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萬“豬仔”深陷人間煉獄，柬埔寨西港為何淪為“詐騙天堂”？

東南亞國家“賣豬仔”騙案，受害人慘況令人痛心。有國際救援組織保守估計逾十萬人遭禁錮，被逼從事詐騙工作，更揭發最少有33個涉案園區，其中30個位於柬埔寨西港。

柬埔寨西港——這個曾經被稱為“小深圳”的東南亞港口，為何會變成“詐騙天堂”、淪為充斥着詐騙、暴力與犯罪的“人間煉獄”？

▲柬埔寨西港許多任務業園區變成了詐騙集團的基地。

柬埔寨的西港是西哈努克港的簡稱，西哈努克是前柬埔寨國王的姓氏，其末代親王流亡北京數十年，死於2012年。這幾年的繁榮主要是由數十萬湧入冒險的大陸人所推動，西港便成為中文的通用稱呼。

“小深圳”流傳暴富神話

西港原本只是柬埔寨的一個小漁村，柬埔寨政府為複製中國改革開放建立經濟特區的經驗，在2016年選定西港設立特區招商引資，有上百家大陸企業進駐。特區也開放經營賭場，政府簽發了91張賭博牌照給西港，一時間大量的外資投機熱錢湧入。

據當地官方統計，西港在開放賭場後，兩年內湧入數十萬人，其中以炒作房地產的最多，多數房產項目也在炒家之間轉來轉去，當年沒有趕上深圳改革開放紅利的人，把西港視為人生第二次機會，稱它為“小深圳”。

▲2019年禁賭令之前，西港炒作房地產熱火朝天， 各種娛樂服務業爆棚。

當地華人圈也流傳許多一夜暴富的神話：租地蓋房、開辦KTV夜總會與賭場，幾個月財富翻了數十倍。來西港淘金的中國人多了，各種中文招牌也隨處可見。據當地媒體統計，有90%的門市生意由中國人經營，近200家酒店賓館有150家是中國人開的，此外還有41家卡拉OK歌舞廳、46家按摩院以及近400家中餐館。

曾幾何時，一些大陸的微博大V，公開建議網民“賣掉深圳的房子，前進柬埔寨！”投資專家大力推薦西港的發展前景，包括有一定影響力的廣東財經節目主持人與出身台灣的財經名嘴郎咸平也鼓吹西港“樓市前景大好”。

賭博業崩盤 繁華成泡影

賭場執照吸引了大量黑幫與投機客投入，外來熱錢開辦賭場帶動了房地產及其他相關產業，使西港小漁村爆髮式繁榮。據港媒報道，西港大多數企業為中資，其中不少老闆爭議重重，當地更有所謂的黑金“三巨頭”。其中就包括在泰國落網的跨境賭博首腦畲智江，他旗下的緬甸KK園區有“豬仔煉獄”的惡名。

熱錢湧入，西港爆髮式繁榮，但貪污腐化與詐騙、暴力等問題也在當地快速蔓延。一些網絡賭博公司掛靠有牌照的賭場公司，開展非法網絡賭博業務，大量中國人被騙到西港從事網絡賭博詐騙。

不過這場熱鬧的炒房潮並未持續太久，西港黑幫橫行導致社會秩序快速惡化，房地產惡性炒作亦在2019年爆發未完工樓房崩塌，造成28人死亡、26人受傷的重大事件。

▲如今的西港留下大量爛尾工程。

更大的轉折點發生在2019年8月，柬埔寨發布《禁賭令》，查封所有違法網絡賭博活動，將網絡賭博定為刑事犯罪，並收回西港賭場牌照，賭博業一夕崩盤，房地產與其他產業也隨之潰散。據粗略統計，當時留下多達1155個爛尾樓盤，佔西港所有建築總數的7至8成。

網絡賭博轉換詐騙形態

崩塌後的西港少了賭徒與投機客，但在房地產上虧了錢的黑幫仍持續在西港爭奪最後一點利益。賭場的名稱逐漸被所謂的數字園所取代，其中工作人員，無論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被沒收個人證件。

他們將原來的網絡賭博轉換成詐騙形態，以高薪為餌來誘騙更多未經世事的年輕人前往當地，最後以暴力脅迫他們成為經營詐騙的奴工，欺騙更多人前往西港；或者被當作肉票，直接向其家人進行勒索，有的付了贖金的還被割取器官販賣。

這些被剝奪自由的工作人員，每天工作時間長達十幾個小時，遭遇奴隸般待遇……很多人都非常悲觀絕望，不斷有人自殺，或者被毆打之後致死。

▲一些人被禁錮期間，因行騙“業績”不理想或企圖逃走，遭集團成員鎖起毆打，甚至用電棒施刑。

一名逃出魔窟的香港青年阿曾描述，“園區四面有高牆和電網，出入口有重兵，聽聞有人成功逃走，但失敗的也不少，且下場很慘。我不想死，只能裝作老老實實，讓自己少受點折磨，等機會走。”

在西港，實際上約有數十個不同園區，每個園區可能至少有數百家詐騙公司。它們大多隱藏在賭場、酒店、住宅開發區和商業大樓，許多均布滿鐵絲網及山入口有嚴密把守。這些詐騙公司有的是中國內地人開設，有的則是由台灣人所有。

一個“豬仔”賣一萬美元

早在今年3月，柬埔寨媒體已經報道當地罪案頻生，許多案件更直指市內數十個詐騙園區。但當地記者受到詐騙集團、地方官員、警方等威嚇，使得他們不敢報道這個近乎“無法無天”園區的新聞，相信被曝光的犯罪行為僅屬“冰山一角”。

新冠疫情大流行，對西港更是雪上加霜，當地黑幫為了爭奪利益更加不擇手段。由於經濟衰敗，黑幫為利益火併情節愈發激烈，2021年記錄在案中國人被殺害有53人。

有媒體早在2019年之前已留意到各種的犯罪事件出現，如毆打和被指控殺人的事件變得常見，甚至有人向天開槍。據報，現在當地綁架一個人到詐騙集團可以賣得10,000美元，這筆錢對於當地平均工資約212美元來說非常有誘惑力，相當於48個月薪金。

黑幫的暴力行徑也曾於去年被柬埔寨媒體報道而爆發出來，官方介入後，這些設於園區內有黑幫背景的企業聲稱這些人積欠機票與旅費，滯留是為了打工還債，或待其家人代償負債才能放人。被騙去的青年自東南亞各國，除大陸、香港與台灣之外，還有馬來西亞、泰國等地的受害者。

詐騙集團目光轉向港台

西港畸形繁榮轟然崩潰，幾年前還是冒險者的戰場，如今已淪為“詐騙天堂”，成為一座充斥着詐騙、暴力與犯罪的人間地獄。

此次爆出的“賣豬仔”受害者，以台灣人居多，還有部分香港人，而此前上當受騙的則多為大陸人。2021年初，中國實施“大勸返行動”，以註銷戶口、凍結賬戶等懲罰，讓許多在東南亞從事詐騙的中國人回國。

另外由於新冠疫情流行，中國移民管理局嚴格把關，從嚴限制中國公民非必要出行，而且對於電信詐騙的打擊力度不斷增加，阻斷了大陸人前往柬埔寨的通路。於是，詐騙集團開始在台灣、香港、馬來西亞等華人聚集的地區招募人手來替補。

▲香港警方破獲一個“賣豬仔”集團，參與詐騙的女生年僅17歲。

眼下攤在陽光底下的詐騙案，只是冰山一角，還有更多受害者，持續在煉獄中受折磨，倘若各方不積極救援，會有更多人回不了家，甚至死在犯罪者們炮製的人間煉獄。

西港的犯罪活動，其實早已引起中國和柬埔寨兩國的關注。去年9月，中國外交部部長王毅在柬埔寨訪問期間表示，希望柬埔寨政府對網絡賭博行為進行嚴格管控。今年2月，柬埔寨中國商會發表公開信，呼籲徹底剷除網投園區內的網絡賭博和電信詐騙集團及其衍生的不法行為。

隨着台灣、香港官方展開行動，已有部分遭禁錮人士獲得解救，各地也展開打擊誘騙勞工的行為。但是，要避免落入詐騙集團的陷阱，關鍵還得靠自己，月薪十萬、美女網戀等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不可信，對於那些不要求學歷和經驗但報酬異常優厚的職位有所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