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師)
沒有攝影,是陳書記和幹部群眾在一起的時候。
A
陳書記領着鹿文來到戰馬墓碑前,肅立默哀,然後,莊嚴地行了個軍禮。
他知道鹿文是下放回村的人民教師,對他的才華有幾份欣賞。
老支書也一起走了過來。
老支書問:「陳書記是騎兵?」陳書記:「步兵。」
陳書記說:「我由戰士成為營長,對軍馬有了敬意,它是我們的「無言戰友」,我對軍馬跟對戰士一樣有感情。」
一位軍人和一位文人之間的交流,在那個特殊的年代。
陳書記說:「戰馬是我的老前輩。首長連着萬人心,戰馬對首長做得到的,我們戰土往往做不到。將軍部長在鹿坪講的話,我聽到了……」老支書低下了頭。
陳書記知道鹿文回村後放了幾年羊。說:「我小時候,也是放羊娃,咱們是同路人……戰馬在村上的遭遇和你過去的經歷,有某些共同點。人有時候也不是人。」
陳書記說:「命運要人去改變。」
老支書說:「鹿文這樣的文化人,可惜呀!」陳書記說:「戰馬呢?」
B
陳書記來到鹿興家用飯,直言:「這是老支書的安排。」
陳書記笑了:「你一直在部隊上,會是我的上級。」鹿興忙說:「不敢。」
陳書記說:「我在老支書和鹿文面前講了,軍馬在部隊上是我們的無言戰友,戰馬更是『老前輩』,它的辛苦要我們去體會。我們之間,可以無話不談。」鹿興對陳書記的話感興趣。
陳書記說:「人要前行得有一條路,路不什麼時候都通暢的,例如你負了傷,還丟了黨籍,都是人生經歷。」鹿興點着頭。
陳書記鼓勵鹿興放下包袱,積極配合隊長工作。他說:「許多負傷的老戰友,複員轉業到地方,身殘志不殘,這是我們黨的希望。」鹿興表示理解陳書記的關懷。
陳書記勸鹿興不要養花,鹿興一笑置之。
陳書記走後,貴鳳笑了。
鹿興說:「陳書記好人,面子咱還是要給的。」貴鳳又笑了:「好話掛在嘴前,不用花錢去買。」鹿興說:「你的話過頭了。」
鹿興說:「花咱還是要養的,這是咱自己的日子。花沒有階級的,茂生咱還是要幫的……」
C
為閻世勤摘掉右派分子帽子,公社專門開了大會。
閻世勤來到公社農業中學,三年來,學校的茅糞都是他課餘時間掏,勞動態度好,改造表現積極,學校多次向上面打報告,陳書記也做了多方努力。
陳書記在會上講了話,講話有這樣一些內容。
「……你們這些人,念了幾天書,覺着有學問了,和黨不一心了。放着大學老師不好好當,偏要說些怪說。錯話你們也說了嘛,直指黨嘛!你們偏要辦公室做得不舒服,發起牢騷來。大學調到縣中學,縣中學調到公社中學。經不起讚揚,經得起摧殘。閻世勤我問你,茅糞挑着舒服嗎?一夥賤骨頭是不是?我親眼見着那些志願軍戰士,頂着槍林彈雨,頂着美國鬼子的狂轟濫炸,頂着千萬發炮彈頭頂上落下來,沒有一個講怪話,沒有一個發牢騷的……」
陳書記頗帶嘲諷意味地:「依我看,讓你們下放勞動就不錯了,充軍邊疆也可以……以我看,一個人犯了罪,最好先判死刑,再轉無期,逐步減刑,這種方法比教育好,人能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閻世勤你說吧?老百姓其實早說了,挨磚不挨瓦。這人你說,不說瘋話就不能活?……」
——閻世勤是個高才生,國家準備安排他出國留學將來做記者的,朋友出於嫉妒,藉著家裡人說家中不同意。出國不成,他講了錯話。陳書記找他談話,說:「這是一輩子的事兒,一輩子啊!」
D
公社配種員仇太虎成了勞模,進了縣積極分子代表會,並在會上介紹經驗。
說慣了髒話的仇太虎,嘴裏時常出現些不着邊的,女人不便聽的順口溜,這是女代表最多的一次會,講完後,代表們反應強烈,忘記了他的成績,縣委王書記專門找了他進行嚴肅批評。
王書記打電話給公社陳書記。陳書記說:「他手裡拿着稿子,沒照稿子念?」王書記說:「他是臨場發揮的!」
陳書記解釋說:「仇太虎人本質好,工作積極,成績屬實。」王書記說:「有人要調查他有沒有男女關係。」陳書記說:「沒有,肯定沒有。」
鹿坪村得知仇太虎縣上出醜的消息,立即傳播開來。張娃說:「我早說了,他不是什麼好鳥,大閨女生出的野種,下得出什麼好蛋來。」
老支書見大家這麼有興趣,知道人言可畏,替仇太虎說了話:「不要對人投井下石,他在配種員這個崗位上做出了成績是不爭的事實,勞模本身沒有問題,他還是當得起的。」
老鼠說:「下次攤上了,讓張娃替咱鹿家人好好敗敗興。」張娃說:「積極分子咱當不起,可咱上了台,嘴絕不像他那麼臭。」
仇太虎全當耳旁刮著微風,由它進來由它出去。他指着自己的臉對人說:「瞧咱這張臉有幾層?千層,進了勞教所,咱全當住王宮哩。」
才過了幾天,仇太虎騎着大公馬,衝著路前人,馬脖子上掛着串鈴,鈴兒晃得叮噹響。
路上碰着陳書記,兩人同時開了口——
陳書記:「這個配種員你不要幹了。」
仇太虎:「這個配種員我不想幹了。」
兩人約定,分頭去物色配種員。找了好些日子,這配種員沒一個人想干。
公社研究分析:仇太虎本人沒大錯。
仇太虎神氣起來。他有些怯張娃,可路上見了陳書記,像見了老百姓一樣開起玩笑來。
「知道你,好乾部,巴結你,沒好處,舔舔你的煙屁股。」
陳書記為仇太虎點了支煙:「我說老仇哇,這世上的人,在你眼中,就沒有一個好的?」仇太虎答:「沒有。」陳書記問:「那你父親呢?」仇太虎答:「也不怎麼樣。」陳書記說:「你這顆腦袋,割掉它可惜,留下來,討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