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惟一 圖/劍橋大學
在比較歷史中,有句俗語叫「兩漢兩羅馬」,指的是在公元前2世紀至公元2世紀的400年里,西方先後有羅馬共和國和羅馬帝國,而同期的東方有西漢和東漢。西漢時期,張騫連通西域,亞歷山大帝的後繼者在中亞留下的古希臘文化遺迹躍入眼帘。東漢時期,班超派屬下甘英出使更西方的區域,抵達波斯灣,得知西方有個強國叫「大秦」,那就是羅馬帝國的東部領土。同時期的兩種不同的文明形態,在歷史上始終沒有正式會面。
如果處於發展巔峰的古羅馬,會晤鼎盛時期的西漢,會有怎樣的碰撞?《永恆之城與長安之城》就描述了這樣一段架空歷史——太子太傅韋玄成受命率使團出訪正逢內戰時期的古羅馬,而西塞羅為尋求支持來到漢朝,藉助當時兩國頂級知識分子的視角,這篇文章描繪了他們的所見所思。
這樣生動的跨文化研究出自英國漢學家魯惟一和他的學生戴梅可主編的《中華早期帝國:秦漢史的重估》。魯惟一先後執教於倫敦大學和劍橋大學,對中國秦漢史和漢代簡牘有獨到而深入的研究,把從古文書學的角度研究漢簡的方法推向新的境界。
2025年1月1日,魯惟一(michael loewe,1922年11月2日-2025年1月1日)辭世,享年102歲。2021年,在由國務院新聞辦和上海市政府主辦的第九屆世界中國學論壇上,魯惟一和周錫瑞、葉嘉瑩獲頒「世界中國學貢獻獎」。該獎項創設於2010年,每兩年頒發一次,迄今為止獲獎的非華裔漢學家中,魯惟一是最年長者。
《中華早期帝國:秦漢史的重估》
永恆之城與長安之城
公元前49年,凱撒率領他的軍團跨過盧比孔河。西方的古羅馬帝國緊繃如弦。演說家西塞羅預見內戰即將爆發,決定去往東方避難。如果他走得再遠一些,那麼他將抵達西漢的都城長安。在那裡他會見到另外一場軍事勝利。同年,已經歸順漢朝的匈奴單于呼韓邪到長安覲見皇帝。
禁衛軍穿著厚厚的鎧甲,手持長矛利盾,威武地立於道路兩側,漢宣帝正以盛大的儀式和威嚴迎接那個曾是漢朝在北方最強敵國的元首來到他的帝都長安。
如果西塞羅見到這一幕,他是否會聯想到故鄉有名的「凱旋儀式」?在羅馬崛起的過程中,每逢大型的軍事勝利,強大的羅馬軍團都會簇擁著得勝歸來的將軍,將敵國首領和戰利品獻給羅馬人民,獻給羅馬元老院,獻給羅馬諸神。
歷史的真實是,漢宣帝在凱撒渡過盧比孔河的第二年去世。即便西塞羅真的東行至長安,他見到的會是尊奉儒教的漢元帝。漢元帝優柔寡斷,絕不會派遣韋玄成遠赴羅馬。永恆之城與長安之城的交匯,只能是歷史的架空。
兩個帝國的不同文明形態在全新的視角下被審視。這正是魯惟一的工作之一,他參與編撰《劍橋中國史》系列叢書,這是二戰之後享譽全球的中國歷史研究入門教材。這套叢書的前兩卷《劍橋中國秦漢史》和《劍橋中國上古史》,魯惟一從策划到出版全程參與,歷時數十載,並撰寫了這兩卷的導論。
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理論研究所助理研究員馮立曾撰文總結魯惟一的學術貢獻,這套叢書為其一。其二是魯惟一作為第一代漢學家之一,教學研究七十餘年一直筆耕不輟,是西方漢學界最早重視中國古代出土文獻研究的頂級學者。其三,作為中西學術交流的文化使者,他多年來不遺餘力地將中國古代思想文化經典翻譯介紹至西方。
《劍橋中國史》系列是漢學領域編纂時間最長、參與權威學者數量最多、最為系統性介紹中國歷史的通史性著作。這套叢書最初籌備於1966年,直到1986年12月,第一分卷《劍橋中國秦漢史》才得以問世。因為1960年代的西方漢學界沒有人把秦漢以前的時期作為「歷史」的一部分來看待,所以魯惟一先寫了秦漢史的部分。該書有別於國內過往突出歷史編年和史料真實的通史著作,以專題研究為寫作形式,以其寬廣的全球視野,強調歷代思想文化政治制度中的價值輸出和歷史觀建構,對中外學者重新認識歷史具有深遠影響。《劍橋中國秦漢史》問世後,在全球學界反響強烈,由此中國上古史領域的漢學研究得到了海內外學者的足夠重視。
原來那本《劍橋中國秦漢史》完成於1976年前後,當時馬王堆發現的資料剛剛發表,而書一直拖到1986年才出版。歷史學者戴梅可回憶,「拖」的原因是該書出版前後湧現了大量的考古資料。主要負責人魯惟一有了新目標,他要詮釋這些資料的價值,擴充已有的傳統政治史。這樣的一個補充,從其核心內容來說,應該成為《劍橋中國上古史》內容的延續,這一冊由魯惟一和夏含夷共同主編。
2004年秋天,戴梅可收到魯惟一的電子郵件。在戴梅可的印象中,魯惟一「總是與時俱進,最早掌握最新的電腦技術」。在郵件中,魯惟一邀請戴與自己一起編輯一本書,這本書是對《劍橋中國秦漢史》的補充。當初戴梅可正在劍橋大學東方研究院學習古典文學——本科生文學學士畢業考試科目之一,魯惟一是她的導師。
當時戴梅可並不知道,魯惟一的長期搭檔、同事以及妻子卡爾曼·布萊克爾已經患上了帕金森病。
魯惟一和戴梅可決定打破以朝代劃分歷史的模式,書中使用的「早期帝國」,其時間從公元前323年到公元316年,從戰國時期群雄並起開始,到西晉滅亡為止。這讓讀者不得不想起這麼一個簡單的事實,那就是當王朝覆滅時,不是所有原先的臣民都會感到天翻地覆的變化。
漫長的新書編輯開始了,這本最終定名為《中華早期帝國:秦漢史的重估》的書,通過將中國秦漢時期的歷史與希臘、羅馬、兩河等地區的歷史進行比較,發現了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歷史發展的相似性和差異性。它對西方漢學界秦漢史研究起到了重要的補充和完善作用,跨文化比較的方法為秦漢史研究打開了新的視野。
《劍橋中國史》
二戰期間對抗軸心國的精英
魯惟一深邃厚重的學術視野,與他的家學淵源和個人經歷密切相關。
魯惟一的祖先是德國猶太人,19世紀20年代移民來到英國。曾祖父路易·羅威是希伯來學的學者,也是最早鑽研古埃及學的學者之一。父親赫伯特·羅威是猶太教法典的教授,先後任教於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
魯惟一中學時就讀於劍橋的德佩斯學校,後進入牛津大學莫德林學院。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後,魯惟一被分配到奧斯瓦爾德·塔克海軍上尉開辦的貝德福德日本語密訓學校學習日語。他於1942年2月成為第一期學員,課程為期五個月,結束後又接受了一系列密碼學培訓。他曾參與破解日本軍事密碼,效力的機構是二戰期間英政府設立的著名秘密情報所「政府代碼與編碼訓練學校」(government code and cipher school, 簡稱gccs),對外戲稱是「高爾夫俱樂部與象棋協會」(golf club and chess society),因地點在白金漢郡的布萊切利園,後來更以布萊切利園揚名於世,被一些研究者譽為二戰期間對擊敗德日軸心貢獻最大的一個機構。
該機構的主要職能是破解德日的軍事密碼,由於該項工作對智力的要求很高,所以該機構吸納了大量學術型人才。除了魯惟一,當時在那裡工作的還有後來長期執教於普林斯頓大學的中東史名家伯納德·路易斯(bernard lewis)。魯惟一被招募前正在牛津大學的抹大拉學院學習西方古典學,進入該機構後先強化學習六個月的日語,接下來是數周的密碼破解課程,然後就上手。巧合的是,後來在劍橋與魯惟一長期共事的杜希德當時以軍人身份在英國海軍情報部從事類似的工作。
在25歲時,魯惟一作為外交人員踏上了飛往上海的飛機。這一年是1947年,中國共產黨領導解放戰爭從積極防禦轉入戰略進攻。魯惟一在滬停留期間,英國總領事向他講述了中國的現狀和時局。多年後,魯惟一轉向傳統漢學,卻始終關心當代中國的發展變化。
那趟旅途中,魯惟一在北京生活了六個月,在此期間他對古漢語和中國歷史發生了興趣。戰爭結束後,總部問魯惟一願不願意接受漢語培訓,然後在總部長期任職。
魯惟一這樣回憶當時的情景:
設想一下,如果你當時也是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小伙兒,看到這個世界已經四分五裂,想著要怎麼恢復世界秩序,你是接受這份工作,還是說「不!我還沒完成牛津大學的本科學習,我得回去把書讀完」?我心裡其實也知道,應該回到牛津大學完成學業。但是我最後還是選擇了繼續留在政府通訊總部。於是乎,我開始了中文學習,為的是從事現代情報工作。在這之後,我決定在倫敦(倫敦大學亞非學院)攻讀漢語學位,研究前近代中國。
1951年,魯惟一獲倫敦大學漢語一級榮譽學士學位。1956年,他離開政府機構,在倫敦大學擔任遠東歷史講師。1963年,魯惟一獲得倫敦大學亞非學院授予的博士學位,隨後他開始在劍橋大學任教,直至1990年退休。
學者何偉文追憶與魯惟一的交往,魯惟一曾說,正是25歲時的那段外交生涯,開啟了他與中國文化的初次邂逅。在學習漢語的過程中,他對中國古代的歷史和思想產生了濃厚興趣,而秦漢這一時期的獨特吸引力最終讓他將學術目光聚焦於此。他在著作中剖析了這一時期作為中國帝制歷史開端的重要地位,尤其是秦漢官僚體制的建立如何奠定了後續兩千多年政治制度的基礎。他還深入探討了這一時期思想、文化和信仰的複雜互動,揭示了它對中國文化變革的深遠影響。在他看來,理解秦漢的複雜性是打開通往中國文明核心大門的鑰匙。
2012年12月2日,魯惟一訪問中國人民大學漢語國際推廣研究所 圖/漢語國際推廣研究所
「很大一部分工作都無聊透了,但是仍得保持清醒」
後來的魯惟一這樣描述破譯密碼的工作:「很費腦子,要做很多非常無聊枯燥的事,比如從數字中剝離提取一些關鍵數字或從字母里找一些關鍵字母,就像 z-p=e,等等。很大一部分工作都無聊透了,但是你仍然得保持清醒,查看是否有任何結果。」
這樣的忍耐力,也許是能沉下心來做歷史研究的必備素質。
魯惟一的學術生涯是從研究居延漢簡開始的。即便是對很多中國人來說,居延漢簡也是天書般的存在,魯惟一所付出的艱辛可想而知。他對照古籍史書逐字研究簡牘,搜集各類史料並提出自己的看法,因學術造詣頗豐而被中國國內學界評價為「漢簡研究繞不開的人物」。魯惟一表示:「對一個在歐洲歷史、文學和哲學傳統中接受教育的西方人來說,膽敢撰寫關於中國漢代知識發展的論著,似乎有些冒險。」魯惟一在某次採訪中談及自己的中文名字:「在劍橋從事簡牘研究的我是『惟一』的一個。」
在簡牘學研究中,魯惟一最重量級的作品是《漢代行政記錄》。該作品是魯惟一在他1963年倫敦大學博士論文的基礎上寫就的,這本書對居延漢簡進行了集成分類研究,推動了漢簡研究走向深入。
在《漢代行政記錄》一書中,魯惟一主要採用了文書學的方法來研究,即根據簡牘的出土地點、大小和形制,簡冊的編聯方式、筆跡,文書的布局及內容,結合漢代行政實踐的特點,將零散的簡牘及其殘片加以集成;在所集成的同類簡中,通過完整的木簡標準,找出殘簡究竟殘缺了哪些部分,而殘缺部分又相當於完整木簡的哪些內容,藉以恢復簡冊文書的本來面目。在研究中,有些簡牘支離破碎、文字不全,乍看好像沒什麼研究價值,但是藉助於文書學的研究方法,把它們與相關的簡牘排列在一起,往往就會凸顯其獨特的研究價值。漢簡綴合研究的不確定性、艱巨性和複雜性也彰顯了魯惟一作為一位優秀的簡牘學研究者謹慎認真的態度和質疑探索的精神。
在學術研究中,魯惟一尤其注重文本與實物的結合。他通過對簡牘、石碑等第一手材料的考證,探索秦漢時期行政體系、思想世界與社會實踐的深層聯繫。魯惟一的經典之作《漢代行政記錄》通過對簡牘的細緻分析,揭示了漢代地方治理和官僚體系的實際運作機制。這一研究開創了簡牘材料與歷史制度分析結合的先河,被國際學術界廣泛引用。
《漢代行政記錄》
他曾形容,整理這些簡牘材料就像「與2000年前的人對話」,認為每一片竹簡都記錄著一個獨特的故事。魯惟一曾說,自己選擇秦漢作為研究領域,是因為它的複雜性——那是一個充滿轉折的時代,既有「天下一統」的宏大敘事,又有制度、信仰和文化的錯綜交織,充滿了秩序與混亂並存的奇妙張力,「這種複雜性最能反映出中國文明的根基。」
後來在與更年輕一輩學者的交流中,魯惟一笑談,「你們(年輕一代)用的是有標點符號的史書版本,我們那時是沒有的。你們用的都是現代詞典,我們那時手上只有辭海、詞源和詞語索引。」
戴梅可在與魯惟一合編的《中華早期帝國:秦漢史的重估》序言中,回憶做成這樣一件事所需的另一種「忍耐力」,「從委託各篇論文的撰寫開始,各種令人驚訝的事情紛至沓來。」
在這本書的中文版出版之際,戴梅可在序言中想起了這些點點滴滴。那時,距離編寫差不多過去了15年。戴梅可感到欣慰的是,這些論文在關於早期中國的研究中是令人驚嘆的。「早期中國的研究進展很快,在這一領域中優秀的學者每過幾年對自己以前的認識都不得不重新思考。」
喝上一杯美酒,繼續爭論
2022年,在魯惟一的百歲聚會上,劍橋大學教授胡司德講述了魯惟一的一個小習慣,那就是把自己的一些觀點,學術的、非學術的,寫在小紙條或者信紙上,放到一些學者的信箱里,以這種特別的方式交流思想。
聚會現場,胡司德從口袋裡取出一封魯惟一15年前寫給他的信。信中,魯惟一表示務必要讓東方學研究產生一定的社會效應。魯說,作為學者,有義務把自己的所學所得更廣泛地介紹給大學和大眾,比如說,「9·11」的歷史背景是什麼、阿富汗是怎樣的一個國度,等等,中國研究也應該在學術界與大眾之間建立聯繫。他在信中建議,結合當時大英博物館的秦兵馬俑展,策劃開展一系列有關早期中國的公開講座,豐富人們對中國的認識。
2022年,好友為魯惟一(中)慶祝百歲生日 圖/劍橋大學克萊爾堂
魯惟一曾這樣描述自己的使命:「我覺得歷史學者都肩負著兩種不同的使命,一是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裡出版學術著作,發表自己的學術見解,為其他學科的專家學者提供借鑒;二是面向大眾,引領他們對自己的研究話題產生興趣,為普通大眾的知識普及做好引領。多年來,我自己關於秦漢史的研究都是為了向世界介紹中國早期歷史,讓更多的專家和讀者更好地了解中國早期古代史,以便給他們提供一個可資比較的文化視角,進而促進中西文化的交流與合作。」
「在治學過程中,我認為一個學者的學術自覺和學術擔當非常重要,它可以讓你遠離學術功利化的誘惑,也可讓你更加安心於自己的學術研究。」
2019年夏天,趙靜一和胡司德採訪魯惟一,趙畢業於劍橋大學古典學系,獲學士、碩士及博士學位,為該系首位來自中國大陸的本科生。
趙靜一回憶,新冠疫情的到來似乎沒有給年近百歲的魯惟一帶來任何影響。他多年如一日,在劍橋格蘭徹斯特村的鄉間別墅過著獨居生活,每天忙碌於終生摯愛的學術研究。那次訪談稿整理完畢後,趙發郵件請魯惟一過目。他十分客氣地回復道:他習慣於看紙版材料,家裡的列印設備用不了了,可否麻煩把列印稿寄到他家?趙靜一開車駛向那條鄉間小路。傍晚6點多的格蘭徹斯特格外寧靜,一座座傳統而精緻的房屋與鬱鬱蔥蔥的自然景色完美搭配,充分滿足了人們對英格蘭鄉村的美好想像。沿著石子小路,就能走到魯惟一的家—— 「柳居」(willow house),透過窗口,趙靜一看到客廳里亮著一盞檯燈,估計此刻魯惟一正在伏案工作。她不願打擾,便將稿件輕輕地放在了門口。
《禮記》稱百歲為「期頤」之年,意味著這一年齡的老者需他人供養或照顧。而魯惟一在百歲之際,依舊獨居於劍橋格蘭徹斯特村的「柳居」,每天只需護工來兩次,幫忙打理一些家務。因為崇尚自由,魯惟一習慣一切自理,並不喜歡得到過多的關照,不願到老人院被人 24 小時「監管」。他日復一日的生活依舊是讀書、研究、寫作,每天都遵循著嚴格的作息規律。
魯惟一的獨立能力在劍橋是出了名的:年過九旬的他仍自行開車前往學院就餐或去系所參加活動,幾年前還萬里迢迢飛往中國參加學術會議。
在百歲小聚現場,魯惟一起身講話:「我很享受與同事們相處的時光。與他們進行爭論,然後被反駁,一天下來,再喝上一杯美酒,繼續爭論。」
(參考文獻:靜一博士漢學家訪談,國際漢學《英國漢學家魯惟一對居延漢簡的綴合貢獻》,學習時報《英國漢學家魯惟一:劍橋大學秦漢史大家與簡牘學開拓者》,中國藝術報《馮立|百歲老人魯惟一的漢學成就》,上觀新聞《中國學論壇|魯惟一:研究漢簡的他,為何寫了一部歷史小說?》,新京報《魯惟一:簡牘為我打開迷人的窗戶》,中國社會科學報《劍橋大學漢學研究的見證人——訪英國著名漢學家魯惟一教授》)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韓茹雪
責編 周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