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林爺爺突發腦溢血被送進了縣醫院，如今已經十多天了一直昏迷不醒。
兒女們輪流等候在重症監護室外，由最初的憂心忡忡變成了相對無言。
監護室住進去，既是保命也是燒錢，眼見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每天的賬單上都是上千的消費，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了。
林爺爺的大兒子叫林青山，今年已經72歲了，他最先沉不住氣，推開了醫生辦公室的門。
林爺爺的主治醫生姓蘇，是一個40多歲的中年男人，平時不愛言語，更不愛笑，看起來特別嚴肅。
林青山來到了辦公室，站在蘇大夫的面前還沒說話，蘇大夫抬頭看了他一眼，林青山的氣勢一下子矮了下去：
「蘇……蘇大夫，我想問問我爹的情況……」
「老人的情況我已經跟你們都說過好幾次了，老爺子已經90多歲了，也算是高齡老人了，即便是能夠醒過來，也只能是躺在床上了。
如果醒不過來，也就是會成為植物人狀態……」
「這，還有治的必要麼？」
「我是醫生，我只能告訴你們，病人能夠恢復的程度，別的我不能多說，只能看你們自己的態度了……」
林有山蔫頭耷腦的出去了。醫院裡留著一個人守著，他就回了家。
一進家門便打電話通知了其它幾個兄弟姐妹：
「有事的都往後拖一拖，咱們商議一下父親的事情……」
林爺爺有三個兒子，4個閨女，除去二兒子明山十年前意外去世，其餘的6個兒女都還健在。
如今小女兒鳳嬌留在醫院，林青山把那4個弟妹都叫到了家裡。
老三林玉山蹲在門口，把孫子的作業本撕成的寬紙條放在膝蓋上，從褲兜里掏出用方便帶纏住的煙葉，雙手互對著輕輕一搓，均勻的攤在紙條上。
手指熟練地一扭，用舌尖舔了一下紙張的接頭處，然後把細的那一頭放到了嘴裡，一隻手點燃的打火機，一陣白霧從鼻孔竄出：
「哥，你有什麼想法說吧，說出來讓幾個姐妹一起拿主意……」
林青山說：「 我今天又去問蘇大夫了，蘇大夫說就咱爹這種情況，哪怕是有一天會醒過來，也只能躺在床上了。
要是醒不過來，也就成了植物人。
聽他這個意思治或者不治，希望都不大了，也只能是花錢買罪受了。
我就是想問一下你們的意見，是給咱爹繼續治療還是放棄不治了……」
「不治了，是什麼意思？」二妹林鳳雲問。
「拔管，出院回家，能撐幾天算幾天……」
「大哥，我不同意，咱爹受了一輩子的苦，把咱們兄妹幾個拉扯大，老了老了，咱們可不能這麼對他！」大妹林鳳仙哭了起來：
「人可不能喪良心，咱們小時候再苦再難，爹和娘都沒有把咱們拋棄。
人家書上不都已經說了嗎，羊羔跪乳，烏鴉反哺，咱們不能連畜生都趕不上啊！」
「可是大姐，要是父親真的就這樣醒不過來，他活著也是活受罪啊！
說別人你不知道，我家東邊那個鄰居你應該記得吧，他今年74歲，跟父親的情況差不多，唯一的一點就是他醒著，但是左半邊身體不能動。
去年夏天的時候我去過他家一次，一進門差點沒被熏死。
渾身上下都臭烘烘的，蒼蠅圍著亂轉，他的兩個孩子輪流伺候著他，也不能出去打工。
可是孩子還得上學，沒有錢怎麼辦？兩個兒子只能讓自己媳婦出去掙錢，他們留在家裡伺候老人，順便種著地。
農閑的時候在老人身邊的時間會多一些，老人身上也乾淨了點。
可是一到農忙的時候，就誰也顧不過來他了，給他帶上一個紙尿褲，老人自己在家一呆就是大半天，拉了尿了，只能自己忍著……
唉，那個時候我看著就自己想，如果我也有這麼一天呀，就利索的把自己結束了，也省得活著受這一份子罪……」老二林鳳芝說道：
「 咱爹90多歲了，大哥也已經爬上了70歲的門檻，就連最小的小妹也是近60的老人了，如果爹真的成了這種情況，我們還能伺候得了他嗎？」
「 那你的意思是說，就讓爹回來在家裡等著咽下最後那口氣？」
「 我也不知道啊，我心裡也很亂。要是讓爹回來，我不忍心。
可是如果爹真的躺在床上起不來了，或者就保持現在這種狀況醒不過來，活著也是一種罪呀！
大哥，你是怎麼想的……」
林青山伸出手：「老三，卷一顆煙給我……」
「 大哥你肺不好，大夫不是讓你不要抽煙了嗎？」
「心裡躁得慌，抽一顆靜靜。」林青山捏了捏眉心：
「我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了。要說不治了吧，作為兒女，良心上真得過不去。
要說治吧，先不說需要多少錢，等爹出了監護室，伺候都是個問題。
我是老大，已經70多歲了，自己一身的毛病還不知道能夠活幾天。
4個妹妹個人也有個人的日子要過，有得在家伺候老人的，有得去跟著孩子帶孫子的。
咱爹不能老是在醫院裡躺著，即便哪一天出了院，也不能輪流著去別的人家住，只能讓他待在老宅里。
像他這種情況翻身擦洗一個人根本幹不了，只能兩個人一個班……」
林青山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接過弟弟遞給他的煙：
「左右為難啊，我也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才問你們的……」
兄妹幾個又沉默了。
就像大哥說的，不治良心上過不去，治，後果便是拖垮了他們，老父親也沒有質量的活著。
還有就是費用問題，醫院就是個無底洞，每天都要拿著錢去填。
他們兄妹幾個人年齡也都大了，又沒有大的本事全指著地里的出產生活，為了給兒女安家，已經掏空了他們的積蓄。
父親的醫藥費治療費對他們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
兩兄弟默默地抽著煙，林鳳仙已經哭出了聲：「 不管怎麼說，我們不能不給他治，爹只妥還有一口氣在，我們就不能不管他……」
「大姐，治也行，錢你出多少，以後怎麼伺候？這些你都得想清楚了……」林玉山說。
「 這個還怎麼想清楚，走一步看一步唄，要是到了那一天，我們真的留不住爹的命，我們也不會後悔呀。
要是不治，我的愧疚一輩子！你們也是！」
「 我覺得大姐說的對，如果不給爹治了，咱們一定會後悔的！」林鳳芝附合。
「治也行，可萬一是錢花了罪受了人也沒了呢？」林鳳雲說：「 那樣你們就不後悔了嗎？」
林青山坐在椅子上，低著頭聽著弟弟妹妹的爭吵，不由得一陣傷心：
老爹呀，我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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