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姓源流久遠,但並非一直都是中國第一姓氏。
隋唐之前重姓氏門第,然而由於技術手段限制,國家沒有能力開展人口姓氏統計,排姓氏高低,主要看血統。夏商周至秦,姓氏分野還比較顯著,一個人既有姓,還有氏。一個大家族裡,嫡子、長子或者有權的支系,氏就顯得高貴一些;而無權無勢的旁系,氏就慢慢變得低下。
到了秦朝之後,姓氏才慢慢合一。漢朝時皇帝姓劉,劉姓就成為全國第一高姓,臣民們有功了,皇帝就賜其姓為劉,運氣比較好的,還可以納入劉姓宗正,享受一定政治經濟待遇。
魏晉南北朝時,世家大族當道執政,像琅邪王氏、陳郡謝氏、潁川陳氏等,都是比較高貴的姓氏。隋朝時北方以王、崔、盧、李、鄭(太行山以東),韋、裴、柳、薛、楊、杜(山西陝西)為多;南方以王、謝、袁、蕭、朱、張、顧、陸為多。
崔、盧、李、鄭、韋等姓氏,在南北朝和隋朝時,都是位高權重的官宦世家,不論官民士庶,都想與這幾家大姓結親。崔、盧等姓也自高身份,隱然成為政治力量的導向。
唐太宗目睹這樣的怪現狀,下令重新修訂《氏族志》。
核心意思就是對天下姓氏進行重新排名。這麼做的意義有三條:
一是尊崇李氏皇族。
二是凸顯唐朝新崛起的勛貴的政治地位。
三是打擊崔盧等世家豪強的氣焰,穩固朝廷的政治號召力。
但負責主持重修事宜的吏部尚書高士廉,卻沒有充分領會太宗的意圖。他們經過好幾年的努力,編成重修《氏族志》的第一稿,進呈唐太宗御覽。
唐太宗看過後大為光火。
原來,高士廉等人還是隋朝時的老思想老套路,他們仍然把山東士族之冠崔氏列為第一等姓。
唐太宗說:我平定四海,貴為天子,我李姓還不如崔姓?當今朝中,勛貴冠冕之士,哪一家不比崔氏人物功勞大,你們是怎麼排的?
訓斥完之後,唐太宗重申了排姓氏的標準:不須論數世以前,只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級。
高士廉按照太宗的意思,進行了重新修訂。
皇帝親自發話了,那自然李姓要排在第一位。
皇帝的母親、妻子,是除李姓外最尊貴的,故而竇氏、長孫氏等外戚排在第二。
但是第三該排誰,高士廉犯難了。
如果按照太宗的意思,那就該排房玄齡等宰相們了。然而一則唐朝宰相同時設立三四人,更換的又有些頻繁,都列為第三,未免太濫。二則房玄齡等人累世都是平民,沒有一點點底蘊,如果強行插入,對朝野不太好交代。
思來想去,高士廉決定把崔氏排在第三。之所以這樣做,是既要對皇帝負責,又要對士族負責。
如果不顧士族勢力仍然很強大的實際,硬把崔氏打壓的很靠後,會引發強烈的議論,讓皇帝受非議落罵名。臣子做事,不能這麼顧頭不顧腚。
接下來的排序,主要原則就是照顧唐朝開國功臣,皇帝只關注群體不關注個人,這就更好辦了。
新的《氏族志》編成後,唐太宗見李姓和外戚都排在前面,非常滿意。至於崔氏,由於他們本身勢力就非常大,人口多,做官的也多,太宗接受了排第三的結果。
有人問了,一個姓氏而已,排第幾有什麼區別嗎?
這個區別相當大。
唐朝經濟制度、官制制度等涉及切實物質利益的領域,都與姓氏門閥相掛鉤。姓氏地位高的,政府計口授田的畝數更多,擔負的賦役卻更少。在官員選拔上,雖然唐朝實行了科舉制,但門蔭制度仍然存在,姓氏定位的高低,可以作為授官的參考依據,一些門閥士族的子弟,甚至可以不經考試直接做官。
姓氏連著利益,無怪乎連皇帝都要親自過問。
不過,姓氏的發展並不以皇帝的個人意志為轉移,唐太宗雖然打壓崔、盧、鄭等姓,有唐一代,崔姓出的宰相人數仍然是諸姓之首。
李姓的發展,也並不是唐太宗定為第一,就一直維持第一。李姓人口的增多,一方面與李唐享國日久有關,另一方面也與唐朝皇帝大量賜李姓有關。比如唐初開國名將徐勣,就被賜姓為李。唐末沙陀部落崛起,為了拉攏他們,像李克用這種胡人,也被賜姓為李。
時至今日,姓氏才真正擺脫了門閥的桎梏,而成為純粹的姓氏名號。一個姓氏中,來源也甚是龐雜,某個姓氏的人口,各個民族的源流都摻雜其中,也可能有許多是改姓的。當年的隴西李氏(唐太宗家族的來源)和趙郡李氏,也都融為一體,再不分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