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银
枣林镇李堂村,虽然位于舞钢市的东北部边缘,却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偏远,也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窄小,它有一排排整齐的房屋,有一条条平整的水泥道路,家家户户房前的院墙下都种满花草,此时正在盛开的有紫薇、木槿,中间还穿插着藿香、花椒、紫苏等家用调味品,农家意味十足。
村党支部书记黄红杰带领我们穿过这些院落,去探访解放军老战士赵荣银老人。得知我们要来,老人早早坐在院门口的树荫下等着。老人面色红润、目光祥和,只是因为有腰疾,行走缓慢。蹒跚的脚步让人想不到老人当年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却是步履如飞的通信兵。
档案记载:赵荣银(寅), 1935年12月出生,1951年9月入伍,光荣地加入了33师97团3营9连,随后参加抗美援朝战争。1956年12月入党,1956年军训中获二级优等射手光荣称号。1957年5月退伍。6年的军旅生涯,每一天都让他刻骨铭心,是他一辈子的精神财富。
赵荣银三岁时就失去了母亲,和父亲相依为命。在兵荒马乱的年代,经常食不果腹,父子二人曾外出要饭。待到新中国成立,刚刚过上了平稳的生活,却又听说发生了朝鲜战争。“有人要把我们的幸福生活夺走,我们决不允许。”赵荣银和同村的青年发誓要上战场保家卫国,历经苦难的父亲自然是不同意的。1951年8月,赵荣寅便和伙伴偷偷去舞阳县报名参军,同去的人不符合条件,他被选中了。
参军后被部队接到郑州投入紧张的训练。那年9月,天气尚热,部队竟然开始发放棉服、军大衣和棉鞋。大家知道,这是要开拔去朝鲜战场了,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过了些日子,他们从郑州坐上火车,几天后,到达朝鲜的“三八线”附近,补充到驻守部队,稍事休整,便步行到朝鲜东海岸元山港驻守,执行防御任务。
此时的朝鲜战场形势已转入防御阶段,自1951年8月至10月,在“三八线”附近展开夏秋防御战役,依托野战工事抗击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实施的“绞杀战”。自12月开始,我志愿军为坚持持久作战,巩固已有阵地,建造以坑道工事为骨干、同野战工事相结合的坚固的防御体系。
被补充到驻守部队的赵荣寅和战友们迅速参与修建工事,积极投入打坑道行动。坑道一般修建在半山腰,多是硬土和石块,非常坚固,不易开挖,一人多深的坑道用铁锨挖、铁锤打,需下大气力。初上战场,赵荣寅有使不完的劲儿,不怕苦不怕累,撬石砸土,方法得当,准确流畅,连长发现他聪明灵活,便选他做战地通信员。
当时正值敌军采用飞机轰炸战术,整天都是炮声隆隆,在炮火下完成送信任务是非常危险的——阵地上基本都是送口信,没有文书,通信员必须到达目的地。赵荣银一拍胸脯:“请连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有一次,赵荣银去送信需要穿过敌人的封锁线,他戴上用草卷的帽圈,弓着身子沿交通沟奔跑,正巧一颗炮弹落到交通沟边沿,炸起的土像掀翻的浪,劈头盖脸落下来,埋住了他。下半身被土压得结实,额头磕到石头上,鲜血瞬间流到面颊,他艰难地挪动身体,爬出土堆。幸好随身带有急救包,用颤抖的双手掏出药棉按住伤口,缠上绷带,迅速完成包扎(现在额头上还有很深的疤痕),继续匍匐前进,趁炮火间歇的空档冲过封锁线,到达目的地。
志愿军的驻守点在半山腰,对面的山里藏满了敌人的碉堡。为有效地消灭敌人,他们采用近距离打击战术,在30公尺内发现敌人才进行射击或者投手榴弹。赵荣银非常聪明,机智勇敢,总是百发百中,而且擅于总结,学会了许多机动灵活的战术。比如靠耳朵听来辨别炮弹爆炸的方位,如果炮弹声响亮,说明射程远,对面过来的炮弹会落在自己的后方,如果炮弹声闷,说明射程近,会正好落在自己的附近,要及时躲避。根据这样的判断,他送信的时候,多次避免被炸伤。他还和当地的老百姓学习朝鲜语,甚至还听着美国兵的呼喊声音,学会了许多英文单词。这为他安全送信提供了很多方便(老人讲到这儿的时候还说了几句朝鲜话和英语短句子)。
1953年3月,赵荣银随部队转战到三八线东线,在那里执行防御任务三个月。7月,转战到朝鲜中部阳德地区的原始森林地带驻守。当停战的消息传来的那天晚上,大约9点多钟,四周突然归于沉寂,从此再无炮声。随后,部队转入战备训练并参与当地生产建设。1954年9月,中国人民志愿军第33师奉命公开撤军回国,在鸭绿江边丹东站下火车时,战士们被前来迎接的群众抬起来,抛向空中,祖国人民的热烈欢迎,即将回到家乡的温暖激动,让赵荣银热泪盈眶。
赵荣银从朝鲜战场归来后,随部队在山东莱阳、烟台、威海驻守。在莱阳时,他是团长的警卫员,耳濡目染,进步很快,1956年7月,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下连队当排长;在烟台时,他参加了实弹演习,面对快速流转的活靶,次次准确命中目标,被评为特等射手、优秀排长。
1956年11月,新中国第四次大裁军,全军总人数再裁减三分之一。1957年6月,赵荣银复员回到当时的舞阳县的武功区务农。1958年大炼钢铁时,他在武功区供应科负责给汽车加油,每个月可以领到18元的工资。后来为了方便照顾家庭,回李堂村做了民兵营营长,带领群众搞好农业生产的同时抓紧训练民兵,日夜操劳,威望很高。
听罢赵荣银老人的讲述,我们问他一个许多采访者必问的问题:“您在战场上害怕吗?”
老人摸着额头的疤痕,笑着说:“当时也不知道害怕,一心想着往前冲。上了战场,谁还想着回来呀!”
当我们说想看看老人的奖章和老照片时,他遗憾地说:“老的发大水时都冲走了,只有新发的。”老人所说的发大水是指1975年8月的那场灾难,许多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都淹没在滚滚洪水中。
说起洪水,老人说:“我有福啊,过水后,我任生产队队长。那一年大丰收,粮食产量翻番,全村人都喜哩不行。又赶上村里给各家划宅基地,叫我负责划宅子,都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的村党支部书记黄红杰接着说:“现在俺村的基本框架还是按那时候的规划呢,都不用变。”难怪我们看见村里无论新房旧宅都整齐划一,道路顺畅,原来有老人的智慧和功劳。
黄书记说:“他年轻时自己能干,老了也不麻烦别人。从来不给村里提要求,那一年房子塌了个角,他都是自己弄。去年村里为了美化环境刷墙漆,他还买食品、买水送给村民。”
老人摆摆手:“我没啥功劳,也没啥要求,过去的苦日子都过了,现在国家富强,人民有福,我还有啥可要求的呢?”
老人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每个孩子都有自己幸福的小家庭,他们共同呵护着从枪林弹雨里走来的老父亲。一生的劳累让老人有了严重的腰疾,影响走路,不能走远,只能在附近转悠。他看着村里日新月异的变化,看着家里健康成长的第四代人(曾孙女),又看着胸前挂着的中共中央颁发的“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脸上溢出了满足的笑容。
老人是无数默默无闻的老兵中的一员,经历了生死考验,是历史的见证者,也是历史的创造者。
如今,老兵们远去了烽火硝烟,隐退了功名荣耀,散落在社会的各个角落。生活在小康社会的我们,应当关心他们、爱护他们,不忘历史,在历史中汲取力量,让他们的精神在普通的日常生活里绽放光彩,照亮前行之路。
作者:郑昊燕,女,舞钢市人,喜爱阅读,醉心文字。有作品发表于《平顶山日报》《三月》《河南思客》《新文学青年》等媒体,有作品获奖。平顶山市作家协会会员,舞钢市作家协会理事。现供职于舞钢市住屋和城乡建设局。
配图:商宝风,女,汉族,大专文化,中共党员,曾任舞钢公司工会组织部部长。系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著作权协会会员、河南省摄影家协会会员、舞钢摄影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