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日本昭和天皇裕仁簽署《波茨坦公告》,隨後日本政府播放《停戰詔書》,宣布無條件投降。
歷時整整十四年的抗日戰爭,以中國人民的最終勝利而徹底結束。
這段歷史到今天,已經過去76年了。
在這七十六年里,國家發生了太多太大的變化,變得更富裕,更強大,也更強悍。
而有些人,或許也變得更健忘了。
近來,明星張哲瀚靖國神社事件,引國人集體憤怒。很多很多的記憶,又排山倒海般向我們湧來。
關於抗日,我們要記得的不僅僅是南京大屠殺,還有731部隊細菌戰、旅順大屠殺、濟南慘案、淞滬會戰「十月初三」慘案……
遺忘屠殺,就是二次屠殺。
遺忘歷史,就是背叛。
中國人在今天再一次提起先輩們的慘痛鮮血,再一起回望那段屍首遍地的歲月,不是為了狹隘的復仇,而是為了警醒國人——
「落後就要挨打,我們要有強壯的體魄,我們還要有強健的精神,甚至說是,強悍的精神,這樣別人才可以,不動心思欺負你。」
而有一段血淚斑斑的歷史,我們幾乎沒有聽說過,這也是我們今天要講述的這部紀錄片的主要內容——
《刺刀下的勞工》
「抗戰研究要深入,就要更多通過檔案、資料、事實、當事人證詞等各種人證、物證來說話」。
以這個主旨策劃的五集紀錄片《刺刀下的勞工》,將通過最後一批活著的強擄赴日勞工倖存者的影像記錄,還原那段並不普遍為人所知的歷史。
1942年11月,東條英機內閣通過了《關於將華人移入日本內地的決議》。
1943年實驗性輸入。
1944年正式大批輸入,到1945年,日本從中國河北山東河南等地,強擄勞工41758人,分169批次押運到日本。
這裡面有戰俘,但更多是日本軍隊在中國誘騙、強擄的青壯年男性,很多人還不滿二十歲。
這四萬多人,其中有將近四千人在環境惡劣、食物和水短缺的情況下葬身大海,之後屍體被日方用鐵塊綁著,沉入了大海。
而抵日的勞工,被日方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奴役虐待和敲骨吸髓的經濟榨取,分配到日本35家企業135個作業點,每天在刺刀和皮鞭下強制勞動。
最終,七千多名戰俘勞工慘死東瀛。
「這滔天的罪,總有一天會得到清算。」
被擄赴日的四萬多中國勞工,他們在敵國的悲慘遭遇和反抗掙扎,雖並不是抗日主戰場,也亦是抗戰史上不可忽略的篇章,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一部分。
我們要熟悉這段歷史,並不停回到過去,反思,然後強大。
本片按歷史事件的順序和脈絡,共分為五集,每集約50分鐘:《強擄》《東渡》《暴動》《歸來》《索賠》。
1.
一開始的時候,日本尚能以正常招工為幌子,來進行粉飾和欺騙。
例如當時年僅14歲的趙宗仁,就是這麼被騙過去的。
而之後,日方直接就開始圍剿強擄勞工,並稱之為「圍剿兔子」。
家住山東禹城的黃鳳桐,在被抓「獵兔」的時候只有12歲,當時他的第一反應是:「我是個小孩,難道還會抓我嗎?」
結果,黃鳳桐被抓走了。
家住秦皇島的閆玉成,那年只有15歲,被日軍按照偽軍提供的抗日救國會名單實施了抓捕。
那一天,閆玉成不在家,保長和日本人來到他家,問他母親,閆玉成在嗎?
閆玉成的母親太老實了,一輩子不會撒謊,就說了他在北邊廠里。
結果,閆玉成和十幾個鄉親就被抓走了。
因為老實巴交不會撒謊,一個母親眼睜睜看著自己將自己的獨生兒子送到了虎口,生死不明。
自此,因為自責,閆玉成的母親精神失常。
當強擄的勞工數量,根本不足以填充日本國內勞動力的巨大短缺時,戰俘就成了壓迫徵用的對象。
提到集中營,我們常常第一反應是「奧斯維辛」。
而實際上,日本在中國建立了20多個集中營,關押人數達五十多萬人,包括石家莊集中營、洛陽西工集中營等。其中石家莊集中營是最大,遭受迫害最嚴重的集中營。
在集中營里,中國戰俘們過的是非人的生活。
吃飯吃不了半飽,五六月的酷暑,屋子外面傾盆大雨,屋子裡面也大雨如注,戰俘們就坐在水裡。
「(日軍)戰俘們的生活,是人生最苦的。」
不僅如此,在非人的生活之外,戰俘們還要在刺刀的折磨下進行殘酷的幾百里行軍,輾轉各個集中營之間。途中,一些身體孱弱的、有病的,便命喪他鄉。
實際上,早在此之前,日軍就在我國東北大量強擄勞工,並送到煤礦等高危險地方作業。
作家薩蘇,他的兩個親人甚至沒有能夠到煤礦,在沒有走出山海關的時候就被殺了。
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們有文化。
有文化,就會策反,就會暴動,所以沒有理由沒有罪名,就是殺。
而日本在中國總共強擄的勞工數量,遠不止四萬人,也遠不止國民政府公布的700萬人,而是1500萬人之巨。
如此龐大的數據,如此殘暴的罪行,卻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注和賠償,這是我們歷史研究的疏忽,也是我們後人的疏忽。
2.
有4萬餘勞動力,踏上了東渡的輪船。
他們忍受著非人的折磨,有的死在了途中,有的一生籠罩在陰影之下。
還記得前面提到的那個15歲就被抓走的閆玉成嗎?
倖存的他,常常會在無人的時候,流著眼淚唱起這首《勞工之歌》,因為這歌詞所記錄的,是他人生的至暗時刻。
「去年的七月一同被難到這裡/我們都是窮苦人/下窯坑挖煤近四百日/在那黑暗的窯洞里/到處辛辛苦苦地鑽進去/在那皮鞭的威脅下/忍辱耐勞地幹下去……」
那時,他和一百餘名勞工一起,被押上了一艘名叫「小野丸」號的輪船。
登船之前,閆玉成悄悄從地上撿起一頭蒜藏在兜里,這便是他想念家鄉時的寄託之物。
那天,閆玉成胃疼得要命,此時,正好送飯的來了,是熱湯。
因為實在受不了了,閆玉成沒多想端起菜湯就喝,結果下一秒巴掌就打了上來。
「太不懂規矩了。」
在饑寒交迫之下,閆玉成始終沒有吃掉那頭蒜,因為這是他和故鄉之間唯一的關聯了。
黃鳳桐也是一樣,他和其他勞工一起,在運送煤炭的貨輪上待了五天五夜。因為暈船,勞工們又拉又吐,沒有吃的,也吃不下東西,好多人都沒能存活下來。
大部分的死者屍體被拋進了大海。而有73具屍體,因為離日本海岸太近,屍體會漂到岸邊,日方怕給日本父老鄉親添麻煩,就把屍體埋在了下關。
就這樣,73個孤魂,就在異國他鄉,遙望著故鄉。
當地人把這片墓地,稱為「無緣墓地」。
聽起來,悲傷遺憾至極。
這些慘死的先輩們,他們本應該度過平凡美滿的一生,娶妻生子,柴米油鹽,在塵世中庸俗而又曠達地等待死亡來臨。
但他們最終無緣這樣的人生,只能在痛苦絕望中死去。
這絕不是天災,這是人禍,是惡,是罪孽。
他們的背後,是無數個破碎的家庭。誰人又能在這場災難中獨善其身呢?
而下關港口,七十年後依舊忙碌,當年抓捕勞工最多的企業之一,三菱公司,依舊是這片港口上最繁忙的企業。
而當年抓捕勞工們的那些大企業,大多數在今天依舊存在,成了日本的經濟支柱。
它們光輝現代繁華的外表之下,它們用金錢累積的成功之下,是無數中國人的屍體和鮮血。
如果我們意識到這一點,還是否能夠坦然地使用日本相關企業生產的產品呢?
死去是苦,而活著,更是苦上加苦。
活著抵達日本的勞工們,被輸送到135個作業點,進入那些日本人自己絕不願意去做的煤礦、銅礦和水銀礦幹活。
這些地方,都是高污染高風險的場所,常常會染上各種疾病,比如塵肺病,比如汞中毒,所以很多勞工在回國後迅速罹患癌症去世。
即使不生病,遭遇也是生不如死。
來自河南的高文聲,他曾在日本的碼頭當過搬運工。相比於死在大阪的86名勞工,他算是幸運的。
但是那段悲慘的歲月,從未能夠從他的心頭抹去。
因為小腦萎縮,語言障礙,高文聲不能講話,不過由於上過學,所以可以寫下來。
他知道自己當年所在的企業叫滕永田製造廠,當人們問他當時在那裡吃的什麼時,他用筆在紙上寫下:「我住在大阪時候肚子餓,吃海邊的雜草。」
看到這一幕,何人能夠不動容呢。
這是一個怎樣的國家,怎樣的民族啊,才能夠毒辣至此。
任何一個炎黃子孫,面對如此深仇大恨,一絲一毫的遺忘都是罪過。
之後,高文聲又寫下一句話:「我叫高文聲,九死一生的人,日本人可以向我們謝罪賠款。」
但日本人謝罪賠款了嗎?
沒有,右翼勢力篡改歷史,拒絕賠款,拒不承認罪行,銷毀《外務省調查書》(記錄了強擄中國人的過程和準確數量)……
戰後,高文聲從日本回國,因為身心的巨大痛苦,疾病貧困交加,加上向日本加害企業索賠失敗,於2017年逝世。
3.
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大量民間團體開始向各個作業點要求賠償,要求建立勞工紀念碑,而很多地點的紀念碑,寫的內容卻非常模糊。
比如徐桂國認為:「在被問上面,一定要寫這是侵略戰爭,還有一個是強制連行的、強擄勞工的,這是一定要有的,還有一個是受難者的名字。」
但日方,一個要求都沒有達到。
上世紀八十年代,當年花岡勞工大隊長耿諄,再一次回到日本,決心為當年的勞工們討回公道。
消息一經報道,宛如一面召喚的旗幟。
以旅日華僑林伯耀和日本律師新美隆等日本友人開展和平運動為肇始,上世紀九十年代前後,中國勞工民間對日索賠拉開了序幕。
但經過漫長艱苦的上訴和打官司,日方始終判中方敗訴。
甚至,這個案子都沒有經過事實審理,就判了中國敗訴。
日本對於戰爭的態度,對於中國受害者的態度,其實已經一目了然了。
日本企業拒不承認罪行,簽署了一份「和解協議」,其中毫無謝罪之意,只同意以「慰問亡靈」的名義,象徵性補償勞工5億日元,並且要求中方不得再提起訴訟。
他們所試圖做的,就是「出一筆小錢,然後買斷歷史」。
這些企業,如今依舊以其強大的經濟實力,矗立於世界經濟之巔。
而耿諄,始終沒有同意和解,沒有接受任何賠償。
他當時給作家李旻看了一本《襄城縣誌》。
他說:「一般都是蓋棺定論,我這還活著,就把我寫到縣誌裡面了,就是相信我能夠保持晚節,我一定要保持晚節。」
在耿諄的心裡,他一直都覺得自己作為大隊長,需要對當年的1000名勞工負責,需要對歷史負責。
但直到最後,耿諄老人依舊沒能看到日本謝罪賠償的一天,在一片悲涼中溘然長逝,享年97歲。
《刺刀下的勞工》用紮實的史實和採訪記錄,以及數十位相關人員的口述歷史,講述了日本在抗日戰爭期間強擄中國勞工這一事實。
史料翔實,觀點鮮明,態度堅決,是一部極佳的歷史片。
但可悲的是,這部紀錄片並沒有多少人看過,看過的年輕人更是寥寥無幾。
歷史從來都不只是單純的歷史,我們作為後輩能做的,就是牢記歷史,將前人留給我們的任務,做好。
這樣,我們才能告慰先烈。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童雲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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