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李科文
界面新聞編輯 | 謝欣
國產疫苗的降價大潮已經到來，而打響大降價第一槍的則是行業龍頭國葯集團。
據界面新聞記者近期觀察，國葯集團旗下長春生物製品、武漢生物製品、上海生物製品、蘭州生物製品、長春生物製品等在全國範圍內同時對旗下6款疫苗進行降價。其中，包括四價流感疫苗、破傷風疫苗、水痘減毒疫苗、麻腮風聯合減毒活疫苗、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和口服輪狀病毒活疫苗共6款非免疫規劃疫苗，降幅從18%到30%不等。
值得注意的是，其中，流感疫苗的降價已經引來了包括科興、華蘭、金迪克在內幾乎所有國產廠家的跟進，而其他幾款疫苗也有廠家陸續開始跟進降價、
雖然可以看出，國葯集團這幾款降價疫苗均為十年前上市的老產品，但作為行業“老大哥”，國葯集團此次集體降價依然對行業造成了不小衝擊。
一位資深疫苗行業人士在與界面新聞記者交流中直言：“國產疫苗的高利潤時代結束了。”
大降價來襲
在眾多疫苗降價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四價流感疫苗的降價潮。
國葯集團於今年5月起率先對四價流感裂解疫苗進行降價。當月，江蘇省較先發布通知公告調整部分疫苗供應價格。其中，長春生物製品、武漢生物製品、上海生物製品的預填充式四價流感裂解疫苗掛網價格從128元降至88元。
緊接着，在廣東、上海、廣西、吉林、天津、黑龍江、福建、江西、湖南、湖北等省市，國葯集團掛網的預填充式四價流感裂解疫苗均降至88元。
到了6月，華蘭生物、北京科興和金迪克也跟隨江其四價流感裂解疫苗的價格降價至88元或以下。6月5日，華蘭生物公告，決定自6月5日起對四價流感疫苗產品價格進行調整：1、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成人劑型、預充式0.5ml/支）調整至88元/支；2、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成人劑型、西林瓶0.5ml/瓶）調整至85元/瓶；3、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兒童劑型、預充式0.25ml/支）調整至128元/支。
同日，北京科興也公告對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進行價格調整：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預充劑型，0.5ml/支)調整後價格為88元/支；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西林瓶，0.5ml/瓶)調整後價格為78元/瓶。以上價格不含物流儲運費，自省級平台價格調整後執行。
6月12日，金迪克也公告，決定對公司四價流感疫苗產品價格進行調整，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成人劑型、預充式0.5ml/支）調整為88元/支；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成人劑型、西林瓶0.5ml/瓶）調整為85元/瓶；以上產品價格均未包含儲存運輸費，若部分地區收取疫苗儲存運輸費，掛網價格則根據儲存運輸費相應上調。
事實上，除對四價流感裂解疫苗外，國葯集團同時也對破傷風疫苗、水痘減毒疫苗、麻腮風聯合減毒活疫苗、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疫苗和口服輪狀病毒活疫苗這5款非免疫規劃疫苗進行了降價。
麻腮風聯合減毒活疫苗和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是降價最狠的兩款。在天津、吉林、江蘇、黑龍江、江西等省份，國葯集團的麻腮風聯合減毒活疫苗和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的降幅均超30%。
其中，西林瓶式麻腮風聯合減毒活疫苗從76元/支降至53元/支，西林瓶式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從65元/支降至63元/支。
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的降價也引得其他廠商跟進。例如，成都歐林生物於湖南省將預充式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從106元降至100元。
國葯集團對破傷風疫苗、水痘減毒疫苗、口服輪狀病毒活疫苗這3款疫苗的降幅也達20%。
在天津、吉林、江蘇、黑龍江、江西等省份，武漢生物製品的西林瓶式破傷風疫苗從178元/支降至142元/支。在湖南、貴州等省份，成都歐林生物也小幅度降價跟進。其西林瓶破傷風疫苗從180降至178元，降幅為1.11%。
國葯集團對水痘減毒疫苗和口服輪狀病毒活疫苗的降價，則暫時還未有其他廠商跟進。
在福建、青海、江蘇、廣西、吉林、天津、黑龍江、湖南、江西等省份，國葯集團對水痘減毒疫苗進行了全規格的降價。
西林瓶式水痘減毒疫苗從136元/支降至109元/支，降幅為19.85%；預填充式水痘減毒疫苗從155元/支降至124元/支，降幅為20%。
在福建、青海、江蘇、廣西、吉林、天津、黑龍江、湖南、江西等省份，口服輪狀病毒活疫苗也同樣被降價，幅度達19.77%。西林瓶式口服輪狀病毒活疫苗從172元/支降至138元/支。
自費疫苗產能過剩？
事實上，中國疫苗產商具備足夠的生產能力。據崑山大學崑山杜克大學疫苗交付研究創新實驗室預測，到2025年，如果重點非免疫規劃疫苗（包括2、4、9價hpv、pcv13、輪狀、五聯苗等）不納入免疫規劃，還將出現產能過剩問題。
但中國非免疫規劃疫苗價格整體偏高，且遠超世界平均水平。特別是，中國疫苗市場的集中度低於任何發達國家水平，競爭激烈，導致營銷端費用較高，這間接提高疫苗單價成本。據《經濟日報》，截至2019年，國內現有45家疫苗廠商。
此外，免疫規劃擴容未跟上，種種因素又限制了這些已上市多年的非免疫規劃疫苗的推廣、分發和普及。其中，價格是影響非免疫規劃疫苗普及的最關鍵因素之一。既然這些疫苗被納入免疫規劃暫時無望，降價則成了疫苗廠商提高市佔率的選擇。
非免疫規劃疫苗的價格是影響其普及的關鍵因素。特別是，我國非免疫規劃疫苗價格整體偏高，且遠超世界平均水平。
以四價流感疫苗價格為例，據崑山杜克大學疫苗交付研究創新實驗室《全面提升中國重點非免疫規劃疫苗覆蓋率》，截至2022年，在中國單劑次採購單價為17.58美元至20.43美元（約合人民幣127.4708元至148.1359元），而在美國其單劑次採購單價為14.25美元至19.92美元（約合人民幣103.3253元至144.4379元）。泛美衛生組織為欠發達地區和國家提供的四價流感疫苗採購單價為4.6美元至6美元（約合人民幣33.3541元至43.5054元）。
曾有網友在社交媒體上統計，在孩子達到6周歲之前，倘若選擇將所有自費疫苗進行全程接種，那麼整體的費用處於6500元至將近9000元這一區間不等。具體價格的差別會因孩子的出生年份、疫苗的品牌以及所處地區的不同而有所差異。
此外，近年來，國內疫苗廠商的銷售費用都呈逐年增長態勢。如2017年至2023年，華蘭疫苗的銷售費用從1.88億元增長至9.49億元；金迪克的銷售費用從2019年的2597.27萬元增至2020年最高峰的2.09億元，再到2023年的7707.37萬元；歐林生物的銷售費用則從2017年的605.5萬元增至2023年的2.58億元；萬泰生物自二價hpv疫苗上市，銷售費用從2019年的3.33億元增至2023年的15.95億元；百克生物自帶狀孢疹疫苗上市，銷售費用從2019年的4.49億元增至2023年的6.47億元。
事實上，政府對非免疫規劃疫苗的政策也呈控價普及的趨勢，基於2016年修訂的《疫苗流通和預防接種管理條例》，基本能保證區域內各非免疫規疫苗價格的統一。
非免疫規劃疫苗就此全部納入省級公共資源交易平台集中採購。多數省份通過參考周邊省份價格的方法，基本會要求不高於平均省份價格對疫苗進行採購。
在實際執行中，這又出現了問題。省級疾控中心僅負責組織，縣級疾控中心執行採購。這便意味着，縣級疾控中心談判空間小，組織能力不足，無法發揮招標採購的最大優勢來大幅降低採購價格。
高利潤時代的終結
雖然b型流感嗜血桿菌疫苗、口服輪狀病毒活疫苗、水痘類疫苗、肺炎球菌疫苗等等早已在世界衛生組織（who）倡導納入國家疫苗規劃的25款疫苗之中，但我國至今尚未將這些自費疫苗中納入免疫規劃。
而這些降價的非免疫規劃疫苗也都是2016年前上市的“舊品”，在接種率無法繼續顯著提升、且行業內卷之下，降價成了許多疫苗廠家的選擇。
從以下各家疫苗廠商的毛利率變化便可得知：在過去五年時間，疫苗廠商賺錢的難度在不斷增加，行業競爭格局愈發激烈。特別是在最近三年，類似的情況越發讓這些廠商必須尋找新的出路——降價。
降價也意味，自費疫苗市場將重現洗牌。
二價人乳頭瘤病毒疫苗的降價潮則更早於此。界面新聞此前已報道，2023年，萬泰生物和沃森生物在二價人乳頭瘤病毒疫苗價格上血拚。
沒有先發優勢的沃森生物在2022年對此通過降價對萬泰生物二價hpv疫苗率先發動突襲。
例如，據2022年9月的福建省政府採購網公示人乳頭瘤病毒疫苗採購項目結果，沃森生物旗下澤潤生物以1.42億元中標。以採購招標文件的58萬支購買數量計算，沃森生物二價hpv疫苗招標價約為245元/支。這比當年萬泰生物的二價hpv疫苗的定價低了25.53%。
萬泰生物也不得不降價應戰。例如，2023年8月公告的廣東省適齡女生人乳頭瘤病毒疫苗採購結果顯示，萬泰生物旗下萬泰滄海生物二價hpv疫苗以單劑價格116元中標，降幅接近65%。沃森生物旗下玉溪澤潤則因單劑146元的報價落選。
價格戰，對雙方業績都沒有利好。2023年，萬泰生物凈利跌近八成，二價hpv疫苗銷量暴跌超40億；沃森生物也沒能淘到好處，2023年，凈利潤下降三成。
此次降價潮首當其衝的是流感疫苗市場，其中涉及包括華蘭生物（華蘭疫苗母公司）、金迪克生物、科興生物、國光生物、賽諾菲、國葯集團等。
除了國光生物和賽諾菲之外，其餘主流廠商都已對四價流感疫苗進行降價。
其中，華蘭疫苗和金迪克的營收高度依賴流感疫苗。
2023年，流感疫苗為華蘭疫苗貢獻了24.03億營收，佔總營收的99%；流感疫苗為金迪克貢獻了1.35億元，佔總營收的100%。
這兩家的業績也受非免疫疫苗接種程度不高的限制，難以得到突破。
2018年6月四價流感疫苗上市後，華蘭疫苗的營收和利潤都在攀升，2020年達到巔峰，而後開始下滑。2018年至2022年，華蘭疫苗的營收分別為8.03億元、10.49億元、24.26億元、18.3億元、18.26億元；凈利潤分別為2.7億元、3.75億元、9.25億元、6.21億元、5.2億元。雖然在2023年，華蘭疫苗的總營收回到24.1億元，但也未再超過巔峰。
金迪克營收則從2019年的6715.13萬增至2020年最高峰的5.89億，再到2023年的1.35億。雖然2023年業績下滑存在因水災導致工廠停產的意外。但在2021年至2022年間，金迪克的營收穩定在3億元左右，較巔峰少了2億元。
此外，隨着越來越多的廠商加入，流感疫苗市場緊張將更加激烈。如今年5月，歐林生物宣布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獲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批准開展臨床試驗、康泰生物宣布其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新增6-35月齡人群臨床試驗申請獲得受理；去年11月，步長製藥宣布旗下子公司浙江天元的四價流感病毒裂解疫苗新增接種對象的臨床試驗獲批。
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降價則是順應市場趨勢。一方面，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對單苗替代明顯。2013年以來b型流感嗜血桿菌單價疫苗批簽發批次佔比呈持續下降的趨勢，多聯苗所佔市場份額逐步增大。
國產廠商包括歐林生物、智飛生物、沃森生物和康泰生物，他們的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也都是聯合苗。
該市場還處於培育階段，因此，國葯集團的b型流感嗜血桿菌結合疫苗降價肯會產生什麼衝擊仍未知。
輪狀疫苗並非熱門市場。此外，輪狀疫苗整體的批簽發處於下降趨勢，但細分來看正處於被高端進口疫苗替代階段。蘭州生物製品的口服輪狀病毒活疫苗僅為單價疫苗，而默沙東的為五價疫苗。
據中檢院數據，2023年，輪狀疫苗共150批次，其中，76批次來自蘭州生物製品，74批次來自默沙東。口服輪狀病毒活疫苗降價或能搶佔回一些市場。
水痘疫苗的市場天后板則因中國新生兒逐漸減少而降低。其中，康泰生物、百克生物和榮盛生物是市場內主要參與者。
各廠商將國內水痘疫苗市場的增長寄托在，兩針法推廣和擴大接種年齡上。但仍難擋整個行業頹勢，2023年，水痘疫苗批簽發下降了15%，其中榮盛生物佔比最大，批簽發31批次，同比增長138%。
如今，國葯集團將水痘疫苗價格下降，各廠商將在這個更小的市場份額中，作更激烈的劃分。
而從根本上來看，對海外幾大疫苗廠家相比，目前國產疫苗企業在技術與產品上並無創新性優勢，一方面能出海者寥寥無幾，實現出海的也基本以國際組織的低價採購為主，大部分精力放在國內市場進行內卷。實際上與藥品領域的國產仿製葯有類似的處境。
因此，一旦市場環境出現變化，如默沙東加大九價hpv疫苗供應，或是有競爭對手先行調價，國產疫苗廠家在價格上幾乎沒有選擇餘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