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8日晚上8點08分,那是非比尋常的一刻。
伴隨著鳥巢第一束煙花聲地響起,
北京奧運會正式拉開序幕。
全國人民都在電視前雀躍著,歡呼著,
這是個令我們無比自豪的奧運會。
歡悅的氣氛幾乎渲染了全國上下每一個角落,卻駐足於一間病房前。
病床上躺著一個女人,她叫劉岩。
就在不久前,她還是一位舞者,站在舞台上熠熠生輝。
可惜命運多舛,喜怒無常。
不過短短几天時間,
她便從一個前途似錦的舞者成為了一個餘生註定與輪椅相伴的「殘廢」。
而這一切,都要追溯到12天前奧運會的綵排上。
一、
3米的高空處,在由電子箔紙組成的巨大的畫軸上,劉岩正翩翩起舞。
踏著搖曳生姿的舞步,劉岩不敢有一絲鬆懈。
她是唯一被張藝謀導演指定的獨舞演員,
每一幀舞蹈都必須做到精益求精,無可挑剔。
然而,頃刻間,意外發生了。
車台運行的時間比預料中快了一秒,
劉岩一隻腳剛踏入車台,另一隻腳卻踩了個空,
車台前進的力量把她狠狠地掀翻。
伴隨著「怦」的一聲,劉岩的背部摔在了一根運行軌道上。
劇烈的疼痛急轉直下,旁邊的工作人員慌忙地簇擁而來。
「劉岩!你沒事吧!……快!快打120!」
在被抬上擔架的那一刻,
劉岩意識到,自己可能要和這次奧運會永永遠遠地錯過了。
這台手術進行了整整6個小時。
當劉岩再次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是醫院慘白的天花板。
父親和母親正坐在她的床邊,眼中含著心疼,
劉岩想坐起來伸手去幫母親拭去眼角的眼淚,
可滿身的繃帶與支架讓她無法動彈半分。
「媽,我這下半身怎麼沒有任何知覺啊?是不是手術麻藥的勁兒還沒有過?」
沒有人回答她,母親捂住劉岩的手,抽泣了起來。
劉岩有些慌了,這時,主治醫生推門而入,
在醫生進入病房的第一刻,劉岩趕忙追問。
「醫生,我要住院多久?這個傷影不影響我以後跳舞?」
醫生望著劉岩希翼的眼神,欲言又止。
「劉岩,你第十二胸椎嚴重錯位,神經受到壓迫……
胸椎以下身體徹底癱瘓了,
如果恢復得好,還有坐起來的希望,
只是……再也站不起來了……舞,也永遠跳不了了。」
醫生的話宛如晴天霹靂一般在劉岩耳邊炸開,
一直難以置信的窒息感湧上心頭。
怎麼會這樣?
她還年輕,前途不可限量,怎麼就癱瘓了呢?
絕望與痛苦籠罩著劉岩,
過往努力刻苦的舞者歲月宛如走馬燈般在她腦中放映。
就像是個光照陸離,轉瞬即逝的夢般。
二、
與舞蹈最開始的結緣,是在劉岩9歲的時候。
劉岩的舞蹈啟蒙老師白瑩是內蒙古當地小有名氣的歌舞團老師。
在小劉岩決定學舞蹈的那一刻起,
父母便把她送到了老師白瑩身邊學習。
在那個尚且稚嫩的年紀,
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舞蹈的劉岩練習地非常刻苦。
不得不說,天分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白瑩一眼便看出來劉岩身上的靈氣,
她覺得劉岩如果接受專業的訓練,
將來一定會在這個領域有所作為。
於是,白瑩建議劉岩的父母,
把劉岩送到北京專業的舞蹈學院進行更加系統化的學習。
起初,劉岩的父母是猶豫的,畢竟當年劉岩還小,
小小年紀就要遠離父母在外學藝,總是會不適應的。
然而,當他們把這個想法告訴劉岩,
她眼睛裡亮起來的一瞬間,讓這對夫妻決定放手一搏。
1993年,
劉岩懷揣著對未來的一片嚮往進入北京舞蹈學院附中學習。
在這個「藏龍卧虎」的地方,
跳舞比劉岩好的比比皆是,
更有甚者從小就開始接觸舞蹈,
光基礎功底,便甩了劉岩一大截。
與她們相比,劉岩那點微不足道的天賦,簡直「不夠看」。
所以,剛開始的時候,
劉岩的進度總是低於其他人的,學習成績也老是上不去。
可是劉岩這個人,人如其名,
她有著像石頭一樣的堅強不屈,過人的意志。
落後了就追趕,
別人用一小時練習,她就付出雙倍的時間與精力!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隨著汗珠的一滴滴落下,
劉岩的成績如同蓄勢待發的爬山虎一般向上攀爬。
刻苦是她的「吸盤」,將她牢牢地推向了制高點。
六年的附中生涯,
劉岩從最末的「吊燈尾」爬到了班級前列。
但是她很快就陷入了一個「怪圈」,
凡是她參加的任何比賽,無論大小,她永遠排在第二名。
同學以此調侃她是「二等獎專業戶」。
劉岩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自己遇到了瓶頸?
這個疑問在劉岩心中生根發芽,
畢業後她沒有去別的地方發展,
而是選擇繼續留校做職業舞者。
她想要突破這個瓶頸,讓自己再上一層樓。
除去參賽跳舞的時間外,
劉岩幾乎整個人「泡」在了練功房裡,
壓腿、下腰、劈叉、拿大頂、跑圓場,經常練得汗流浹背。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在當舞者期間,
她連續擔綱主演了《紅河谷》、《西廂記》、《媽祖之光》等多部大型原創舞劇。
毫無意外,都取得了可觀的成績。
全國舞蹈大賽金獎、
首屆亞洲藝術節金獎等一系列大獎的領獎台上都有她的身影。
劉岩也從「二等獎專業戶」成了圈內聞名的「獲獎大戶」。
當然,讓她真正出圈的,
是2004年她的《胭脂扣》。
憑藉自己的原創舞蹈作品《胭脂扣》,
劉岩不僅獲得了此次表演的金獎,
亦在舞蹈界舞出了名聲。
她婀娜的身姿,將古典的優雅展現的淋漓盡致,
曾幾度,讓無數人覺得驚艷。
繼「獲獎大戶」後,她「劉一腿」的外號,也因此流傳開外。
2006年,劉岩與楊麗萍、譚元元同登春晚,
獻上了《歲寒三友》這一段自編舞蹈。
在這次的同台表演中,
年輕的劉岩並不遜色楊麗萍與譚元元這兩位「久經沙場」的前輩。
她用自己獨特的肢體語言,
俘虜了一個又一個觀眾的心。
在舞台上大放光彩的劉岩,人氣急劇上升,
在觀眾心中,她成了可以和楊麗萍比肩的「舞蹈大師」。
然而,人紅是非多,
隨著劉岩名聲的不斷擴大,麻煩也紛至沓來。
郎昆就是劉岩名聲敗壞的「導火索」。
在一次逛街時,
媒體拍攝到劉岩和郎昆牽手出街的畫面,舉止十分親密。
要知道,彼時的朗昆早已有妻女,
而當時,郎昆的妻子馬艷麗正在國外出席活動。
一時間群情激憤,劉岩與郎昆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在輿論剛開始發酵的時候,
他們誰都沒有進行澄清與回應,
可是隨著事情的越演越烈,逐漸到了不可控的情況。
劉岩否認了和郎昆有婚外情,
稱她和郎昆只是普通朋友。
可沒多久,郎昆和馬艷麗宣布離婚。
在媒體面前,
郎昆的前妻馬艷麗多次暗示她感情的破滅是因為第三者介入。
這讓劉岩的朋友聲明顯得極其尷尬。
也是從那以後,
在公共場合時的郎昆與劉岩再也沒有了任何親密的舉動,
循規蹈矩,客客氣氣。
可是很顯然,想要就這樣息事寧人是不可能的,
網友不願意放過這件事,死咬著劉岩不放口。
對此,劉岩再沒有過任何回應,
她又做回了舞台上那隻翩翩起舞的「蝴蝶」。
只是這次的起舞,註定帶著些「泥濘」。
緋聞風波後的劉岩路人緣暴跌,
每當有人驚嘆於她輕盈的舞姿時,
總要捎上一句「可惜了啊!」
直到2007年,轉機悄然而至。
那年,中國經歷艱難萬苦爭取到了在北京舉辦奧運會的機會。
北京奧運會項目總負責人兼總導演張藝謀,
有一個奇思妙想,
他想要用舞蹈展現出絲綢之路的歷程。
可在挑選領舞人時,張藝謀遲遲拿不定注意。
這時,有人向他推薦了劉岩,
在觀看了劉岩以往的所有作品後,
張藝謀採納了這個建議。
就這樣,劉岩收到了張藝謀的盛情邀請。
在奧運會上獨舞一曲,
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分多鐘,
對於劉岩來說,這簡直是莫大的榮幸。
她毫不猶豫的便答應了。
於是,她理所當然地成為了奧運會開幕式中《絲路》的唯一獨舞a角。
a角指的便是在節目中第一表演的主角,
對劉岩來說,這是張藝謀對她舞藝的莫大肯定。
劉岩為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個舞台而精心準備著,
她前前後後獨自排練了將近500多次,
廢寢忘食,不分晝夜。
為了不辜負這份期望,亦為了挑起這份責任,
劉岩付出了百分百的時間與精力。
可你總是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來臨。
意外發生了,
就在距離奧運會開幕式只剩12天的緊要關頭,
劉岩被送進了醫院。
她被抬上擔架的那刻,
問了一句「明早還是5點到鳥巢嗎?」
沒有人回答她,她也再也等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三、
電視機內,那個頂替她的b角演員正在畫卷上翩然起舞。
劉岩看著看著,淚水便模糊了她的眼眶。
一開始的小聲抽噎逐漸轉向悲傷,
交雜著《絲路》的音樂,顯得格外凄涼。
那原本是屬於她的殊榮!
可如今,她卻只能躺在病床上杞人憂天!
一名優秀的舞者失去了雙腿,就像翱翔的老鷹失去了雙翅,
其造成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劉岩覺得人生失去了希望,
她將自己封閉起來,排斥醫生,拒絕任何人的溝通。
她刻意迴避著所有的一切,在黑暗中獨自舔舐傷口。
直到奧運會結束的第四天,張藝謀來了。
坐在病床前,他向劉岩講述著奧運會的成功。
每當張藝謀向劉岩描繪一點,
劉岩眼眶中的眼淚便多一分。
臨走的時候,張藝謀給劉岩留下了一張祝福卡片。
祝福卡片上是這樣寫的:
「在開幕式中,我第一個要感恩的人是劉岩,
她把一切都給了開幕式,她是英雄!」
在看見卡片內容的那一刻,
劉岩萬般委屈湧上心頭,終於撐不住崩潰大哭了起來。
聽著女兒絕望的哭聲,
劉岩的父母捂著嘴,心裡彷彿刀刺一般難受。
凡是殺不死我的,必將使我變得更強大!
自那次發泄過後,劉岩彷彿一下子便想通了,
張藝謀的話為她帶來了不小的慰籍。
「已經沒有時間來哀嘆命運的不測。」
她對自己這樣說道。
於是,去康復中心做復健成為了她每天的「頭等大事」。
健身,按摩,
劉岩努力配合著醫生,絲毫不敢有任何懈怠。
她再一次向眾人展現了她岩石般的毅力與不屈不撓的精神。
日復一日,
她為復健做的所有的努力都像是扔進大海里的一顆石子,
沒激起一絲波瀾。
「媽,你覺得我還能站起來嗎?」
「能……能!」
母親嘴上說著能,眼神卻十分閃躲,
她也是一位醫生,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女兒的傷有多重,
站起來幾乎是天方夜譚,痴人說夢。
可是難道她就要把真相赤裸裸地擺在女兒面前嗎?
那太殘忍了!
而劉岩看出來了母親的難言之隱,
卻仍然選擇相信母親為她編製的「謊言」。
總要有些什麼支持她走下去的動力!
劉岩想要為自己的舞蹈生涯畫上一個句號,
不想它以遺憾的結尾。
於是,她開始考取中國藝術研究院舞蹈學專業的博士學位。
如果不能再站上舞台,
那就換另一「圓夢」的方式。
為了讓自己走出「陰霾」,
劉岩將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
她大量閱讀心理學書籍,積極配合醫生治療。
順利從博士畢業的那天,
劉岩第一次提議讓母親推她出去走走。
陽光照在她的身上,腿上,慢慢滲透進她乾涸寒冷的內心。
「上帝已經死了,但美好一直在!」
輪椅並沒有奪走劉岩的所有美好,
反而讓這個年輕的女人重新開始審視自己。
她開始擔任舞蹈學院的古典舞老師,
將自己畢生所學毫無保留地教給了自己的學生們。
不僅如此,或許是因為自己受過傷的原因,
劉岩開始熱衷於參加公益活動與公益教育。
福利機構里,
經常會出現劉岩耐心教小朋友們學跳舞的畫面。
這位坐在輪椅上的大姐姐,
為無數尚且稚嫩的生命帶來了生機與希望。
2009年,是劉岩命運的再一個轉折點。
這一年,在父母朋友的鼓勵下,她重拾了舞者的身份,
在輪椅上,用纖細靈活的手臂舞蹈。
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中國年度舞蹈最佳表現女演員」獎,
是劉岩坐在輪椅上領取的第一個獎項。
「舞夢童圓」中華舞蹈愛心行動的啟動儀式上,
中國舞蹈家協會授予的「愛心大使」稱號,
是屬於「劉一腿」的再一次加冕。
2016年,維也納的「塔拉」獎,亦被劉岩收入囊中。
這個獎項是專門表彰那些在不屈服於命運,
在絕境中依然奮勇向前,勇敢面對的人。
她的傷成為了她的徽章,
也成就了她的寬容與感性。
在媒體企圖舊事重提,將她的傷「陰謀論」時,她可以淡然地說: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報之以歌!」
劉岩的一生在輝煌與失意之間交織,
命運猙獰的笑言從未將她打趴下,
反而讓她越挫越勇。
用一句很俗的話來說,
「當上帝為你關了一扇門,還會為你留一扇窗。」
劉岩打開了這扇「窗子」重新看見了「陽光」,
而對於我們來說亦是如此。
「因為這個世界有白晝,也有黑夜,有冬天, 也有春天。
所以光明總是與黑暗交錯,
寒冷總是和溫暖相隨,
如果你沉浸在失去太陽的悲傷中無法自拔,
那麼你也將錯過繁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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