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守鄂豫邊，四方面軍在皖西再陷重圍，燕子河會議能否力挽狂瀾？

1932年9月，紅四方面軍主力在大別山鄂豫邊地區反第四次「圍剿」失利，被迫放棄黃安縣城、黃陂河口、黃安七里坪、河南新集等中心城鎮，開始向豫東南、皖西地區轉移，希望能夠在那裡尋找戰機，進而扭轉戰局。但遺憾的是，隨總部轉戰而來的紅4軍，雖然與蔡申熙率領的紅25軍實現了大會師，但由於敵人兵力強大，機動靈活，不僅無法捕捉戰機殲敵一路，反而再次被四面八方圍攏過來的敵人，壓縮到了一個狹小空間，其前途命運讓人揪心。

鑒於環境日趨惡化，形勢日趨兇險，張國燾主導的中共鄂豫皖分局被迫緊急召開「燕子河會議」，以解決當前的應對之策以及今後的行動方針和路線。無論是從會議召開之前所面臨的嚴峻形勢，還是會議召開過程中巨大的分歧和激烈的爭論，抑或是會議最終作出的決定以及由此產生後果等方面看，「燕子河會議」都在紅四方面軍發展史上一次極其重要的會議，其影響深遠。凡要了解紅四方面軍發展史，凡要總結紅四方面軍的經驗和教訓，絕對繞不過燕子河會議。

燕子河會議舊址新貌

一、燕子河會議召開之前的敵我態勢

燕子河會議召開之前，紅四方面軍已經在反第四次「圍剿」的戰場上，與敵人苦苦戰鬥了2個月左右的時間。

由蔣介石發動的第四次「圍剿」，以大別山地區的鄂豫皖蘇區為重點，正式開始於1932年7月間。當時紅四方面軍主力正按張國燾在「夏店會議」上發出的指令，集結紅10、11、12三個主力師及黃安獨立1師和少共國際團，緊鑼密鼓地發起了麻城戰役。想一鼓蕩平麻城，將整個大別山地區的根據地全部聯結成片。

可麻城一直以來都是敵人重軍防守的地方，一時半會難以攻下。因此，麻城戰役已經打成了消耗戰和疲勞戰。就在這時，敵人開始從四面八方正式發動第四次「圍剿」。最先受到圍攻的是皖西北地區的霍邱。由於張國燾宏觀決策失誤，紅四方面軍被迫兩線作戰：一邊在南部攻打麻城，一邊在皖西北地區死守霍邱。兩個結果都想要，結果兩場戰鬥都失利。麻城並沒有打下來，而霍邱卻因敵我力量太過懸殊也弄丟了。而此時敵人又開始大舉向黃安、河口、七里坪、新集一帶進攻，根據地的中心區域開始面臨巨大壓力，沒辦法只好還是撤除對麻城的圍攻，緊急回防黃安到新集一線，以保衛根據地中心區域。

返回根據地中心區域的紅四方面軍主力，經過馮壽二、七里坪、扶山寨三場惡戰，雖然在戰術上三戰皆勝，但在戰略上卻始終無法破敵一路，反而總是陷入到敵人的重圍中。沒辦法，紅四方面軍主力只好先後從黃安、七里坪、新集這些中心城鎮撒出。在敵人的壓迫下，被迫向皖西轉移。但豫東南、皖西的情況也開始變得不那麼樂觀。

敵軍在大別山西側也就是鄂豫邊地區所取得的所謂「勝利」，大大助長了皖西之敵的囂張氣焰。敵右路軍司令官王鈞一反前期的畏縮不前，由東向西開始加大攻擊力度。其右路北翼的徐庭瑤縱隊動作最快，就在紅四方面軍主力到達金家寨的那天，徐庭瑤已開始突破淠河，越過獨山，氣勢洶洶地向金家寨撲來。由於這路敵人的進展很快，而當天紅軍總部又沒有及時掌握這個突然出現的情報。在金家寨召開的作戰會議上，徐向前提出了這樣一個作戰方案：率全軍向六安東出，打擊冒進的徐庭瑤第四師。

於是，來不及休整的紅軍立即起程東進，準備殲滅徐庭瑤。結果就在東、西香火嶺一帶，與已經西進的敵人突然遭遇。戰火一開，紅軍雖然打得英勇頑強，可一時半會又難以速戰速決，而其他幾路敵人聞訊後立即趕來助攻，又一個包圍圈在紅軍面前開始形成。沒辦法，紅軍只得由北向南，奪路而走。當紅軍主力翻山越嶺，抵達燕子河一帶時，豫東南與皖西根據地交匯處的最核心城市金家寨，被敵衛立煌部佔領。

紅軍在皖西地區的活動空間更加狹小，已經沒有了迴旋餘地。儘管情況已經相當危險，但剛剛抵達的燕子河一帶，當時的情況尚未惡化，部隊決定暫時停下來稍作休整，準備南下攻打英山。可是，等派往英山偵探敵情的偵察員回來報告時，大家的心又猛地一緊。情報顯示英山城已在9月16日被敵中路軍第五縱隊上官雲相部佔領，而羅田城也已被敵佔領，敵人已由南至北設置了多道封鎖線。這個情報的價值非同尋常，紅軍若取英山，就將面臨激烈戰鬥；紅軍若滯留此地，很有可能再次陷入敵人的南北夾擊之中。

燕子河

二、燕子河會議召開的時間

嚴酷的形勢令人心焦，催人決策。部隊跳出敵人的包圍圈抵達燕子河，張國燾再也坐不住了，其他同志也在不斷地催他開會儘快決斷。於是，張國燾決定利用這個難得的休整機會，召開緊急會議進行商討。

會議是在9月27日這天開始的，原計劃經過一些討論，儘快作出決定，可沒想到前前後後竟然開了三天，直到9月30日才結束。因為會上各持已見，爭論異常激烈。此會關乎鄂豫皖蘇區和紅軍的前途命運，的確有許多重大問題需要梳理，也需要思考。激烈爭論之後，統一思想和尋找答案都是需要一個過程的。

會前，張國燾早已焦頭亂額，一籌莫展，甚至開始表現出驚惶失措。由於軍情緊急，事突然，會議過程中突然冒出一支敵軍，差點打到開會的地點。原來是敵右路軍第3縱隊32師已衝破紅軍的前哨陣地，正朝燕子河方面攻擊而來。徐向前不得不退出會議，調動五星縣獨立團對付這股敵人。在他的謀划下，團長郭倫義率領精心挑選的一百多名敢死隊員，夜襲擊白蓮澗敵32師部，斃其副師長以下數十人，迫使敵人逃回霍山諸佛庵。這個戰鬥雖然取得勝利，但無疑加劇了會場的緊張氣氛。

三、燕子河會議的參與者

燕子河會議事關紅軍的前途和命運，屬於最高級別的機密會議，因此出席者注命了是當時紅軍的核心人物。由於各種原因，參加此次會議的人員名單，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一個統一的說法。但從各種史料批露的情況看，都認為張國燾、沈澤民、陳昌浩、徐向前、蔡申熙、方英、王平章等人參加了這個會議，但也有資料認為曾中生也參加了此次會議。

照道理而言，出席這種高級別會議的人員，至少應該具備中共鄂豫皖分局候補委員以上資格，可實際情況似乎並非如此。中共鄂豫皖分局於1931年5月12日在新集成立，原定委員11人。其中由中央指定8人即張國燾、沈澤民、陳昌浩、曾中生、鄺繼勛、舒傳賢、方英、柯慶施（未到任）；另外在原當地邊特中補選3人即郭述申、高敬亭、周純全。另外由常委會決定甘元景等15人為分局候補委員。張國燾任分局書記兼軍委主席。分局既是中央代表機關，又是鄂豫皖地區黨組織最高領導機構。鑒於這種做法不便於工作，後來又根據《中央關於鄂豫皖省委的決議》組成中共鄂豫皖省委，書記沈澤民，組織部長高敬亭，宣傳部長成仿吾，省委常委還有周純全、鄭位三、汪友卿（女）、耿顯義等4人。

但是，由於1931年10月白雀園「肅反」的原因，有的分局委員已被錯殺，有的已靠邊站，無論是分局成員，還是省委成員，後來已經發生一些改變。而且當時的戰事緊急，有些成員尚在前線指揮戰鬥，根本難以出席此次會議，所以從出席燕子河會議的實際名單看，出席者的身份界線已經被打破，以分局委員為主，但又不全是。如徐向前當時並非分局委員，但也出席了這次會議。主要原因在於他是當時紅軍的總指揮。

會議舊址

四、燕子河會議的召開地

燕子河會議的召開地，被當地人稱之為涼亭坳劉老莊。當時屬霍山縣西鎮的管轄範圍，但現在卻隸屬於金寨縣燕子河鎮麒麟河村。

劉老莊

在常人眼中，凡紅軍時期的重要會議，一般選擇在某某宗祠的寬宅大院內舉行。但此次在緊急狀態下舉行的燕子河會議，其召開地卻並不是人們想像中的深宅闊院，它只是一個普通的宅子。從中紅網曾經的報道及所拍攝的圖片看，甚至顯得有點破舊矮小。這也可以側面印證當時情況的緊急。據資料顯示，這裡目前已經開始建設起含括紀念館在內的一些基礎設施，但尚未找到具體的外觀圖片，僅能找到一張內部的專欄展示圖。

燕子河，現在雖隸屬安徽省金寨縣，但在1933年以前這裡卻屬安徽縣霍山縣管轄。著名的六霍起義，就是在這裡醞釀並率先打響的。當時為了領導六霍起義，以舒傳賢為首的中共六霍縣委，將指揮機關設在燕子河鎮聞家店村東南側的東嶽廟內。六霍起義是繼黃麻起義、商南起義後，大別山地區出現的第三大農民起義。

東嶽廟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的燕子河還是五星縣的機關所在地。1932年3月，皖西北特委和道區蘇維埃為了加強對原商城、羅田、英山、霍山、六安五縣邊區的領導，在燕子河成立了「中共五星縣委」和「五星縣蘇維埃政府」。其機關舊址就設立在燕子河老街，由皖西北道區蘇維埃主席吳保才兼任「五星縣蘇維埃」主席。

五、會議的概況

燕子河會議開始之初，張國燾曾表現出驚慌失措的神情，曾反覆問大家「到底該怎麼辦」。其實早在會議開始之前，他在私下就已經問過大家許多次。

徐向前認為：雖然敵上官雲相47、54師已分別佔領英山、羅田，但紅軍仍然應該南下英山；若以紅軍全部擊敵1師，應該有獲勝把握；一旦佔領英山，紅軍既可獲得立腳點，也可得到補給，暫時可尋得喘息機會。他繼續說：以目前兵力對比，紅軍想要打破「圍剿」已十分困難，佔領英山得到喘息後，就應該堅決甩掉根據地這個包袱，乾淨利索地跳到外線，東出潛山、太湖一帶，以便在更廣闊的戰場和敵人的後方去作戰，從而將敵人調動離開蘇區，紅軍再伺機打回根據地。陳昌浩明確表示支持徐向前的意見。

但是，作為地方幹部的沈澤民、王平章，其觀點卻與徐向前、陳昌浩的觀點迥然不同，甚至是針鋒相對。他們堅決反對紅軍跳出外線，認為紅軍的責任就是要保衛蘇區，紅軍一旦離開，蘇區就土崩瓦解，不復存在。他們還認為紅軍仍有數萬人馬，怎麼就輕易地承認自己失敗了呢？紅軍怎麼能置蘇區的人民不顧呢？沈澤民還說，四方面軍主力離開鄂豫邊蘇區就已經錯了，現在敵人的中路軍與右路軍的主力，基本上已經匯聚到了皖西，紅軍就應該趁鄂豫邊敵人兵力空虛之際，重返蘇區，重整旗鼓，進而收復根據地。

沈澤民、王平章兩人的觀點，與徐向前、陳昌浩兩人的觀點，完全是南轅北轍，沒有任何調和的餘地，彼此間反覆爭論，激烈交鋒，當然是誰也說服不了誰。說實在的，這樣的爭論，本身就不會有任何結果。因為軍隊幹部和地方幹部看問題的立場和出發點本身就不同。

會議在爭論中陷入沉默，又在沉默中開始新的爭論。許久許久以後，一直低頭沉思、寡言少語的蔡申熙開始發言。他在支持徐向前、陳昌浩關於紅軍應該跳出外線作戰的基礎上，提出了自己的第三種方案：東出潛山、太湖，不如西出平漢鐵路。他認為西邊的發展空間比東邊更廣闊，而且那裡還有賀龍領導的紅三軍（由紅二軍團改編）在活動，地形條件也較好，有一定的戰略縱深，人民的基礎也好，更重要的是，中央蘇區分局在9月13日的電報中，也指示紅三軍要向平漢路西展開活動，策應四方面軍。

六、會議所作出的決定

經過反覆爭論，三種方案明白無誤擺在大家面前，最後的決定只能由張國燾作出。因為他既是中央代表，又是中共鄂豫皖分局書記，屬於領導大別山地區革命運動的第一號人物。

經過長久思考，沉默許久的張國燾，突然打破會場寧靜，作出最後決定：由皖西道委書記郭述申、東路游擊司令員劉士奇、紅27師（由獨立第四師改稱）副師長徐海東等人，率一部分兵力和地方武裝，在皖西和潛、太地區迷惑和擾敵後路，用以牽制敵人，紅軍主力則先取英山，再向黃麻蘇區轉移。

關於燕子河會議的召開及所作出的決定，不知是什麼原因，《中國工農紅軍第四方面軍戰史》僅用了一句極其簡潔的語言概述：「九月二十七日，部隊到達燕子湖，張國燾召開會議，曾提出『出潛（山）太（湖）打游擊』的計劃。會議最後決定先取英山，再向黃麻地區轉移。」

會後由此岀發南下

針對這一決定，儘管有許多種不同的解讀，有的甚至是指責張國燾瞎指揮、亂決策，但實是求是的講，這個決定是在充分考量以上三種不同意見的基礎上，作出的平衡與調和的折衷方案。既充分考慮到了沈澤民、王平章等地方幹部的情緒和想法，也為收復根據地提供了想像空間，而且也為後來西出平漢路、跳出外線，預先打下了伏筆。

七、燕子河會議後紅軍的行動態勢

會後，方面軍主力就從燕子河地區開始出發，經西界嶺南下，進入英山境內後折而向西。在英山西側的石橋鋪兵分兩路，一路由張國燾、蔡申熙率領，帶紅25軍西行；一路由徐向前、陳昌浩率領，帶紅4軍西行。至黃岡西部的新州（今武漢市新州區）會合，再折而向北，於10月8日進入黃安的高橋河與河口鎮一線地區，重新回到了一個月前與敵展開生死大較量的地區，重新回到了鄂豫邊根據的核心區域。

河口戰鬥示意圖

就是在這一天，一場即將徹底改變紅四方面軍命運的遭遇戰，就在前面不遠處的河口地區，靜靜地等待著遠道而來的紅四方面軍：河口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