以做補償。「一日夫妻百日恩」,姻緣散了,還有骨肉相連啊!
可是高君曼作為當時那個年代的一個婦女,拉扯養活兩個年幼的孩子真不容易。她給人打零工,並且自己種菜、養雞,然後再拿出去變賣,每一個銅板她都不願放過。
每當夜深人靜,寂寞孤獨湧上心頭,曾經的艱難卻美好的過往,又浮現在眼前。
1927年的中國,動蕩不定,風雲變幻。陳獨秀處在風口浪尖之上,隨時會丟掉性命,連累家人。同年年7月,1928年6月,陳延年、陳喬年相繼被害。兩個兒子的死,對高君曼更是沉重的打擊。
儘管他們不是親生的,但畢竟是自己姐姐的孩子,高君曼一直把他倆視若己出,疼愛有加,視為至親。
他們的死,令本就心事重重的高君曼身體日漸消瘦,而此時,由於身體每況愈下,她無法再去幹活掙錢,只得依靠陳獨秀每月寄來的稿費度日。
即使是這點錢,也是越來越少,多種重壓之下,高君曼原來的咯血症更加嚴重,同時又患上了子宮癌。
「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不幸接二連三,此時此刻,悲慘境地,悲情的高君曼多麼希望陳獨秀能重回自己身邊。
只是,這種念想只能是奢望罷了。
1931年冬天,貧病交加,在希望與失望之間徘徊的高君曼香消玉殞,永遠地閉上了她那雙美麗的眼睛,終年46歲。
花謝花飛盈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