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篡奪了東晉的政權,建立了桓楚王朝,徹底打破了自古以來門閥士族與司馬皇室共同治理國家的傳統局面。各地的平民英雄們受到感召,紛紛行動起來,尤其是江東地區的豪傑們,在京口聚集,秘密策劃推翻桓楚政權,意圖恢復東晉的統治。
性格往往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真的有可能憑藉一百人的力量顛覆一個已經穩固的政權嗎?賭徒出身的劉裕堅信可以做到,於是,一場關乎中國歷史走向的重大博弈拉開了帷幕。
劉裕出身卑微,原本只是京口的一個市井無賴和賭徒;而他的對手桓玄則來自顯赫的家族,是東晉士族中的知名人物。儘管北府兵戰鬥力強,荊楚士兵也十分勇猛,但劉裕一方僅有區區數千人,而桓玄則掌控著江南地區的大軍。
然而,戰爭的結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裡,劉裕率領部隊從京口一路打到建康,再由建康攻向荊州,不僅消滅了桓楚的十萬大軍,還斬殺了桓玄,並扶持晉朝皇帝重新登基,以驚人的速度實現了這一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創造了震撼人心的歷史奇蹟。
桓玄帶領軍隊攻入建康,處死了司馬元顯、司馬尚之和張法順等人,並廢除了司馬道子的職位。這位昏庸的君主被迫發布詔書,任命桓玄為統領朝廷內外所有軍事與政務的大臣,授予他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及錄尚書事等重要職務,並賜給他象徵最高權力的黃鉞。
這樣一來,桓玄的地位迅速上升,彷彿成為了又一個曹操。
桓玄家族成員及其親信被分派至各地擔任關鍵職務:桓偉出任荊州刺史,桓修為徐州與兗州刺史,桓石生就任江州刺史,桓謙則被任命為尚書左僕射,而卞范之則擔任丹陽尹。
東晉的江山幾乎完全落入了桓氏家族的手中。
在桓玄執政期間,東晉恢復了高門士族與皇權共同治理天下的局面,得到了士族階層的廣泛支持。名士羊孚曾高度讚揚桓玄:「近年來世事紛亂,我心中憂慮。明公您如同晨曦穿透陰霾,澄清了眾多支流,使之歸於一源。」
國家的和平也給飽經戰火摧殘的百姓帶來了慰藉,他們同樣對桓玄表示支持。
《晉書》記載:「桓玄罷黜奸佞,提拔賢才,京師上下一片歡騰。」 這段歷史反映了當時社會對穩定與秩序的渴望。
儘管普天同慶的盛景讓桓玄的野心變得模糊不清,但他的慾望卻並未因此消減。
桓玄並不滿足於僅僅繼承父親的地位成為九州伯,他渴望實現連其父桓溫都未曾敢嘗試的大業——改朝換代,登上皇位。
為了達成這個隱秘的目標,劉牢之作為北府兵的實際掌控者,自然成為了桓玄的眼中釘。於是,桓玄設計將劉牢之調離北府,任命他為會稽內史,從而剝奪了他的兵權。
察覺到危險逼近的劉牢之,面對兒子劉敬宣提議直接發兵襲擊桓玄時,陷入了深深的猶豫之中。隨後,他私下向劉裕詢問意見:「我們前往廣陵,聯合高雅之共同起兵匡扶社稷,你願意與我同行嗎?」
然而,劉裕的回答直截了當且充滿無奈:「將軍您擁有數萬精銳部隊,卻選擇望風投降。桓玄剛剛取得勝利,聲威震天下,無論朝廷還是民間都已經傾向於他,廣陵還能去得了嗎?我只能脫下軍裝,返回京口老家了。」
事實證明,劉裕的看法十分精準。當劉牢之召集北府將領商討對抗桓玄的策略時,竟然無人響應支持。
參軍劉襲更是直言不諱地批評道:「最不該做的事就是造反,將軍過去曾背叛過王兗州(即王恭),後來又背叛了司馬郎君(即元顯),現在又要背叛桓公,一個人三次反叛,如何能立足於世!」眾將領聽罷紛紛散去。
見此情形,劉牢之心灰意冷,決定派遣兒子前往京口接回家眷。但由於劉敬宣因故耽擱未能按時歸來,劉牢之誤以為自己的謀反計劃已被揭露,最終在極度懊悔中選擇了自縊身亡,一代曾在淝水之戰中令前秦皇帝苻堅聞風喪膽的英勇將領,就這樣以一種極為窩囊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劉裕是一個深謀遠慮的人,你覺得他會甘心做一個普通的農民嗎?他的好友何無忌曾問他:「我該何去何從?」
劉裕堅定地回應道:「我看劉將軍難逃一劫,你可以隨我前往京口。如果桓玄能忠於朝廷,我們就繼續為他效力;反之,我們便聯手對付他。」
劉裕早已洞察桓玄的野心,並預料到桓玄會重用自己。同時,他也明白,一旦桓玄的陰謀敗露,自己將有機會崛起。
劉裕有先見之明,決定辭官歸隱。
桓玄對殘留的北府將領展開了殘酷的清洗,高素、劉襲等多位北府老將都被殺害,北府軍也因此解散。
桓玄還加強了東南沿海地區的防禦。與此同時,孫恩領導的義軍被困在海島上,面臨著人口眾多而土地稀缺的問題,導致瘟疫肆虐,許多人因此喪生。由於缺乏補給,孫恩的部隊處境更加艱難。
最終,孫恩不得不率領剩餘的士兵冒險登陸,結果被晉軍擊敗,起義軍幾乎全軍覆沒。孫恩感到極度失望和絕望,選擇了投海自盡,追隨他的還有他的姬妾以及上百名忠誠的義軍將士,他們也紛紛跳海殉主。
儘管孫恩已經犧牲,但他所發起的大規模起義並未因此落幕。另一位義軍領袖盧循接過這一重任,繼續領導起義軍進行抗爭。
隨後的局勢發生了轉變,桓玄與盧循以較為平和的態度結束了彼此間的衝突。桓玄對義軍進行了安撫,並任命盧循擔任永嘉太守一職。考慮到義軍急需休養生息,盧循順勢接受了這個安排。三吳一帶暫時恢復了平靜。
然而,歷經三年的戰亂使江東地區變得一片荒蕪,隨之而來的是大規模的饑荒,當地人口銳減了一半之多,臨海與永嘉幾乎變成了無人區。即便是那些身著綾羅綢緞、懷揣金玉珠寶的富貴人家,也被迫關起門來,在飢餓中相互守望直至死亡。
金錢並非萬能,在糧食匱乏的情況下,再多的錢也無濟於事,反而成了廢紙。國家面臨如此困境,但桓玄卻一心只想實現自己的皇帝夢,迫不及待地迫使晉安帝退位禪讓。此時的國家權力實際上掌握在桓玄手中,而非名義上的皇帝手中。於是,桓楚政權建立,中國歷史上又多了一位以名士身份登基的皇帝。
這位名士桓玄酷愛古玩字畫、美竹佳果,甚至對奇珍異寶、豪華園林和宅邸也有濃厚興趣。成為皇帝後,他能夠更輕易地獲取財富。
桓玄利用各種手段巧取豪奪,不斷充實自己的收藏。人們逐漸意識到,由這樣一位痴迷於物質享受的名士來治理國家,其結果可能還不如一個毫無能力的人,因為他對於物質的追求過於貪婪。
桓玄性格張揚,熱衷於展示自己的才智,待人接物缺乏謙遜的態度,並且喜歡通過小恩小惠來籠絡人心,卻常常違背承諾。例如,有一次一位官員在抄寫詔書時,不小心將「春蒐」錯寫成了「春菟」,結果所有參與此事的人員都被降職或解僱了。其實這只是一個小小的錯誤,本不必如此嚴厲地處理,但桓玄這麼做無非是為了顯示自己的權力和才華。
每當桓玄親自審問囚犯時,無論罪行輕重,他都會釋放許多人。那些敢於攔住皇帝車駕喊冤的人也往往能得到救助。然而,在面對國家內部的重大問題需要改革的時候,桓玄卻表現出畏難情緒,不敢採取行動,導致民眾對他感到極度失望。
世家大族對桓氏家族獨攬大權、打破王與馬共治天下的局面非常不滿,但他們已經無力反抗。與此同時,普通地主以及荊州軍隊之外其他部隊中的中下級軍官們則看到了晉陞的機會,他們都將希望寄托在劉裕身上。
劉裕曾辭去官職回家務農,但沒過多久就被桓玄召回任職,職位不變。原因很簡單,因為此時局勢仍然需要像劉裕這樣有能力的人才。
孫恩的繼承者盧循頻繁派兵攻打周邊富庶地區。劉裕率領軍隊擊敗了盧循,取得了東陽、永嘉的重大勝利,迫使盧循向南撤退至番禺(今天的廣州市)建立新的根據地。戰勝孫恩和盧循對於劉裕來說輕而易舉。隨著劉裕聲望日益提高,桓玄對他既重視又忌憚。
在桓玄即將篡位之時,他派遣弟弟桓謙暗中詢問劉裕的意見:「楚王您功勛卓著,德高望重,天下人都心悅誠服。朝廷里多數人都認為應當舉行禪讓儀式,推舉楚王為新皇帝,不知您意下如何?」當桓謙提出這個問題時,劉裕已經在策劃推翻桓玄的計劃。
此前,劉裕在打敗盧循後,戰友何無忌建議他在山陰發動起義。劉裕向山陰縣令孔靖請教對策,孔靖表示:「山陰距離京城較遠,起事難以成功,而且桓玄尚未正式篡位,不如等到他真正稱帝後再在京口發動起義。」
劉裕採納了他的建議。現在聽到桓謙的話,劉裕覺得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人生中的機遇珍貴而稀少,上天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關鍵在於你是否能夠抓住這些機會。對於像劉裕這樣心思縝密的人而言,絕不會讓任何一次機會從指縫間溜走。
面對桓玄,他毫不猶豫地慫恿其稱帝:「楚王,您是宣武之子,功勛卓著,德高望重。晉室衰微已久,民心所向早已轉移,順應時運改朝換代,又有何不可?」
桓謙聽後異常興奮,緊緊握住劉裕的手說:「既然你說可以,那肯定就是可行的。」相比之下,桓玄雖然也胸懷大志,但他的性格急躁,缺乏耐心。劉裕則更為沉穩,直到自己接近生命的盡頭才著手籌備稱帝之事;而桓玄則急於求成,在成為楚王僅一年後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登基為帝。
桓玄深知,僅有家族背景並不足以支撐他登上皇位,必須建立自己的威望。因此,他一上任就提出北伐計劃,請求率領大軍平定關中和洛陽地區。
然而,桓玄並沒有足夠的實力實現這一目標,只好耍些小聰明,故意讓朝廷下詔阻止他的行動,然後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唉,詔命難違啊!」
桓玄做事雷厲風行,要求下屬立即執行命令,不容許有任何拖延。每當看到別人辦事拖沓,他就忍不住發火:「如果給你哀家梨(一種古代著名水果),難道你會把它蒸著吃嗎?」這句比喻用來諷刺那些不懂得珍惜好東西、不懂高效利用資源的人。
在桓玄稱帝之後,宮內的傳詔官員為了追求速度,甚至在宮門外也不下馬,直接騎馬衝進宮內,將馬匹隨意拴在各個部門門口,導致宮廷內外一片混亂,完全沒有一個朝廷應有的莊嚴肅穆。
桓玄的性格中有一個顯著的缺點,就是志大才疏,缺乏自信。每當出征打仗時,他都會提前準備好輕便的小船(輕舸),並在船上裝滿各種珍貴的服飾、寶物和名人字畫。有一次,有人不解地問他:「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桓玄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戰場上兇險莫測,萬一發生什麼意外,這些輕便的東西容易帶走!」
聽到這番話,周圍的人都忍不住暗自嘲笑。畢竟,在戰敗生死未卜的情況下,誰還會在意那些字畫和珍玩呢?
作為對支持他稱帝的回報,桓玄特意接見了劉裕。會面之後,桓玄向司徒王謐稱讚道:「昨天見到劉裕,發現他氣度不凡,堪稱人中豪傑。」此後每次出遊或聚會時,桓玄都對劉裕禮遇有加,其待遇之豐厚堪比曹操對待關羽,給予的賞賜極為慷慨。
桓玄的妻子劉氏具有識人之明,她觀察後對桓玄說:「我看劉裕走路像龍行虎步,眼神與眾不同,恐怕不會甘居人下,應當儘早除掉他。」
然而,桓玄卻持有不同看法:「我正打算平定中原,除了劉裕無人能託付如此重任。等到關隴地區安定之後,再做其他打算也不遲。」
不能否認桓玄的想法沒有道理,他自己軍事能力有限,確實需要一位名將輔佐。北伐不能總是停留在口號上,一次兩次可以,但如果多次未能實現,百姓就會失去信心,從而輕視他。
為了拉攏劉裕,桓玄不僅下詔書對他進行褒獎,還大肆讚揚:
「劉裕以寡敵眾,屢次擊敗敵人,甚至在海上窮追不捨,殲滅了敵軍的八成。諸位將領奮力作戰,許多人受了重傷。從元帥到普通士兵,都應該根據他們的功勛予以嘉獎。」
這使得連士兵們也因此受益,劉裕的威名也因此更加顯赫。
劉裕可不是關雲長那樣的人物,他更像是曹操的角色,桓玄你別妄圖拉攏他。
劉裕精心策劃,借口舊傷複發需要休養,與何無忌一同乘船返回京口老家,秘密策劃復興晉室的大業。儘管北府兵已被桓玄解散,但劉裕等人四處聯絡舊部,積極籌備。
自魏晉以來,高門士族享有世代相傳的榮耀,年紀輕輕就能步入仕途;而庶族寒門則幾乎沒有晉陞的機會。「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即使軍功赫赫,也無法成為一方大員;即便文采出眾,最多也只能擔任郡府的小吏,想做高官簡直難如登天。
左思在《詠史》詩中寫道:
「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馮公豈不偉,白首不見招。」
這幾句詩深刻地揭示了寒門與士族之間的矛盾,以及有才之士被壓抑的現象。
東晉孝武帝為了強化皇權,司馬道子父子為了抗衡士族軍閥,逐漸提拔了一些低等士族和庶族寒門。然而,桓玄建立桓楚後,將這些人剛剛看到的一絲希望徹底撲滅。
劉裕發起的「倒桓」武裝政變,實質上是低階士族與庶族地主對門閥士族的一次權力爭奪。他一聲令下,眾多心懷不滿的寒門學子和軍官紛紛響應,聚集在其周圍。
這場由劉裕主導的軍事變革意義非凡,它不僅為江南地區的民眾帶來了新的希望與活力,還給傳統的士族階層注入了英勇無畏的氣息。
儘管桓溫智勇雙全且足智多謀,但他在北伐過程中屢屢受挫。究其原因,主要是因為人們缺乏高昂的戰鬥熱情。畢竟,在戰場上拼盡全力卻得不到應有的回報,無論是功名還是財富都無法獲得,誰還會願意冒險衝鋒呢?
王猛雖才華橫溢,但在被桓溫任命為高官督護後,仍覺得在東晉朝廷中難以施展抱負,看不到未來的發展方向和實現理想的舞台。
淝水之戰的勝利主要歸因於北方各民族之間的紛爭以及苻堅對軍事策略的欠缺,這一勝利帶有很大的偶然性。謝安激動得折斷了木屐,這反映出他內心的不安與不自信。
然而,這種幸運又能持續多久呢?如果沒有劉裕激發起中下層士人和平民的戰鬥意志,實現從東向西長達千里的遠征並取得勝利,南朝又怎能抵禦北魏太武帝拓跋燾及其麾下的幾十萬精銳鐵騎的南侵?又怎能讓孝文帝推行漢化改革?甚至「漢人」這個稱謂能否延續至今都成了未知數。
劉裕出身草根,他曾對被桓玄罷黜的寒門才子、青州主簿孟昶說過:「民間應當會有英雄崛起,你聽說過這樣的說法嗎?」
孟昶回應道:「當今之世,英雄非君莫屬!」
當劉裕決定舉事時,首先想到的人除了孟昶之外,還有劉毅。
劉毅字希樂,是漢高祖劉邦的老鄉,其家族雖有官職但屬於低級士族。劉毅年輕時就胸懷大志,並未致力於積累財富,而是擔任了青州刺史桓弘的中兵參軍,平時與劉裕、何無忌關係密切,居住在京口。劉裕派遣何無忌前往劉毅處探聽他的態度。
何無忌乃是劉牢之的外甥。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志同道合者自然相聚。
與劉裕、劉毅相似,何無忌胸懷大志,忠誠坦率且剛直不阿,面對不如意之事從不掩飾自己的情感。他曾擔任司馬元顯世子東海王司馬彥章的國中尉。
桓玄殺害了司馬彥章後,何無忌毅然前往刑場痛哭哀悼。他多次勸說劉裕舉兵反抗,並成為劉裕發動政變的核心人物之一。
三人同居京口,彼此之間非常熟悉,了解甚深。有一次,何無忌問劉毅:「如今桓氏勢力龐大,恐怕難以對付吧?」
劉毅卻不以為然地回答:「世間自有強弱之分,一旦失去民心,強者也會變得脆弱,我們缺少的只是一個賢明的領袖。」
何無忌沉思片刻後反問道:「難道民間就沒有英雄豪傑嗎?」劉毅則堅定地回應:「據我所見,唯有劉裕堪當此任。」
心有靈犀一點就通。首批起事的共有二十七人,這些人大多是中低級別的軍官。
經過精心策劃,劉裕決定在三個關鍵地點——京口、廣陵和歷陽同時發動起義。
具體安排如下:劉裕與何無忌在京口擊殺桓修並舉兵;劉毅前往江北,聯合劉道規和孟昶,在廣陵刺殺桓弘後起義;豫州左軍府參軍諸葛長民則在歷陽殺死刺史刁逵並佔領該城;王元德、辛扈興以及童厚之則留在京都建康作為內應。
計劃敲定後,大家各自行動。發動這樣的軍事政變無疑充滿了危險,這不僅關乎個人性命,也牽連到全家的安全,沒有堅定的決心和正義感是無法做到的。
孟昶的夫人周氏出身於富裕之家。孟昶打算變賣家財以資助軍需,他對周氏說:「桓公瞧不起我,令我一生困頓,我決定投奔義軍。你與我分開吧,若我能功成名就,定來迎接你。」
然而,周氏堅決不同意:「雙親健在,你想成就一番事業,我作為女子雖無力勸阻,但若失敗,我會留在家中侍奉父母、撫養孩子,並不會返回娘家。」
孟昶沉默良久,未發一言。周氏聰慧過人,瞬間領悟了他的心思:「看你這模樣,不是真心與我商量,無非是想取我家產。」於是她將所有財物都給了孟昶,還去妹妹家借來了絳色布料,「昨晚夢見不祥之兆,需要些絳布來化解。」
實際上,周氏用這些布料秘密地為士兵們縫製了軍服,連家人都未曾察覺。
與此同時,何無忌正躲在屏風後撰寫討逆書,他的母親劉氏悄悄站在板凳上透過屏風頂部窺視。劉氏是劉牢之的姐姐,一直渴望為弟復仇。當她發現兒子意欲起事時,淚流滿面地撫摸著何無忌的頭說:「即便我不及東海呂母(東漢末年女英雄,為報子仇率眾反抗王莽),但你能為父報仇,我也死而無憾。」
一旦下定決心赴死,人的力量將無比強大,哪怕只有二十七個人。
在公元404年二月,劉裕以狩獵為借口,與何無忌聚集了一百多人。次日清晨,京口城門大開,何無忌身著傳詔服飾,假稱自己是朝廷使者,帶領眾人沖入府衙,成功襲殺了桓修,並佔領了京口城。
當桓修和司馬刁弘率領大軍前來救援時,義軍僅有一百餘人,雙方力量懸殊。然而,劉裕登上城樓,運用恐嚇與威脅的策略,上演了一場空城計。
成就大事的關鍵素質之一便是沉著冷靜。劉裕神色自若,向城下的敵軍喊話:「江州刺史郭昶之已遵照皇帝旨意,在潯陽重建大晉王朝,我們受密詔討伐逆賊,桓玄的人頭已被懸掛在大航之上。諸位難道不是大晉的臣子嗎?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由於晉安帝退位後居住在潯陽,因此劉裕提到江州刺史郭昶之復興晉國之事。
刁弘被劉裕的言辭所震懾,信以為真,隨即撤兵離去。與此同時,劉毅與孟昶等人在廣陵擊敗並殺死了桓弘,隨後帶領部隊從江北趕來匯合。
眾人一致推舉劉裕為首領發起起義,這時劉裕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便問何無忌:「我們現在急需一名主簿,需要一位文官來處理事務,去哪裡找呢?」
何無忌立刻回答說:「沒有人比劉道民更適合了!」劉裕聽後會心一笑。
劉道民是劉穆之的昵稱。劉穆之在劉宋王朝中享有極高的地位,被譽為劉宋的第一重臣,就如同劉裕身邊的「諸葛亮」。沈約所著的《宋書》將他記錄於「列傳第二」,排在所有大臣之首。
劉穆之同樣出身於京口楚地,自幼喜愛閱讀《書》與《傳》,學識淵博。他曾擔任過琅琊內史江敳府中的主簿一職。據他自己講述,曾經夢到與劉裕一同在汪洋大海上泛舟,突然遭遇狂風,船隻眼看就要傾覆,然而低頭一看,發現船的兩側有兩條白色的蛟龍相伴而行。隨後他們抵達了一座山峰前,只見山巒挺拔秀麗,林木茂盛,讓他感到心曠神怡。
當然,這個夢境的真實性如同劉邦斬白蛇的故事一樣難以考證,畢竟無人能進入劉穆之的夢中驗證真假。不過這足以證明他與劉裕之間的親密關係,如果兩人不熟識,這樣的夢境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
實際上,劉穆之僅僅比劉裕年長三歲,二人同處京口,一起成長,彼此了解深厚。
與劉裕交好的人,家庭背景往往並不顯赫,但他們一定有著獨特的性格魅力。以劉穆之為例,他的家境貧寒,然而他天生福澤深厚,娶了一位賢良的妻子——濟陽江氏的江嗣之女。
濟陽江氏是一個顯赫的士族門第,儘管劉穆之的妻子來自這一家族的旁支,但即便如此,她的出身也遠勝於劉穆之的家庭。正因為她是士族成員,才能與身為寒門子弟的劉穆之結為連理。
妻子條件優越,丈夫有時難免會顯得有些懼內。幸運的是,江氏不僅不仗勢欺人,反而以其溫柔賢淑贏得了大家的喜愛。劉穆之有個小毛病,那就是嗜好飲酒和美食,且臉皮頗厚,經常到岳父家中蹭吃蹭喝,因此在親戚間並不受歡迎,時常遭受冷言冷語。
然而,劉穆之對此毫不在意。儘管江氏聰明有見識,曾試圖阻止他前往岳父家,但劉穆之並未聽從她的勸告。
有一次,江家舉辦聚會,並事先告知不讓劉穆之參加。畢竟,在那樣的場合下,有身份的人歡聚一堂,而像劉穆之這樣的窮親戚出現確實不太合適。
可是劉穆之偏偏去了,吃飽喝足後,他還要求帶走一些檳榔。江氏的兄弟們嘲諷道:「檳榔是用來助消化的,你總是挨餓,要它有什麼用?」這件事讓劉穆之終生難忘。
為了避免丈夫與娘家的關係惡化,江氏常常剪下自己的頭髮換取錢財購買酒食,然後謊稱是哥哥送來的。自那以後,她不再當著劉穆之的面梳頭洗髮。
後來,劉穆之飛黃騰達,特意邀請江家兄弟前來赴宴。席間,江氏含淚為兄弟求情,劉穆之不解地問:「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過節,你為何擔憂?」
待到酒足飯飽之際,劉穆之吩咐廚師用金盤端上滿滿一斛(約十斗)的檳榔,大約重三四十斤,彷彿是在說:盡情享用吧!這段故事既展現了劉穆之的性格特點,也反映了夫妻二人之間的深情厚誼。
劉穆之性格豁達,能屈能伸,豪放不羈,喜愛款待賓客,不喜歡獨自用餐,每次進餐都需要寬敞的餐桌,並且早餐也要準備足夠十個人食用的食物。
劉穆之曾對劉裕坦言:「我出身貧寒,過去維持生計十分不易。自從追隨您之後,儘管內心一直秉持節儉的原則,但日常開銷還是顯得相對較多。除此之外,在其他方面我對您問心無愧。」
劉穆之成為劉宋的重要功臣並非因為他食量大,而是憑藉其卓越的才能。當劉裕掌控建康後,大小事務全權交由他處理。
劉穆之負責朝廷內部政務管理以及外部軍事供給,決策迅速,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沒有積壓。各地官員和訪客紛至沓來,各類請求與訴訟紛繁複雜,內外事務諮詢不斷,文書堆積如山。
他能夠一邊查閱文件,一邊撰寫回複信件,同時傾聽下屬彙報並立即回應問題,四件事情同步進行而毫無差錯,一切應對自如、處置得宜,從早到晚不知疲倦。在難得的閑暇時刻,他還親自抄寫書籍,查閱古籍資料以校正錯誤。
人們常說一心不可二用,而劉穆之卻能做到一心四用,堪稱奇才。
當劉裕在京口發起起義時,劉穆之正在家中潛心讀書。那天清晨,他剛起身,便聽到外面喧鬧聲震耳欲聾,人們在街頭奔走相告。他急忙趕到街上查看情況,恰好遇到了劉裕派來的信使。
信使傳達道:「劉將軍請您一同參與起義!」
劉穆之凝視著信使,久久未語。起義其實就是在造反,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甚至可能丟掉性命。作為一位飽讀詩書的文人,劉穆之與那些無所畏懼的賭徒和混混們不同,他行事謹慎,不會輕易涉足如此危險之事。
然而,在那個門閥林立、平民難以出頭的時代,即使是像他這樣有才華的人也難以找到施展抱負的機會。
在現代社會中,一個人可以通過創業經商成為億萬富翁而獲得社會地位的認可;但在兩晉南北朝時期,想要得到社會的認可,主要途徑便是入仕為官。劉穆之懷才不遇,心中滿是不甘,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決定追隨劉裕。他回到家後,將自己長衫裁剪成士兵所穿的褲褶,以示決心。當他去見劉裕時,劉裕表面上看起來像個粗獷的賭徒兼勇士,但實際上心思細膩,說話含蓄。
之前,雖然劉裕有意重用劉穆之,卻先向何無忌詢問意見,當得知何無忌的看法後,才表示自己也認識劉穆之。
這次見面也是如此,儘管劉穆之已穿上軍裝表明心意,但劉裕並未直接說明意圖,而是問道:「我剛剛舉起大義之旗,前方困難重重,急需一名管理軍務的人才,你覺得誰合適呢?」
劉穆之毫不猶豫地回答:「如今貴府初建,軍吏一職至關重要,倉促之間恐怕無人能勝任此職勝過我。」
劉裕聽罷,欣然笑道:「你能屈尊相助,大事必成!」
在京口城聚集了兩千多名義軍,劉裕帶領著一千七百名士兵向建康進發,並同時發布檄文聲討桓玄。這篇檄文言辭激昂、氣勢磅礴,使得京口、廣陵、歷陽、石頭城、潯陽以及益州等地幾乎同時起兵響應,彷彿天下都已歸心,大局似乎已定。
然而,實際情況卻並非如此。潯陽和益州兩地的義軍對此次起義毫不知情,而石頭城的王元德、辛扈興和童厚之三人已被害,歷陽的諸葛長民也被捕。唯有廣陵的劉毅成功抵達京口與劉裕會合。
儘管形勢嚴峻,義軍似乎孤立無援,但只要劉裕在,一切皆有可能。他不僅擁有一千多名忠勇的義士,即便獨自一人也能驅散數千敵軍。因此,義軍的成功並非遙不可及。
有人認為劉裕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為他敢於冒險,善於把握時機。就像賭徒一樣,成功的賭徒總是能在關鍵時刻押注精準。劉邦也是如此,若非秦末天下大亂,他未必敢起兵反秦。相比之下,劉裕更為果決,儘管桓楚的統治並未像秦末那樣動蕩不安,但其根基同樣脆弱。
當檄文傳至建康時,桓玄驚恐萬分,憂心忡忡,不知所措。他的官員們試圖安慰他:「陛下不必太過擔憂,劉裕等人兵力薄弱,根本無法成事。」
然而,桓玄卻深知其中的利害關係,他焦慮地說道:「你們哪裡知道,劉裕堪稱一代豪傑;劉毅雖家貧如洗,但在賭博中一擲百萬;何無忌則酷似其舅劉牢之。這三人聯手共舉大事,怎能說不會成功!」
桓謙請求與劉裕決戰,但桓玄卻表示反對:「不行,他們既然敢造反,那一定是被形勢所迫,已經成了亡命之徒,士氣正旺。我們的荊州水軍難以匹敵,萬一失敗,局勢將無法挽回。你應率領大軍駐紮在覆舟山上,以逸待勞。等敵人長途跋涉二百里後,銳氣盡失時突然遭遇我軍,必然會驚慌失措。我們只需按兵不動,不主動交戰,他們自然會潰散,這才是上策。」
然而,桓謙堅決不同意,他認為堂堂桓楚的大軍怎會被一群烏合之眾嚇倒?他堅持要出擊。最終,桓玄只好任命桓謙為征討大都督,並派遣吳甫之和皇甫敷兩位大將帶領兩萬人馬向京口進發。
在京口附近的江乘,劉裕和他的義士們與吳甫之的軍隊相遇了。吳甫之是桓玄麾下的猛將,手下士兵皆為楚軍精銳。
戰場上,劉裕手持長刀,高聲衝鋒,勢如破竹,親手斬殺了吳甫之,楚軍大敗而逃。劉裕隨後率軍追擊至羅落橋,又遇到了皇甫敷。
劉裕與檀憑之各自率領一部分兵力奮力作戰,檀憑之戰死,他的部隊也潰敗了。然而,劉裕並未因此退縮,反而更加勇猛,最終再斬皇甫敷。這一千多人竟然擊敗了兩萬敵軍,打得楚軍四處逃竄。
隨著二將接連陣亡,桓謙不得不轉攻為守,親自率軍駐紮在覆舟山東北方向的東陵,同時派卞范之駐紮在覆舟山的西側,合計兩萬兵力,憑藉地勢堅守。
劉裕命令部隊飽餐一頓後,仿效了西楚霸王項羽的破釜沉舟之策。不同於項羽只帶三天的糧食,劉裕則更加決絕,他下令拋棄所有剩餘的糧食,讓軍隊輕裝前進至覆舟山東側,並派遣老弱士兵登高插旗,製造出大量疑兵的假象。
義軍被分成多個小隊,劉裕與劉毅等將領各自帶領隊伍集中力量攻擊桓謙的部隊。劉裕衝鋒在前,士兵們無不奮勇殺敵,以一敵百,喊殺聲震天動地。由於桓謙的士兵大多是京口人,他們平日里對劉裕敬畏有加,因此鬥志全無。
此時東北風勁吹,劉裕趁機縱火進攻,「火焰衝天,吶喊聲震動整個京城」,最終桓謙慘敗而逃。
偵察騎兵向皇宮報告,稱劉裕的部隊遍布山野,難以計數。
桓玄無意繼續戰鬥,決定棄城逃走。
這正是桓玄不如劉裕之處,在勝負未定之時便輕易放棄。太尉參軍胡藩在南掖門拉住了桓玄馬匹的韁繩,大聲勸阻道:「現在還有八百名羽林射手,都是忠心耿耿的荊州勇士,足以再戰一場。如果現在離開,日後想要回來恐怕就難了。」
然而,桓玄沉默不語,只是用馬鞭指向天空,暗示這是天意。隨後,他帶著自己的子侄們乘船順江而下,開始了逃亡之旅。
義軍攻入建康後,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內,劉裕從一名普通的軍官迅速崛起成為國家的重要權臣。他深知治國與打仗有著本質的區別,因此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代理人——王謐。
王謐出身於琅琊王氏家族,是著名宰相王導的孫子,在東晉擔任過多個高級職務。當桓玄篡奪皇位時,正是王謐親手獻上了晉朝的玉璽和冊書,並被任命為新政權中的中書令、司徒等要職。
事實上,王謐與劉裕早有交情。在劉裕還是平民且生活困苦的時候,他曾與當地的豪強刁逵賭博,不幸輸掉了三萬錢。由於無力償還賭債,劉裕被刁逵綁在馬樁上受盡了侮辱。
恰在此時,王謐前來拜訪刁逵,見到劉裕後深感其非凡氣質,不僅替他還清了債務,還勸說刁逵釋放了劉裕,並預言道:「你將來必定會成為一代英雄。」
然而,對於這樣一個曾經背叛晉朝的人,義軍內部充滿了憤怒。在一次朝廷會議上,劉毅公開質問王謐:「玉璽現在何處?」這讓王謐感到極度恐慌。但是,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劉裕並未因此而責怪王謐,反而處處保護他,讓他繼續掌控朝廷大權。
難道劉裕只是為了報答當年的一飯之恩嗎?表面上看確實如此,但實際上遠不止這麼簡單。王謐實際上成為了劉裕手中的傀儡,幫助他管理朝廷事務。
當時,劉裕剛剛進入京城,根基尚淺,如果直接掌權可能會引起世家大族的強烈反對。因此,選擇一位聽話且有影響力的代理人顯得尤為重要。等到自己的勢力逐漸穩固之後,再做其他打算。
對於那些輕視劉裕或不支持義軍行動的世家大族,劉裕則毫不留情地予以打擊。例如,太原王氏的王綏以及京口地區的豪強刁逵都被徹底剷除。特別是刁家,他們家財萬貫,擁有大量的田產和奴僕,甚至控制著周邊的自然資源。劉裕沒收了他們的財產,進行了一次「劫富濟貧」的行動,允許百姓隨意取走家中財物,直到幾天後仍有剩餘未被搬走。
在世間,許多人懼怕死亡,官員們更是隨風而動。朝廷對義軍將士進行封賞,任命劉裕為徐州刺史,劉毅為青州刺史,何無忌為琅琊內史,孟昶為丹陽尹,劉道規為義昌太守。
乘勝追擊敵人是明智之舉,劉裕沒有給桓玄任何喘息的機會。劉毅等將領繼續沿著長江追擊桓玄的殘部。
桓玄倉皇逃離,一整天都沒能進食,身邊的侍衛好不容易找到一些糙米飯,但他卻難以下咽。這讓人想起袁術臨終前渴望喝蜜水的情景,貴族子弟即便落魄也保持著某種尊嚴。
桓玄的小兒子桓昇緊緊依偎著他,輕撫他的胸膛以示安慰,桓玄悲痛萬分。
儘管處境艱難,但桓玄頭腦依然清醒,並且手中還握有一張王牌。他強迫居住在潯陽城過著退隱生活的傀儡皇帝司馬德宗西行至荊州,同時留下龍驤將軍何澹之等人駐守湓口防線,抵禦追兵。
劉毅率領何無忌、劉道規等軍隊緊追不捨,抵達桑落洲。楚國主將何澹之迅速帶領水軍迎戰,將兵力部署於左右兩翼,意圖包圍並殲滅敵軍。
兩軍戰艦列陣相對,何無忌遠遠看到何澹之通常乘坐的戰船旗幟招展,儀仗威嚴,便對眾將說:「敵方主帥肯定不在中軍,這是想誘騙我們,我們可以將計就計,攻打他們的中軍。」
眾將疑惑不解:「既然何澹之不在旗艦上,我們攻打中軍又有什麼意義?」
何無忌解釋道:「我軍人數較少,敵軍人數眾多,若正面交鋒難以取勝。既然何澹之不在旗艦上,那麼中軍的力量必然薄弱,我們集中精銳力量攻擊那裡,一定能攻克。一旦奪得旗艦,敵軍士氣必然受挫,而我軍則會士氣大振,定能擊敗敵軍!」
晉軍戰船猛攻楚軍中軍,成功奪取旗艦,四處高呼:「何澹之被俘虜了!」楚軍頓時陷入混亂,潰不成軍。晉軍隨後攻克湓口,佔領潯陽。
桓玄收到潯陽淪陷的消息後,迅速集結了荊州的兩萬多兵力,並任命苻宏(前秦天王苻堅之子,國家滅亡後歸順桓玄)作為先鋒,準備了大量的戰船,挾持皇帝向東進發,目標是奪回江州。與此同時,劉毅、何無忌、劉道規和孟懷玉率領部隊從潯陽向西挺進,在崢嶸洲與桓玄的軍隊相遇。
古代長江寬闊,沙洲密布,而如今這些沙洲大多已與岸邊相連形成了邊灘。當雙方艦隊相遇時,晉軍的數量不足一萬,而桓玄麾下的楚軍則多達數萬,且擁有高大的樓船和眾多艦艇。面對如此懸殊的力量對比,晉軍將領們心生畏懼,提議撤回到潯陽進行防守。
然而,劉道規卻對眾將怒喝道:「雖然敵眾我寡,但如果我們因為害怕而不敢前進,只會給敵人可乘之機。即使退回潯陽,我們又能堅守多久?桓玄雖在外表上顯得豪邁,內心實則膽怯,再加上他的軍隊屢遭挫敗,士氣低落。在戰場上決定勝負的關鍵在於將領的勇氣和智慧,而不是士兵的數量!」
在狹路相逢之時,勝利往往屬於那些擁有無畏勇氣和堅定信念的人。劉道規帶領他的船隊勇往直前,而劉毅等將領也各自指揮部隊迎擊敵人。
桓玄依然保持著舊習,安排了一艘小船在大船旁邊,以備不時之需。楚軍看到主將如此膽怯,士氣低落,毫無鬥志。劉毅則借著風勢點燃了火焰,士兵們奮勇向前,楚軍因此潰不成軍。
桓玄見勢不妙,焚燒了自己的輜重物資,並挾持了晉安帝乘上一艘小船,在夜色的掩護下倉皇逃竄,最終返回江陵。然而,他仍覺得不夠安全,打算繼續逃往漢中。
城內人心惶惶,士兵們也開始叛亂。桓玄帶著一百多名親信和心腹騎馬向西逃亡,剛到城門,隊伍內部便發生了自相殘殺。桓玄險些喪命,僥倖逃脫後抵達江邊,登上了船隻,此時身邊只剩下寥寥數名隨從。
在這群隨從中有一位名叫毛修之的屯騎校尉,但他並非真心保護桓玄,而是益州刺史毛璩派來的卧底,實際上是一名「特工」。
毛修之誘使桓玄前往蜀地,聲稱可以去漢中發展勢力。然而,蜀道艱險,遠比登天還難。實際上,他的目標是益州,那裡或許能成為另一個劉備的發跡之地。
桓玄輕信了毛修之的話,決定向蜀地進軍。當他的船隊行至枚回洲時,遭遇了益州伏兵的突襲。蜀軍戰艦上的箭矢如雨點般射來,侍衛丁仙期、萬蓋等人捨身保護桓玄,最終都被射成了刺蝟。
蜀將馮遷躍上桓玄的船隻,手持利刃逼近桓玄。桓玄急忙展示頭上的玉導飾物,並大聲呵斥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弒君?」
馮遷毫無懼色,厲聲回應:「我殺的就是篡位之賊!」說罷,手起刀落,桓玄的人頭便滾落在地。
晉軍隨後將桓玄的首級送往建康,並懸掛在大桁示眾。
桓玄於公元402年十二月自立為帝,但在公元404年五月即被斬殺梟首,僅做了短短一年零六個月的皇帝。他不僅自己喪命,家族也幾乎滅絕,這一事件警示著那些有野心卻缺乏才能的人,不要輕易妄圖篡權奪位。
桓玄去世後,劉毅等將領繼續在荊州進行戰鬥,逐步消滅了桓氏家族的殘餘勢力,並最終促使晉安帝返回建康重新登基。
參與京口起義的將領們得到了朝廷的封賞:劉裕被任命為車騎將軍,兼任徐、青、兗三州刺史,鎮守京口;何無忌負責江州;劉毅執掌豫州;諸葛長民督管淮北地區;孟昶則在中央擔任吏部尚書。
儘管東晉表面上仍然是司馬氏的天下,且朝廷的最高職位依然由琅琊王氏的王謐擔任,但「王與馬共天下」的局面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劉裕及其麾下北府軍將領們掌控了實權。
權力鬥爭向來是官場中永恆的主題。一旦踏入名利場,便難以自拔。父子兄弟、師生朋友,甚至是曾經最親密的戰友,都可能成為爭奪權力和利益的對手。
藉助劉穆之的一條妙計,劉裕成功地從地方走向中央,成為了晉帝國的實際統治者。
朝廷中的傀儡大臣王謐去世後,尚書左丞皮沈前往京口拜訪劉裕。他首先與劉裕的重要謀士、車騎將軍府主簿劉穆之會面,傳達了朝廷對兩個重要職位的討論結果,並徵求其意見。
王謐留下的兩個關鍵職位分別是揚州刺史和錄尚書事。揚州管轄京都建康,而錄尚書事則負責管理國家政務,這兩個職位都極為重要。
朝中提出了兩種方案:一種是由中領軍謝混接任,另一種則是提議讓劉裕在京口遠程兼任揚州刺史一職,同時將政務交由孟昶處理。
廷議的方案看起來合情合理,謝混出身於陳郡謝氏家族,是謝安的孫子、謝琰的兒子,因此由他接替王謐的位置似乎順理成章。
如果劉裕願意擔任揚州刺史,可以採取兼職的形式,畢竟他是武將,那麼朝廷事務則可交由孟昶打理。無論選擇哪種方案,核心意圖都是不讓劉裕親自入京輔政。
聽完皮沈的話後,劉穆之沉默不語,借口去洗手間離開,途中派人給劉裕送去一張便條,上面寫著:「皮沈來了,他的建議不可採納。」
劉裕接見了皮沈,並聽取了他的兩條建議後,讓皮沈先在外面等候,隨即召見了劉穆之進行諮詢。
劉穆之分析道:「晉朝政治腐敗已久,桓玄篡位,天命已改。劉公您復興皇室,功勛卓著,地位顯赫。然而,以當前的局勢來看,您若一味謙讓,只擔任一個邊疆將領,顯然是不合適的。劉毅、孟昶等人與您一樣,都是平民出身,通過共同努力才獲得了今天的地位和財富。儘管最初大家共同策划起義,並推舉您為盟主,但並非所有人都真心支持這一決定。
鑒於當前各方勢力旗鼓相當,未來勢必會出現互相兼并的局面。揚州作為國家的核心地區,絕不能讓它落入他人之手。當初任命王謐擔任刺史僅是臨時措施,如果現在將這個職位授予其他人,將會使我們受制於人,失去控制權後將難以挽回局面。如此一來,未來的風險難以估量。鑒於目前朝廷內部的討論,應當給予回應。不過,直接表明『我不同意,應該由我來做』這樣的態度顯得過於強硬且不夠謙遜,容易引起反感。
因此,可以這樣回應:『揚州作為國家的根本重地,宰相的地位至關重要,這是關乎國家興衰的大事,人選必須慎重考慮。既然這是重大決策,不宜在遠距離上倉促決定,我會儘快前往京都,與諸位共同商議此事。』只要劉公抵達京城,他們便不敢輕易越過您另立他人。」
劉穆之深謀遠慮,一眼看穿了劉毅的野心。劉裕試圖拉攏琅琊王氏以增強自己的勢力,而劉毅則轉向陳郡謝氏,意圖在朝廷中建立自己的派系。此次廷議的目的十分明確,即使謝混無法成為揚州刺史,也絕不讓劉裕在京師掌握大權。
劉穆之的一番話堅定了劉裕的決心,讓他更加堅決地清除異己,追求偉大的事業。最終,劉裕成功入京,並被任命為揚州刺史兼錄尚書事,從而真正掌控了東晉的政局。
出身寒門的劉裕憑藉著擊敗桓玄的功績登上了東晉權力的巔峰,開始扮演起終結皇權的角色。然而,他深知要想鞏固自己的地位,必須提升自己在民眾心中的威望。沒有足夠的威信,政令和軍令將難以順利執行。
劉裕的威名源於內戰,但目前盧循已退守廣州並向朝廷稱臣,暫時沒有借口對其進行討伐。於是,劉裕將目光投向了境外。在他看來,譙縱不過是個小角色,不值得興師動眾去對付。北方有三大強國:北魏、後秦和南燕。
其中,南燕是由後燕范陽王慕容德在山東地區建立的國家。至於北魏,地處遙遠的塞外,因此劉裕需要決定是先攻打後秦還是南燕。
在東晉內部發生軍閥混戰之際,後秦的皇帝姚興抓住機會,佔領了東晉位於河南的領土。面對這種情況,劉裕嘗試與後秦進行和談,提出希望對方能歸還南鄉等地。
儘管遭到了眾多大臣的反對,姚興還是同意了這一請求,並為自己的以土地換取和平的戰略作出解釋:「善行無分國界。劉裕出身於社會底層,卻憑藉自身努力崛起,擊敗桓玄,復興晉室,在內整頓朝政,在外拓展疆土。我又怎能因捨不得這幾座城池而破壞他的大義之舉呢?」
於是,後秦將包括南鄉、順陽、新野以及舞陰在內的十二個郡割讓給了東晉。姚興的智慧確實令人欽佩,這使得後秦在他的英明領導下日益強盛。
然而,他的寬容卻無意間埋下了隱患,他並未預料到劉裕的雄心壯志遠不止於此,劉裕的目標豈止是桓玄一人?
正當劉裕苦於找不到收復失地的理由時,南燕發生了政權更迭,老皇帝慕容德去世,由金刀太子慕容超繼位。
慕容超不僅向姚興稱臣,還將南燕的宮廷樂隊作為禮物送給了後秦。失去樂隊後的慕容超打算重新組建一支樂隊,便派遣軍隊劫掠東晉邊境地區的百姓。
在對待音樂方面,慕容超與劉裕展現出截然不同的態度。
當朝廷官員由於宮廷內音樂設施不夠完善而提出重新修繕的請求時,劉裕表示:「當前有更重要的事務需要處理,且我對這方面的知識也有限。」官員們則認為:「如果你對其感興趣,自然就能理解其中的道理。」然而,劉裕卻回答道:「正因為我明白一旦了解就可能愛上它,所以我才不去接觸。」
老子曾說「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過度沉迷於聲色之樂會使人失去理智。慕容超正是被對音樂的貪婪慾望蒙蔽了雙眼,導致曾經輝煌一時的慕容家族幾乎走向覆滅。
公元409年2月,南燕騎兵大肆劫掠東晉邊境,擄走了2500名東晉青年男女,並將他們送往太樂學習音樂舞蹈。
慕容超輕率地挑起了邊疆爭端,這一舉動為劉裕提供了施展軍事才能的機會。劉裕向世人宣告,一個由他主導的新時代即將開啟,他決心以武力收復失地,實現國家統一。於是,他發動了首次北伐戰爭,目標直指南燕國。儘管桓溫等東晉將領多次嘗試北伐但大多未能成功,那麼劉裕能否取得比桓溫更大的軍事成就呢?而慕容超又是誰?為何被稱為金刀太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