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臼里的煙火氣
楊峰
「蒜臼,算久!日子嗎,就得精打細算,才能過得長久……」這是30年前姥姥說的。老家灶台的旮旯裡頭,石頭做的臼窩,粗糙笨拙,臼窩表面已經油跡斑斑,蒜錘是椿木的,這倒和一般的石頭蒜錘不同,蒜錘的底部已經開裂,裂紋裡面的顏色竟然和外面一樣,現在看來,臼窩竟然和蒜錘渾然一色了。老蒜臼默默地正襟危坐,守護著灶台上清冷的灶灰,內心卻咀嚼著一絲清貧,半縷炊煙和那久久不能忘卻的煙火氣。
1990年,爸爸媽媽便和爺爺奶奶「光榮」分家了,說是「光榮」,因為那會基本沒有家底,有的只是幾間土砌的瓦房,一鋪炕,一張木頭床和一個可以乘麥子的麥櫃,泥巴糊起來的灶台,鍋倒是一口新鍋,再就是老蒜臼了。用媽媽的話說,沒有像樣的家當,這老蒜臼算是祖傳的了。老蒜臼卻是和其他的家當不同,因為所有家當中唯獨蒜臼是姥姥給的。
姥姥家的院子是簡單的四合院,有正房,有南廈和北廈,南廈是伙房,灶台帶土炕的那種,是留著晚秋和初冬到來年春天住的,正房只有夏天和入秋的時候才去住,因為只有正房的地面是大理石的,夏天的時候不用涼席,鋪個粗布床單就能睡,特涼快。因為上學的緣故,我的童年大部分是和姥姥在一起生活。
冬天的早晨,時常是被姥姥在灶台上烘乾辣椒的辣味嗆起來的。姥姥知道我喜歡吃油潑辣子,所以在灶膛的小窯洞里放了好多的干辣椒,拿出來十幾個用蒜臼就開始搗。姥姥個頭不高,包著頭巾,佝僂著身子,一手捂著臼窩,一手熟練地搗著臼窩裡的干辣椒,害怕辣椒蹦出來。搗一會兒就往臼窩裡放一撮細鹽,像在藥房里的老中醫用藥杵磨藥粉一樣,全神貫注,蒜錘和臼窩一唱一和的,「咣咣咣」,節奏感很強,不緊不慢。不一會兒干辣椒就成了辣椒面了,姥姥會在蒜臼里滴兩滴香油和醋,然後切點蒜末放進去,說是防止潑油的時候辣椒麵糊了,然後用熱好的油沿著臼窩邊緣倒在蒜臼里,立刻蒜臼里萬馬崩騰,滋啦一聲,順著臼窩的邊緣,白煙裊裊升起,緊接著一股油潑辣子的濃香瀰漫著整個屋子,以至於嗆得我兩眼掉淚,不停地打噴嚏,姥姥就哈哈笑了。奇怪的是從來沒有聽到姥姥因為油潑辣子被嗆到咳嗽的,也從來沒有看到姥姥打噴嚏和掉眼淚,只是看到姥姥手捂著臼窩時手心沾上的辣椒面,姥姥會一點一點用小炊竹掃進臼窩裡。
夏天的中午頭,沒有什麼是可以和一碗涼麵相比的。姥姥和面至少能和2小時,和好的面表面光滑,連面盆的四周都是乾乾淨淨。煮好的麵條在涼水裡扒一扒,然後控干。大蒜是涼麵的靈魂。準備好蒜臼,把切好的青辣椒和紅辣椒粒兒連同蒜瓣、烤熟的芝麻粒一起放在臼窩裡搗碎了,當你聽見「咣咣咣」富有節奏感的聲音再次響起,乾飯的集結號就吹響了。我的飯量大,用大海碗,乘多半碗麵條,上面放點蔥花,然後把搗碎的蒜末、辣椒挖兩勺放上面,再倒點熟熱油,滋啦一聲,一碗香噴噴的油潑涼麵就做好了。往往這個時候,除了聽到狼吞虎咽吸溜面的聲音,還有一種聲音更悅耳,那就是用勺子在臼窩裡一點一點摳蒜末的聲音,久久回蕩在蒜臼的臼窩裡,那種香似乎已經鐫刻在臼窩很久很久不能散去。
如今,我雖然沒有被「光榮「分家,但是搬新家的時候,丈母娘也給了一套蒜臼,臼窩的表面很光滑,造型也比較優美,臼窩比較深,帶著束腰和底座,蒜錘也是新的,像是從臼窩裡被能工巧匠拔出來的一樣,用起來也是」咣咣咣「的脆響不絕於耳。只是,再也沒有在蒜臼里做油潑辣子了……
蒜臼不僅僅是媽媽說的「蒜臼是祖傳的「,姥姥說的「蒜臼,算久!日子嗎,就得精打細算,才能過得長久……」,臼窩更多的是盛滿了一輩輩人生活的酸甜苦辣,更見證了他們生活的清貧和艱辛,但是我想說的是,蒜臼不管其外表是粗燥笨拙還是光滑精美,它的內心都是靜謐的,咀嚼著一絲清貧,半縷炊煙和那久久不能忘卻的煙火氣;它的內心又都是堅實的,恪守著對生活的這種溫馨和對未來美好的期望。
楊峰,筆名芮川,號魏軒閣主人,祖籍山西芮城,現定居煙台海陽。海陽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海陽市硬筆家書法協會副主席,煙台市作家協會會員,煙台市散文學會會員。2003年開始創作並發表作品,詩歌《一葉楓情》曾榮獲2003年湖北出版社舉辦的全國文學作品大獎賽詩歌組的新秀獎;2019年5月份,榮獲全國第三屆《新文學詩詞》大獎賽優秀獎、「最美詩人」;作品以現代詩、散文及新體詩詞為主,曾創作的作品有:散文代表作《酸湯麵》、詩歌《「流」的三部曲》《晨光里的海》《落花生》《青春、籬笆、秋籬花》等100多篇。
編輯:劉學光
壹點號 煙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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