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我在西安（一）

12月1日，關鍵字，準備。

上午剛開完會，T書記就把我叫到辦公室，讓我收拾行裝，明天就奔赴西安，還揶揄地說：「好好乾，這回極有可能就留在人家那裡，到時候我見你都稱領導了。」誰會把這話當真呢，但我臉上還是掛著謙虛以及感謝的笑。T書記又張羅著安排著明天的車，看是不是需要讓人去幫我辦飯卡、通行證、安頓住宿之類，我輕鬆地說：「這又不是去上學，這點生活自理能力還是有的。」上周五上午在X書記辦公室，書記詢問我家裡的情況，徵求我去西安學習的意見，並只給我十幾分鐘的考慮時間。我主要是放心不下公寓，緊急安頓好了之後，就進門答覆自己願意去，雖有困難但可以克服。原本想還有兩個禮拜才動身，卻提前了，明天就要走。直到這時我對幹什麼還不甚明了，在領導面前也沒敢多問，腦子一直糊塗著。

忽然想起暑天里到華陰公幹，市紀委的一個姓吳的小伙簡單提起過他在省紀委學習的情況，於是打通了他的電話，他先淡淡地說：「最好不要去，沒什麼意義」，給正在興頭上的我澆了一瓢涼水，只好對他說：「已經答應領導了，明天就走」「那就去，見識一下大機關是怎麼工作的，去學習一下也有好處。」下午下班前，我將一些事簡單地對打字員做了交代，明天以後辦公室只剩她一個人了。我又被Y主任叫到書記辦公室，看書記還要什麼要交待的。書記鼓勵我說：「沒有啥了，去吧去吧……到那裡腿、手放勤一點，心細一點，但嘴不要放勤，學一學人家的作風……去吧去吧。」

晚九點，老婆和我回家整理行裝，一路上鬱鬱寡歡，回到家裡竟然抱著我哭泣起來：「我不想讓你走。」一股暖流在身上涌動，平日里強悍的老婆怎麼變得脆弱起來。其實也難怪，結婚這麼多年了，我倆什麼時候分開過這麼長時間，我一走，兒子、一幫子學生都交給她，夠她忙活的了。她抹完淚，找來兩個行李箱，裝了厚厚的被褥以及床單、枕頭，我則換上了剛買的新衣新褲新皮鞋。為了這次出門學習，這一身新行頭就花了一千多元，著實有點高調啊。

12月2日，關鍵字，新奇。

早上七點半正給兒子買早點，司機趙哥的電話就響了。我急忙返回到校門口，攔住我公寓的一個學生，讓他送兒子去中心小學，自己趕到車前。恰好碰到了T書記，又對我們囑託了幾句。單位派車一路送我去西安，專車專送，如此待遇，讓我「受寵若驚」。到渭後，先一起去吃這裡有名的水盆羊肉，是實實在在的羊肉湯，而不是我們這裡用調料調和成的。正要吃完，趙哥接到T書記催促的電話，我們趕緊趕到市紀委。我還是第一次到市委機關，沒有自己想像的宏偉、高檔，紀委在東邊的一棟樓的一層，進去後感覺辦公地方好寒酸。我們見到P主任，說要送我去西安。路上他給我交待了此行的任務，心裡不免沉甸甸的。快十二點了，我們來到省委大門，武警站崗，進門刷卡，門禁很嚴。

我掏出手機想拍個照留念，被執勤小伙制止住了。P主任和裡面的某人通完電話，我們開車進去，在紀委大門停下。這是我第一次到省委，北邊有一座大約九層的大樓，視覺上很是氣派，東西向對稱座落著兩棟五層高的樓，很是莊重。大院內空曠，地面極乾淨整潔，樹木錯落有致。登上三樓見到我們直接的領導H處長，她一口普通話，我也用普通話回到，在她簡單的詢問下，我如實說了自己在紀委工作才五個月，自己是中師畢業，不料一下先把自己貶低了。在來自西安某區的BY的帶領下，又下到一樓，走近西邊一間標著0103的辦公室，接著又走進東邊一個只有幾平方米的小套間，裡邊擠著四張辦公桌，上面有兩台液晶電腦，兩台筆記本電腦兩，兩部印表機，牆角豎著兩個鐵櫃，這就是我的工作環境。

來自寶雞的LPF頭一天到了，我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自己，留了彼此的電話。BY下午抽空帶我到住的地方放行李，坐了四站公交，來到一個小區，進了一座陳舊的家屬樓，進門後大失所望，並非是我想像的架子床，三個簡易床並排放在一間房裡，雖是兩室一廳，空曠得沒多少物件，牆漆有些掉色，客廳還沒有燈，電視看不成，BY笑著說：「這就是紀委的生活，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貧。」

回到辦公室和LPF聊，他拋過來一份釘在一起的A4紙，上面印著《學習須知》，說：「咱們的工作都在上面印著。」我恭敬地翻著，共四頁，條目不少，兩遍後仍不得要領，心裡有些慌，我知道自己可不是來「打醬油」的，工作幹得好不好，市縣領導、單位同志可都看著呢。

下午下班了，我一個人來到機關灶吃飯。機關灶在大院的地下，進門後，裡邊好寬敞，擺著幾十張大桌子，桌上面的擺著小醋瓶辣椒碗餐巾紙盒等等，地面很乾凈，但此時吃晚飯的沒有多少人。南邊一溜排有好幾個打飯口，供應的晚飯品種還不少。我沒有來得急辦飯卡，就先到角落售票處掏錢，要了一份雞蛋拌面和稀飯，才六元五角，直驚訝這裡的飯菜實惠。

坐了四站路，回到房間，今晚只有我一個人。燈光有些昏暗，不過暖氣燒得可以，房間里暖烘烘的，和外邊的寒意相比真是兩個不同的天地啊。我鋪好了床，又出去買了些生活用品，躺在床上，心裡還惦記著公寓的輔導。怕智有後顧之憂，就要來他老婆的電話，剛說了幾句，沒話費了，立刻就停了機。心裡惱怒移動公司的無情，還得再次起身，到外邊尋找交話費的地方。

12月3日，關鍵字，揪心。

H處打電話上我上她的辦公室，交給我一篇調研信息，讓通過內網發出去，並列印存檔。這是我來後領到的第一份任務，不用動筆動腦，輕鬆完成。然後就和兩個同事聊起來。我進一步知道了來這裡的工作內容和性質，主要是采編信息，工作有些枯燥，生活有些無趣。機關的大樓很宏偉，辦公室很多，關起門來就是獨立的小天地，我們不認識人家，人家也犯不著認識我們，大樓里人來人往，與他們很生疏，我們這兩三個人老老實實地呆在一樓西邊辦公室的套間里。LPF來自寶雞的一個縣，比我年輕五歲，在紀委工作已經五年，女兒才四個月，讓他放心不下。我也靜不下心，主要是放心不下公寓，晚上智的輔導能否及時跟上，學生的吃住老婆能否安頓好，那幫子調皮的學生能否不出問題。兩廂比較，還是給自己幹事業最現實，給自己多掙錢最實惠。

忽然有些懊悔，那時候面對領導，自己的一個選擇就決定了三個月的處境。算了，不想了，PF說了：「既來之，則安之。」想一想，我還是接受這種既成現實，再說，以前看省級機關都是仰著脖子往上看，現在卻身臨其境，在這種在大地方大機關接受長時間鍛煉的經歷可不是誰都能遇上的，有了這種機會，就要好好珍惜。PF又說了：「我看了以前那些來學習的人的情況，有的還幹了四個月，最多的呆了五個月，到時候不來新人咱們就走不了……」我又揪心起來。

晚上從省委大門出來，已是八點，大雁塔就在附近，這是西安著名的旅遊景點，卻近在我眼前，索性去轉轉，反正回住的地方也沒有什麼娛樂活動。

12月4日，關鍵字，失利。

我和LPF將各自采編的信息列印好了，我綜合，他單篇。我的其中有一篇是自己單位的，沒辦法，打字員打電話說是Y主任交待的。LPF說你剛來就採用本縣的，這樣不好，意圖太明顯了吧。但我想這兩天就沒收到多少信息，這篇信息省網已經採用了，BY說：「你給她拿過去就行了，用不用是她的事。」有了他的鼓勵，看著像模像樣的列印稿，就打消了顧慮。我倆拿著各自的信息上到三樓交給H處，這可是「處女作」啊，然後就回到辦公室等著「宣判」。

11點她進了我們的辦公室，直接就說：「編得都不行，……綜合材料講究大而全，信息則不一樣，要突出具體，看有哪些新舉措啊新成效啊，不能過於常規，內容過時的不要，沒有新意的不要，最沒有成效的措施不要……編信息要嚴格把關，要緊扣當前的工作，找出有新的切入點……這兩天你們把相關的材料好好看一看，先學習學習，對全面工作要熟悉……」第一次工作就失利，心裡有些喪氣。LPF對我說：「我們採用的都是寫得好的，你那四篇里有三篇都是省網用的，這可能是給咱們一個「下馬威」，讓咱們不要小瞧了這份工作……」

晚上在機關食堂吃過飯，回到辦公室上了一會網，看看已是八點，就出門，先不著急回住的地方，到南門轉一轉。年中看報紙上網，看到南門重新進行了開發，已經是西安旅遊新的亮點，早都心嚮往之。下了公交，穿過地道步入南門廣場，欣賞迷人的城門夜景，又近距離地看到了寬敞的護城河、弔橋、城門，還又到東邊的榴園、西邊的松園轉了一遭。

12月5日，關鍵字，回家。

上午，BY采編的信息被M處長通過了，然後就是發送，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演習機會，我們照著《學習須知》一步一步地學習發送的流程。「紙上得來終覺淺，須知此事要躬行」，《須知》看得再熟，到底要實際操作一次才能掌握。在電腦上信息發送完了，用了多半個小時，還要交文印室列印。

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工作要領還沒有完全掌握，還沒有投入工作，已經是周五。身還在辦公室，心卻早已籌劃著怎樣回去。調出舒同學通過QQ發來的列車時刻表，有16點10分、18點38分、19點30分三趟火車供選擇。兩個同事好心地催我早回，下午就不用來了，反正這裡紀律管得松，有啥事他倆頂著。我猶豫著，對這裡清閑的生活有些留戀，回家早晚都一樣，還是坐18點的火車，下午就繼續在辦公室上網。老婆來電話了，對我晚些回家有些生氣。想著她生硬的語氣，我還是趕緊「開溜」吧。對兩個同事交代了一下，背起包，出了大門，坐上公交，趕到火車站。不料16點點那趟車沒有票了，只得買六點半的那趟，還沒座。沒座就沒座吧，兩個小時，湊合著就回家了。

看看還有兩個多小時時間，就轉到五路口尋辦公交卡的地方，又到附近的「書林」轉了一陣子，書太多，看得眼花，沒尋到有價值的，只買了一本字帖。出來後，又到附近的幾條路上溜達了一會，消磨消磨時間，鍛煉鍛煉身體。看看乘車時間快到了，就進站上車。兩個小時後到家，出了站，走在熟悉又溫馨的大街上，想想剛還置身在西安，現在又回到縣城，猶如從一個世界穿越回來了。（3864字）