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記得那個早晨,陽光照在菜市場的青石板上,空氣里瀰漫著新鮮蔬菜和魚腥的味道。我剛從攤販那裡挑了兩條鯽魚,準備轉身買點豆腐燉湯,就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喲,您也來買菜啊!」
我回頭,看到親家母站在不遠處,手裡提著兩大袋東西,正笑眯眯地看著我。
她穿著一件嶄新的羊絨大衣,脖子上還圍著一條亮眼的絲巾,整個人打扮得體面又精緻。
我愣了一下,連忙點頭應道:「是啊,買點菜回去給小雅燉湯。」小雅是我的女兒,剛剛生了孩子,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我每天想著法子給她補身子。
親家母走近了幾步,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手中的魚,語氣輕描淡寫:「你還真是盡心儘力啊,怪不得小雅都不怎麼喊我過去幫忙。」她的語氣聽似隨意,卻像一根針扎進了我的心。
我尷尬地笑了笑,說:「小雅坐月子,總歸是她媽來照顧更方便些。」
親家母卻不放過,繼續說道:「哎,真羨慕你們有退休金的人,每個月六千塊,花起來也寬裕吧?哪裡像我們,什麼都得靠兒子兒媳孝敬,也不敢多花啊。」
她這句話讓我心裡一沉。是啊,我每個月六千退休金,每月給女兒轉四千,剩下的還得精打細算過日子。可她呢?她兒子每個月給她五千生活費,她倒是一分錢都捨不得拿出來幫幫小雅。想到這些,我的臉色僵了一瞬,沒再接話。
她看我不說話,似乎還不甘心,又湊近了一步,笑得意味深長:「不過小雅也真是有福氣,有你這個當媽的撐著。
聽說她現在都不用出去上班了,自己在家看孩子多舒服啊。
女人嘛,嫁得好才是本事,工作不工作倒是男人養得起就行。」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潑在了我的頭上。
我低著頭,假裝在挑菜,可指尖早已經發涼。
小雅不上班,是因為剛生完孩子身體虛弱,再加上家裡經濟暫時周轉不開,她才不得不辭了工作。
可在親家母嘴裡,卻成了理所當然的享福。 她難道不知道,小雅不上班,所有的生活開銷幾乎都壓在了女婿一個人身上,而這四千塊錢,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拚命省出來補貼她們的?
我看著親家母手裡提著的大包小包,那些昂貴的菜品和進口水果,心裡突然升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回到家,我把魚和豆腐洗乾淨,燉上湯後,一個人坐在餐桌旁發獃。
廚房裡蒸汽氤氳,窗外的陽光灑在桌面上,卻怎麼也驅散不了我心裡的陰霾。
我想起過去一年,我省吃儉用,每個月把退休金的大半都轉給小雅,幫她補貼家用。
可她從來沒有問過我, 「媽,你夠不夠花?」
而親家母,每個月拿著兒子的五千生活費,卻從來不曾幫過小雅一分一毫。
她甚至連月子里做頓飯,都推說自己身體不好,怕累壞了腰。
小雅剛生完孩子的那些日子,只有我一個人忙裡忙外,照顧她和孩子。 可我從來沒抱怨過什麼,因為我是她的母親,這是我該做的。
我閉上眼睛,腦海里卻浮現出親家母那輕飄飄的一句話:「嫁得好才是本事。」
這句話讓我心裡五味雜陳。是啊,嫁得好算不算本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四千塊錢,是我的血汗錢。我省吃儉用,甚至捨不得買一件像樣的衣服,可她卻用我的錢,過著體面又風光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我還能撐多久?
晚飯時,我試探性地問了小雅一句:「你和阿傑最近的生活還好吧?錢夠不夠用?」阿傑是我的女婿,在一家公司做中層管理,收入還算不錯,但養家壓力也不小。
小雅一邊低頭哄孩子,一邊隨口回道:「還好啊,反正有您的補貼,夠用了。」她說得輕描淡寫,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筆錢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我的心又是一沉。
我忍不住問:「那阿傑的媽媽……她平時有沒有幫你們什麼?」
小雅抬頭看了我一眼,猶豫了一下才說:「沒有啊,她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我們也不好意思麻煩她。」
我差點笑出聲。年紀大?身體不好?她比我還小兩歲,每天穿得精緻時髦,早晨去公園跳廣場舞,下午跟朋友喝茶打牌,怎麼就年紀大了?怎麼就身體不好了?可我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低頭喝了一口湯。
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裡全是親家母的話。 我到底是在幫小雅,還是在養著一個不知感恩的家庭?
第二天,我做了一個決定。
早晨,小雅來我家拿燉好的湯,我趁機對她說道:「小雅,媽最近身體不太好,買葯花了不少錢,可能以後沒辦法每個月都給你們四千了。」
小雅怔了一下,隨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沒關係的媽,您身體重要,別累著自己。」
她的話讓我鬆了口氣,也讓我覺得心裡一陣苦澀。 原來她並沒有真的需要這筆錢,只是我一直在自作多情。
接下來的日子,我沒有再給小雅打錢,而是把這筆錢存了起來。 我想通了,做父母的確應該幫襯孩子,但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我老了,也該為自己想想了。
有一天,我在菜市場又遇到了親家母。她看到我,眼神里透著些許試探,隨口問道:「最近沒怎麼見你給小雅送東西了,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啊?」
我笑了笑,淡淡回道:「是啊,年紀大了,身體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看著她有些訕訕的表情,我心裡忽然覺得很輕鬆。 有些事情,不需要爭,也不需要講道理。人生到了這個年紀,我只想為自己好好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