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三年(1798 年)中秋之夜,紫禁城西側的和府突然響起喪鐘。和珅的結髮妻子馮氏在壽椿樓咽下最後一口氣,年僅四十七歲。這位出身漢軍鑲黃旗的大家閨秀,以 "馮氏" 之名載入史冊,卻在歷史長河中被丈夫的貪腐陰影遮蔽了光芒。她的一生,是傳統士大夫家族女性的縮影 —— 在權力與親情的夾縫中,用溫婉與智慧維繫著家族的體面,最終在時代的巨浪中悄然凋零。
權臣之女的下嫁:一場改變命運的政治聯姻
乾隆三十二年(1767 年),咸安宮官學的窮學生和珅迎來了人生轉折點。這一天,他身著青衫,在鑼鼓聲中迎娶了直隸總督馮英廉的孫女馮氏。此時的和珅不過是個承襲三等輕車都尉的沒落貴族,而馮氏卻是掌管宮廷事務的戶部尚書之孫女,這場看似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實則暗藏玄機。
馮英廉作為歷經三朝的老臣,早已看透官場的生存法則。他在咸安宮考察學生時,一眼相中了精通滿漢蒙藏四種語言、舉止沉穩的和珅。據《嘯亭雜錄》記載,馮英廉曾對親信說:"此子機敏過人,日後必成大器。" 為了將和珅納入家族勢力範圍,他毅然將唯一的孫女許配給這個窮學生。
馮氏出嫁時,陪嫁清單上赫然列著 "良田百頃、奴僕三十"。她的妝奩中有一件翡翠纏枝紋鐲,據說是乾隆帝賞賜給馮英廉的貢品。當這件價值連城的鐲子戴在馮氏纖細的手腕上時,沒有人想到,它將見證一個家族從鼎盛到覆滅的全過程。
婚後,馮氏展現出驚人的持家能力。她將和府上下管理得井井有條,連和珅的弟弟和琳都對這位嫂子敬畏三分。更難得的是,她對和珅的仕途發展起到了關鍵作用。據《清史稿》記載,馮英廉曾多次通過馮氏向和珅傳遞官場情報,助其在乾隆朝複雜的權力鬥爭中站穩腳跟。
賢妻典範:相夫教子的傳統婦德
馮氏與和珅共育有二子一女。長子豐紳殷德出生時,乾隆帝親臨賀喜,並賜名 "豐紳殷德",意為 "福祿興旺"。這位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後來成為乾隆第十女固倫和孝公主的駙馬,將和家與皇室緊緊綁定。
次子的夭折成為馮氏人生的轉折點。嘉慶元年(1796 年),這個體弱的嬰兒在襁褓中離世,馮氏因此一病不起。據《嘉樂堂詩集》記載,和珅為了給妻子祈福,曾在七夕節搭建彩棚,供奉牛郎織女牌位,甚至在鬼節賄賂鬼神。這種近乎迷信的行為,足見他對馮氏的深情。
在教育子女方面,馮氏秉持 "嚴父慈母" 的傳統。她親自教導女兒讀書識字,培養其琴棋書畫的修養。據《延禧堂詩鈔》記載,馮氏的女兒長大後嫁給康熙曾孫貝勒永鋆,其嫁妝中包含《女誡》《內訓》等典籍,可見馮氏對女兒品德教育的重視。
權力漩渦中的溫柔港灣
隨著和珅權傾朝野,和府的財富以驚人的速度積累。據《庸庵筆記》記載,和珅被抄家時,金銀財寶摺合白銀八億兩,相當於清政府十五年的財政收入。面對丈夫日益膨脹的貪慾,馮氏始終保持著清醒的頭腦。
她多次勸諫和珅收斂鋒芒,曾引用《左傳》"多行不義必自斃" 的典故告誡他。據《清朝野史大觀》記載,有一次和珅收受了官員進獻的夜明珠,馮氏連夜命人將其送還,並附上書信:"珠玉雖貴,不及清白傳家。" 這種舉動在貪腐成風的乾隆末年顯得尤為珍貴。
馮氏對和珅的妾室也展現出罕見的大度。她與長二姑情同姐妹,共同管理和府內外事務。長二姑負責財務賬目,馮氏則掌管家族禮儀。這種分工模式使和府在複雜的官場環境中保持著表面的和諧。
香消玉殞:繁華落盡後的凄涼
嘉慶三年(1798 年)中秋,馮氏的病情突然惡化。臨終前,她握著和珅的手說:"老爺,還記得咱們在咸安宮學宮旁的那棵槐樹嗎?那時你說要給我一世安穩......" 話未說完,便溘然長逝。和珅悲痛欲絕,寫下六首《悼亡詩》,其中 "結褵三十載,所願白頭老" 一句,道盡了他對髮妻的愧疚與不舍。
馮氏的葬禮空前隆重。據《嘯亭雜錄》記載,王公大臣紛紛前往弔唁,連嘉慶帝也派內務府大臣送來祭禮。出殯當日,送葬隊伍綿延數里,紙錢漫天飛舞,宛如一場盛大的雪。和珅下令將馮氏生前居住的壽椿樓原樣封存,禁止任何人進入,自己則時常獨坐樓中,對著馮氏的遺物發獃。
馮氏的一生,是傳統士大夫家族女性的典型寫照。她出身顯貴,卻在時代的洪流中身不由己;她相夫教子,卻無法阻止丈夫走向貪腐的深淵;她溫婉賢淑,卻在權力的漩渦中保持著最後的清醒。
在和珅眾多妻妾中,馮氏是唯一善終的。她的去世讓和珅失去了最後的精神寄託,加速了其家族的覆滅。嘉慶四年(1799 年),和珅被抄家賜死,其黨羽紛紛落馬。而馮氏因為早逝一年,免遭牽連,成為這場政治風暴中最幸運的 "局外人"。
馮氏的故事,折射出封建時代女性的無奈與堅韌。她用一生詮釋了 "賢妻" 的定義,卻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了一個模糊的背影。當我們翻開《清史稿》,看到 "和珅妻馮氏,英廉孫女" 的寥寥數語時,是否能透過文字,感受到那個在權力陰影下孤獨堅守的靈魂?
馮氏的一生,是一部無聲的史詩。她用溫婉與智慧在權力的夾縫中生存,卻在歷史的塵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她的故事告訴我們:在封建時代的洪流中,再顯赫的家族也不過是時代的一粒沙,而那些在風雨中堅守本心的人,終將在歲月的長河中閃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