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花錢上的赤烏：老趙閑聊二郎神祈雨主題圖像6

而且，海東青的圖像要素描述，基本不強調站立的穩定性，和他的站立的筆直的腿。它又不是喜鵲，也不是靠站得筆直出名的。在一般的海東青藝術造型中，基本看不見他的直立的粗腿。

可見，在表現主人與海東青關係的時候，大多不強調海東青的直立狀態、一足形態和筆直粗壯的腿部結構。

但是，在下圖二郎神花錢中，我們看到的所持禽鳥，身體雖然橫向，但是卻沒有像上述畫面中的海東青一樣振翅欲飛，反而站立穩定，尾巴筆直而頎長，猶如喜鵲。下圖花錢中二郎神手中的小鳥，強調曲喙、堅硬綳直的身體與直線型粗尾，以及有強調視覺上的「一足」的傾向性，以及站立的穩定性，也與海東青需要強調的特徵描寫狀態不完全符合。

二郎花錢 胡堅藏品

陸昕藏品

那麼，我們所聚焦的花錢中二郎神手中的鳥，假設不是海東青，到底是什麼呢？假設用其他含義推測，也許比較曲折，但是假設放置在祈雨主題中，就比較好解了。因為二郎神手中站立得筆直、強調一足站立的神鳥，非常可能就是求雨的重要交感要素商羊鳥。

上圖中花錢二郎神手中的鳥，在視覺上為什麼要強調筆直的站姿呢？可能就是因為要去體現它的一足狀態。

那麼粗壯穩定的一足，又有什麼含義呢？因為一足鳥即為祈雨的神鳥商羊，先秦魯國童謠云：」天將大雨，商羊鼓舞「。《 說苑 》有云：「 其後齊有飛鳥，一足，來下止於殿前，舒翅而跳。齊侯大怪之，又使聘問孔子。孔子曰：『 此名商羊，急告民趣治溝渠，天將大雨 』，於是如之，天果大雨。」

可見，一足鳥商羊就是與降雨有緊密關聯的核心交感要素。所以畫面上既然強調一足，而一足並非海東青的需要強化的要素，那麼，非常可能就是與求雨相關的商羊禽鳥。

道教中有雨師角色，商羊也是道教雨師的重要元素。《三教源流搜神大全 卷七》云：」雨師神，商羊是也。商羊神鳥，一足，能大能小，吸則溟渤可枯， 雨師之神也「。

當然，有的資料中，作為雨師的商羊鳥的所謂一足，是說曲一足，也就是一條腿是彎曲的。

那麼，二郎神為什麼有資格手持雨師商羊呢？第一，他本身就是大水神，到了南宋金代已經在當時的觀念中可以主掌雲雨，參見：二郎神官頒神格中的主雨因素：老趙閑聊二郎神祈雨主題圖像1 第二，在行雨藝術圖像中，主雨神靈手持神鳥，也並非偶然個見。乃是一種通例。

蔚縣六神廟《龍王行雨圖》壁畫

楓林蝶舞資料

蔚縣龍王廟壁畫

這個手持神鳥的人物，有時是年輕的少年，有時則是手持令旗的官員打扮，在華北地區的龍王廟壁畫中，雨師多元，也有稱倉頡、赤松子、李靖、狐突為雨師的。但是總體來說，在行雨圖中，倉頡為四目老翁，赤松子一般為仙真打扮，多見持柳枝，李靖雖然有神靈相煩幫助降雨之掌故，但是故事中並無神鳥的要素。赤松子故事中雖然有炎帝女兒精衛的關聯，但是人家精衛是填海的，功能反而是止水。所以，綜合看，大致上述行雨主題壁畫中的神鳥，也許就是降雨的雨師商羊本身。而手持神鳥的官員，則是主持降雨的分管領導。

不管怎麼說，在降雨圖中，神仙手持神鳥，十分頻繁普遍，已經是並非偶然。《周禮·春官·樂師》 鄭玄注引鄭司農語說，古人祈雨舞雩時 , 「舞者以羽冒覆頭上, 衣飾翡翠之羽」，模仿的就是神鳥布雨 。

所以，從這個思路，看本文所聚焦的二郎神花錢上的高度抽象提煉的大神手持神雀的要素，也與祈雨推導，並無違和。非但不違和，而且很通順。相向而行。

當然二郎神手中的神鳥，也未必一定是商羊，因為商羊也不是降雨主題唯一關聯的鳥類。

晉干寶《搜神記》中記載了一次祈雨活動曰：「廬江龍舒縣陸亭，流水邊有一大樹，高數十丈，常有黃鳥數千枚巢其上。時久旱，長老共相謂曰：『彼樹常有黃氣，或有神靈，可以祈雨』。因以酒脯往。亭中有寡婦李憲者，夜起，室中忽見一婦人，著繡衣，自稱曰：『我樹神黃祖也，能興雲雨。以汝性潔，佐汝為生。朝來父老皆欲祈雨，吾已求之於帝，明日日中大雨』。至期果雨，遂為立祠」。可見，這次祈雨活動，關聯的鳥類也不是商羊，而是數千黃鳥。

唐代段成式所撰《酉陽雜俎》記述了不少異聞奇聞，很多都與鳥和雨水的關係有關：

1、其中有「遮叱迦鳥，唯得食雨」之敘述。據說此鳥只飲天雨，而不食余水雲。

2、還說「俗候鳥飛翅重天將雨。」

3、《酉陽雜俎》中還有一段記載，陳述了一段青鳥與水源關係的奇聞：

譙郡有功曹𡼏，天統初，濟南來府君出除譙郡，時功曹清河崔公恕，弱冠有令德。於時春夏積旱，送別者千餘人至此𡼏上，衆渴甚思水，升直萬錢矣。來公有思水色，恕獨見一青烏於𡼏中乍飛乍止，恠而就焉，烏起，見一石方五六寸，以鞭撥之，清泉湧出。因盛以銀瓶，瓶滿水立竭，唯來公與恕供療而已。議者以為盛德所感致焉。時人異之,故以為目。

4、在《酉陽雜俎·羽篇》中，還記述鸛鳥致風雨的觀念云：「鸛， 江淮謂群鸛旋飛爲鸛井。鶴亦好旋飛，必有風雨。」「能群飛薄宵激雨，雨為之散。」《爾雅翼》還補充說，誰去探巢取鸛鳥的鳥蛋，那麼會導致六十里乾旱。

收。

從二郎神自己的角度，也有很多其他飛鳥與降雨的關聯。而不必一定是商羊、白雀、黃鳥。安徽貴池儺舞中有一出祈雨主題的《打赤鳥》。表演時一位戴有白色角面具的人手舉木雕赤鳥道具，作高低迴環飛翔狀；另一戴黑臉面具的人手持彈弓作追鳥、射鳥狀。兩人繞場數周，最後鳥被擊落。全舞共分四段，每段都有唱詞。

《打赤鳥》中有詞云：「 赤鳥赤鳥，賀！年年下來害我禾苗，賀！」舞蹈中模擬打彈弓，打下赤鳥即可止火，也就會帶來雨水。這裡的赤鳥，也大致是太陽中的三足神鳥了。這種用彈弓對太陽的要素，會不會也是下圖二郎神花錢中可能存在的旨趣所在呢？值得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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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花錢 田豐藏品 老趙舊藏

據資料介紹，在四川的一些地區，特別是川北農村，常用搬目連的方式來求雨。四川民間也有與「 搬目連 」類似「 搬東窗 」的天旱祈雨戲。所謂「 搬東窗 」，即搬演川劇《 岳飛傳 》大戲，從「 降天鵬 」起演至「 風波亭 」止，最多可演48 天。民間傳說岳飛死後被封為雨部正神，專司人間雨露，故逢天旱要祭祀岳飛，又稱「 雨醮戲 」。一說岳飛含冤而死，天怒人怨，釀成旱災。演岳飛戲為之鳴冤正名，感天落雨。

宋開禧年間《昭惠靈顯王感應碑記》描繪二郎神「有擾山趁日之威雄，溷海擒龍之勇猛」。

《西遊記雜劇》二郎神出場唱道：「不周山破戮天吳，曾把共工試太阿。誰數有窮能射日，某高擔五嶽逐金烏。」

《二郎神醉射鎖魔鏡》：「喜來折草量天地，怒後擔山趕太陽。」

《白雪遺音》：「楊二郎，趕太陽。」

《二郎寶卷》記載：「王母開言叫二郎，你娘壓在太行山......楊二郎有神通，無影山前叫一聲……二郎擔山趕著太陽，要見親娘，兩座名山晝夜擔。

其實，二郎神川主戲中也有趕太陽的主題。從上述二郎神文本中趕太陽、逐金烏的要素，我們也可以看到，二郎神在逐日、去太陽的象徵金烏的層面，也具備了上次我們所說的殺狗祭雨同樣的交感作用，殺狗是為了去陽畜，迎陰雨，逐太陽去金烏，一樣也是為了去陽迎陰。

當然，本文所聚焦的二郎神持禽鳥花錢，也不排除就是海東青，更可能的情況是，由於二郎神與海東青也有關聯要素的關係，所以海東青與祈雨情景中的一足鳥商羊就生髮了某種融合延伸，就像黑犬是二郎神的特徵動物，也會在祈雨情景中被融合延伸為了求雨要素一樣。這是兩邊合理的借用關係。

有關二郎神祈雨要素的探索，靜侯下次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