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厲勇
高溫常在的夏天,人們的興緻都不太高,臉上的表情似乎爬滿了倦怠,被酷熱折磨的臉上,也許還因為睡眠不好,留下了像石頭一樣的僵硬。但你若到菜園去看一看,那是另一番景象。瓜棚豆架綠意融融,豆角和絲瓜都像藝術品般安詳垂掛着,讓人不忍去摘。紅的番茄如嬰兒的臉蛋般誘惑着你,碧綠而肥大的冬瓜如大貓般躺在架子上……

在鄉下,一早就有婦女在菜地里採摘新鮮蔬菜。到了傍晚,農人會在菜地除草。只要有一小片菜地,夏天我們的餐桌就能自給自足。母親生前總是說,人勤地不懶。家門口的田地,哪有讓它荒蕪的道理!哥哥看不上田地的那點產出,而母親總是不顧夏天毒辣的日頭,非常堅決地在地里種上花生和玉米,有時候去除草,有時候一早去採摘那些新鮮的菜蔬。哥哥只有在花生收穫的時候才會勤快地去地里,他拔了花生,洗乾淨偷偷去送人。母親其實都一清二楚,她總是在我面前埋怨哥哥:「你哥啊,叫他去種花生,我喉嚨都喊破了也喊不動。花生可以吃了,他才變得勤快。真不知道他摘那麼多花生,要去送給誰!」
我住的地方,隨意走走就能看見一片片綠油油、長勢喜人的菜園。我的心情也因為那些菜地里的植物而蓬勃着、歡喜着、昂揚着。
一家工廠保安室前的空地,一邊種了芋頭,另一邊種了番茄。只是巴掌大的地兒,很快便被芋頭的闊大葉子覆蓋了。我只是奇怪,芋頭需要有水的環境,而乾巴巴的地里它竟然也可以長這麼旺盛。小時候,我們家種芋頭,需要給它定期供水,那地里總是濕漉漉的。番茄植株上,結滿了青青的果子,把開敗了的梔子花遮掩了。鄉下的母親也會種番茄,一到夏天,她就能給家人做番茄蛋湯了。父親夏天也要干體力活,消耗很大。一碗番茄蛋湯,能讓人有個好胃口。番茄常見又好種,結的果子不光多,還玲瓏可愛,足以達到果腹和欣賞的目的。

一塊高高隆起的空地,不知被誰種了南瓜,於是整塊空地都爬滿了南瓜葉。南瓜是爬藤類,和冬瓜、絲瓜一樣,它們有力的觸角能夠戰勝很多艱難險阻,哪怕是懸崖或滿是石頭的空地,南瓜秧都能爬過去,結出厚重的果實。青南瓜可以燒菜心靈手巧的主婦還特意去摘了南瓜花和南瓜藤,燒出一道雞蛋液炸南瓜花的美味。夏天一過完,幾乎每戶人家都堆放着金黃的老南瓜。這是豐收的喜悅,每個母親都喜歡看到,侄女還總吵着讓奶奶做南瓜餅吃。南瓜頗像藝術品,你看,好多人攝影,總喜歡拍在半空中懸掛着的南瓜,它們就像一盞盞燈籠,點燃了普通的生活。
傍晚散步時,我在一條熱鬧街道的邊緣地帶,發現了大片大片的菜地,這給了我意外驚喜。菜地里生長着各類蔬菜,黃瓜啊,茄子啊,辣椒啊,毛豆啊,冬瓜啊,豆角啊……似乎哪個季節的菜園,都不如夏天的菜園來得熱鬧,來得豐富。想起菜場里總是會特意掛出一個牌子:本地毛豆、本地馬鈴薯、本地玉米……也許它們就來自這裡呢!
我真覺得,夏日裏的菜園是一道獨特的風景,讓人們在胃口不好的炎熱天氣里,有了點情趣。勤勞的農人,把菜地整理得乾乾淨淨的,沒有雜草,沒有閑置。這些菜地,是農人們精心侍弄的小天地,他們的心靈亦可以在菜地的寧靜里,得到安寧和滿足。豆角瘋長、番茄豐收、茄子滿園的時候,農人們一點也不擔心來不及吃。他們可以很慷慨地將勞動果實饋贈給鄰居或關係好的村民。通常是在回去的路上,他們將一籃子菜蔬挽在手臂上,剛巧碰到鄰居笑盈盈地打招呼,於是便隨手拿出一把豆角塞給鄰居:「你們今年沒種豆角吧,給你一把。我們吃都吃不完呢。」
而很多從農村到城市定居的人,總是會見縫插針般在有限空間種上蔬菜。你絕對想不到,那個露台上,除了花花草草,還被開車的李師傅種了一株冬瓜藤,結出了第一個冬瓜。他在辦公室里眉開眼笑:「你看,那冬瓜掛在黑色的石頭上,像個小孩子一樣,一天天變大了,這個夏天我就有臘肉冬瓜吃啦。」你再仔細看,露台上,那些盆盆罐罐里,也不儘是花花草草,有些明明是蔥啊,辣椒啊……
也許,這些種了蔬菜的人,還和那些植物一樣,不怕毒辣的陽光,等待一場豐沛的雨水,帶來豐碩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