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元豐八年春(1085年),67歲的司馬光來到京城開封,為的是弔唁剛剛去世不久的宋神宗趙頊。
司馬光一進開封城,立刻就把皇帝去世的熱度給壓下去了。開封市民紛紛前來圍觀著名前宰相的尊榮,造成萬人空巷的轟動效應,堪比如今的當紅一線明星下飛機後被粉絲包圍的場景。
史料記載,京城的老百姓為了一睹司馬光的風采,好多人竟然千方百計爬到樹上、屋頂、樓頂,就差配上望遠鏡了。
還有一些老百姓堵住通往皇宮的道路,將司馬光團團圍住,央求不停。大家都在向司馬光訴苦:「大人您不要再走啦,留下來輔佐新皇帝吧,要不然我們都活不下去啦!」
為何老百姓會對司馬光說出這樣的話呢?
這就得聯繫到宋神宗在位期間與王安石搞的那場變法改革了。
司馬光
王安石
元豐八年,力行改革的宋神宗病逝,一場轟轟烈烈的變法陷入僵局,留下一地雞毛。
司馬光進京奔喪,其實只是履行臣子的本分,本來也是很低調的。但司馬老人卻意外地成為了開封城的「現象級巨星」,引來眾人圍觀,甚至有人把他當成可以力挽狂瀾的救世主,把他自己都驚得不知所措。
想當年,神宗在位之時,力頂王安石的改革大計。身為宰職的司馬光卻與同級別的王安石政見不同,兩人爭得不可開交,神宗無法協調。
見皇帝更青睞王安石,司馬光便憤然離開朝堂,回到洛陽專心修着他的《資治通鑒》去了。
15年後,神宗病逝,司馬光低調奔喪,本以為自己在15年間早已被人遺忘,殊不知卻一下子成為廣大百姓心目中的「中興支柱」,不免驚詫錯愕。於是在弔唁結束之後,便急匆匆地跑回洛陽了。
之後不久,司馬光在太皇太后高滔滔的支持下重返朝堂,打響了對王安石變法的反擊戰,幾乎將新法盡數廢改。一向反對變法的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年得償夙願。
在史書記載中,司馬光生前是一位深得民心、頗有名望的官員。意外的是,司馬光去世後不到十年,卻險被開棺戮屍。他苦心編纂多年的《資治通鑒》差點被毀,朝廷所賜之碑被砸,碑文也被磨去。
此後,他的名聲在忠奸之間「反覆橫跳」,一度被指斥為奸臣,但後來又恢複名譽,被奉為良臣,畫像還被供在皇宮。
其實這很正常,任何歷史人物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形象。儘管司馬光不支持變法改革,卻並非說明他很迂腐。相反,從某種角度來說,司馬光也是一個心懷天下的改革者,只是他的改革與王安石的改革有所不同。
早年耿直正派,敢作敢當
司馬光出名的時候,是宋仁宗在位時期,他也算是一個少年早慧的人才。
司馬光砸缸的典故家喻戶曉,這事大概率是真的,包括《宋史》在內的各類官野史書都有記錄。
那年頭沒有現在這麼豐富的新聞娛樂活動,因此當年司馬光砸缸救小夥伴的英雄事迹,很快就成為頭條新聞,少年司馬光因此名揚京洛。
此後,司馬光又通過個人努力,證明他不僅善於救人,還善於學習。他考中進士,進入中央公務員行列時,也只有20歲,是科場和官場上名副其實的「小鮮肉」。
剛到中央上班時,司馬光就表現出一股「銳意進取,心懷天下」的「正義感」,性格也又沖又直。
早年他當諫官期間沒少給仁宗皇帝寫摺子,且大都是建議皇帝怎麼怎麼改革、怎麼怎麼施政。
司馬光早已看出大宋的財政困境,他在給宋仁宗上書時說:「臣恐國家異日之患不在於他,在於財力屈竭而已矣。」這正是日後宋神宗支持王安石變法的重要原因,而司馬光早已發現這個危機。
但在司馬光看來,國家沒錢的原因並不是政治經濟制度有問題,而是在於用人不當。
司馬光曾給仁宗皇帝寫過萬言書,表達出改革的核心「在於擇人,不在立法」。
這是他與王安石最大的不同之處。
對於緩解財政壓力,司馬光有自己的一套方案,他認為關鍵在於做到「節約開支」與「藏富於民」。
為此,司馬光向宋仁宗提了三點建議:一是停止濫賜;二是提倡樸素之風;三是減少冗官冗兵,肅清貪官污吏。
「冗官冗兵」說白就是政府與軍隊機構臃腫,不少人在其中只掛空餉不幹活,官員貪污中飽,小吏加重勒索,導致「每有營造貿買,其所費財物十倍於前,而所收功利曾不一二」。如此一來,百姓所受剝削甚於以往,國家經費卻依舊不夠花。
這一時期,司馬光針對財政問題寫了一系列奏章,而且大都是在說那些直接懟皇帝的話,比如他反對反對皇帝過節遊園,反對宮中大開宴會,反對增修皇家別墅,看起來簡直是個刺頭。
不過,宋朝本來對言官就相對寬容,加上仁宗皇帝又是出了名的「老好人皇帝」,所以司馬光不僅沒有被皇帝責怪,反而很多建議都被皇帝接受。
後來,在仁宗立儲的關鍵大事上,司馬光再次直言納諫,收穫了不小的威望。
宋仁宗
話說,宋仁宗在位末期,沒有兒子在世接班,他自己又體弱多病,朝中大臣都急着讓他早點從趙家旁支找個合適的人當太子。
但仁宗似乎不甘心,一直借口說「我應該還能行,沒準後宮哪個嬪妃明天就懷孕了」。
當時的宰相韓琦磨破了嘴皮,就是勸不動打哈哈的宋仁宗。見此情形,司馬光二話不說,一口氣連寫數道奏章,力勸仁宗說:「只有小人才會天天說您長命百歲,我們這些君子只知道未雨綢繆。我們當然想讓您多活個十幾年,但關鍵是我們說的不算,所以得有所防備。您要是老想着自己努力生兒子,卻不提前立個儲,萬一您哪天忽然駕鶴西遊,那些奉承您的小人就會私自把持朝政,禍亂國家。唐朝後來那些年不就是這個情況嗎?所以,您得趕緊立儲。」
司馬光的一席話打動了宋仁宗,皇帝立即把立儲的批示送到宰相辦公室(政事堂)。
後來幾經斟酌權衡,宋仁宗終於確定了侄子趙宗實為繼承人,即後來的宋英宗。
正是因為司馬光在立儲一事中發揮了關鍵作用,後來歐陽修還評價他「於國有功為不淺矣,可謂社稷之臣也」。
宋英宗
宋英宗即位後,司馬光依舊不改憤青本色。
宋英宗要封曹太后的弟弟曹佾(民間傳說中曹國舅的原型)為宰相,司馬光就公開表示反對,指出外戚不得干政。宋英宗要給宦官任守忠升職加薪,司馬光直接罵任守忠是「國之大賊,民之巨蠹,乞斬於都市」,導致任守忠最終遭到貶黜。
由此可以看出,司馬光的早年經歷,完全不像是一個頑固守舊派,反而更像耿直忠烈的肱骨良臣,可他最終沒有成為宋神宗推行改革的第一人選。
剛正不阿卻得罪皇帝
治平四年(1067),宋英宗的長子、20歲的趙頊即位。
這位「有氣性,好改作」的年輕皇帝,為改變宋朝內憂外患的困境,在即位之初就思考尋找能夠力挽狂瀾的輔政人才。
宋神宗
一開始,神宗還是挺看重司馬光的,畢竟他的名望與才華一直為人稱道。
三朝老臣韓琦下台後,宋神宗就讓司馬光暫時代行御史中丞之職,將他作為宰相的候選人,並與他就改革問題進行了一番探討,其中免不了談到人事問題。
當時朝廷正需要懂得理財的人,宋神宗看上一個叫薛向的大臣,司馬光卻不以為然。
司馬光抱持傳統士大夫的價值觀,認為善於理財的往往都是小人,這一點在王安石變法遭受的抨擊中也多有體現。因此司馬光就給薛向扣上「姦邪」的帽子,讓皇帝要多加提防。
這下子宋神宗就不太高興了。
宋神宗對司馬光說:「朕經過思慮,任用一兩個人才,反被朝野上下非議,恐怕不是啥好事吧?」
司馬光直接反懟:「這是好事啊!即便是堯舜也難以知人善任,陛下剛剛即位,萬一任用姦邪,大家為了明哲保身而一言不發,那豈不是壞了大事。」
神宗聽罷,表面滿意,心裏不爽。再後來,又一次談話,讓君臣二人關係更加決裂。
宋神宗曾問司馬光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巴結宰相或迎合皇帝,哪一個好些?」
司馬光說:「都不好。前者固然是奸臣所為,但一味揣摩聖意,見風使舵,也不是正人君
子所為。」
這句話戳中了皇帝的痛點,什麼叫見風使舵,難道朕的話都可以不聽嗎?
其實,司馬光內心裏要表達的是鄙視阿諛奉承的意思,這是他從政為官的原則。可惜,有時候太講原則,往往會得罪很多不該得罪、不想得罪的人。
於是,沒過多久,宋神宗就解除了司馬光的御史中丞之職,讓他去做無實權的翰林學士。
司馬光顯然感覺到了皇帝的不信任,起初不肯接受任命。
宋神宗於是找他來問話,說:「愛卿你又能搞寫作、又會搞政治,讓你在翰林院搞幾天寫作,你還搞不了嗎?」
司馬光硬着頭皮說:「我笨,不會寫套路化的文章(四六駢文)」。
宋神宗說:「愛卿你可是當年公務員招考的時候考進來的,怎麼可能不會寫公文?難道你是走後門的?」
司馬光依舊堅持推辭,跟皇帝道別後,竟然拔腿就跑。皇帝只好派宦官追上去,硬是把詔書塞到他懷裡,一定要他做這個翰林學士。司馬光只好認命。
之後,宋神宗召見另一位主張改革的大臣——王安石,也是司馬光的老朋友。
同樣是討論改革,宋神宗問王安石:「如果你執政,會怎麼做?」
王安石堅定地答道,變風俗,立法度。
此言一出,宋神宗頓覺天賜知音。
與王安石曾是好友,卻走向對立
當初,司馬光與王安石確實是好友,他倆與呂公著、韓維並稱為「嘉祐四友」。四人年輕時都是中央公務員,上班一起開會,下班一起擼串,關係鐵得很。
據說,王安石早年為人不修邊幅,身上甚至長虱子。對此,司馬光還寫了一首《和王介甫烘虱》詩調侃他不愛洗澡的壞習慣,說:「但思努力自潔清,群虱皆當遠邇播。」
朋友之間能這樣互損,這百分百是「好基友」沒錯了。
王安石雕塑
然而,再親密的基情友誼,也經不起政見利益的考驗。
司馬光與王安石天生就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經過多年官場的熏陶歷練,自然會發展出截然不同的政治理念。他們對待宋神宗的改革大業,也是持完全不同的態度。
司馬光的改革理念在仁宗時代就已經展露無遺:他認為解決財政危機的關鍵,在於「節流」。
與之相反,王安石變法提出解決財政危機的方法是「開源」。
王安石認為國民經濟這塊蛋糕是可以做大的,而蛋糕變大了,朝野各個階層都能從中受益,即所謂的「不加賦而國用饒」。
司馬光看問題的角度則相反,他認為國民經濟這塊蛋糕的大小是永恆不變的,即所謂「天地所生貨財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間則在公家」,因此朝廷想要發財,就必須從民間「取錢」,說白了就是與民爭利。
顯而易見,司馬光自然看不上王安石的那套改革理念。
一開始,司馬光沒打算破壞這段哥們情誼,他便一連給王安石寫了三封信,言辭懇切,表達的意思是:「老王,看在咱倆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勸你聽哥的話,別整什麼變法那一套。你要虛心,哥是為你好,不想你自此遺臭萬年。」
然而,王安石「並不領情」,為了個人的治世理想,他毫不猶豫地給司馬光寫了幾封回信,其中就有著名的《答司馬諫議書》,對司馬光給自己加上的「侵官、生事、征利、拒諫、怨謗」等罪名一一進行反駁。
自此,二人針對新法展開了多次辯論。
王安石說,解決財政困難就是要找到善於理財的人。
司馬光卻反駁道,所謂理財,就是巧立名目、橫徵暴斂,民眾最終不堪盤剝,只能流離失所。
王安石變法的措施中,比較有代表性的是青苗法。
在王安石的構想中,青苗法實施後,官府可以向老百姓借出餘糧,防止災年荒年老百姓無糧可種,而等秋後收回利息,又可以增加國庫的收入,這看起來是一項利國利民的舉措。但其中也蘊含著很大的風險:如果遇到災害,糧食沒有收成,農民就無力償還青苗錢。
司馬光敏銳地察覺到,青苗法如果實施不當,很有可能成為地方政府榨取盤剝百姓的苛政。因此極力反對青苗法實施。
隨着其他一系列變法措施相繼出台,二人之間的關係更加惡化,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神宗熙寧三年(1070年),司馬光見到神宗與王安石關係鐵的不行,變法難以阻止,內心失落且憤怒,最終主動要求辭職下放,離開中央,到地方當閑官去了。
這一走,就是十五年。司馬光幾乎成了官場的邊緣人。
反對變法失敗,離職著書
司馬光離開京城後,先是到陝西任省級官員。任職幾個月的時間,正逢關中饑饉,盜賊四起。而此地的地方官員,不顧百姓困苦的現實,打着青苗法的名義,大肆提高借糧的利息,甚至遠遠超出富人的償還能力。更有甚者,有地方官為了追求政績,竟額外勒索百姓,高額償還借糧。
司馬光實在看不下去,於是上書朝廷,請求讓最窮困的那批農民借貸青苗而不取利息,或只收薄息。同時,他還請求暫免受災地區所欠的青苗債,緩解老百姓的生存壓力。
可惜的是,由於朝廷及地方黨派利益集團從中作梗,司馬光的合理建議並未得到理解,反而遭到否決。
司馬光內心感到無比鬱悶,寫下了《登長安見山樓》一詩:
到官今十日,才得一朝閑。
歲晚愁雲合,登樓不見山。
而後,心灰意冷的司馬光,再次辭官,前往洛陽擔任閑職,不再摻和政事。
啟程前往洛陽時,司馬光依舊牽掛着關中的百姓,並對自己在任時未能緩解當地百姓之困而羞愧難當。他便在《到任明年二月罷官有作》中抒發自己的苦悶之情:
恬然如一夢,分竹守長安。
去日冰猶壯,歸時花未闌。
風光經目少,惠愛及民難。
可惜終南色,臨行仔細看。
此後在洛陽的十五年,是司馬光官運黯淡的時期,卻也是他文學創作最旺盛的時期。
十五年間,司馬光在劉攽、劉恕和范祖禹等人的協助下專心編撰《資治通鑒》,完成了這部294卷的巨著。
儘管遠離了政事的紛擾,並有着書的目標讓自己過的充實,但司馬光的心情卻依然十分複雜。
他一方面感到為官多年來前所未有的閑適。另一方面,他仍然無法擺脫政治,因為反對王安石變法的人將司馬光當作了一面旗幟。
熙寧四年(1071年),司馬光的好友,御史中丞呂誨因反對變法被罷官,不久後鬱鬱而終。
司馬光還在朝廷的時候,呂誨就天天跟王安石唱反調。而司馬光雖然也反對變法,但對於呂誨公然跟王安石對着干這件事,他卻勸說呂誨:你鬥不過老王的,人家現在正是大紅大紫的時候,咱們要等待時機,不要太莽撞。
但呂誨卻不聽勸,結果最終被罷官免職,抑鬱成疾。
晚年重返政壇,卻活成自己討厭的樣子
神宗皇帝去世後,宋哲宗趙煦即位,年僅9歲,由宋神宗之母高太后臨朝聽政。
這位被譽為「女中堯舜」的太皇太后重新調整中央領導班子,將此時年邁多病的司馬光請回朝中為相,而此時的王安石,因為變法而遭受各種攻擊,最終下台。
宋哲宗
高太后恨透了王安石那一套變法,她支持司馬光「撥亂反正」。因此,司馬光便開始大刀闊斧地廢除新法。
起初,司馬光明白,否定新法首先在於廣開言路,當年神宗推行新法時,為了壓制不同意見而嚴禁「誹謗」,導致新法實際執行的弊端無人上報。司馬光遞上《乞開言路狀》,請高太后下詔放開輿論,結果,詔書一下,「四方吏民言新法不便者數千人」。
司馬光原本的想法是「擇新法之便民益國者存之,病民傷國者去之」,這是說新法中有用的留下來,惡法才廢除。
可在具體實施的過程中,司馬光卻做成了自己討厭的樣子。
比如很多人勸司馬光:新法畢竟執行了這麼多年,已經形成一批靠新法而牟利的集團,所以廢除新法要循序漸進,以免過於急躁惹出亂子。
但司馬光卻不聽,因為大權在握的他,似乎頭腦發昏,變得跟王安石當年一樣一意孤行。
與司馬光站在同一戰線的邢恕勸說司馬光:「廢除新法確實有好處,但如果大張旗鼓地干,豈不是讓兒子(哲宗)公然反對老子(神宗)的做法?將來小皇帝長大了,會怎麼想呢?」
司馬光卻不以為然:「我明白,但我是為社稷着想,顧不了這麼多了。」
於是乎,在重回朝堂的十六個月間,司馬光怒寫百餘篇奏疏,廢除了各項新法措施,貶黜了一大批新黨重臣,搞了個天翻地覆。
這場政治運動一直持續到高太后去世,史稱「元祐更化」。
元祐元年(1086年),王安石在悲憤中去世。司馬光在給呂公著的信中說:「介甫(王安石字)文章、節義過人處甚多,但性不曉事……光意以謂朝廷特宜優加厚禮。」
或許,真實的歷史中,司馬光並不恨王安石,他們的友誼是純真的。司馬光只是痛恨新法,畢竟他親眼見過百姓因新法而遭受困苦。
司馬光與王安石站在了兩個極端,王安石只關心新法的益處,以至於不顧它帶來的弊端;而司馬光只看到新法的弊端,卻絲毫不在意它的益處。
兩人都覺得自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進而竭力反對對方的理念措施。但說到底,他們倆其實都是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
在司馬光人生的最後6天前,已經被病魔抽幹了精力,但他扔強撐身體,廢除了他最痛恨的青苗法。
起初,司馬光還是猶豫的,他覺得廢除青苗法一旦操作不當,執行失誤,可能會造成更大的損害。但此時,他得知范仲淹的兒子范純仁在朝中公然奏請繼續發放青苗貸款。司馬光氣得從病床上爬起來,跑到宮中問高太后,是哪個奸賊又在蠱惑陛下發青苗錢?
當初年輕的改革者,徹底淪為瘋狂的守舊派。
王安石去世5個月後,68歲的司馬光也撒手人寰。
史料記載,司馬光一生清貧,雖然居於高位,但衣着簡樸,餐食樸素。個人財產少得可憐,與其宰相之職極不相稱。他的死訊傳開後,京城上萬人罷市前去祭奠,沿途護送其喪車返鄉的有數萬人之多。
儘管變法與守舊兩派的領袖人物都已離世,但兩派人馬的明爭暗鬥卻遠未結束。
紹聖元年(1094年),變法派重新上台後,司馬光被剝奪名譽,險些被開棺曝屍。到了宋徽宗即位後,奸臣蔡京把持朝政,更是給司馬光打上「大奸大惡」的名號。
據說,蔡京要求各地把元祐黨籍碑(差不多是污衊政治反對派的大字報)立在全國各地,其中就有司馬光的名字。而長安有個叫常安民的石匠得到官府命令,卻不願刻碑。
他說:「我不是讀書人,不懂朝廷立碑的意思,但天下人都認為司馬光大人正直,今天反而說他是姦邪,我不忍心鐫刻。」
官府聽說後,要治他的罪,他便說:「讓我刻可以,但請不要刻『安民』二字於碑上,我不想為後世所指責。」
由此可以看出,司馬光生前和死後,都是受很多老百姓尊敬的。
或許以我們現代人的觀點來看,司馬光的做法更偏向於守舊。甚至有人說,北宋變法中興的機會就是被司馬光給毀掉的。但從當時的情形來看,司馬光作為一個官員,在百姓心中有着至高的地位,就說明他至少不是一個貪官、奸臣。
無論司馬光是支持改革還是守舊,他從來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天下。
這一點的確值得敬佩。
(參考自《文治帝國:大宋300年的世運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