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村莊如何成為德國氣候之爭的“引爆點”？

近日，大批頭戴鋼盔、手持盾牌的警察湧入德國一個名為呂策拉特（lützerath）的小村莊，這不是電影中突襲制毒窩點的場景，而是驅趕居住在此的數百名氣候活動人士。

德國能源巨頭萊茵集團（rwe）擁有呂策拉特的產權，計劃拆除村莊以開採地下的褐煤。德國氣候活動人士“佔領”呂策拉特以阻止煤炭開採。《德國之聲》稱，呂策拉特已經成為了德國氣候之爭的一個“引爆點”。這個村莊象徵著德國氣候活動組織與能源巨頭之間的衝突。

一個村莊和它地下的煤炭

呂策拉特位於德國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北威州）的埃爾克倫茨鎮，緊挨着佔地面積達35平方公里的加茲韋勒露天褐煤礦。從空中俯視，這片露天褐煤礦宛如地面巨大的裂口。

加茲韋勒露天褐煤礦隸屬於萊茵集團，該集團多年來一直推動擴大加茲韋勒煤礦的開採區，代價則是周邊許多村莊的百年建築被毀，另有一片風力發電場被拆除。

位於褐煤礦之上的呂策拉特村是萊茵集團的最新目標。萊茵集團於2017年通過購買呂策拉特村的產權讓當地村民搬離這個村莊。

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道，德國的氣候活動人士認為，褐煤是污染最嚴重的化石燃料，繼續開採不符合德國的氣候行動目標。從2020年開始，氣候活動人士陸續進入呂策拉特，他們搬進了空置的住宅或者搭建木屋和樹屋，數百人在此定居以阻止該村被拆除。這些活動人士短則住了幾個月，長則住了兩年多。

當地時間2023年1月15日，德國呂策拉特，房屋被拆除。圖/視覺中國

“有研究表明，（德國）並不需要這裡的煤炭”，氣候活動人士對《德國之聲》表示，“希望政府至少能重新評估一下情況。”氣候活動人士援引國際研究機構“煤炭轉型”(coal transitions)去年8月發布一份報告稱，即便德國的燃煤發電廠以2020年以前的產能運行，德國現有的煤炭供應量也足以滿足這些發電廠的需求。

萊茵集團則以俄烏衝突引發德國能源危機為由，堅稱有必要擴大煤炭開採。該公司1月11日的一份聲明稱，加茲韋勒煤礦的相關開採手續已經通過了第三方獨立審查。

當地一家法院1月9日裁定，允許警方對呂策拉特的氣候活動人士採取驅逐行動。隨後，警方告知氣候活動人士，驅逐行動最早將於1月11日開始。同時，氣候活動人士向法院緊急申請禁止驅逐行動，遭法院駁回。這意味着法院為後續的警方強制驅離開了綠燈。

氣候活動人士與警方的衝突升級

當地時間1月11日，呂策拉特風雨交加，全副武裝的德國警察開始包圍這座村莊。

當天，德國警方通過社交媒體和現場擴音器對氣候活動人士喊話：“驅離行動已經開始，呂策拉特周圍已經拉了警戒線，位於警戒線以內區域的人們可以自行離開，否則警方將採取進一步措施。”

“呂策拉特已經被包圍了。”德國警察工會(gdp)副主席邁克爾·馬滕斯表示。

德國警方稱，在驅離過程中，氣候活動人士向警察發射煙花、投擲石塊和燃燒瓶。警方對氣候活動人士喊話：“立即停止投擲莫洛托夫雞尾酒（燃燒瓶）。”

北威州內政部長赫伯特·魯爾態度強硬，他稱：“我們保護氣候，但不保護暴力破壞者。”他把呂策拉特的氣候活動人士稱為非法滯留者和暴力破壞者。

《德國之聲》記者哈默斯坦在現場表示，氣候活動人士躲在自己搭建的路障後面和樹屋中。“有人把自己和樹屋拴在一起，現場的氣氛十分緊張。”

氣候活動人士羅尼·齊柏林表示：“我們反對這種破壞行為，我們要用身體擋住挖掘機。”

當地時間2023年1月12日，德國呂策拉特，警察和工人正在拆除一座臨時樹屋。圖/視覺中國

據德國警方消息，至當地時間1月13日，呂策拉特大部分建築內的氣候活動人士已經被驅離，仍有少數人堅守在樹屋或地洞中。

當地時間1月14日，呂策拉特局勢升級，警察動用高壓水槍和警棍對付堅守村內的氣候活動人士。

一個氣候活動組織的發言人英迪格·德拉烏指責警方行動是“徹頭徹尾的暴力”，她指責警察“肆無忌憚地”毆打氣候活動人士。另有一名氣候活動組織的醫務人員表示，1月14日約有20名氣候活動人士受傷被送往醫院。

德國警方發言人否認警察對抗議者使用暴力的指控。他表示，自1月11日的驅離行動開始以來，已有大約70名警察受傷，其中許多警察是在1月14日的衝突中受傷的。

德國警方還表示，已經啟動了約150起刑事訴訟程序，包括與妨礙公務和破壞財產等有關的指控。警方已經拆除了呂策拉特35個樹木結構（樹屋）和近30個木製建築物。警方表示，截至1月15日，“呂策拉特村莊內已經沒有氣候活動人士了。”

擴大開採是綠黨的“背叛”，還是權宜之計？

當德國總理朔爾茨領導的聯合政府於2021年12月開始執政時，德國的氣候活動人士曾期盼着加茲韋勒煤礦的擴建計劃會被取消。支持氣候運動的德國綠黨在執政聯盟中佔有重要席位，在大選中，綠黨得到了氣候活動組織的支持。

然而，2022年10月，德國政府與萊茵集團達成一項協議，允許萊茵集團拆除呂策拉特並擴建加茲韋勒煤礦；作為交換，萊茵集團同意保存其他5個村莊和3個農場，並將該集團的煤炭淘汰計劃從2038年提前至2030年。

綠黨將上述協議視為一場勝利。北威州綠黨發言人馬丁·萊科塔普對cnn表示：“我們挽救了5個村莊和3個農場，使500人免於被迫重新安置，並將（萊茵集團）煤炭淘汰計劃提前了八年。”

氣候組織則強烈反對上述協議。他們稱，繼續燃燒煤炭將無法實現《巴黎氣候協定》設定的將全球升溫控制在比工業化前水平高出1.5℃的目標。

據法新社報道，許多曾經給綠黨投票的氣候活動人士感覺遭到了“背叛”。

“歐洲超越煤炭”(europe beyond coal)的能源和煤炭活動家費邊•休伯納表示:“綠黨在面臨艱難決定時選錯了方向，降低了氣候政策的優先級。”

當地時間2023年1月2日，德國呂策拉特附近，一台斗輪挖掘機正在作業。圖/視覺中國

對此，德國政府方面認為，為了應對俄烏衝突可能帶來的能源供應短缺，該國不得不增加煤炭使用量。德國政府已經重啟了此前關閉的燃煤發電廠，以確保電力供應。來自綠黨的經濟與氣候保護部部長羅伯特·哈貝克此前表示，增加煤炭供應是一個“痛苦的”選擇，但對於降低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來說是“必要的”。

萊茵集團稱，德國若要安全度過冬季，就需要加茲韋勒煤礦的煤炭。萊茵集團發言人圭多·史蒂芬表示:“擴大開採並不意味全面恢復煤炭能源，而是幫助德國應對能源危機的一個權宜之計。”

當地時間1月14日，據警方稱，共有1.5萬人參與了聲援呂策拉特的抗議活動，抗議活動組織方則稱有3.5萬人參加了活動。有氣候活動人士表示，保衛呂策拉特的行動沒有結束，他們將繼續採取行動。

萊茵集團則在呂策拉特周圍建立1.5公里長的圍欄，同時封閉該村莊所有建築、街道甚至下水道，以阻止環保活動人士返回該村莊，直至該村莊被完全拆除。

新京報記者 陳奕凱

編輯 張磊 校對 李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