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是主旋律,《縣委大院》到底差在哪?
首先是故事性。《縣委大院》一上來就是十幾個人,一個人一個官銜,又是新縣長調任,新公務員入職,動員拆遷、遷墳、上訪、收稅,亂七八糟事情一大堆,看得人眼花繚亂,誰是誰都記不住。
且後續劇情平淡,領導們不是開會就是吃飯,不是吃飯就是開車,不是開車就是打電話,整部戲好像沒主線,除了張新成「小公務員升職記」這條線好看,其他都不行,故事性太弱,無法調動觀眾情緒。
《山河錦繡》則一上來就把故事拉滿。兩個警察跋山涉水,又是騎自行車又是坐拖拉機,兜兜轉轉才把消息帶到窮鄉僻壤的半山村,一路的風景一方面彰顯半山村的貧困,一方面帶出兩個村的村支書——趙書和與柳大滿。
接著便具體展開半山村的困難:學校窮,教育窮,老師發不起工資;村民窮,建築窮,房屋漏雨年久失修;看不起病,吃不起葯,更沒錢修水庫,壓力像大山一樣重重壓在村支書趙書和的頭頂。
支線部分,則通過偷木耳來鋪墊趙柳兩村的恩怨,有事件有人物,劇情跌宕起伏。
村民的困境是在一個個情節、情節的反轉和人物之間的碰撞攤開鋪平,一件件講給觀眾看的,形象生動。
《縣委大院》則更多是透過幹部們的敘述,開會交代以及少量的平民日常的展現,穿透力遠遠不夠。
其次是人物之間的化學反應。電視劇寫事,更要寫人。說白了,就是透過一個個人物去反映那個年代的那些事。像《山海情》,就塑造了一個有頑強生命力的水花。
《縣委大院》當然也有令人印象深刻的配角,比如吳越飾演的女幹部,黃澄澄飾演的「老油條」基層,但對於主要角色的塑造是不夠的,男主人公胡歌太過文卷氣,缺乏讓人印象深刻的點,黃磊則表現令人失望,這個就不多說了,看過的人都懂。
《山河錦繡》就做得很好。李乃文飾演的趙書和,沉穩負責有良心,但他身上也有土裡土氣的一面,與王雷飾演的縣長、胡明飾演的柳大滿正形成鮮明對比。
很明顯,王雷飾演的縣長更聰慧、意識更先進,他一口土話出來就讓這個人物多了幾分紮根泥土的基層幹部即視感。
他在後期與趙書和的配合中剛好填補其在知識方面的缺陷。
而柳大滿雖然看著沒正形卻心地善良,在大事情上拎得清,前期幫了趙書和不少忙。此「三人組」在能力與性格上互相彌補、共同促進,人物張力飽滿。
比如,老實巴交的趙書和第一次跟柳大滿去縣城,進飯館吃面的功夫就被偷了自行車;
比如,趙書和跟柳大滿借錢,柳大滿一邊說沒錢一邊給他出餿主意,讓他上山砍樹。
顏丙燕飾演的鄉村老師很有特點,後期跟趙書和的戀愛戲也是一個看點。
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視角問題。
《縣委大院》被說「假大空」,就是因為這劇是站在官場和幹部角度出發,描寫公務人員的日常工作和生活——不能說這個角度有問題,畢竟現實里公務人員挺多的,也可能從事公職人員的觀眾就很喜歡反映自己生活的戲,覺得真實。
但廣義上講,畢竟講的是光明縣的發展,幹部需得走到群眾中,與群眾發生聯繫。否則,就只是站在「官老爺」的角度,去看領導怎麼頭大,怎麼處理問題,怎麼吃喝拉撒。
這也是為什麼王驍飾演的喬勝利和張新成演的林志為更能引發觀眾共情,是因為本質上他倆處在一個公務員的基層。
一個是跑斷腿的小領導,上班受領導氣,回家被老婆嫌,「兩頭受夾板氣」;
一個是剛入職的小萌新,沒話語權,沒存在感,連加班的成果都給雞賊同事搶了去。
說白了,這些人就算脫離那個圈子,大部分也都在現實生活中遇到過,所以觀眾能在他們身上投射自己的影子和感情。
但領導就不一樣了。不是誰都能位置做到胡歌、黃磊那麼高。
可《山河錦繡》里,李乃文是村支書,王磊是縣長,為啥大家就能共情呢?
是因為這部戲採用了「底層視角」在講故事。
無論是兩個村的生活面貌,諸如漏雨的土房、泥濘的山路還是破敗的小學,村支書居住和面臨的環境與人民群眾是一樣的,李乃文從一出場就穿著打了補丁的汗衫,住著土坯危房,騎著啤酒的二八自行車。
說白了,人民群眾啥樣,領導啥樣,兩個階層不分彼此是一體的,半山村的貧困現狀,雖然是通過村支書這個人物帶出來,但跟村民反映出來是一樣的,因為村支書的視角就是底層視角。
在村子裡,有人看不起病,有人房子漏雨,老師發不起工資,這些赤裸裸的問題即便沒有人向趙書和反映,他的眼睛也一樣能看到,因為他就是平民的一份子,就生活在半山村。
作為村支書,他不但承受著和百姓一樣的物質貧窮,思想也和他們一樣貧瘠。比如,想要通過上山砍樹來解救一時的經濟困境。
《山海情》為什麼動人?
就是它採用了「底層視角」講故事,講西海固人民居住地的困境,經濟發展的落後,以及如何通過辛勤勞動,將風沙走石的「干沙灘」建設成寸土寸金的「金沙灘」。
圍繞底層的困境,描寫底層的奮鬥,這才塑造出令人難忘的水花、李大友、馬喊水等底層人物。
可以說,任何一部主旋律都需要底層視角,少了這個視角,劇情就容易陷入一種自說自話與自我感動中——這就是為什麼《縣委大院》看起來「假大空」。
拿遷墳這件事來說,如果想寫得動人,就要紮根群眾視角,深度挖掘和描寫人民群眾反對遷墳的理由,尤其是民風民俗上的阻力,因為現實里咱農村老百姓就是信這個。
不寫這些,就表達不出幹部遷墳工作的困難和決心。
就像《山海情》,講為什麼要「移民吊庄」,它講了西海固人民生活條件的艱苦,村裡人常年累月積蓄的矛盾,這些接地氣的東西,最是打動人。
《縣委大院》更多只是從幹部的角度出發在講遷墳,然後一廂情願說著遷墳工作多難做,結果讓胡歌對著幾位老支書發表一番講話,鞠個躬,事就解決了,就很不真實,沒有力量感。
一個真心為人民群眾辦事的幹部,首先要深入群眾,了解群眾的難,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同樣的。
一個描寫領導帶領群眾奔向光明的劇,一定要寫幹部與群眾的互動,透過群眾的視角講述百姓的需求,這樣才能把劇做得更紮實和接地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